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学谨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他透过泪雾看到了柳云舒那饱受冤屈的倔强灵魂,胸腔里霎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他要为柳云舒报仇,他绝不放过那些丧尽天良的恶徒!
柳云舒抬起轻灵飞舞的十指,那悠悠飘荡的温柔旋律犹如暖风一样缠绕在听众们的耳畔,流连不去。
众人深深陶醉在这美妙的音乐之中,如饮醇酒,熏熏欲醉。
掌声乍然响起,打破了满室静寂。
回过神来的众人纷纷鼓掌、起立,哄然叫好。
柳云舒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面带微笑起身向众人行礼致意。
卡尔普兰丁格冲上台一把抱起柳云舒,高高抛向空中。
柳云舒惊呼一声,在落入卡尔普兰丁格怀里后连忙伸手抱住对方的脖子。
卡尔普兰丁格低头在柳云舒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激动地说道:“太棒了!非常美!这首叫什么?”
“《心》。”柳云舒笑着回答。
“很好!非常好!你我的心,完全是相通的!”卡尔普兰丁格热情地说道,“你有兴趣来伯顿音乐学院吗?我们需要你这样的天才。我相信,你同样也需要我们!”
柳云舒惊喜地看着卡尔普兰丁格,双眸亮如星辰。
不过,他想到自己的年龄,如果现在去美国留学,姥爷、姥姥肯定会选择提前退休跟过去。
他不想因为自己而打破他俩现有的安逸生活。
况且,他也舍不得离开杜学谨。
跟个人前途相比,他更看重这些亲人。
所以,他婉言谢绝了。
“感谢您对我的赏识。不过,我觉得,我目前的才识还不足以承担您的赞誉。我想跟着姥爷再磨炼几年,迅速成长起来。”
卡尔普兰丁格没想到柳云舒竟会拒绝自己,愣了一下后想起中国人以谦虚为美德,遂劝说道:“你真的非常棒!没必要谦虚!”
见柳云舒不为所动,他又招呼彭克念帮自己说项。
彭克念没想到卡尔普兰丁格竟会如此赏识柳云舒,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又是骄傲、又是羡妒,心头涌起百般滋味儿。
他快步跑上演奏台,张开双臂将卡尔普兰丁格连同柳云舒一起紧紧抱在怀里。
“卡尔,太感谢你了!这是云舒的荣幸,是我的荣幸!我当然站在你这边,不过,我们还得听听云舒姥爷的想法,暂时不必急着定下此事。”
卡尔普兰丁格点了点头,激情澎湃地说道:“不,菲利普,应该是我感谢你。你让我亲眼见到了一个非凡的天才。我相信,他将是一颗最闪耀的新星,属于世界的天才音乐家!”
杜学谨望着台上夹在两个大人怀里的柳云舒,心里缓缓升起一股充满酸涩之意的感动。
不是他自恋,他能肯定,柳云舒会拒绝出国留学,绝对有一部分原因是舍不得离开自己。
他好不容易能跟柳云舒呆在一起,也很舍不得就此分开。
只是,想到柳云舒上辈子被埋没的音乐才华,他真的非常舍不得柳云舒错过如此好的发展机会。
要劝他出国吗?
他这么一走,他俩就要很多年见不到面了。
真舍不得!
到底该怎么办?
