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军师,你给将军拿出个办法来,我就不把他们给埋了。”项籍声音低沉。
“那也是需要时间的。”安晟现在还没有好办法。
“安晟,你既然知道流言四起,就应该理解我这样做的目的。”项籍微微蹙眉,俊朗的脸庞有些愁意和怒意。
“我知道你的目的,但恕安晟无能,心没那么大,理解不了。”安晟冷笑摇头,“我还是那句话——今天或者以后,你把降兵给埋了或者杀掉,别来见我。”
帐外天色已暗,冬日的夜色来得特别快。大帐之内,豆光点点,忽明忽暗,映得两个人的面貌都有些不大清晰。
“不。”项籍开口,简单的一个字拒绝了安晟所有的耐心。
“好——好——好——”安晟一边点头一边后退,直接扭头钻出大帐。
等在旁边的英布韩信马上围过来,想要知道结果。
安晟胳膊一甩:“将军怎么说就怎么做!老子不伺候了!”
韩信和英布面面相觑,只好做好准备,去把秦军降兵集合起来。
安晟回到自己的帐内,越想越气,决定也履行一把誓言,起身开始收拾东西。都已经打好包袱了,大二进来看到这一场景大吃一惊。
“军师,你这是要做什么?”
安晟看到大二:“你来做什么?”
“韩信英布还有老蒲三个人把降兵带走了,然后将军也一起去了,我来问问军师去不去。”
安晟皱眉:“他让我去的?”
“没,我就来问问。”大二的目光落到安晟打好的包袱上,“军师这是准备去?”
“我不去。”安晟没好气,“去把桃花牵到营门口。”
大二还以为安晟要出去一趟,最晚明天就回来了,去马厩里牵桃花。
安晟本来已经出帐,想了想又返回帐内,提笔写了些什么,然后把纸折好,攥在手里。
大二在营门口等着安晟到来,安晟骑上马,把手中的纸条交给大二:“这个东西,等你们在刘邦之后进咸阳,再给小鸡。”
“哦。”大二点头,小心把纸条放好,后知后觉,“那——军师你去那儿?”
“随便转转。”安晟随口答道。他也没有目的地,但是不能再让项籍这样下去——一点小事就想用杀人来结果。安晟觉得或许自己趁机离开一段时间可能会有帮助。
“什么时候回来?”大二奇怪,随便转转的话,不是可以自己把纸条给将军么?
“不好说,看你们将军的态度。”
大二只反应了两秒钟之后就迅速理解:“军师!你不会是因为将军要把降兵给埋了所以出走吧?!”
“是。”安晟握好缰绳,对大二淡淡说道,“你去告诉项小鸡,我要是知道他真把人埋了,这辈子都别想见到我。”说完直接一夹马肚子,桃花飞奔离去,融入夜色之中。
大二追出去几步,但是两只脚肯定没有四个蹄子跑得快。大二没有追几步就不见了人影,只好返回来,赶紧跑去找项籍。
大营北边三里,项籍已经把归降的秦军士兵们带到了一处空地上,因为没有提前做准备,所以还要现挖坑。
由于有夜色的掩映,秦兵们并没有发现,但是还是发现自己周围都是熟人,又开始就自己和楚军士兵的差别对待讨论起来。
项籍听得耳朵发痒,挠挠之后还是听见嗡嗡嗡的声音,烦躁地大吼一句:“吵什么吵,你们这样怎么打仗?!”
秦兵们都噤声了,有些怕项籍发火。
项籍终于得了清静,让跟在身边的蒲将军去吩咐韩信和英布,让他们赶紧挖坑。
就在坑基本上快要搞定的档口,大二赶到,看到乌泱泱一大片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没有坏事儿,没有让将军永远见不到军师。
“将军。”大二跑到项籍身边。
项籍看到大二有点紧张,马上站直身体,往大二身后看去:“安晟呢?”
大二回答:“军师没跟我来。”
项籍松了一口气,重新回到放松状态。
大二看项籍居然没有问安晟去哪里了,有些着急:“军师骑马走了。”
“走?”项籍皱眉,“外边这么乱,去哪儿了?”
“军师没说。”大二原本想把安晟留给自己的纸条给项籍看,但是又想到了安晟临走之前告诉他的打开时间,还是忍住了,“但是军师说,如果将军真的把人给埋了,一辈子都见不到他。”
项籍皱眉,秦兵又开始嘀嘀咕咕,吵得脑仁疼。大二也被吵得心烦,又一想到自家军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也不知道衣服带够没有,吃的带够没有,也不管项籍在身边了,直接大吼:“吵吵什么?!我们军师都为了要给你们省粮食自己走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要有站出来,将军管教得你服服帖帖的!”
