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她已经分不清了。
凌江月此人太过神秘,即便她跟在他身边将近二十年,却始终没有看透他。只觉得这人高深莫测,似乎什么都懂,似乎无所不能,却又经常做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老爷你要是死了,我跟小三儿他们商量下,是该把你火化了,还是水葬了呗。”她回得漫不经心,祸害遗千年,寿比王八,岂会轻易死去?
可惜她终究还是错了。
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天刚亮,凌江月居然死了,投井自杀,忒没创意了。她如是想着,鼻梁发酸,眼眶发涩,特想抽那挺尸的家伙几鞭子!!
“火葬还是水葬?”许久,她看向小三儿。后者一脸悲痛,却强忍着没掉一滴眼泪。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凌江月是不需要他们掉眼泪的。
“老爷昨晚上特地跑来找我,说叫我好好照顾他的身体以后的主人。”沉默了许久的小黑忽然出声。
闻言,小白也点点头,道:“昨天下午,老爷跑来跟我和小黑忏悔,差点把人吓死……”
原来,那混蛋居然一个挨着一个地把所有人都找了个遍,但是偏偏忘记告诉她最关键的一点。
“总管,老爷昨天交给我一封信,说是等他死了以后交给你。”小三儿忽然一拍脑门,从怀中掏出信封。
她急忙拽了过来,同时一顿,狠狠地瞪了眼小三儿,喝道:“老爷这么清楚地暗示,你们这群蠢蛋居然没发现!”吼完,又觉得不对劲,她好像也没发现异常,岂不是……罢了罢了!拆开信封,几个人齐齐凑了过来——“小洛,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完成了我该做的事情,接下去,你们谁也不准把凌江月的身体火化或是埋了,不然我会回来吓死你们的!”
“小洛,好好照顾凌江月吧,若是那群小兔崽子敢造反,我不介意你好好修理下他们的!”后面画了张女干笑的脸蛋。
“小洛,一切都靠你了,凌江月会是个让你满意的好主子的,他不像我一样,老是把你气得跺脚,而且……有惊喜哦。”
后面是很长很长的一片空白。
几人看着那短短的几行字,面面相觑。
“老爷是不是脑袋烧糊涂了?”
“老爷说什么凌江月,难道是在说他自己?我怎么看不懂啊……”
“总管,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她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就不会这么烦了!
“好像还有一行字,在背面。”小三儿眼尖地喊道。
她连忙翻过去一看,却更加迷茫了:小洛,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慌,好好地对待那人,你们几个都一样。
“那人……是谁?”几人异口同声问道。
答案,在凌江月醒来的那一刻,终于揭晓。
男人睁开眼的一刹那,她就已明了:这不是那混蛋。
“我叫小洛,是凌府的丫鬟。而你,从现在开始,你就叫凌江月,是玄月王朝的太傅,也是凌府的老爷……”
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重新启动,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番外:若有来生
“五两。”脂粉味刺鼻的半老徐娘嫌弃地睨了一眼他一眼,伸出肥壮的五指,冷声道。
“好。”身侧的男人为难地咬牙应道,随即从对方手中接过五两银子,将他推了过去
他被卖了,被自己赌鬼老爹卖给了凌霜城里最大的悺观
这一年,他七岁,模样虽然长的极好,却瘦的皮包骨头,浑身上下美几两肉。
“不甘心么?”
一到悦耳的声音忽然传入耳畔,他下意识往后看,却见一个面容极其英俊的男人,微笑着站在对街,白衣胜雪,长发如墨,浑身散发着一股不似人间的贵气。
“……”他忽然间说不出话,只是拼命地朝着对方点头。
砰地一声,他被老鸨狠狠地赏了一记爆栗。
“死小鬼,朝那看呢!随老娘进来!”
