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点时间。”
手指忍不住压在眉心，通天感觉到心底的两股情绪相互交织，让他平稳的心境产生了动荡。一个声音叫嚣着要记住前世的下场，另一个很细微的声音夹在在其中，说要自己放下过去，不要再让无辜的老子和元始因自己而伤心。
“只要你能想通，给多少时间都可以，我们在这里等你。”
老子拦住了想要说什么的元始，目光隐含担忧的看向通天，如果没有看错，刚才对方的眼底显出了挣扎。他们的三弟从诞生起便饱受魔气折磨，如今表面上虽然驱除了魔气，恐怕还残留着一些负面影响吧。
没有再多待下去，通天看了眼他们，便直接往昆仑宫中的一座主殿走去。
一路上，那种时光重叠的感觉再次涌现，令他仓促的脚步渐渐变慢，好似看见了驳影中的另一个自己，也听见了老子唠唠叨叨的喃语。那时的他们都是如此的亲近，像是凡人所说的一家人，事事不分彼此。
‘通天啊，不要这么任性，等外面风平浪静时再出去吧。’
‘不要！我们盘古三清难道非得龟缩在这里吗！’
瞪着冷酷无情的两个兄长，青年模样的男子一肚子气的扭过头。
白发苍苍的老者盘坐在地上，了解到怎么都说不通后，他不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元始冷肃的站在一旁，手中拿着绑住通天的捆仙索，似乎随时准备再掐紧点，好拖回宫殿里回炉教育一番。
‘就凭你的性格，我怎么能放心你出去惹事。’
‘你们这是瞧不起我！’
回忆伴随着记忆中的怒喊而消散，通天扑哧一声笑弯了腰，原来那个时候的他耐不住岁月的枯燥，好不容易玩了一次离家出走，结果在昆仑山的山底下就被逮回去了。
摇了摇头，通天跨过殿前的石阶，第一次不再排斥回到这个昔日的住所。
哪怕这一世，他一天都没有来此真正的住过。
开始打坐静修之前，通天想起了自己下山的主要原因，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不甘心无法参与诛灭罗睺的事情里，便用手指在那块收起来的玉牌反面写道：“你在哪，要我来找你吗？”
写完后，他的指尖凝聚一丝灵光，轻点玉牌，使得它如同活了过来一般的飞旋于空，然后咻的一声飞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几日后，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昆仑宫外。
容貌秀丽的华服少年站在殿门前，时不时的左右打量着四周，顿时惊扰了目前对龙凤二族较为敏感的元始。二话不说，元始丢下帮哥哥研磨药粉的工具，气势汹汹的赶往前殿的门口，他倒要看看这回是什么原因，竟然又敢来招惹三清。
至于老子，他则穿着一身宽松的衣袍，坐在树下的石墩上摇晃着一把扇子。看见二弟走后，他还颇有好奇的捻起盅内的少许粉末，结果无奈的发现对方依然没有用手去研磨，而是靠着法力把药材全部碾碎了。
“唉，都说了不能用法力。”
这种药材坚硬至极，想要将它磨成均匀的粉末，着实是件锻炼控制力的事情。
殿门前，元始大步流星的推开门，入眼便瞧见了某个来自凤凰族的少年。冷笑一声，对这称霸洪荒的几个种族毫无好感，他居高临下的站在门前说道。
“莫不是凤凰族又要寻我们的麻烦？”
“在下扬眉，请问可否见一见上清。”
这次没有做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扬眉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此地，也不用怕罗睺会从对方的口中得知什么。因为他知道天道在保护着三清，现在的罗睺还没能耐和天道对着干，而三清……更不会和魔气冲天的罗睺有什么友善的来往。
“扬眉？”
一听没有用凤或凰作为姓氏，元始诧异的审视着对方，有些摸不准这个少年的来路。
