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舒莞尔一笑,抬起左手小拇指,比划道:“被切断了,只有一点皮连着。这样的伤情,能治得好?”
“请容许我切脉。”宋祺宣礼貌地提出请求。
柳云舒将左手伸到宋祺宣面前,安静地看着抬手切脉的对方。
宋祺宣切完脉,细细摸了一遍柳云舒的伤指,又看了一下对方的舌苔,严肃地说道:“已经耽误了很久,你该尽早跟我回国,让我曾祖父诊断。”
柳云舒目光灼灼地盯着宋祺宣,问道:“每次音乐会,我都会弹自创乐曲,你记得那些曲子吗?最喜欢哪首?”
宋祺宣微微一笑,从斜挎包里拿出几张音乐会门票,如数家珍一般介绍柳云舒在每场音乐会上的演奏曲目。
“你的每首原创乐曲,我都非常喜欢。非要说最喜欢的,应该是《雨》。我一直觉得,这首《雨》,就是你的写照,唯美、忧郁、温暖。”
柳云舒心头一震,笑容有如涟漪一般在精致如画的脸上荡开。
“谢谢你这么辛苦地找我!谢谢你一直关注我、支持我!也谢谢你懂我!我跟你回国!”
汤文洁得知柳云舒要跟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回国,生怕儿子上当受骗。
她要求宋祺宣出示护照,对后者详加盘问。
柳云舒觉得汤文洁的言行非常失礼,连忙阻止对方,并向宋祺宣致歉。
“没关系。伯母这是关心你。”
宋祺宣的善解人意,让柳云舒更加觉得歉疚。
“你在海德堡大学读博,这样跑过来没问题吗?”汤文洁不依不饶。
“我下个月毕业,该忙的,差不多都忙完了。”宋祺宣礼貌地说道,“伯母不妨去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到时候,我的父母会过去,我们可以一起回国。不过,这样一来,云舒的病情拖得更久。”
“已经拖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个把月。”汤文洁说道,“你哪天毕业?我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顺便拜访一下你爸妈。到时候一起走,也省得你来回折腾。”
22.内讧
柳云舒对汤文洁的无礼很是恼火,脸色冷若冰霜。
不过,他不能当着宋祺宣的面与汤文洁对着干,只好再三向宋祺宣致歉。
宋祺宣原本对汤文洁有点不满,见柳云舒一再道歉,便大度地选择了谅解。
“我回头联系一下曾祖父,问问看近期能为你做些什么。”
柳云舒又是愧疚、又是感动,感觉这位不期而至的男子就像春日阳光一样和煦、温暖。
杜学谨得知这一情况后,转头便给杜承运打电话,让他帮忙调查宋春晖、宋祺宣和宋家相关人等。
杜承运被次子冷落太久,接到电话时真是又惊又喜,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他被长子说动,经过艰难的抉择,最终决定站在两个儿子这边。
只是,要想对付周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必须精心筹划,不能鲁莽行事。
3天后,他拿到宋家主要成员的详细资料,积极地打电话告知次子。
柳云舒本就选择信任宋祺宣,同意接受对方的按摩、针灸治疗,却被汤文洁强行阻挠。
如今见宋祺宣的相关信息得以证实,他对此人愧疚不已。
想到宋祺宣已经被汤文洁给挤兑走,他忍不住埋怨汤文洁疑神疑鬼、粗鲁无礼。
汤文洁却怀疑杜家提供的资料的可信度,认为杜家别有居心。
母子俩就此发生激烈冲突,不欢而散。
1996年6月17日,杜学勤自哥伦比亚大学毕业。
他提前跟杜承运打了招呼,让对方单独过来参加毕业典礼,别捎带周家人。
杜承运已经选择了两个儿子,自然要照顾他俩的情感。