他却充耳不闻,紧紧地盯着那男人,如同溺水之人,企图抓住唯一救命的一根浮木,那般执着。
他才七岁,却远远比同龄人来的早熟,自然不会无知到连倌院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那个男人最后却是花了三百两买下了他的人,以及他的……忠诚。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红衣吧。”
红衣……从那一天起,红衣成了他的名字,也成了他唯一的标志。
“是,主人。”
他被安置在凌霜城东的大座大宅子里,跟一群年纪相仿的孩子,开始了全新的生活:识字、作画、琴艺、厨艺等诸多杂乱的学习,最后他可悲地发现自己一无所能。
愧疚和自责占据着他的心头,被主人救出“狼窝”那一刻起,他便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好好回报主人
可惜,他最不好。
最沮丧的那一刻,他遇到了子陵。
子陵比他年长四岁,却是他们一群人之中,最优秀,也是最孤傲的一人。他不屑于跟任何人交谈,对每一次都能最快最完美地完成诸位师傅的任务。
“你真像个女娃。”
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交谈。
又酷又臭屁的子陵,故作冷漠地昂着头。
他莫名地擦干了泪水,冷冷地望着对方,忽然笑了。
后来,一次又一次,总似不经意地,他陷入困境,子陵总会出现
慢慢地,他开市将子陵当作最亲密的朋友,总是习惯地跟着对方的脚步,一步步前进
“子陵师兄……”
他望着半空,淡淡地笑着,心底暖暖的。
诸多师兄师姐中,他最喜欢子陵,毫不顾忌地喜欢。
第一次学会做桂花糕,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给子陵师兄品尝
子陵第一次出任务,他紧张地半夜失眠,第二天顶着一副黑眼圈,心神恍惚地坐在院子门口,一直到那熟悉的身影平安归来,终于控制不住地扑了过去,哇哇大哭
“红衣,你真不像个男孩子。”
那一年,他九岁,倔强地嘟着嘴,不以为然。
终于,他也要开始学着如何……杀人。
主人亲自教授他们暗杀术,他学的无比认真。
事实证明:没有其他天赋的他,其实很擅长暗杀。
他喜欢鲜血的味道,那令他莫名的疯狂。
于是,他学的愈发认真,主人眼里的赞赏也随之增加
直到五年之后,他终于接到第一个暗杀任务。
目标是朝中一个三品官员,他满不在乎地望着画像上脑满肠肥的男人,其实心底很紧张。
紧张……亦或是兴奋?
将匕首穿到那人的胸膛时,滚烫嫣红的血液绽放了他一脸,他木然地抽回匕首,冷漠地转身,却在半路遇到当年将他卖掉的父亲。
倦缩在街角,如同乞丐般苟活着的男人。
不只是那可笑的血缘作祟,还是怎地
四目相对,他们认出了彼此,男人惊讶地望着他,他冷漠地转身,那人去扑了上来,祈求般地抱着他的双腿
刀起刀落间,他毫不犹豫地杀了男人。
“你,不配。”
那一夜,他哭了。
蓦然之间,记忆犹如潮水般涌现,他想起了娘亲被男人卖掉时的凄厉哭喊,想起娘亲宁死也不从一头撞死的惨样,鲜血染红了他的双眼
他怕死,所以他一直苟活着,直到男人要将他卖掉,他也不曾反抗,因为他要活下去……哪怕如蝼蚁般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你,爱上了子陵?”
那一天,如遭雷击。她惊恐地不知所措,面对主人,他不敢隐瞒,却同样不想子陵受罚
“是,或不是?”
“……不是。”
他颤抖着摇头,因为他记得主人亲口说过:暗杀者,最忌讳动情。
竹无心,则无伤,无伤,则刚。
他知道,自己骗不了主人,甚至已经做好受罚的准备,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连累子陵。
如此优秀的子陵,主人应该不忍心责罚吧。他默默地想着。
出乎预料的是;主人没有罚他。
“人太聪明,然而活的累。”离去之前,男人幽幽地叹息。
他不懂。尽管他已经十四岁了
慢慢地,他开始疏远子陵,一次次拒绝对方的好意,一次次狠心地伤了那人,也伤了自己的心,唯有夜晚,躲在被窝里的时候,他才敢小声地哭泣
对不起。
对不起
想要无视你,如此之难。
直至不久之后,娄青的到来,他终于想到了办法。
他对自己下了最高禁制的催眠术。
那天之后,他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娄青。
一面是毫不掩饰的憧憬,一面是疏离淡漠的远离
终于,他的目的达成了。
当他看到主人意味深长地笑了,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直至子陵离开了凌霜城,他狠狠地哭了一夜。
“既然如此不舍,当初又为何不说爱呢?”
他浑身战栗,一连狼狈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主人,泪痕未干,完全不知该如何解释。
“红衣,喜欢娄青么?”
他颤抖着摇头,随即又狠狠点头。
“呵,傻孩子。”
男人淡淡地笑了,笑容却逐渐冰冷起来,化作不解的寒光,直射他的心头。
“吃了它。”
他抬头看着男人手中的白色药丸,害怕地伸手接住药丸,浑身僵硬。
最终,他还是没有违抗对方的命令,只因他是主人。
直至临死那一刻,他才想起来:那一晚他服下的是绝情丹。
绝情,忘情,无情
明明服下了绝情丹的他,又怎么会喜欢娄青呢?
不过是一场不高明的骗局罢了,偏偏他和子陵都陷入了局中。
他们越行越远……终于背道而驰。
“娄师兄……”他不知死活地缠着娄青,心中怅然若失。
所有人都只是棋子,摆子棋盘之上,身不由己的棋子,他如此,子陵亦是如此,甚至连娄青有史以来主人身边天赋最高的弟子
医毒双绝,又懂灵术的娄青……可惜啊,是个哑巴。
他无趣地撇撇嘴,却在娄青出现的那一刻,热情地缠了上去。
犯贱。他默默地送给自己两个字,面上笑的愈加开心。
可惜无论他怎么努力,主人都没有惩罚娄青。
一直到三年后,当他发现了凌江月的存在。
冷漠如行尸走肉的娄青,居然喜欢玄月王朝臭名昭着的凌太博?
