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写手的忧郁 上——春溪笛晓

作者:春溪笛晓  录入:07-07

逗比表弟的眼泪霎时汹涌地往外流。

逗比表弟抱着膝盖蹲在旁边呜呜直哭:“表哥,表嫂欺负我……”

陆小华毫无同情心地继续切洋葱。

逗比表弟从指缝里看见他动作娴熟,又嘴贱地说:“你以为抓住一个男人就要先抓住一个男人的胃吗,一个大男人靠这种伎俩讨好别人,你难道不觉得害臊!”

陆小华一脸腼腆:“没办法,我就会这个,要不你教教我干点别的!”他的语气十分诚挚,目光十分诚恳。

逗比表弟目瞪口呆:“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

陆小华说:“这么什么?不要脸?”

逗比表弟豁然开朗,大点其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陆小华说:“没办法,你表哥就喜欢我这样的,有本事你去告我状啊。”他见逗比表弟又凑了上来,又把洋葱片抵到他鼻端。

逗比表弟眼泪直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可怜兮兮地跑去和老板哭诉。

陆小华做了几样简单的面食端了出去,就看到老板脸色发黑地看着抓紧他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的逗比表弟。

围观了整个“欺负”过程的管家把粥端了出来,默不作声地盛粥。

等逗比表弟安分了,管家才平和地叙述逗比表弟说的话。

老板冷着脸发话:“你小子再这么说,以后就不用来了。”

逗比表弟噤声。

陆小华埋头喝粥。

逗比表弟悄悄盯着陆小华看。

陆小华大方地笑了起来,说:“我没在意,我知道表弟肯定是妒忌我身材比他好,厨艺比他好,更可恨的是,我连人缘也比他好!”

逗比表弟:“……”

仔细想想还真的是这样没错!

逗比表弟更难过了,结果他伤心之下一不小心咬到一口洋葱薄饼,眼泪哗哗地流,根本不受控制!

他躲到厕所边哭边跟陆裕林打电话:“小林子,你哥好可恶,一直欺负我。为什么你们都喜欢他,太过分了!特别是你,还整天带着他的照片,你一定要把它扔了,我回去就检查!”

陆裕林的拳头捏得咯吱响:“他肯定不会主动欺负你,是你先做了什么吧?”

逗比表弟心虚:“我不就说了他几句……”

逗比表弟这么一说,陆裕林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逗比表弟这人天生就能拉仇恨,这半年来陆裕林已经摸出了规律,凡是不想谈成的合作都让逗比表弟出面,一推一个准!

陆裕林好说歹说,总算说服逗比表弟要和“表嫂”平和相处,每说一次“表嫂”这个词陆裕林都心如刀绞,这家伙简直是老天派下来折磨他的噩梦!

逗比表弟可不知道陆裕林的心情,还在那边说:“你哥一点都不像你哥哥,又没你聪明,又没你能干,我要是表哥肯定挑你啊!”

陆裕林觉得逗比表弟每说一句话都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陆小华是个多称职的哥哥。

陆裕林挂断电话后走到卫生间不停地洗脸,试图掩藏自己在流眼泪的事实。想到大过年的,逗比表弟居然跑到陆小华面前耀武扬威,陆裕林就恨透了这些家伙。他更恨自己太差劲,没法把陆小华从他们手里抢回来,如果有机会,如果有机会的话……

陆裕林顿了顿,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上面只印着简单的一个字:金。

没有介绍也没有联络方式,一般人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他。

陆裕林是在跟着逗比表弟去一场私人宴会时收到这张名片的,对方是个相当低调的人,但陆裕林知道这人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因为很多人对这人的态度都带着敬畏!

要知道参加那个宴会的人身份都不简单,要他们产生“敬畏”这种情绪肯定少不了两种东西:实力和手段!

过硬的实力和够狠的手段。

陆裕林上前攀谈了几句,在听到他在帮逗比表弟做事时,对方意外地挑挑眉,给了他一张名片。

陆裕林过后想方设法找出了这人的来历,结果意外拼凑出逗比表弟家里把他推出来的原因。

原来他们是“且战且退”。

逗比表弟在这边留守,能守住多少是多少;逗比表弟的哥哥负责转移家里大部分产业,保留有生力量。

根源在于这个“金”。

“金”全名金·尤里斯,说起来和老板家还有点渊源,因为老尤里斯曾经迷恋老板的小姨,大有把老板的小姨——逗比表弟的小姑姑娶回家给金当继母的势头。这场跨国恋兼跨年恋当然遭到了两家人有志一同的反对,结果老板的小姨“意外”身亡,老尤里斯受不了刺激,没过多久也一病不起,再也没醒来过。

因为这件事,两边的人都把对方当仇人看。

逗比表弟家首当其冲。

逗比表弟对此似乎一无所知,他沉浸在全家人只有他能挑起重担的使命里不可自拔,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被留下来迷惑“仇人”的!