他知道他俩怨恨周映辉兄妹俩,虽然表面上仍与周映辉虚与委蛇,却已经不再回老宅见周映秋,一直单独住在外面。
不过,次子仍然对他心存怀疑,即便因为调查宋家一事与他关系缓和,还是无法回到从前那种亲密的状态。
想到自己一直把次子当成掌上明珠一样宠着,如今却沦落到如此地步,他感到有些悲哀,也对周家人心生怨恨。
这天晴空万里、阳光明媚,不同学位和专业的毕业生们身着颜色、式样各不相同的毕业袍,与亲朋好友欢聚在哥伦比亚大学广袤的草坪上,共度大学里最后的美好时光。
杜承运主动坐到柳云舒右侧的白色折叠椅上,关切地询问对方的伤情,眼角余光一直在观察冷着脸坐在柳云舒左侧的杜学谨。
柳云舒知道自己受伤这事跟杜承运无关,杜学谨怨恨的只是此人曾经的袖手旁观,心里理解杜承运当初的选择,也感激对付最终选择站到自己这边,一如既往地温文有礼。
杜承运见状,对柳云舒越发地欣赏。
想到妙手回春的知名老中医宋春晖的曾孙竟然万里迢迢地从德国赶来美国寻找柳云舒,主动要求替其治疗,他不禁暗叹此子魅力无穷。
“宋春晖已经83岁高龄,这两年鲜少接诊。他的曾孙却主动找上你。你真是有福气!没准,这手真能治好。”
杜学谨虽然一直目视前方,耳朵却竖着倾听身边二人的交谈。
他已经对目前的西医水平、复健方法等有了广泛了解,知道柳云舒的手能恢复到七八成。
他对中医知之不多,听到杜承运如此说法,心中不禁生出希冀之情。
他衷心希望,老中医的医术配上空间里的泉水、食物,能够创造奇迹,让柳云舒的双手完全康复。
杜承运见次子的冷硬表情有所松动,心里巴不得宋春晖能将柳云舒的手完全治好,那样的话,他兴许还能挽回次子。
至今,他都不认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的,只是,见次子如此冷落自己,他还是有点懊悔。
想到自己作为亲生父亲,在次子心目中的地位居然比不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儿,他深感挫败,觉得难以理解次子的心理。
杜承运正在询问柳云舒回国治疗的相关事宜,不速之客突然到了。
周映秋身着白色套裙,戴着墨镜和白色大檐礼帽,脚蹬白色高跟皮凉鞋,端着一股女王驾到的范儿,立在杜承运身旁放置着相机包、矿泉水等物的白色折叠椅前。
杜承运瞥了一眼不请自来的周映秋,心里一阵反感,直接选择无视。
杜学谨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指周映秋骂道:“你还有脸来?给我滚!”
周映秋当即火了,怒道:“你的教养都被狗吃了?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我不就是从狗肚子里爬出来的嘛。投胎没投好,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为了痛骂周映秋,杜学谨把自己和杜家人全部捎上了。
“你……你这个孽子……”周映秋气得抖着手指着杜学谨,骂道,“我怀胎十月生下你,不如生条狗!”
“狗都要哭自己投错了胎,沾了一身毒!”杜学谨针锋相对,“你给我滚远点,别污染了空气、毒死无辜的人!”
周映秋怒发冲冠,冲上前想要痛打杜学谨。
杜承运倏然起身,立掌为刀砍向周映秋的后脖颈,干脆利落地将其打晕。
他扶着晕倒的周映秋坐到折叠椅上,以英语向周围关注情况的人群表示此人是自己的妻子,早晨出门时忘记吃药,以至于狂躁症发作,为了避免影响毕业典礼,只好出此下策。
柳云舒正暗叹杜承运身手利落,听到如此借口,真是忍俊不禁。
他很庆幸汤文洁因为对杜家心存芥蒂而没来捧场,否则,杜学谨的鲁莽表现无异于不打自招。
他伸手将杜学谨拉回椅子上,低声埋怨道:“你也不看看场合,就这么乱来!”