真可笑。
暗杀者,最忌讳动情。
可是娄青明明动了情,爱上了凌江月,为何主人不罚他?
他想不清,最后几乎抓狂,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
娄青可以爱的那么坦然,而他却
“娄师兄,我喜欢你!”他发/泄似的朝娄青嘶吼,后者目不转睛地从他身侧走过。
呵呵,真冷漠啊。
昔日的同伴越来越少,不是任务失败夭折了,就是被主人处死了,可他一直活得好好的,却月越来越胆战心惊。
尤其是那凌江月投井自杀的当晚,主人居然亲手宁断了两个师兄的脖子……只因他们悖逆伦常,相恋了。
“……你逃不掉的。”
他站在一旁,听到主人阴恻恻地轻吟,忽然间吓得汗流浃背。
“红衣,去吧谢晓婉找来。”
“是。”
他低眉垂首应道,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谢晓婉,一个愚蠢的爱上了主人的女人。
得不到爱的他,诅咒所有爱着的人。
他冷眼看着谢晓婉接下命令,踏上了一条没有退路的死路,笑容愈发妖媚。
寂寞的时候,他喜欢一个人坐在屋檐上,静静地望着天空,那是曾经,他们在一起时,最喜欢做的事情。
爱过,但失去了,留下的只有回忆。
相爱,不得爱
他笑,笑得歇斯底里,最后留下一滴辛酸泪。
看着谢晓婉赴死,他忽然觉得那女人也很可怜,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最后把性命都玩完了……真傻。
可是他呢?
子陵师兄,忽然间想你了呢
因为意外地弄伤了凌江月,他被娄青狠狠地报复了一顿,遍体凌伤,五脏六腑都内伤了。
那时候,他哭的好伤心……如果子陵在一旁的话,绝对不会允许他被这样欺负吧?
对于娄青和凌江月,他愈发的羡慕、嫉妒
主人既然会纵然这两人的女干情……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直至娄青被软禁,直至他易容成玄天昊嫁祸了凌江月
他以为主人会继续纵容娄青,却不料——
“他死了。”
死了!?他失魂落魄地离开,那一刻,只觉得死亡离得好近。
喜欢娄青么?
扪心自问,他点点头,因为他早已在用催眠术,将他对子陵的爱,转嫁到了娄青身上
可惜,失败的催眠术,反而令他更加痛苦。
他一方面清醒地意识到:他真正爱着的人是子陵,而非娄青。
另一方面却任意地放纵自己沉溺在虚幻之中。
一直到沧州夺宝大会举行,三年之后,他再次见到了子陵。
那一瞬间,身体仿佛要被撕裂一般,他的心,被裂成了两瓣,以免冲动地难以自控,想要解释,一面强行伪装冷漠。
一边享受着再遇后的时光,一边鄙视着自己的懦弱。
三年之后,红衣不再是那个红衣,子陵也不再是他记忆中的子陵,他们都变了
冷漠的子陵,善于挑拨人心的子陵,再也不曾多看他一眼的子陵
如此近,近在咫尺
如此远,远在天边
两个人,最终还是陌路。
最熟悉的陌生人,留下一滴心酸难言的泪。
他哭了。
无声的泪,滑过脸庞,再一次伪装坚强和冷漠。
一直到生命的末尾,他才恍然醒悟:有些人一旦印在了心里,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痕迹。
明知是死路,他却依旧义无反顾,降生的机会,留给了对方。
子陵师兄,对不起
“凌江月,其实我一直挺羡慕你的……”你可以爱的那么毫无顾忌,可惜我不行。
束手束脚,他不敢言爱。
至死,才有勇气用行动表明自己的……爱。
“红衣……”
弥留之际,手心一点温度,泪水模糊了视线。
真傻呢,子陵师兄……明明可以活着离开,为何要跑回来送死?
“红衣……”
傻瓜
若有来生,我依旧会在夕阳下等你回家。
若有来生,我决不会再退却
若有来生,我一定会勇敢地告诉你……其实我爱你
慕江雪-番外
镜中的人影,有着世间最完美的容貌,眉眼如画,精致入骨,由内到外却透着浓郁的邪气。
双十年华的慕江雪,权力、荣耀、美貌、财富、能力……都是一流的,除了名声。
他的名声,却是一等一的差。
他六岁弑父,灭了慕家上下一百零九人,亲自将那个男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割下拉,塞进男人嘴里,最后削了他的四肢,将他做成人棍
他失血绝情,阴毒狠辣,不择手段,口蜜腹剑,蛇蝎心肠
纵谈如此,还是有人不知死活、心怀鬼胎之人送上门来,企图爬上他的床。
可惜,他偏偏洁癖很重,对于主动动上门来的东西,也从来不会珍惜,于是他的双手毫无例外地在一次沾满了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