“我没有恶意，也不凤凰族人，所以你也不用敌视我。”
扬眉坦然的振袖而望，仿佛感觉不到来自玉清作为大罗金仙的威压。由于天道的监管十分给力，基本没有谁敢在洪荒世界乱说谎话，因为话一出口，便没有反悔的机会。
“让他进来。”
微弱的眸光从半阖着的眼底闪过，身处于昆仑宫内部的通天早已察觉到了扬眉的来访，毕竟那股和凤凰族相似的火焰之气太明显了。
“他打扰到了你静修吗？”
瞥了一眼目露喜色的扬眉，元始直接用意念连接上三弟，话语中毫不客气的表现出了对扬眉的嫌弃之意。就算不是凤凰族的家伙又如何，会专门扮成凤凰族的人来见他们，足以证明对方不是什么正经的修道者。
“无妨，稍后我再和你说吧。”
通天望着元始那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模样，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挑，虽然很遗憾没有第一个诞生的大哥，但这样的结果也只能说勉勉强强了。
得到了眼前好似门神的元始同意，扬眉一溜烟的就往里面小跑而去，怎么说他也是当过一次劫匪的人，没过一会儿，他便相当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通天的所在地。
“通天，请你帮我一回，我可以付出任何力所能及的代价。”
清廖的大殿之中，杏色衣袍的的青年端坐在殿中的上首，眉眼轻抬间，有种说不出的锐利。而放置在一边的香炉徐徐的冒着青烟，让人闻之一震，也渐渐挥散了扬眉心底积郁的焦躁。
“哪怕是成圣？”
被人莫名其妙的一见面就求助，通天表现的相当淡定，提出的反问也是轻飘飘的。或者说，他对扬眉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即使对方还没有说出求助的内容。
“看来鸿钧是真的信任你啊，连这个都和你说了。”
“这点不需要你来评论。”
“啊，抱歉。”
发现一时失口，扬眉尴尬的笑了笑，哪怕通天表现出不想管的态度，他还是硬着头皮把自己来意说了个清楚。
“我之所以以凤凰族的形象出现，是因为我夺舍了这句身体，而我原本是身体落在罗睺手中，他以此为要挟，要我为他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通天，我知道你记恨我把你强行带走过一回，只是这次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请你帮我找回那具身体！”
“我帮不了你，你可以走了。”
通天的面色极为冷漠，若不是扬眉此刻表现得足够无害，他连送客的话都不想说。
“如果……即使是成圣呢？”
嘴唇抖了抖，扬眉的眼底出现一丝绝望，事到如今，他不得不为保命而牺牲最后可以舍弃的东西了。
第30章：魔神的秘密
通天第一次仔细打量起了扬眉，纵然是他，也不禁为一个人的决心震撼到了。
“扬眉，你为何认为你能拿出鸿蒙紫气？”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应该也是和罗睺、鸿钧一样的混沌魔神。”
如同破罐子破摔一般，扬眉以为通天是反讽自己，便自嘲的说起了自己揣测的事情。殊不知通天压根没有从鸿钧那里得到过有关扬眉的消息，所谓成圣之事，那都是通天前世所知道的罢了。
一听说扬眉的来历，通天的心脏猛地一抽，当即从座位上站起身。
“你是保留了鸿蒙紫气的混沌魔神？”
扬眉点了点头，狐疑的注意到忽然激动起来的通天，但转眼一想鸿蒙紫气带来的好处，也就理解通天的反应了。
“怪不得。”
通天扯了扯嘴角说道，看似恢复平静的坐回了座椅，然而只有他知道自己有多失魂落魄。几欲贯穿胸膛的懊恼翻滚不息，不断的提醒着他这才是四九天道始终不全的原因，乃至于牵连盘古和鸿钧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最后一个漏网之鱼，竟是这个胆小怕事的扬眉！
