“若是在他府中,旁人不知也就罢了,他养在外头,在事就出了。那花魁原有了个买主,但是人却被宋子荣带回来了,那家就着人去了宋家闹,这一闹可就好,闹出了一场纵火罪,两条人命官司。”
“侯爷越说越奇了,这纳个外室,怎么还出了人命。”
“你如何知道。那宋家夫人生怕宋子荣那小畜生孝期出入青楼又纳妾的事情败露,竟然糊涂地派人去那外宅纵火,企图烧死那花魁。谁知道手下人办事不利,那花魁没死,反倒是两个无辜丫头惨死,那花魁豁出一死,拦了泽王的马车,告了状。这才有了大理寺抓人的一场。”
“这宋夫人实在是糊涂加狠毒。他自家儿子做错了事,却要杀了别人灭口,那花魁虽然是个风尘女子,却也命够苦的。”陈姨娘心有戚戚然,心说别被这宋夫人连累了吧。
“孝期纳妾,纵火杀人……这些罪名已然是不轻了,想不到……”殷海城痛心疾首。
“怎么,难道还有别的罪名?”陈姨娘都傻眼了,这宋家什么人家啊,居然能如此荒唐。
“那宋家小畜生到了堂上,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只说钱一定会还,又说是那醉花楼骗了他,他追回了钱就去还。那大理寺的年大人正好要人证,也就假意应允,派人去将那醉花楼的老鸨拘了来。”殷海城冷笑一声,“那小畜生高兴的很,却不知道正好中计,不但有了醉花楼老鸨的人证,还派人去渝国公府上拿了那张借据作为物证。那小畜生为了借钱,还在借据上写明了这钱是做什么用的。”
“那渝国公家也是糊涂,这种钱,怎么能借!”陈姨娘叹息道。
“渝国公府的钱,是国公的宝贝孙子借的,不过他借钱倒是没错,那钱借出去的时候,老夫人还没过世呢!”
“这……”陈姨娘有点犯糊涂,“那这花魁也是之前赎的?”那罪名倒是小多了。
“小?那钱是几个月钱借的,那人却是老夫人去了之后赎的。那老鸨还说,人却是是几月前就说要赎了,可是中间宋子荣说一时钱不便,就拖了两月,人可是一直留着,并没有卖给旁人,那去要钱的人必定是骗子。”殷海城说着气的冷笑起来,“两人争执起来,那老鸨非要说是宋子荣自己缺钱,自己讹诈了自己,好要不花钱,又得人。宋家小畜生被个老鸨挑拨地忘了身份,竟然说漏了嘴,他……”
“说了什么?”
“说出了他在外放债!”殷海城将手上茶碗摔到地上,“这放债之事,事关重大,他怎么敢!”
“侯爷,侯爷息怒啊,注意身体。”陈姨娘听到这一堆罗列出来的罪名,心里忐忑不安。原本她还想着,若是那宋夫人没事,她还能隐瞒下去。此时听到宋家这种情况,她是万万不敢沾了,双膝跪地,泣不成声。
“你这是做什么?”殷海城皱眉,猛然脸色一变,“难道你也在外面放债?”
“不不不,贱妾怎么敢。”陈姨娘吓了一跳连忙摆手,看到手上的金镯子,脸一白赶紧褪了下来,颤抖着递到了殷海城面前。
“这是干什么?”殷海城不解地看着陈姨娘,有事无事的,把这女人用的镯子给他作甚!
“这,这是今天宋夫人来的时候……非要塞给贱妾的。”陈姨娘和殷海城对上了眼神,连忙低下了头,“贱妾原本也不肯收的,没想到那宋夫人非要给……”
“所以你就收了?”殷海城反问。
“嗯……”陈姨娘颇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
“你起来吧。”殷海城叹息一声。“你这事做的极不妥当。不说我和宋将军的关系,就是两府的关系,你也不可贪小,凭白被人看低了。这东西回头差人送回宋府去吧!”
“是,谢谢侯爷不怪罪。”陈姨娘站起身,擦擦眼泪破涕而笑。心里却是琢磨,瑞书果然了得,连侯爷会如何说都预料到了。可是,她怎么会知道宋府会出这种事呢?
从陈姨娘那里出来,殷海城又到了瑞棋那里。
瑞棋这些日子总是闷闷不乐的,底下丫鬟婆子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海城今天碰见宋家这事,心里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和宋家的亲事决不能成!
宋将军人是不错,和他私交也好,可是看宋子荣的德行,再看看宋夫人的行事,就算没有这事,将来也会出别的事端,凭白被他连累也就罢了,还要搭上女儿一生的幸福,这事绝不可以!
殷海城坐在外堂,让丫环将女儿叫出,父女俩相对无言。
殷海城是不知道如何和女儿说,他之前在女儿面前将宋子荣夸的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此时出了这种事,他一张老脸往哪里放。
终于下定了决心,殷海城张开了嘴,“棋儿,宋府的婚事……”
“爹爹,宋府的婚事,恕女儿不能从命!”没等殷海城说完,瑞棋已经急匆匆的开口,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更是有些愤愤然。
“这,棋儿可是听到了什么?”殷海城料想不会,今天这事,若非是他去,都不能探听到,何况一个深闺女儿了。
“爹……”瑞棋一咬牙,“女儿听闻那宋家公子,并非爹爹所说的那般,他平素就好去那青楼女支馆的,这样的人,女儿怎么能嫁!”
