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不速之客
玄麒宫里所有需要挥笔杆子的工作归了白泽,宫内开支、人口登记、典籍管理等。
他掌管的地方不小,相反大的很,占了玄麒殿正殿中一座三层小楼,上书“云外楼”三个大字,整整三层的书,各类绢帛书文整齐罗列。白泽在一楼侧殿办公,除了整理书文外,时常能看看楼里的典籍,过得自得其乐。
云外楼绝非等闲,小到炼丹布阵之法,再到修心的典籍,更有许多道诀法术,将三层楼塞得满满的。可惜的是,此处鲜少人问津。
白泽虽然掌管笔头,却决不能称得上受重用。玄麒宫刚成不久,作为实力至上的兽类,族人们只以修炼为要务,他们还没意识到心境的重要性,祖麒说道点到即止,能不能悟出来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七位少主自己宫室里也有不少的收藏,不需迢迢来云外楼翻书看。
至于宫内收支是包括玉器灵脉等外物,是可以制出法宝的。但白泽只管登记注册,库房钥匙并不归他管。
而祖麒,似乎也慢慢忘了白泽,将他丢在云外楼兀自发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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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麒宫慢慢步上正轨,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运行,各司各部由麒麟少主接手协理。祖麒每日间只有巳时出现在正殿,这时族人向他汇报差事,过了巳时就不见踪影,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但这一天,青叶不得不打破这个规矩,只因玄麒宫来了不速之客。
往常不管哪位神仙大能来拜访,拜帖是必要先送来的,否则便是不敬,放眼洪荒还没有不长眼敢对玄麒宫不敬的。但这位大能并不屑俗礼。他修为接近准圣,青叶不敢怠慢,只好知会了祖麒。
来人明明同祖麒一样穿着玄色衣袍,同祖麒的端肃厚重相比,他穿的的十分不正,玷污了这容纳万物的玄色,上头尽是妖邪虐气,毕竟落了下乘。而他也不屑遮掩,眉目间戾气毕现。青叶虽知没人敢在玄麒宫撒野,却也牢记滕逍教诲,不愿轻易得罪小人,以免招来不必要的祸患。
这位大能自称罗睺,来时未备拜礼,直言来访兽王,连青叶这个少主的面子都不大给。
彼时祖麒正在后殿,听到青叶传音时想了一想,难得给了罗睺这个面子,出去见他一见。滕逍说过罗睺此人,只是语焉不详,面上带着迷茫,只说日后遇见谨慎些为上。
后世野史杂谈,滕逍又看的不甚了了,他对罗睺这人的定义实在难下。罗睺在道教中是九曜星君之一罗睺星君,和二十八宿排在一起,地位并不高;在佛教神话中是造成日月食的黑暗之星,也没有很厉害。但滕逍想了又想,总觉的没那么简单,他恍惚在什么地方也看见过罗睺这个名字,却由于年代久远,忘得差不多了。
总之这货不是什么好人就对了,滕逍让祖麒谨慎为上,不要犯了小人。还是那句话,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就算对君子稍怠慢些,人家也不会放在心上;小人心胸狭隘,若得罪一分,他必牢记在心,日后说不准哪天插你一刀,得不偿失。
祖麒对罗睺本人并没有太多想法,反而对他所修之道有些好奇。跟滕逍、鸿钧、扬眉等讲究阴阳和合的修道法决不同,罗睺的法力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祖麒的神力刚探进去便有迷失的兆头,心头万般滋味齐聚,竟险些着了道,幸亏他及时收回来。
祖麒心中大惊,他自诞生以来,除了对滕逍外,情欲从来淡漠。方才对罗睺一番探测,如同一匹入了染缸的白布,各类贪、嗔、痴念一齐涌上心头,一时是自己独霸洪荒的权欲,一时又是与滕逍相携相知的欢喜缠绵,竟十分美好,引人沉沦不可自拔。
幸好祖麒自制力高,默念道经将那些情绪压下去,慢慢才好了。
而罗睺看见一身玄衣袍子的祖麒,心中却满是兴奋。他平日里拜见那些神仙大能,人家多半对他不屑一顾,就算碍于他修为高强不得不见的,神色中也会带上鄙夷,就跟他多不干净似的。殊不知道法三千,一一可证大道,那些人又能比他高出多少去?