来不及了……
即使夺回来也来不及了，天道的补全绝非一朝一夕，这道遁出的生机注定了不会回去。
背靠着冰冷的石座，通天的脸上卸去了所有的表情，冰冷得可怕。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一如这牺牲了盘古换来的天道，是他哪怕重生都无法破坏的命运，其实，这才是天地间永恒的规律吧。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保留了圣人的力量，所以上次才能轻而易举的带走我。”
“没错，可我比起冥冥之中的道，又算得了什么。”
扬眉低头看着光滑如镜的地面，上面照出少年是那样的弱小和陌生，和盘古嫡裔所拥有的辉煌未来截然相反。曾几何时，他沦落到需要夺舍一个凤凰族人的身体，甚至忘却了自己的本体。
“通天，我的本体落在罗睺的手上，若说这世上还有谁可能杀了他，也唯有你了。”
“好。”
阖上眸，通天听见了自己毫不犹豫的回答。就如同扬眉没有选择鸿钧一样，他也不相信鸿钧信誓旦旦的承诺，毕竟从前罗睺便没有死，未来……谁知道会不会重演一次。
偌大的因果一定，远方的罗睺顿时有所预感。
乘着黑色的莲台隐于虚空，罗睺将放在下方厮杀的视线移到了某个方向，不用刻意去掐算，他都能猜到是谁在搞小动作。唇角翘了翘，他继续看向了那些凤凰族和洪荒其他种族的生灵，怨恨和血腥的味道浓郁得令空气传来了恶臭的味道。
其中一个个凤凰族人的面容无不让他想起了扬眉，那个受他掌控的混沌魔神。
“扬眉，你果然还是不甘心吗？”
罗睺玩味的笑了笑，随即他伸出手虚握一下，仿佛握住的不是一团空气，而是一个的命。
刚走到昆仑山的山脚下，扬眉的眼皮便忍不住跳了起来，但他破天荒的没有露出恐惧，而是肆无忌惮的大笑了起来。好似长久以往的噩梦即将驱散一般，他抬头仰望着正东方的昆仑宫，眼神决绝异常。
“你不会明白的。”
令他真正害怕的，从来都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的未来。
“况且，他才不是一个人呢。”
诡异的笑了一下，扬眉竟然不顾本体带来的痛楚，直接消失在原地。
发现再也感应不到扬眉的行踪，罗睺眼中的戾气几乎染红了眼，他到底是小看了对方残留的力量，哪怕是到了如此境地，扬眉依然有着暂时摆脱辖制的能力。
谁让那个家伙是最后的混沌魔神！
罗睺强压下心里的愤恨，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向了远方快要到来的宿敌。
手指微勾，只见方圆数百里的灰白色魔气不易觉察的钻入下方争斗的生灵体内，然后以可怕的速度扩散开来。这种异状使得原本胜券在握的凤凰族人同样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和敌人的拼命。
不管是通天还是鸿钧，有本事就来拿他的命吧！
——双目相视。
鸿钧的唇边泛起笑纹，清风扬起雪白的长发，徒留一丝独立于云端的超然气息。
明明脸上同样是面带笑意，但比起罗睺状似人畜无害的慵懒表情，鸿钧的笑更多的不是平易近人，而是一种令人骨子里沁寒的疏离。这种感觉在龙族这边更加明显，哪怕是目前地位不低的龙颐都下意识的不敢靠近鸿钧，生怕对方觉得自己冒犯了他。
“前辈？”
还没有能力发现罗睺的踪迹，龙颐难免不解的问道。
敛去眼底的冰冷，鸿钧向周围轻轻抚掌而过，随即浓郁的生机力量随着雪色衣袖振荡开来，与逐渐蔓延过来的灰白色死气发出牙酸的刺啦声。龙颐猛然惊出一身冷汗，再迟钝也发现了这股死气的可怕，可是为什么死气会包裹住远方的凤凰族人？