“啊?何人告诉你的?”殷海城没想到女儿竟然真的知道了。
“是……是若飞,上次他回来,告诉女儿看到宋家公子从平康坊出来。不过他年纪小,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所在,才回来问的女儿。女儿原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所在,就叫过小厮询问一番,却没想到竟然是那种肮脏的地方。”
“平康坊!”殷海城重重点头,那平康坊就是这种所在,若飞几岁的孩子,自然不知道,瑞棋是个深闺女子,自然也不知道,这事看来是老天都不让这门亲事成了。
想到这里,殷海城软言安抚了女儿几句,又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去退了这门亲事,这才让女儿重新露出小脸。
“棋儿啊,只是这退亲的名声,却也不好。”虽然是男方过错,但是这世道对女子就是苛刻,再次定亲势必要受到影响。
“爹爹不用担心,料想女儿这般容貌与家世,定不会寻到那差的。就算是家境稍差些,难道还能差过那宋家?”瑞棋听到肯定会退亲,脸上露笑,言语也自信了许多。何况幼弟若飞曾宽慰她不少,就算别家不行,难道姑姑家的表哥,不是个好人选么?
这话确实打动了瑞棋的心。她虽然比姑姑家的儿子大上个把月,但是两人从小见过多次,这次更是相处了好几个月。虽然有男女之防不能过多亲近,但是那种情投意合的感觉却是让她心动的。何况那表弟还曾有意无意的说过羡慕未来姐夫云云,现在想来,更是早对她有意了。
59.流放
殷海城并不知道女儿已经琢磨好了自己的婚事,见女儿不再苦闷,也就放下心来。他还有很多事,首先就是先要休书给宋将军,将这里的事一一告之。
宋子荣表面看着光鲜,其实是个软骨头,不必大刑伺候,只是吓唬了几句,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全都招了。
宋夫人相比来说,要比儿子硬气的多,只是承认不喜欢那风尘女子,但是始终不肯承认纵火杀人。
“王爷,看来那两个丫头可以撒出去了。”殷若飞听完容十的禀报,开口道。
“你心还是太软啊。”容靖泽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起来。
“臣的目的只是解除婚约,并不是要置宋家于死地。何况宋夫人母子虽然人品不好,但是宋将军却是国之栋梁。为了这等小人伤了国之将领,实在不值。”
“最近兵书战策学的不错。”容靖泽朝着容十挥挥手,容十看了殷若飞一眼,心里不由得有些惊讶,早知道这个孩子是被主子看中的,只是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能左右了主子的决策。
“王爷……”殷若飞被容靖泽托着下颚抬起脸,“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么?”殷若飞扭头离开了那只有些冰冷的手指,讪笑道,“王爷难道以为臣是心狠手辣之人么?”
容靖泽收回手,“本王就是盼着你心狠手辣呢,免得重蹈覆辙。”
殷若飞一愣,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想要询问,容靖泽已经侧身躺好。“最近身子很乏,给本王捏捏。”
“是。”殷若飞挽起袖口,在容靖泽身上按摩着,胳膊腿倒好说,那容靖泽虽然看起来瘦弱,其实褪去外衣,就可以看到因为练武而结实的身形,那紧实的脊背和腰身按起来实在是吃力。
他虽然跟着练武,但是到底年纪小,练武的时间短,指上的力气并不够。
“怎么?累了?”容靖泽微微抬起头,“本王为了操心受累的,你居然做了这点小事就累了?”
“臣这不是年纪小力气弱么,要不然,臣爬到王爷背上去……”
“放肆!”没等殷若飞说完,容靖泽已经一翻身爬起来了,那动做是从没有过的快,怒气冲冲地指着殷若飞,“你还想上本王身上,反了你了,你只能在我下面!”
容靖泽火冒三丈的走了,宫九从房顶跳下来,“又气着王爷了?”