罗睺瞧见跟他一样穿黑衣的祖麒,自以为寻到了知己,其余小小的差别他倒不甚在意。
两人双双在侧殿落座,祖麒身为主人,自然要先开口,“不知阁下远道而来,本座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罗睺哈哈大笑,“好说,好说。”
祖麒道,“敢问阁下从何而来?”
罗睺颇为自得,“吾乃魔祖罗睺,从须弥山而来。”
“魔”之一字入耳,祖麒心中默算,对罗睺的来历明了了几分。
这罗睺乃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混沌戾气所化,慢慢成了气候,成了他如今准圣修为,竟能与鸿钧、祖麒等西先天混沌魔神有一战之力。
魔之一字,无处不在。神仙大能们修道时一不小心生出心魔,若不能自控,最后难免入魔道。罗睺身为魔祖,掌管魔道道众,因此洪荒大陆中不论神、仙、兽、禽、妖,只要入魔,都归他掌控,就连祖麒、滕逍、鸿钧之流都不能幸免。
入了魔道,再想出来谈何容易。
祖麒道,“不知魔祖来玄麒宫何事?”
罗睺道,“弟闻兄威名赫赫,因此前来拜贺,愿兄早日成就大道,倒时可别忘了兄弟我,哈哈哈哈哈。”他这一番话说得自以为低声下气,最后还拍了个马屁,却是诚心与祖麒结个盟友,共谋“大业”。
祖麒心高气傲,连自己同胞的亲兄都没喊过一声“兄长”,哪里会跟罗睺这种危险人物称兄道弟,只淡淡道,“魔祖客气了。”
罗睺一听,邪念大起,心道本座愿意跟你一伙是看得起你,小子竟不识相,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
“哈哈,本座说个笑,兽王莫要当真,莫要当真。”
祖麒点点头,不置可否。
罗睺又道,“西方贫瘠,本座迢迢而来,想在兽王宫中打个秋风,兽王不会赶我走吧?”他气定神闲坐在哪里,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分毫没有尴尬之色。
西方贫瘠,须弥山却是西牛贺洲祖脉,再贫瘠也不会贫瘠到那里去,可见罗睺胡言乱语。但现在他们没有撕破脸面,罗睺说出这种近乎无赖的话,祖麒也只能忍了。
玄麒宫大得很,便是留他几日又何妨。
祖麒道,“愿为东道主。”他招来灵渡,让灵渡招待罗睺。
八子之中,属灵渡最为灵敏聪慧,常有急智,实不负祖麒给他取的名字,让灵渡看着罗睺再好不过了。
滕逍说起罗睺时并没有说他修为如此之高,且含糊不明,难道这其中除了什么偏差?祖麒心有不解,但滕逍才刚入空间闭关几月,他再奇怪也只能将疑问压在心底。
知道了罗睺的修为来历,祖麒对他的好奇丁点不剩,只盼他赶紧走。虽然真打起来祖麒未必不能与他一战,但这罗睺身为魔祖岂能轻易消灭?修道者难免滋生心魔,魔生之处就有魔祖,不能一击毙命之前,祖麒不愿横生枝节。
于是罗睺便在玄麒宫住了下来。
罗睺半点都不安生,今日这里看看,明日那里瞧瞧,把玄麒宫能去的地方都逛了个遍,分毫不顾忌收敛。灵渡虽然聪敏,但识得的神仙大能都行止有度,哪里见过这种无赖,只能打点十二万分精神跟着,怕不小心为玄麒宫招来祸患。
访客能呆的地方自然不多,否则玄麒宫被人家知道了个彻底,那怎么行。罗睺很快将各处溜达了一遍,终于窝在客院不出门了。
罗睺窝在客院不出门的第一天,灵渡脑子里的弦不光没松,反而绷得更紧了。罗睺出门的时候他可以一步不离地跟着,人家待在屋里要休息了,他总不能紧跟着了吧,这样一来,灵渡就没法监视罗睺了,急的抓耳挠腮的。
灵渡没法子,只能守在客院附近,一个字,等。
罗睺嘿嘿一笑,眉宇中尽是女干诈狡黠之色。都说玄麒宫少主个个人小鬼大,厉害的很,也不过如此么。
一拍脑门,从眉心泥丸宫祭出本命法宝,将其拿在手中,罗睺摸着下巴,“该怎么进去呢?”