秦兵里有和安晟聊过天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哭出来。安晟是一个多舍己为人的军师啊,看到士兵们粮食不够居然自己离开来换取士兵们的饱腹。
其他那些总说这里多不好多不好的士兵也不敢说话了,至少按照大二的说法,司马欣是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安晟骑马疾行,半道上打了个喷嚏,抽抽鼻子,果然是衣服带少了,晚上骑马真冷。
项籍则正在苦苦地思索自己到底是一劳永逸地把人都杀了,还是先回去,再把那一些些颗老鼠屎捉出来,学着安晟的模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用再碾碎。
最后,还是安晟的离开对他的打击太大,项籍抱着脑袋想不出来事儿了,决定今天晚上先不行动了,免得以后后悔。
于是一跺脚:“牛二狗,把人带回去。老蒲,跟他俩说不用挖了。先回!”
牛二狗——也就是大二威风凛凛地一挥手:“全体回营。”
于是乎,二十万秦降兵重回军营,死里逃生,而尚不自知。
安晟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正是最冷的时候,又在马上骑着跑了一晚,第二天清晨跑到一个小城镇的时候,鼻子已经快不透气了。
安晟叫了壶茶,热茶下肚,好了一些,但是仍旧是快要感冒的前奏。
安晟付了钱,才发现出来得太匆忙,只带了没几个铜板,付了茶钱就没剩几个子儿了。
安晟苦恼地在桃花身边蹲了一会儿,思考自己是不是太草率。出来的时候是憋了一肚子火,明明已经开始答应了之后不屠城了,但是现在居然又要把二十万兵力葬送在自己手中。可是如果当时都能平心静气一些,说不定和项籍好好说说他还能再同意自己去和降兵们聊一聊。现在可好,出来了就没有办法再回去。
桃花低头蹭了蹭安晟的背,安晟抬头看他,桃花大眼睛很漂亮,也很有神,但是漂亮不能充饥——跑了半个晚上,它真的饿了。
安晟只好用两个铜板换了一捆草料,冬天还没有过去,草料卖得挺贵的。
桃花吃完之后暂时忘却了离开乌骓的思念,心满意足地拱了拱安晟,意思是说主人我们走吧。
安晟苦笑,摸了摸桃花的脸,看着旁边的路,但却不知道去向何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还是翻身跃上马身,继续向西南前进。
白茫茫的晚冬天空和远处的的地平线融合,一人一马的行程显得格外寒冷漫长。
第49章:重逢张良
项籍本想在新安等着安晟自己回来,但是又等了一周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也不见人回来。范增还想着安晟说的话,催促着项籍上路了。
韩信和英布都听大二说了如果秦兵被埋军师就不会回来了,现在见将军没有再说那件事,都大大松了口气。
但是传到士兵耳中就被添油加醋了许多,从“要是将军把秦兵埋了军师就不回来了”到“将军看上了秦军的军师所以军师就出走了”,再到“虞姬说要把秦兵埋了将军听信军师就不见了”,然后是“将军总和虞姬黏在一起军师看不过去赌气出走”,最后变成“军师喜欢将军将军始乱终弃军师伤心而去”。传到这里,楚兵们看项籍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而看虞姬的眼神从无视变成了很嫌弃。
秦兵们经过安晟出走的时间之后也都没有闹出什么大事件,反而渐渐地安静下去了。也可能是项籍的心情一直不好,就算是和虞姬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摔东西。因此,在项籍的大帐中总是传出东西碎裂的声响,然后是女人的尖叫声,紧接着虞姬就被扫地出门了。
头发也是散乱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但是没有人注意到她,楚军士兵们都在担心着军师安晟的情况,谁都不例外,也在卯着劲让项籍改变心意,重新把军师追回来。
而安晟经过一个多星期的奔波,快要饿死了,每天啃半个馒头,省下来的钱都给桃花买草料了。但即便如此,桃花还是饿瘦了,出来半个月之后只能在野外啃点草根,肋骨都快要显出来了。
终于安晟看到了一座军营,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想要跑过去给桃花要点草料。但是还没走到军营前就被了望台上的士兵发现了,马上通知守营的士兵,直接拿着长枪指着安晟和桃花。
桃花还以为即将要回到乌骓身边,结果被长枪一吓,前蹄抬起来长嘶。
安晟没料到桃花会来这么一下,没有准备,直接被掀下马,昏了过去。桃花站好之后觉得背上轻飘飘的,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主人躺在地上,低头去拱拱安晟,没有动静,就在旁边站着,谁上来都做出一副要踢人的模样。
士兵们没有办法只好回去报告——“军师,营外发现一名细作。”
“哦?把人带来。”声音熟悉。
“这……”士兵为难,“他身边有一匹马看着,弟兄们谁上去都会被踢。”
“嗯……带我去一探究竟。”
桃花看到来人之后,神奇地没有踢人,还走到旁边亲昵地蹭蹭他的肩膀。
“桃花?”再一看躺在地上的人,“安兄?!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人就是张良,当初被派出来帮助韩成收复失地的张良。但是回应只有桃花打了个响鼻,推着张良去看安晟。
张良探了探安晟的鼻息,稍稍放宽了心,招呼士兵把安晟抬回营中,并且把随军的郎中叫来给安晟看看。
安晟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不是在荒田野地的乱坟岗里躺着,而是在虽然简单却不简陋的大帐之中。
“安兄感觉如何?”张良看到安晟醒了,赶紧端来一杯水。
安晟撑起上身,觉得自己饿得有点眼冒金星,但还是接来了水杯,看清了张良的脸:“我怎么来你这儿了?”