殷若飞无奈地低笑一声,“没办法,天气干燥,王爷肝火旺盛,看来我要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去火的汤了。”
一大砂钵热气腾腾的莲藕排骨汤,殷若飞亲手捧着和送饭的宫女一起端了过去。
“王爷尝尝臣的汤。”殷若飞盛好一碗,双手端到容靖泽面前。宫九在房梁上含笑看着。
果然不出所料,容靖泽只是瞪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那碗汤。
排骨细嫩,藕丝缠绵,煨了大半天的汤汁看似清淡却味道浓郁,入口是说不出的鲜美滋味。
“这是你亲手做的?”容靖泽连着吃下几口后,才放下碗,优雅地擦擦嘴问道。
“君子远庖厨。但是臣担心王爷身体,已经顾不得圣人的话了。”殷若飞笑的无不虔诚,“这虽然不是臣亲手做的,但也是臣在一旁指点,一直守着的。”
这话说的无比真挚,容靖泽明知道对方是捡着好听的说,却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房上的宫九为殷若飞的厚脸皮撇嘴。明明是他拉着躺椅到小厨房里睡了一觉。
一大碗汤,容靖泽一口都没剩,也没分给殷若飞一口。殷若飞倒是不当回事,反正除了那锅汤外,其他的菜肴也美味的很,没人和他抢正合适。
虽然之前在宫中,泽王也是自己开伙,但是到了自己的府邸后,殷若飞才发现容靖泽原来是彻头彻尾的肉食者。每顿菜羊肉是不可少的,不管是烧肉还是烤肉亦或是清炖,必定是要杀几只羊的。
最好的部分厨房会端到容靖泽面前,其他的有二十八侍卫负责消灭掉。
除了羊肉,猪肉、各种禽类、鲜鱼等,也是一样不少的。尤其是到府邸居住后,皇上生怕他吃不好,每天都吩咐人往泽王府送蔬菜肉食,比之前还皇宫住的时候,一点都不少。
平素这些东西一样也不会剩下的,容靖泽会用自己的方式逼着殷若飞吃饭速度加快,慢上一点,那就只剩下残羹菜汁了。
今天看着泽王小口地喝着汤,慢悠悠地吃饭,殷若飞简直起了要天天给他送汤的想法了。
一边是凄苦无依的可怜女子,一边是守卫边疆的将军妻儿,张景岳有心好好收拾下这等败家子,收拾这种毒妇,准备上书禀奏皇上,突然外面有随从禀报。
“怎么回事?”张景岳正在琢磨着怎么写折子,被人打断有些不悦。
“大人,外面来个两个女子,说是……”
“是什么?”
“说是大人正在审的那个案子被烧死的两个丫头。”
“什么?”张景岳只觉得脖子后面直冒凉气。
“不不不是,大人,我是说,那两个女子是一枝红的丫头,她们并没有被烧死。”随从赶紧解释。
“话都说不清。”张景岳气的作势要踢开对方。
“大人快去吧,年大人等着呢。”
两个丫头都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样子,看起来老实又可怜。一枝红已经被年大人带上堂来,此时正和两个丫头抱在一起哭个不停。
“一枝红,这两个女子可是你的丫头?”年大人冷着脸。这案子竟然还节外生枝了。
“回大人的话,正是民女那两个丫头。”一枝红脸上泪珠未干。
“你不是说她们烧死了么?”
“这……大人,民女也不知道……”
“大人,大人,是这样回事……”两个女孩子哭哭啼啼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那天夜里突然着火,我们在睡梦中惊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面大门都已经着火,根本出不去。我们万幸我们那间屋子跟旁边是间搭出来的草房,并不牢固。我们情急之下将水缸推过去撞击,竟然撞出了裂缝,进而撞出个小洞,我们就爬出去了。”
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想来是当时吓得够呛。
“那后来呢?”张大人忍不住询问,“你们没有去救你们主子么?”
“主屋着的厉害,我们醒来的时候,火已经起来了根本冲不进去。我们本想跑出去喊人,可是吸了太多浓烟,头晕脑胀地就不知道了。我们被送到了医官,等我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听到小姐为了我们打官司就赶紧跑来了。”
“原来如此。”张大人和年大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这苦主没死,这案子……
张大人摇摇头,“将她们先带下去吧,好生照看着。”
“张大人,这事您看……”
“还是先禀报皇上吧。”张大人痛恨宋夫人和宋子荣这种人,但是一来他们是殷侯的未来亲家,二来这苦主又出来了。而最让他恼火的是,宋府的管家顶下了防火的事,只说是他自己的主意。那宋府管家是宋夫人娘家表弟,一家子全靠着宋府吃饭,如今一口咬定是他的主意,宋夫人顶多判个治家不严。
“就这么上报吧,宋将军也不容易。”宋将军穷苦出身,寻了宋夫人这么一门亲事,当初也算是高攀了。只是随着宋将军屡建奇功,官位上来,在京城有了将军府,宋夫人也算挤进了京城权贵中。
只是她家原本的底子相比京城老牌权贵就显得太浅薄了,之前风闻宋家名声还不错。只是宋夫人仗着自己出身好,将宋府把守的严严实实。那些小妾一个孩子都生不出,至今只有宋子荣这一根独苗。现在又出了这些事,看来那宋夫人当面隐瞒装腔,背地里指不定是个什么样毒辣的女人了。
张大人和年大人都对宋夫人没好感,这奏折上面自然也不会写什么好话了。很快皇上的批示就下来了。
如宋子荣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再加上还敢违反禁令放债,看在宋将军为国杀敌守边疆的情面上,流放千里,十年不得返京。而那宋夫人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她指使他人纵火行凶,且苦主性命无碍,被迫下堂,一纸休书送回娘家去,并罚银千两,赔给三个女子。
这其中倒也有殷海城的影子。快马加鞭送去的书信,宋将军很快就回信了。宋将军娶了这么个母老虎,早就心里憋闷,只是他常年不在家,又怕休妻惹得别人误解,才没有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