第二日天还未亮,罗睺躺在榻上琢磨,觉察到有人来也没在意,想是灵渡来守门了,心里还有点得意于玄麒宫少主当傻子耍了。
之间那脚步声到了门口也没停,直接打开门,进了罗睺客房。
罗睺立时就怒了,“小子无知,竟扰本座修炼!”
灵渡笑嘻嘻坐到罗睺床前凳上,“魔祖尽管继续修炼便是,本殿奉父王之命招待魔祖,自当竭尽全力。若魔祖在我玄麒宫小人冲撞,可就是本殿不是了。”说完便收敛笑意,双目大睁一瞬不瞬看着罗睺。
可把罗睺气乐了。
玄麒宫少主果然名不虚传,这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的高妙。
可惜,这小子火候还不够。
罗睺安然合目,做出一副休息的模样,实则暗暗盘算。
玄麒宫防守严密,玄麒殿尤甚,但这些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怕只怕玄麒殿还有后手。
若他一击不成,必定惊动祖麒,不可能还有第二次出手机会,以他修为,一击成功的胜算有八分。如果祖麒恰好在后殿,那必定会有一场恶战,祖麒修为尤胜于他,胜算便只剩下三分。
但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就有心魔,只要他利用好了,何愁不能如愿!
47、兽王之怒
祖麒立在院中,远目望向那株亭亭的白莲,它自在地开在那泓碧水中,纯白无埃,祖麒一时看痴了。
“我就在这里,你却为何看那不解风情的东西?”
祖麒微微转头,滕逍一袭白衣,盈盈立在他后侧方,一时恍然,犹如身在梦中。滕逍微微一笑,慢慢走过来,丝滑的外袍拂过他的手,激起一阵瘙痒。
滕逍嗔道,“呆子。”扭身用双手自然而然地环住祖麒脖颈,呵气在他耳边,话语轻轻巧巧,银铃儿一般,“我知你心思了,你开心么?”
宽大的白袍袖子顺着滕逍的姿势从手腕一路垂落,露出两弯白嫩臂膀,修长光滑的双腿蛇一般缠住他,随便一个动作衣服带子就开了,露出白。皙柔韧的胸膛,白袍大敞,松松挂在肩膀上。滕逍竟只着了一件白袍子,里头空空如也。
“为什么不说话?你难道没有日日夜夜想我念我么?你难道不想……对我做些什么?”湿润灵巧的舌尖从耳垂一路舔舐到喉结,然后扯开包裹严实的玄袍,露出男人精壮的胸膛,将毫无遮掩的身体贴了上去,模拟交【合的动作缓缓伏动,一边发出性感的喘。息声。
“冤家,你……倒是动动啊,我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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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睺表面合目安睡,实际只在床。上留了个替身障眼法,本体轻轻巧巧脱了身,出了客院。
罗睺一出客院,立刻使出浑身解数往玄麒殿奔去,片息间便到了后殿门口。他祭出本命法宝十二品灭世黑莲——一盏黑的晶莹剔透的黑莲。黑莲出了罗睺泥丸宫便长的极大,滴溜溜旋转着浮在半空,罗睺催动黑莲,又运起浑身法术朝玄黑大门砸去。
大门被强大的法术与先天灵宝双重攻击,立时震了一震,同时祖麒布下的阵法威力也出来了,玄麒宫立刻布满阴云,闪电霹雳顷刻间呼啸而下,比上次更加迅捷强悍。
罗睺这一击乃是用了十二分力道,将他准圣修为运用的淋漓尽致,加上灭世黑莲加持,本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没想到竟一击不成。
此时若不跑,就要承受阵法反噬,而他也不可能在躲开阵法反噬之后还有再一击的机会。罗睺一咬牙,决定拼着被来势汹汹的雷电和附着在后殿防御阵法中强大的法力反噬也要进去,后殿里的东西对他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水桶粗的巨雷和着巨大的雷吼劈在罗睺天灵上,第一击强大的法力被后殿防御阵法弹回来增了双倍尽数拍在他前胸,罗睺分毫不理会,只管进攻,操纵着灭世黑莲接连不断发出三个法术,终于将那扇玄黑的大门轰了个窟窿。
从罗睺来到大门被攻破不过瞬息,却是他此生最凶险的时刻,现下虽然险胜,可也受了重伤,情势十分危急。罗睺算准了玄麒宫守卫立刻就要赶到,一刻不停,在大门被攻破的时候便闯进了后殿。
后殿建筑群很多,但罗睺有十二品灭世黑莲指引,他火速又穿过两重门,来到了一片花园,一眼就瞧见花园一片浩瀚飘渺的湖泊里那盏白莲。
就是它了!