汤锦程下班回家,一进门就被何韵玲询问外孙的去向,方知回来的路上与外孙走岔了,连忙出门去找。
他前往教学楼找了一遍,没看到两个小不点的身影,又匆匆地跑去办公楼,还是没找到人。
他打电话回家询问两个孩子是否到家了,得到否定答案后,一下子急了。
他跑出办公楼,心急火燎地在校园里到处找,扯着嗓子到处喊,累得汗如雨下。
柳云舒一行人从演奏厅出来后,前往学院宾馆共进午餐。
路上,他忽然听到嘶哑的呼喊声,忙低头问杜学谨是否听到了声音。
二人正侧头细听,那呼喊声渐渐由远及近。
听清这是在唤“舒儿……”时,柳云舒忽然想起了此行的初衷,连忙向众人致歉,火速循声跑去,边跑边喊:“我在这儿……姥爷……我在这儿……”
汤锦程听到孩童清脆的叫声,急忙找了过来。
远远望见柳云舒飞奔的身影,他终于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怒火却腾地燃烧起来。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柳云舒面前,没等外孙说话,抡起胳膊就往其小屁股上打。
“臭小子……急死我了……竟敢乱跑……被人拐了……怎么办……”
彭克念一行人赶到时,正看见柳云舒挨打的场景,不禁面面相觑。
彭克念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前拉住气急败坏的汤锦程,快速解释了一下。
汤锦程粗喘着瞪着彭克念,那模样仿佛被一个汤圆给噎住了。
柳云舒默默站在一旁,感觉屁股火辣辣的疼,想着姥爷真是急狠了,心里又是歉疚、又是郁闷。
这可真够急的,白挨了一顿打!
杜学谨叹息着走到柳云舒身边,伸手拉住对方的手,以满含同情的目光询问对方的情况。
柳云舒苦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汤锦程拉扯了一下身上已经湿透的白衬衫,尴尬地问道:“为了找舒儿,我浑身都汗透了,现在拜见卡尔普兰丁格教授合适吗?我刚才打孩子,他没看到吧?”
彭克念呵呵一笑,幸灾乐祸地说道:“都看到了!你这脾气可够急的,也不让舒儿解释。这顿打,真是冤枉了!”
09.激化
汤锦程越发地尴尬了。
他抬眼望了一下不远处的一群人,别别扭扭地蹲到柳云舒面前。
“姥爷错了,不该打你。但是,你一声招呼不打就这么不见人影,真是急死我了!”
“怪我不好,我应该先请彭爷爷帮忙找人去给你捎个口信。”
柳云舒抬手帮汤锦程梳理潮湿、凌乱的头发,又卸下背包,用意念往空瓶子里装满水,取出瓶子递给汤锦程。
“姥爷,喝点水吧,出了这么多汗。对不起!”
汤锦程颤抖着手接过瓶子,忽地一把抱住柳云舒,激动难抑。
他真是三生有幸,才会拥有这么好的外孙!
柳云舒忍着疼痛站着,心里暗叫:“姥爷,你别碰我屁股啊!疼!”
杜学谨看出柳云舒的忍痛表情,瞅了瞅对方的屁股,同情之意更甚。
彭克念羡慕地看着这对爷孙俩,暗叹人家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教育出来的,怎么就这么懂事、体贴,自己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福气。
汤锦程抱着柳云舒平复了一下情绪,一口气喝完瓶子里的水,将空瓶子装回柳云舒的背包里,起身请求彭克念帮忙介绍自己。
卡尔普兰丁格听完汤锦程打外孙的缘由,哈哈一笑,说道:“这么好的孩子,你可真舍得下手!我想请他来伯顿音乐学院,他拒绝了,你帮我劝劝他。来美国,他会有更加宽广的舞台。”
汤锦程自然是满心希望柳云舒能够去美国留学,不过,他一向尊重外孙的想法,决定回家跟外孙好好交谈一番,再做出最终决定。
“我回家跟他谈谈,谢谢您对他的赏识!”
一行人继续前往学校宾馆,一路上有说有笑。
抵达宾馆后,柳云舒见汤锦程与卡尔普兰丁格相谈甚欢,估计姥爷压根儿想不起来打电话给姥姥,便向大家打了声招呼,牵着杜学谨的手离开了。
汤锦程目送着两个小不点远去的背影,感慨道:“我这个外孙,比我还周全。其实,我真不需要担心什么。不过,一想到他还不满6岁,又忍不住会担心。让大家见笑了。”
卡尔普兰丁格表示自己有个早熟、独立的孙子,很能理解汤锦程的心情。
不过,他的孙子不愿从事音乐事业,反而整天埋头倒腾计算机,害他后继无人。
想到汤锦程刚才强调《雨》和《心》这两首作品的主要创作人是柳云舒,他不禁艳羡道:“你真幸运,有个能够继承你音乐梦想的外孙。我要收他为徒,你不会介意吧?”