“我恨不得剁了她的手!”杜学谨愤恨地说道,“这种恶毒女人,光是看着就恶心!”
“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傻不傻?”柳云舒数落道,“老是沉不住气,给我忍着!”
杜承运听到二人的对话,想到自己13岁时可达不到柳云舒这等隐忍力,忽地生出后生可畏之感。
接下来,他没再与柳云舒交谈,而是陷入了沉思。
柳云舒小小年纪,就能俘获他两个儿子的心。
次子也就罢了,毕竟年纪小。
长子却已经20岁了,都已经大学毕业、独立创业了。
这人拥有此等深不可测的心机,将来若想利用杜家的势力干点什么,那真是防不胜防。
不行!
绝不能再让这人接近他们!
柳云舒不知道自己已被杜承运贴上头号危险分子的标签,脑子里还在想着回国治疗之事。
杜学勤领到证书后,头戴学士帽、身穿学士服来到家人落座之地,赫然发现周映秋歪倒在椅子上,双眸之中快速掠过不悦之色。
他坐到杜承运身边,低声询问:“她怎么过来了?”
“不知道。”杜承运立即撇清,“我没叫她。”
“她身后站着周家,你这样不闻不问可不行。”杜学勤提醒道,“万一哪天后院起火,你想救都来不及。”
杜承运心里一凛,重重点头。
想到长子考虑问题全面周到,又有魄力,应该不至于被柳云舒玩弄于股掌之间,他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他仍旧决定借着柳云舒回国治疗之机,将这个危险分子与两个儿子隔离开来。
周映秋苏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原先入住的五星级酒店的套房大床上,一时之间有点迷糊。
她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脖颈,回想起先前在哥伦比亚大学草坪上发生的事,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杜承运打晕了,顿时火冒三丈。
这混蛋,跟着沈志鸿学了些功夫,竟然用到她身上了,可恶!
她跳下床补妆、换衣服,收拾得光鲜亮丽,披着一身夕阳杀到杜学勤的公寓。
可惜,她摁了好一会儿门铃,又将房门捶得震天响,都没人开门,气得抬脚猛踹房门。
她正对着房门发泄怒火,两名人高马大的保安凶神恶煞地过来驱逐她。
“我是房主的妈,还没权利踢自家的门了?”周映秋愤怒地吼叫。
“你扰民了!”保安冷漠地说道,“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们会选择报警!”
“报就报,怕你啊!”
这句话,周映秋用的是中文,权当发泄。
她虽然怒火冲天,却也知道这不是自家地盘,真闹僵了进了警察局,她这张脸就丢大发了。
23.隔阂
周映秋带着满腔怒火杀到杜学谨的公寓,又吃了个闭门羹,气得又是一番拳打脚踢,同样遭到保安驱逐。
她气急败坏地站在华灯点点的街头,仰望已经变得墨黑的天空,咆哮道:“杜承运……我与你势不两立……”
此刻,杜承运父子三人正在杜学勤新近购置的顶层公寓的露台吃晚餐、沐清风、赏夜景。
他们早就猜到周映秋苏醒后会前往那两间公寓骚扰,已经带着行李搬到这里居住。
“她今天没找到我们,明天肯定会接着找,最近,都不能回公寓。干脆把两边的公寓都卖了,重新买吧。”
吃着父子三人合作制作的中式晚餐,感受着久违的家的味道,杜承运暗暗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这种恶毒的疯女人,你早该跟她离婚,还等什么?”杜学谨忿忿道。
“两家合作了这么多年,离婚太伤筋动骨。”杜承运解释道,“家产也得分出去很多。”
“你老跟周家搅和在一起,还怎么打击他们?”杜学谨不满道,“你现在舍不得分家产,以后只会分出去更多。就你们这样,难道还能过一辈子?趁早离了划算!”
“要是闹离婚,公司股价肯定会大跌。”杜学勤提醒道。
“那也是暂时的。只要有实力,很快就能稳住。”杜学谨犹豫了一下,把心一横,低声说道,“我梦见明年发生亚洲金融危机,你们如果利用好,说不定能击垮周家。”
杜承运心里一跳,语气紧迫地问道:“你确定?”
