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夜舛眯起眼,九条长长的尾巴垂下,再来是白色的耳朵出现,眼睛,手指,全身都变成一只银白色的狐狸。本该白亮的前爪,却多出一条链子,那是诸葛彦华束缚雾夜舛的证据。
有多久没有变成天狐的原身了呢?雾夜舛趴在树干上,额上浅蓝色的水滴印记十分显眼,他闭上眼小息半刻。
突然出现的温度,在雾夜舛的背上抚摸着,他不睁眼,任凭那只手继续抚摸,反正挣扎也逃不掉,不如不要挣扎。
“你不管变成什么样,还是一样漂亮呢。”银白色的皮毛,天狐中最骄傲的颜色,诸葛彦华的眼神带着笑意,叹道:“可是这样的白,却是你最憎恶的东西。”
“那又怎么样?跟你没关系。”
“只要你答应我,帮我诞下龙嗣,我就……”
“住嘴!”诸葛彦华的话,说到一半就被雾夜舛打断了,他睁开眼,黄幽幽的眼睛直视着诸葛彦华,“如果真的需要龙嗣的话,那些女人就是你最好选择,而且我未来的伴侣绝对不可能是人类或者神!”他又闭上眼,“我有这样骄傲的皮毛,我还怕找不到同族的女人当我伴侣吗?”
诸葛彦华还是笑,抚上雾夜舛的头,“你觉得你可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华舛宫的周围,已经被我用结界围住了,凭你那没有内丹的修为,你可以打败我吗?”笑变得嘲讽,“七天后的这个时候,就是你为我诞下龙嗣的日子,我可一直没忘记,这四千年才一次日子。”
雾夜舛咬着唇,撇过脸,心理尽是不甘心,诸葛彦华竟然会知道这种事情,几百万年前早就失踪的天帝的小儿子,怎么可能知道关于天狐的事情,而且小时候他误闯天界的事情被认为是天帝小儿子失踪的关键,明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天狐不甘心的样子,诸葛彦华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而且,那样的日子持续三天,你就算不变成人形,我也一样可以让你诞下龙嗣。”所以你逃不掉了。
“你不是人!”
“那又怎么样?”
诸葛彦华抓住雾夜舛的脖子,他一下子从原身变成人形,雾夜舛挣扎着,奈何诸葛彦华的力道让他挣脱不出去。
上一秒,诸葛彦华还掐着雾夜舛的脖颈。下一秒,他就松开手,将雾夜舛拉进怀里。雾夜舛先是呆愣,而后是不停的挣扎着。诸葛彦华紧紧的抱着雾夜舛,似要将雾夜舛镶入他的身体里,他不能说,也不敢说,“爱”这个字眼太伤人。
92、龙嗣(二)
不知诸葛云枫如何了,“咳咳……”雾夜舛有些虚弱的咳了几声,近日来他的身体的情况越来越不好,要进入那种日子的天狐都是这样子,只是越虚弱到那个时候就越凶悍。天狐的求偶都像是国与国之间的碰撞,如果这样的话,到时候就可以借机杀掉诸葛彦华了吧。想到这儿,雾夜舛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微笑。
“如果我与诸葛彦华注定要这样的话,那我宁可跟儿时救了我的人私奔。”那时在儿时救了他一命的男人,雾夜舛早已记不得他的容颜,他唯一记得就是那个人变成他的模样之后,把他打昏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人了,他趁着那个时候离开了天界。“咳,咳,咳…”
一阵掌风将大门破开,诸葛彦华端着一碗汤药站在门外,他走到雾夜舛的床前,轻柔的笑着,“舛,吃药了。”
“吃药有什么用?”雾夜舛的眼神闪过一丝憎恶,一手挥过,将诸葛彦华手中的汤药打翻在地,“滚!我不想看见你!”