“求之不得!”汤锦程开心地应和道。
柳云舒找到电话机往家里打电话,被早就等急了想要出门寻人却又怕出了门与家人错过的何韵玲好一通数落。
他只说跟彭克念接待的美国访问团遇上了,被叫去弹了一会儿琴,没提被人邀请出国留学这事。
柳云舒挂断电话后,杜学谨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不打算去美国?多好的机会啊!”
柳云舒摇摇头,实话实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不想跟你分开。也不想姥姥、姥爷为了我改变现在的生活,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累。我对个人前途没有太多期待,找到你之后,剩下的心愿就是帮姥爷圆个音乐梦。这个梦想,不一定非要出国。”
“我觉得,你既然有这样的才能,就应该努力站在最高峰。上辈子已经错过了,这辈子应该更加珍惜才对。”杜学谨劝解道。
“咱俩有共同的空间,可以约好时间同时进去,能够经常以意念形态见面。
“曾姥爷他们不必跟过去,可以继续过现在的生活。我天天过来上课,会一直关注他们的情况。你尽管放心。
“去吧,既然要帮曾姥爷圆梦,干吗不圆个最大的?我支持你!”
柳云舒知道年轻人有抱负,与自己这种历经风雨归来,只想全家团聚、平安喜乐的心态不一样,便没有多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柳云舒在两桌人的见证之下,拜卡尔普兰丁格为师。
有了师徒名分,他呆在国内便能接受名师指点,更不急于出国了。
散席后,他向汤锦程、杜学谨表示不愿出国,遭到二人联合反对。
回到家后,汤锦程快言快语地将留学这事一说,何韵玲当即表示,千万不可错过如此好的机会。
老两口的意思是要跟随柳云舒出国、方便照顾外孙,柳云舒却坚决反对。
双方你来我往,杜学谨从中调和,最终达成一致意见:柳云舒独自出国留学。
汤锦程立马打电话给卡尔普兰丁格,告知最终决定,恳求对方帮忙照顾柳云舒。
卡尔普兰丁格开心地邀请柳云舒住在自己家中,承诺一定会像照顾亲孙子一样照顾好柳云舒。
汤锦程大喜,对卡尔普兰丁格感恩戴德。
柳云舒见卡尔普兰丁格如此照顾自己,心里感动,也不纠结被逼出国这事了,只想尽快出人头地,报答对他寄予厚望的众人。
傍晚,杜承运下了班过来接杜学谨回家。
路上,他见次子精神萎靡,关切地将其抱到怀里,柔声询问原因。
得知柳云舒凭借非凡表现征服美国伯顿音乐学院钢琴系主任卡尔普兰丁格,即将前往美国留学,他暗叹这个音乐神童果然不同凡响。
“云舒哥哥得到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这副模样,跟蔫茄子似的?”
杜承运伸手轻轻刮了一下杜学谨的小鼻子。
杜学谨抬眼望着杜承运,可怜兮兮地说道:“我高兴,但是,我以后就见不到他了。”
“他每年至少要回国一次吧,到时候不就见到了?”杜承运劝慰道。
杜学谨摇了摇头,愁眉苦脸。
“他不回国,都是家里人过去看望他。”
“你要是实在想他,爸爸可以带你去纽约看他。”
杜承运心疼儿子,主动做出承诺。
“真的?”杜学谨双目放光。
“当然!”杜承运说道,“每年暑假去一次,爸爸说话算话。”
“寒假也要去,每年两次。”杜学谨立马得寸进尺起来。
杜承运见次子来了精神,笑着答应了下来。
杜学谨抱住杜承运的脖子,在其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甜甜地说道:“谢谢爸爸,我最爱爸爸!”