罗睺狂喜,糅身朝白莲飞去,五指成爪,手心一道黑色漩涡,顷刻间三十二品造化白莲就要到手。
突然斜地里一道紫色雷光直直朝他劈来,罗睺已受了重伤,无法再受一击,无奈下只好躲了开去。
罗睺站定看时,却是祖麒擎着一把通体玄黑的宝剑挡在他与白莲之间,满脸煞气望着他。
“好个宵小,竟来觊觎我玄麒宫至宝。”
罗睺心中暗暗叫苦,初见时他趁祖麒试探在他身上留下魅惑,只待自己催动,引发祖麒心魔,好趁机取走宝物,没成想祖麒竟破了他的魅惑!
更没想到这玄麒殿后殿的阵法防御比他想象中更加厉害,若非他拼着重伤,加上先天灵宝十二品灭世黑莲万万不能进入此地取走宝物,可惜还是功亏一篑。
罗睺贪婪地望着湖中的三十二品造化青莲,就差了那么一丁点!
祖麒心中暴怒,连问都不问了,直接扬起玄麒神剑,此先天至宝自诞生之初还未饮血,今日眼前这人便要给神剑开刃。
罗睺但见祖麒身负玄麒神剑此等开天至宝,又以湖中三十二品造化青莲做观赏之用,心中大恨,却也只能先想个法子脱身再作打算。
眼看着玄麒神剑戳到眼前,祖麒怒火大炽,分明是立即要斩杀他,纵罗睺巧舌如簧此时也派不上用场了,唯有顺着来时路逃跑一途。
祖麒一剑发出,被护主的十二品灭世黑莲拦住,但终究不敌,被玄麒神剑立时砍出了个豁口,而罗睺趁着黑莲阻挡的空子已经逃远了。祖麒脚步不停,毫不把灭世黑莲看在眼里,朝罗睺追去。
顺着来时的路很快到了后殿大门那道破开了的口子处,玄麒宫七位少主化作麒麟原形,已拦在那里,玄麒宫守卫亦以兽形严阵以待。罗睺自负,到底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向前一扑,化作千百个一模一样的罗睺同来人斗在一起,真身左突右冲出了战圈。
这时祖麒也已赶到,手中一块乌沉沉的石镜一照,千百个罗睺立时消失不见,同时玄麒神剑飞起一斩,朝逃跑的罗睺身上斩去,将他竖斩成了两半。
罗睺真身被祖麒站成了两半,身形却未停,两半身子被黑莲吸入其中,转眼不见了,也不知是什么逃生秘法。
罗睺还未正法,祖麒怎能罢休,当即下令玄麒宫众去追,罗睺身受重伤,根本跑不远。
青叶点齐玄麒宫兽兵,分派于各兄弟,到了曲孜的时候,摇摇头没让他最小的兄弟插手,带着自己那一队人走了。
青叶一走,这处便只剩下了祖麒、曲孜与同样派不上什么用场的穷奇。
祖麒擎着玄麒神剑,久久站着不动,面上表情阴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曲孜从小有威风的麒麟神兽变回人形——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少年,“父王,你在干什么?”换了别的兄弟绝不敢多话,没看见穷奇已经吓得缩成一团了,偏偏曲孜迟钝,看不见祖麒风雨欲来的脸色。
祖麒对这个最小的儿子到底有爱护之情,“无事,你回去吧。”
曲孜眨巴了下眼睛,又眨巴了下,“三哥不在。”他年纪最小,又懵懂不知世事,故而与灵渡同进同出,住在灵渡的水灵殿。平时由灵渡带惯了,曲孜连回去的路都懒得记。
搁在往常,祖麒就该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要把曲孜扔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历练一下了,可惜现在他没心思想别的,袍袖一卷,将曲孜扔在穷奇背上,命他驮着曲孜回去。
穷奇点头晃脑受了命,载着曲孜走了。
祖麒给破损的大门使了个还原的法术,又将阵法修补好方才入了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