“哼。”诸葛彦华轻哼一声,低下身将破碎的碗和汤匙捡起,边检还边笑着看向雾夜舛,“你很恨我吗?”一不小心,碎块划破了手指,鲜红的液体,一点点的流出。
雾夜舛看着那鲜红蹙眉,“恨?当然恨,从你背叛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开始恨你。”雾夜舛抓过诸葛彦华的手,“这又是什么把戏?你想博取我的同情?只是这一些根本就不算什么,你应该在我面前假装重伤,也许我会施舍一些假惺惺的可怜给你。”
“是呢,我确实让你很讨厌。”诸葛彦华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从雾夜舛的手里抽回手,另一只手从白光涌出,在受伤的手指绕了几圈,那流血的地方竟然愈合了。“那真是抱歉了,让你感到讨厌了,舛。”
最后一个字他说得格外温柔,他微笑着将那些碎玻璃收拾好,离开雾夜舛的房间。
将诸葛彦华从夜空中带下来的人是雾夜舛,教他入世一切的人是雾夜舛,主动放弃诸葛云枫的人是雾夜舛,最后连背叛诸葛彦华的人都是雾夜舛。从雾夜舛说不愿意再逼迫诸葛云枫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与诸葛彦华踏上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雾夜舛躺在床上感慨着,这物是人非的变化,什么都回不去了。
倚靠在榕树干下,诸葛彦华并没有径直走出华舛宫,他静静的看向雾夜舛的房间,如果可以他也好希望能告诉雾夜舛自己的心情,可是在背叛之前,一切解释都是虚伪的解释。明明想爱,却还是决定被恨着。
“你喜欢的人,始终是诸葛云枫吗?”诸葛彦华在门外大呼着。
“不算是吧,我已经不爱他了。我想起以前救我的一个人,可是我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诸葛彦华没有再说什么了,雾夜舛嘴里说的人,是他吧?
93、花非花
在这一路上,诸葛云枫总是在想象见到那个人各种各样的场景,他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期待。随着江南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激动。
终于到了江南,他怀着一只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觉下了马车。
江南并没有安阳的繁华喧闹,多了反而是恬静和平和的乡土之息。诸葛云枫笑叹,“真是一个好地方呢,如果有幸真想在这里住一辈子。”江南水乡,这里有小桥流水人家,怎么看都像是那种喜好宁静的老人家住的地方呢。
阳光正午,诸葛云枫吃过午膳之后,便四处打听冷漠然的事情。他原本以为在这个地方,要找一个人不容易,可是没想到诸葛云枫一说出冷漠然的名字,很多人便指向了江南最大的府邸——冷府。
经过几番问路,诸葛云枫站在冷府的门前,赞叹这个府邸之大,主人家是多么奢华享受,光凭匾额上金漆的两个大字就知道这人家多么富裕了。
殊不知这两年他过得如何,未曾见过却似曾相识,凭着这些感觉,诸葛云枫寻他寻到这儿来。
他跨上台阶,古铜色的门环有一定的分量,诸葛云枫抓起门环,在红木镀金的大门上轻轻的敲击。半刻才有人打开门将半个身子探出来。那是一个下人,破旧的灰布衣,让诸葛云枫想到了小时候吃不饱睡不好的日子。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下人黝黑的脸孔显得很憨厚。
“我想找冷漠然不知可否帮我通报一声?”
“好,但我们老爷……”下人原本的面无表情有了一丝为难,但是目光跳跃到诸葛云枫的身后,随即双目发光,“公子瞧,我们老爷回来了!他就在你身后,连同夫人也一起回来了。”
诸葛云枫一愣,缓缓的转过身,端木彤和冷漠然手挽手的场面映入眼帘。这个场景瞬间让诸葛云枫无言以对,看了半晌他才硬生生的挤出一句话,“啊!不好意思我要找的人好像不是你们家老爷呢。”他飞一样的冲下台阶,匆匆的冲冷漠然的身旁跑过,留恋的目光从冷漠然身上闪过。
诸葛云枫走后,端木彤和冷漠然一句话没说,便走进冷府。直到了主屋的后房,端木彤才忍不住开了口:“为什么不去拉住他?”