脸上闪过狠戾，龙颐也顾不上鸿钧的反应，朝自己这队人马示意了一下，便一马当先的冲进了那边的争斗之中。不论如何，他的目的就是让凤凰族的人损失得越多越好！
鸿钧神色莫名的注视着这一幕，仿佛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混沌时期的那场大劫，只不过彼时的他们比龙族的人更加绝望、更加疯狂！不是不能和解，而是所有魔神的心里都没有罢手和谈的想法。天道二字的分量压在心头，鸿钧恍然明白了这种即视感是怎么回事，原来……
他们又成为了推动劫难的棋子！
“也罢——如今的我还能奢求什么。”
作为被天道认定了的道祖，鸿钧一天比一天强烈的感应到成圣的时候即将到来，所以他和罗睺才会不约而同的急着想分出胜负，因为届时谁也无法预料是什么情况。
罗睺微微侧耳，就像听到了对方心底的话语，一时间他笑得开怀。
“我等着你。”
一字一顿的话犹若惊雷，道魔之间的战书立下！
远在昆仑之巅，通天半阖的眼眸张开，同时听到了罗睺故意用意念说出的这番话。身体一僵，他忽然发现哪怕自己比前世更早的认识了鸿钧，罗睺和鸿钧之间依然有种他无法涉入的气氛。换句话来说，难怪当初自己都被害得步入魔障，鸿钧也没有亲手杀死罗睺。
冷哼了一声，他直接踩着青莲离开了昆仑宫，脸上杀气腾腾。
洪荒西部附近吗……
和记忆中的情况相符，看来还真的不能错过了。
——麒麟族
麒麟王面色冷酷的背对着殿堂，只见本该是凤凰族的扬眉伏在一只显露原型的麒麟身上，当他抬起头时，披散的长发遮去了半张脸颊，唯独可见胭脂般的绯色沾染在唇瓣。
“内丹的味道的确不错。”
舔了舔唇，扬眉苍白的脸上总算浮现出一抹红晕。
“恢复了就给我滚走，我这里不欢迎你。”
“麒麟啊，连你也看不起我吗？”
不是没有注意到麒麟王轻蔑的眼神，扬眉洒然的笑了笑，年少的身体舒展在空旷的地面，任由麒麟的血水蔓延到身上。从最初到现在，这些失去鸿蒙紫气的魔神依然维持着原有的骄傲，对自己这个一向苟延残喘的混沌魔神表示不屑。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能活下来，以及为什么在混沌时期告诉你们主动舍弃鸿蒙紫气吗？”
闻言，麒麟王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居高临下的凝视着这个曾经有过一丝瓜葛的家伙。
“难道不是未卜先知？”
“怎么可能，那天道更不会让我活下来了。”
浓艳的眸色荡起沉寂的波澜，扬眉自嘲的指了指自己，脆弱的身体，被限制的力量，看上去虽然比起大多数混沌魔神都很好，但实际上的问题只有他自己清楚。
“曾经占卜能力最好的几位魔神还不是死了，而我活下来的原因只有一个——我是盘古最后一个追杀的混沌魔神，而我太弱了，弱到盘古根本不在意我之前的举动，所以混沌魔神的全部气运才会落到我身上。盘古强者强矣，却不知世事无圆满，逆天之举终将不得善终。”
麒麟王惊怔在原地，眼前的少年说着说着，嘴角竟然泛起畅快至极的笑容，简直和印象中的扬眉判若两人。
只要他活着，盘古才会以神魂俱灭的代价去创造世界！
“那你告诉我的话——”
阴沉得要滴水的麒麟王走到扬眉身前，一把提起对方的衣领怒道。扬眉不言不语，唯独止不住的笑容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或许说，这一天他期待已久了。
“嘘。”
一只手指竖立在唇边，扬眉狡黠若狐的弯起眉眼，轻而易举的定住了快要气疯了的麒麟王。拍了拍衣袖后站起身，他眼中不含丝毫感情的靠近麒麟王，轻声说道。
“明知道我同样是混沌魔神还如此大意，你果然够笨，小麒麟。”
他可以借由还清因果的理由来讨要麒麟族的内丹，又怎么会没想到麒麟王的内丹呢。
说到底……
你们根本瞧不起我。
第31章：熟悉的紫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