张良笑:“良也觉得稀奇,一别许久,今日再见竟是这般情景。良听闻项将军战死,难不成将军已行进到此处?”
安晟摇头,头更晕了:“没,我跑出来的。先给我找点吃的,再跟你详谈。”
张良招手让士兵们端来吃食,安晟看着一盘盘被端上来肉,有些苦恼,饿了这么久,第一餐竟然是肉,总觉得对胃不好。但是肚子先脑子一步做出反应,等到安晟觉得自己应该先喝点汤汤水水之类的,半盘肉已经下肚了。
安晟一边吃,一边给张良说了一下近段时间的情况。
张良大惊:“刘邦那歹人竟能独自带兵西进,看来百姓要受苦了。”
“是啊。”安晟也很苦恼,他不知道张良在自己手里之后项氏集团还会有谁去通风报信,没法防啊。
“各路诸侯都去北边救赵国了,韩成怎么还在这儿?”安晟也疑惑这一点。
张良也无奈:“韩将军在前次作战时受伤,尚未恢复,在此地逗留了两月有余。”
安晟点头,实在是不想赶路了,也不知道自己离开这里之后还能去哪儿:“那……我能跟着你们不?”
张良点头:“求之不得。只是将军那里安兄不回去了么?”
“不回去,老师也在呢,还有张良英布,应该没什么大事。肯定能进咸阳,就是不知道先后了。”
张良:“良还是希望将军能先入咸阳,莫要让刘邦那歹人占尽先机。”
“行了。”安晟拍拍肚子,还是控制着没有吃太饱,“我来韩成知道不?”
“良已派人去向韩将军通报,安兄要与韩将军深聊么?”
安晟:“深聊谈不上,但是养好伤了之后是时候入关了。”
等到安晟见到韩成之后他才知道为什么韩军不发兵启程了,因为他的伤好死不死长在了屁股上。据张良说,刚受伤深可见骨,现在快要长好了,结果韩成心痒痒,出去跑了一圈回来之后又重新恶化。张良简直恨铁不成钢了,但是又无可奈何,只好陪着韩成驻扎在这里,幸好粮草够吃,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在安晟进帐之前,韩成急得在床上用头撞床板,因为听闻军中新来了一个人,张良对那人很是上心,都没空来看自己了。
所以安晟走到大帐门前就听见里面“咚咚咚”的声响,看向张良——怎么了?
张良赶紧进门制止了韩成的自残行为:“将军这是做什么?”
韩成抬头看见张良,大喜:“你来了……”抓着张良的袖子就不松手了。
张良无奈:“韩将军请自重。”
安晟在在门外听着帐内两人的对话,偷笑,然后进门:“韩将军,你好啊。”
韩成一见安晟就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这几天张良陪着的人,不想理他,“不好!”
安晟收到了张良求助的眼神,嘴角轻勾,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在韩成屁股上拍了一下——手感不错,但是应该没有项籍的好。
韩成吃痛,回头瞪安晟:“你谁啊?!”
安晟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韩成这样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孩,有时候和项籍挺像的。现在屁股上受伤的凄惨模样也跟项籍那一次落水时差不了多少。安晟一想到那一次落水就会忍不住想到之后发生的事,脸上就又红了。
张良看安晟还没有说两句话就脸红了,赶紧关心:“安兄可是发热了?”
安晟前几天的感冒征兆被饿跑了,现在身体还不错,就摆了摆手:“我没事儿,只是——
韩将军如此风流倜傥,问你两个人。”
韩成:“说!”
“认识安晟吗?或者认识项籍啊不——项羽不?”
韩成吃惊,没想到眼前这个小白脸竟然认识两尊大神,看起来是关系户啊。于是态度好了一些,问道:“我认识,那你谁啊?”
“在下安晟,韩将军别来有恙啊。”安晟笑得很开心,又往韩成屁股上拍了一下。
韩成大惊,本来以为只是一个关系户,没想到竟然是两尊大神中的一尊来到了面前,哪儿还顾得上屁股被拍的屈辱,当下就想直接下地跪着磕头求原谅了。
安晟看韩成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知道自己,伸手捏了捏韩成的脸:“安晟听闻将军受伤,心中担忧,求着张良带过来看看。只是韩将军可要乖乖养伤啊,不要总是出去跑,不利伤口生长嘛。”
韩成连连点头,就差立下毒誓写保证书了,一再表示自己一定会不养好伤不出门。
安晟满意,起身准备出去逛逛。张良也跟上,但是被韩成拽住了衣角:“良哥,别走呗……”跟个小姑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