冷漠然沉默,端木彤继续问道:“这是你早就料到的吗?所以才没有碰我?只有他来了,你才能……”
冷漠然打断了端木彤,说道:“我早就娶了你,又何必自找无趣,而他只是庸人自扰罢了。无须理他。”
对冷漠然的淡漠,端木彤有些惊异,光阴真可以将人心变化,可以从爱到不爱,可以从曾经的无法割舍变成漠然置之。
“那……”端木彤从冷漠然的身后环住冷漠然的腰,抚上他的胸膛,“竟然如此,那就证明给我看。”
冷漠然转过身,将她抱起,往床上一丢,剥夺了端木彤的唇……
94、曲终人散
浅浅的吻变得激烈,端木彤不得喘息,冷漠然轻咬着端木彤的唇,却始终没有潜入端木彤的口腔。端木彤将手伸向冷漠然的腰带,欲图将它卸下,却突然被冷漠然止住。
“你还是放不下对吧?”端木彤抿嘴浅笑,“一直都放不下,对吧。从你许诺我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只是打算戴个名号,对吧?”
冷漠然沉默了许久,站起身,整理好凌乱的衣裳,才缓缓开口道:“对不起。”如今怎么道歉都没用了,伤害的人伤害了,不想伤害的人也被伤害了。
“老爷老爷!”门外传来焦急的声音,“外面来了一个琴师,他说要单独为老爷弹一曲。”
琴师这个字眼有多久没有听到了呢,好像第一次认识诸葛云枫的时候就要他弹琴了,诸葛琴师的琴技在那时安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他偏偏只为皇宫的人弹奏曲乐。冷漠然感叹,有多久没有听到那个人弹琴了,应该很久了吧。
冷漠然走出后房,将端木彤独自丢下,迈着轻缓的步伐跟着下人往大堂走去,在大堂一旁的椅子上,一位墨色衣袍蒙着面的人坐在哪儿,他的手中捧着琴,长发肆意的凌乱的身后,他的眼眸清澈像一汪淡淡的清水,似笑非笑的看着冷漠然。
“诸…嗯,听说你要为我单独奏曲?”差点出口的字,变成别的话语,这样就好像在胭脂楼蒙面为人弹琴的时候。看见蒙面琴师没有任何回应的意思,冷漠然只好自顾自的继续,“那么请跟我来吧。”
冷漠然带着蒙面琴师穿过主屋,穿过长廊,来到一座满目莲花的池边,池边有座小亭,冷漠然带着他往小琴走去。
小亭是用白色大理石砌成,四张石椅围绕着一张原形的石桌,坐在这里向四处看去,满目的莲花映入眼帘,只是没有人去理会它们。
“那么请吧。”
冷漠然和蒙面琴师同时坐下,一片沉默,没人想要开口说一句话,目光却相互交汇着。
许久,蒙面琴师才将琴轻放在石桌上,双手轻柔的抚上琴弦,流水般的曲乐像溪流般流出,连檫肩而过的风声也为此伴奏,池里的莲花跟着风摆动着身姿,像是婀娜多姿的舞女在为这曲乐伴舞。
伴着曲乐,蒙面琴师缓缓念出,“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淡淡的爱慕,皆出自此曲。再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冷漠然静静的聆听着,看向蒙面琴师闭嘴的眼睑,好似能看见他眼角一滴泪水划过脸庞,再寻不到。罢了,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一曲终,琴师的眼角果真有了一滴泪水,他双目朦胧的对着冷漠然浅浅一笑。之后,他从袖口间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泪水划落,匕首将琴弦切断。
站起身,是时候告别这里了,他刚迈出一步,却被冷漠然抓住,蒙面的纱布被扯下。
“云枫!”