杜承运轻易地被取悦了,搂着次子响亮地回亲了一口,笑道:“不用谢,爸爸也最爱你!”
回到家,杜学谨寸步不离地跟着杜承运,一见周映秋靠近就立马像只小猴子似的爬到杜承运身上,把周映秋气得够呛。
临睡前,他死活缠着杜承运不肯撒手,成功将父亲弄到了客房睡觉。
这一晚,他又做了被老虎咬的噩梦,被杜承运及时唤醒,哭闹了一会儿,继续入睡。
第二天早晨,他照例缠着杜承运,被急于上班的后者亲自送到汤家。
晚上,跟着父亲到家后,他继续缠着父亲一起睡觉。
夜里,他照旧做噩梦,照旧哭闹,然后蜷缩在父亲怀里接着睡。
如此持续多日,到了星期六晚上,周映秋见次子依旧缠着丈夫同床,再也忍耐不住满腔怒火,冲着杜学谨大发雷霆。
杜学谨装出被吓坏的模样,扑到杜承运怀里哇哇大哭。
杜承运抱着惊恐的次子拍哄,以严厉的目光警告周映秋。
周映秋气得大叫:“都是你宠的,做个噩梦而已,天天缠着,这日子没法过了!”
杜承运待到次子安静下来,方才沉声说道:“他怎么只梦见你和周家人变成老虎咬他?怎么不梦见我和学勤?你应该找找自身原因,别只顾责怪孩子。”
“他看《动物世界》瞎做梦,关我什么事?”周映秋反驳道。
“你在家,动不动就发脾气,大吼大叫,难道不像老虎?周彦珂私下里威胁学谨,还偷偷掐他,他能不害怕吗?”杜承运不悦道。
“什么?”周映秋瞪着杜学谨,质问道,“你跟你爸说什么了?彦珂威胁你,掐你?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
杜学谨蜷成一团,拼命往杜承运怀里缩,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10.联盟
“学谨说,他跟你提过,你说周彦珂只是调皮、没有恶意,让他不要在意。”杜承运不满道,“你的纵容、疏忽,害学谨留下了心理阴影,现在天天做噩梦!”
周映秋已经记不起这事了,却清晰地记得周彦珂在杜学谨3岁生日宴会上的言行,心情开始有点摇摆,嘴上却辩解道:“别听他胡扯,一个3岁孩子懂什么?哪这么严重!”
杜学勤一直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顺带关注情况。
他完全没想到,弟弟连续一星期做噩梦竟是因为被周彦珂害得有了心理阴影。
想到弟弟在生日宴会上的伶牙俐齿,他暗叹其心理素质与智商不配套。
他一直为了顾全大局才坚持与周彦珂维持关系,如今,见幼小的弟弟受到心灵伤害,他决定打破这种友好假象。
“我小时候也被周彦珂威胁过、掐过。他以前经常打我,直到打不过我了,才不敢动手。这两年,他不来招惹我,我还以为他改了。原来,他改成偷偷欺负小弟了。”
被杜学勤这么一提醒,杜承运想起往事,不禁恼怒道:“周彦珂怎么回事?小时候就顽劣,现在都15岁了,还是不长进,竟然连小他12岁的表弟都欺负,真是太不像话了!”
周映秋这下没法嘴硬了,却又将罪责推给杨雪婷。
“还不是杨雪婷不会教,把好好一个孩子教成这样。”
“以后少跟他们来往。不得已的情况下,学勤记得看好弟弟,别让周彦珂靠近。”杜承运吩咐道。
“我哥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们要是不来往,将来关系不就断了?”周映秋有点不满。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周彦珂跟学勤、学谨根本不是同类人,没有共同语言。你别总一厢情愿地将他们拉在一起。”杜承运一锤定音,“以后,两家保持礼节性往来即可。”
周映秋知道杜承运恼了,不敢针锋相对。
她将目光转向杜学勤,想要将长子拉到自己的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