“这些年,我什么时候弄错过?”杜学谨胸有成竹。
杜学勤停住筷子,目光怪异地打量着父亲和弟弟。
他曾经做过详细研究,隐隐觉得亚洲金融市场会出现问题,却无法像杜学谨这么确定。
想到因为杜学谨3岁时做了一场梦,父亲包山头、种果树、开农场……从此财源滚滚,他禁不住起疑。
杜承运瞧着杜学勤的神色,压低声音严肃地说道:“你弟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必须保密!怀璧其罪,不得不防!”
杜学勤点点头,心里觉得不可思议。
“这世上,果真有特异功能?”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类所知,毕竟有限。”杜承运感叹道。
杜学勤沉默片刻,语气淡漠地说道:“你怎么没预知到柳云舒受害?看来,你对他的感情,不过如此。”
杜学谨僵住了,悔恨之情再度翻涌上来。
杜承运见次子脸色灰败,赶忙维护道:“这种能力,哪能轻易掌控?怎么能怪他?”
杜学谨摇摇头,懊悔道:“确实怪我。如果没有我,他不会残疾。”
“不是已经遇上神医了嘛,很快就能治好。”杜承运安慰道。
“你该多项疗伤功能。”杜学勤语含讥讽之意。
“学勤!”杜承运警告道,“你上回跟我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现在在干什么?”
杜学勤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不过,一想到柳云舒的残疾,他就心痛得无法自已,忍不住责备弟弟。
“既然他说亚洲会发生金融危机,那我们就好好利用一下。如果他预测错了,所有损失,由他承担!”
他放下筷子,倏然起身,在椅子与地面产生的巨大摩擦声中决然离去。
杜承运目送着长子倔强的背影,心里生出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看来,他还是小瞧了柳云舒的影响力。
那孩子,真是个蛊惑人心的妖孽!
汤文洁打算借着参加毕业典礼之机前往海德堡大学查证宋祺宣的相关信息,遭到柳云舒强烈反对。
柳云舒给宋祺宣打电话祝贺其博士毕业,表示自己将先行回国探望生病的姥爷,并在蓟京等待宋祺宣回国。
宋祺宣其实希望柳云舒前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不过,他明白对方在避忌什么,遗憾之余,只能暗叹对方有个不省心的妈。
汤文洁没去成海德堡,憋了一肚子气。
想到纽约警方至今未能破案,她对德瑞公司相关人员表达了强烈不满,带着满腔怨愤收拾行李回国。
杜学谨本打算跟随柳云舒回国,遭到杜承运强行阻挠。
他可以不理会杜承运,却不得不听从柳云舒的意见,只好留在美国奋发图强。
经过一番慎重考虑,他决定放弃临床医学,改为攻读生物医学。
6月下旬,柳云舒与汤文洁同机飞赴蓟京。
因为了解未来,也因为汤文洁的唠叨,他虽然时隔多年踏上国土,倒也没有生出近乡情怯之感。
抵达位于蓟京音乐学院家属区的公寓,古朴宁静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他在姥姥何韵玲那沾着油烟味的热情拥抱中忽地生出思念之情。
两位老人一左一右拉着柳云舒的手,来到客厅长条沙发上落座。
他俩颤抖着手抚摸柳云舒受伤的手指,心疼得老泪纵横。
“到底是哪个缺德玩意儿,这么害我的乖孙!”何韵玲哭泣道。
“我说是杜家,这小子死活不信。也不知道杜家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汤文洁坐在单人沙发上,一边吃水蜜桃,一边抱怨。
“上回来个陌生人,自称是他的乐迷、家里是中医世家,要带他回国治疗。他连那人的护照都没查,就要跟着走。我多问了几句,他还嫌我失礼。真是弹琴弹傻了,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