冷漠然的双眸泛着泪光,诸葛云枫只是浅浅的笑着,冷漠然伸出手欲将诸葛云枫拉入怀中,不料,诸葛云枫闪过冷漠然的手,将手放在冷漠然的胸膛上,轻轻一推,将冷漠然推入池中,微唇轻启却不出话语。
再醒来的时候,刚刚发生的事情仿佛是一场梦,冷漠然从床上起身,走到桌子前,抚摸着那把还残留着诸葛云枫手指温度的琴,唯有这把断弦的琴才知道诸葛云枫的到来。
闭眼回想,那个时候诸葛云枫所说的话语。
“一曲终,众人散。”
95、龙嗣(三)
“诸葛彦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雾夜舛猛的撞开早朝的大门,君臣的目光一齐瞟向突然冲进来的雾夜舛,雾夜舛不理会他们,大喊质问诸葛彦华,“云枫和漠然的事情,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咳…咳…”雾夜舛弯下身子狠狠的咳了几下,越接近那个日子,身体就会愈来愈难受,就这样大喊也会让身体吃不消的。
居高临下,诸葛彦华冷冷的看着雾夜舛,眼里尽是看不见的怜惜,但是这朝堂之上,可是胡闹不得的,“把皇后带下去,待朕亲自审问!”
一句话,好几个宫女就围过来将身子虚弱的雾夜舛架走了,雾夜舛不甘心的看向诸葛彦华,他挣扎着,但是奈何他身子虚弱,怎么也对付不过那几个老练的宫女。
诸葛云枫所吞下的雾夜舛的内丹将诸葛云枫和冷漠然在江南的事情,完完全全的转达给雾夜舛了,他之所以这样,因为他们的结局都是诸葛彦华的错,若不是他当初掺差了一脚,诸葛云枫和冷漠然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雾夜舛还希望他们能够白头到老,到最后他们还是败给诸葛彦华篡改的记忆。
“混蛋!可恶!可恶!若不是诸葛彦华,又怎么会这样!”雾夜舛用力敲着床褥,试图将床砸出个洞,他不甘心,他以为诸葛彦华不会做什么手脚,但是后来他还是做了,不让诸葛云枫和冷漠然在一起。
轻笑声带着门关上的声音,“你不相信我,但是我真的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这一切完全是诸葛云枫自愿的。”就算诸葛彦华没有篡改诸葛云枫的记忆,他们的姻缘注定在这一世断裂。
至少月老告诉诸葛彦华的时候,他已经把缠绕着诸葛云枫和冷漠然的红线之源剪断了,他们不会再爱了,再也不会了。
“舛,你相信吗?一个人的魂魄在冥界的时候,如果没有做出改变,那么他这一世定会是个女人,但是云枫做出改变了,所以他变成男子。”诸葛彦华淡淡道:“就算他们爱得再深,还是要分开的,这一世以后,他们不会再爱了。”
“呵。”嘴角上浮一丝轻蔑的微笑,“那你又懂什么是爱?我放弃了,今晚亥时就是你所说的三天的开始,三天之后我会给你诞下龙嗣。”
“为什么?”
“既然他们都不再爱了,那我何必再坚守什么?既然你想要这躯壳的孩子,那我给你,我所能做的,我都尽量满足你,这具躯壳,随便你怎么使用了。”
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的声音,轻得让人心痛,这个时候光阴好像流逝得很慢,好像已经静止了,一旁是已经堕落的绝望,一旁是止不住的难过。
当那滴泪水从诸葛彦华眼眶滑过的时候,雾夜舛却没有看见,多可笑,他没看见他那滴消失在地面上的泪水。
96、龙嗣(四)
今夜明月悬空,圆盘虽润,却隐隐透着红色的月光,空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戮之气,诸葛彦华穿上大袄,走出御书房,往华舛宫的方向走去,这个时候,宫中除了侍卫以外,所有人都应该在就寝吧。这样想着,诸葛彦华迈出的步履轻了许多。
华舛宫的大门外,杀气明显重了许多,都是从雾夜舛的寝居里透出来的,因为亥时将到,雾夜舛的身体将虚弱到极致,然后亥时一到原身显形,以暴怒撕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