陆裕林觉得逗比表弟挺可怜的,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同情逗比表弟。

为这么个蠢货做事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陆裕林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湿漉漉的刘海垂在眉头,却挡不住他眼底蓬勃的野心。

总有一天他会用上这个名片,但在那之前他得让自己显得更有价值,逗比表弟这蠢东西就是他最好的垫脚石!

陆裕林一拳打在洗脸池边上。

总有一天,会轮到他踩在他们头上。

陆裕林暗暗下定决心的时候,他和陆小华都还不知道他们的父亲在医院走向生命终点。

陆母打陆裕林的电话却总是打不通,至于陆小华那边她根本就没有联系方式,只能一个人守在床边哭。

陆父见陆母哭得伤心,说:“我躺在床上这么久,想了很多,我们以前那么偏心裕林,他一出国就再也没了消息,真是个没良心的!这要是换成小华,肯定不会这样……小华在家的时候从来没有跟我们呛过声,不用我们吩咐,什么事他都会做好……”

陆母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陆父眼里也泛起了泪光:“要不是我骂他是强女干犯的儿子、迟早也会是吃牢饭,他肯定不会走的。”

陆母说:“你也是不知道裕林会把那么多事推到小华身上,我就是想不明白,裕林怎么会那么做……”

陆父骂:“别提那个小王八羔子!你要靠他养肯定是靠不了的!”他猛咳两声,“你把家里那小片山租出去,省着点吃喝。平时对你哥哥的孩子们好一点,我看他们都是晓事的,你将来要是有个万一他们也能帮把手。”

陆母听到陆父在交待后事,哭得肝肠寸断。

陆父说:“上次来的人我看不是什么善茬,小华和他们扯上关系也不知过成什么样。我治病花了人家那么多钱,小华哪还得上,你把我们给裕林攒的老婆本拿去给他,能抵一点是一点,左右那也是他给家里的……”

陆母说:“你放心,我会把钱交到他手上……”

陆父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一件是没有保护好你,一件是没有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把小华当亲儿子……亲不亲生又怎么样,他那么孝顺,从小就没让我们操心过……我这病肯定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小华要是肯认你,你一定要好好对他,绝对不要拖累他。小华要是不肯再认你,你就再也别出现在他面前,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他……”

陆母想到陆父的病情,想到两个儿子都可能认不回来,眼泪根本收不住。

陆父当晚就走了。

陆母在陆父走后反而没再哭,她找来父兄帮忙,按照陆父的意思悄悄办完了葬礼。

陆母百般打听拿到了陆小华发小开的店的地址,把自己打理了一下就出发去省会。

发小见到陆母时有些讶异。

陆母局促地说:“我们可以去外面说说话吗?我保证,我保证我不是想打扰小华。”

发小虽然放过不少狠话,但看到陆母憔悴的脸色时还是心软了:“好。”

陆母简单地把陆父去世前的交待说了出来,然后把带来的钱都给了发小:“你把钱给小华吧,让他拿这个把钱还上一部分……”

发小一顿,把钱接了过去。他们给了干嘛不拿?陆裕林根本没往家里给过钱,这钱还不是陆小华以前寄回去!陆小华比谁都该拿!

听到陆父去世,发小固然有点震惊,但一想到以前的事又冷笑起来:“现在倒是想起小华的好来了,以前打得小华一身伤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以前把小华赶出门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来?现在才来后悔,太晚了。”

陆母脸上又青又白,却没法辩驳半句。

发小说:“小华的话你就不用担心了,小华他现在好得很。还钱?人家才不用他还,他们已经结婚了,用得着你们才操心吗?你们上辈子肯定是烧了一辈子的好香,小华才会投胎当你们儿子。都这样了,我就不瞒您了,那什么亲子鉴定我早就偷偷给小华和你那丈夫做过了,鉴定结果还在我那呢,他们是亲父子,亲得不能再亲。怎么样?愧疚?后悔?这些没用的东西小华早就不需要了,您行行好别再来打扰他就成了!”

陆母脸色惨然,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我不会去打扰小华,他过得好就好……”

第57章:谁能比他们更卑鄙

发小本来不打算在过年前和陆小华说陆父去世的事,陆小华却还是知道了。

陆小华以前过得辛苦归辛苦,朋友总还是有几个的,虽然关系没发小那么铁,这么大的事也还是找机会通知了陆小华。

陆小华听完后吃饭都有点味同嚼蜡。

每个孩子心里都是盼着父母的认同的,特别是对撑起整个家的父亲,陆小华以前也一样。可惜陆父看着他的眼神总有点嫌恶,偶尔亲近一点都会像突然被什么敲醒了一样把他扔开,陆小华以为自己父亲天生就不喜欢和人玩闹,后来陆父对陆裕林的宠爱却让陆小华知道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时候陆小华总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是自己不够聪明,所以他不停地努力,想让父母看到自己。再后来,他才明白自己越是努力,就越碍他们的眼。在他们眼里他就是强女干犯的儿子,无论他为陆裕林顶多少次缸他们都不会怀疑,毕竟坏蛋的儿子也是坏蛋!

陆小华理解他们的想法,但并不能接受,所以他走了。离开那个从来都不属于自己的家,远离居心叵测的弟弟,事实证明这么做以后他过得更好了,虽然有点辛苦,但他一直在为自己想做的事耕耘着。

他不再为谁而活。

乍然听到陆父去世,陆小华先是有点木然,然后开始嘲笑自己永远都那么犯贱。

都这样了,他还是会受影响。

陆小华匆匆解决了晚饭,走到房间的阳台和发小打电话。

发小一听到陆小华的电话就知道不好,肯定是别人把这事告诉陆小华了。

发小说:“我本来想你过个好年的。”

陆小华不知道该说什么。

发小说:“你别难过,小华,从你离开家开始,他们就跟你没关系了。”他顿了顿,“其实今天你妈来过,她把你以前寄给她的钱放在我这儿了,你别怪我擅作主张,谁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你那时赚钱多辛苦!我数了数,也才十五万,比你拿回去的还少了很多呢,既然他们舍得掏回来,你尽管收起来就是。”

陆小华一怔。

发小说:“小华,你不是真的伤心吧?要不你过来,今晚哥陪你好好聊聊,你在那边我不放心。这样吧,我来接你成不成?”

陆小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用,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陆小华正要挂断电话,就被人从身后搂住了。

陆小华僵在原处,木然地结束了通话。

抱住陆小华的人自然是老板,他皱着眉问:“你吃饭时就不对劲,怎么回事?发生了是什么事?”

陆小华想了想,没瞒着老板:“我……父亲去世了。”

老板把陆小华拉进屋,二话不说就扔给陆小华一套衣服:“换上。”

陆小华愣愣地站在原地。

老板说:“人都去了,他生前的种种也别记着了。总归是你父亲,我和你去看看他,不去,你心里永远过不了这道坎。”他拉过陆小华亲了他额头一口,动作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我会陪着你。”

陆小华想到老板曾经亲手操办他父亲的葬礼,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老板时,老板一个人站在那里,冷沉的脸色像是积压着全世界的痛苦。

陆小华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跑到老板面前和老板说话。

那时他干巴巴地和老板搭着话,一开始老板一声不吭地瞅着他,等聊开了老板才偶尔应上一两声,那态度大概是“看你说得这么辛苦我就勉为其难地和你说上一两句话吧”。

听说老板和他父亲出了车祸之后昏迷了一晚,醒来时听到的消息是他父亲在车祸里没了。那时候老板的心情,恐怕比他现在更糟糕吧?

老板都能走出来,他肯定也可以。

陆小华停顿片刻,麻利地在老板的注视下换好衣服。

老佛爷和逗比表弟还在客厅说话,老板和跟上楼守在门口的管家交待两句,带着陆小华出门。

管家挺担心陆小华的,但还是尽责地帮老板向老佛爷解释。

老佛爷怔了怔,说:“思齐他……管家,你不用管我们了,跟着去,让其他人也跟上,一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还有,你得多注意一点,别让思齐出什么事。”

管家明白老佛爷是担心老板触景伤情,点点头走了。

自从和尤里斯家撕破脸之后,这些年来老板外出时都格外小心,因为老佛爷一直怀疑她妹妹的死是尤里斯家造成的,而老板和她丈夫遭遇的那场车祸也十分蹊跷。

可惜他们这边都没沾过血,那边摁死人时却是连眼都不眨一下。

要不是薛家的影响力主要只在国内,她家那边又压不过地头蛇,她肯定不会阻止儿子和那边死磕。

对手太下作,他们只能严防死守,没法豁出去和他们比谁更卑鄙!

上了车后老板就让陆小华先睡一会儿。

陆小华本来是睡不着的,被老板拉进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之后却朦朦胧胧地有了点睡意。

陆小华半梦半醒之间梦见了很多事,过去的一切走马灯一样在梦里回放。在差点哭了出来的时候,陆小华猛然惊醒。他见老板关心地看着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我听到他骂我是强女干犯的儿子时我才知道我一直都活得像个笑话,那不是我的家,那不是我的父母,”他闭紧眼睛,“我从来都没有家,我从来都不是他们儿子,我只是寄住在他们家的外人。”

老板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把陆小华摁回自己怀里。

陆小华说:“但是我在听到他不在了以后还是会难过。”

老板说:“人之常情。”

这也是老板在了解一切后从来不主动提起这些事的原因,对陆小华来说,每提一次就等于揭开伤疤一次,也许别人已经不怎么在意了,陆小华的伤口却还是会鲜血淋漓。

老板第一次明白在“父亲”这个话题上管家他们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避而不谈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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