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岁月”号派出的先遣队发回军情。
船舱内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很好。”雅尼克轻呼一口气，瞥向仍处在震惊中的女军官。
“从现在开始，撤去第一团团长凯特的职务及军衔，团长一职暂由由亚尔维森担任……好好反省吧。”
没有愤怒或讽刺，雅尼克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冷淡，却更不可捉摸，吸顶灯下的清澈眼眸凝视着前方，就好像方才只是交代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一双双带着怜悯或探究的目光在仍处于怔忪中的金发女人身上略过，凯特一言不发地垂着头，借着金灿灿的长发遮掩住眼底的狼狈。
五分钟，六发炮弹，两架机甲，一艘古董级飞船，雅尼克凭借着自己的智慧，赢得了复翼军历史上一次最不可思议的胜利。
第47章：联盟—伊莉莎-Ⅵ
“真是一场精彩的转折！你的胜利完全建立在对奋进系列军舰性能的熟悉和对战机的把握上。如果敌舰战队再分散些，又或者电磁炮没有瞄准至舰船能源发生装置处，更可能的是负责放置设备的机甲驾驶员未能抓住这一秒钟宝贵战机按下启动键，结果都不可能如此令人赞叹。”
浅栗色短发的少年官习惯性地玩弄着自己的发梢，一屁股抢占了会客室主位，那个笑的一团和气的麻子脸幽灵般窜到了伊萨内尔的身后充当背景板。
“我对我的手下有信心。”
雅尼克刚刚完成了看望伤员及船只受损情况的职责，他负手站在圆桌前，不咸不淡的与引来了这场战事的伊萨内尔对视。
因为那场并不愉快的相遇，本就不熟悉的两方人马隔着会议桌大眼瞪小眼，场面尴尬极了。
“别这么看着我啊，雅尼克，莫非你对我春心萌动了？”伊萨内尔红着脸，眉眼弯弯：“就算你跟我告白我也不会接受的，我可是一名富有节操的军人。”
雅尼克的表情立刻因为对方突然转变的画风有了些微的裂痕。
“穿梭机已经准备好了，慢走不送。”
“哎……干嘛这么无情。”少年赶紧从座位上挪过来与他勾肩搭背，这两人的身高、年龄差不多，就连身份也极其相似，看得出来，伊萨内尔对雅尼克充满了兴趣。
“无情？”雅尼克的嘴角抽了抽，尽量忽视掉因为被他抢了座位而引发的不快：“如果我没记错，刚才奋进-nip257号军舰似乎是想要偷溜来着，‘无情’这个词，用在你们身上恐怕更恰当些。”
伊萨内尔扁扁嘴，忽然假惺惺地趴在雅尼克的肩膀上抽搭起来：“都是你不好，敌人那么凶，你就只顾着自己玩，人家被打得痛死了你都不管……”
眉清目秀的少年一副饱受摧残的可怜相对他撒着娇，一向严肃稳重的雅尼克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说我走了。”雅尼克像被烫着了似的使劲推开死皮赖脸贴在自己身上的伊萨内尔，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新出炉的蛇精病。
“啧啧，瞧你那猴急的样……”眼看雅尼克就要恼羞成怒，伊萨内尔拨弄着头发，渐渐敛去了玩笑之意。
“我来的目的很明确——用奋进-nip257号，换取烈风军俘虏，哦，当然你得给人家留下艘舰船让人家回家。”短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伊萨内尔的透彻的眼眸中渐渐凝聚起别样的兴味：“雅尼克，和我做好朋友好不好？”
“岁月”号仍在慢吞吞的打扫战场，复翼军士兵们正在进行太空行走，把船体附近纠缠在一起的太空垃圾打捞起来看看有没有能够废物利用的部件，又将战俘们赶进了“提拉米苏”号的货仓并派人严密看守。
“复翼鸟”号一个回旋收起翅膀，最后顺利着地，驾驶室开启，一脸倦容的李赫动作轻灵地跳出仓室，早有准备的后勤士兵立刻上前接手机甲。
“船上还好吗？有没有发生什么？”
李赫随手抓过一名勤务兵，焦急地追问。
“啊，是有一件，听说凯特队长因为作战不力被撤销了职务，被关到禁闭室去了，第一团的事物暂由亚尔维森营长处理。”那名士兵被他问的有些惴惴不安。
亚尔维森与凯特关系匪浅，如果雅尼克打算与凯特决裂，自然不可能放过亚尔维森，那么反过来，如果雅尼克没有动亚尔维森，这也就代表着他和凯特现在的关系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想到这，他稍微放下了心，余光瞥过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左道夫，这个男人正站在刚刚还差点要了他的小命的赤红色机甲前上下打量，俊俏的眉眼舒展着，那脸上分明写着“兴味盎然”。
“喜欢？”李赫接过勤务兵递来的湿毛巾，擦去因为剧烈运动而产生的细密汗珠。
“是啊，喜新厌旧，人之常情嘛，不如给我用？正好可以给你个借口借用少将的复翼鸟号。”左道夫调侃道。
复翼军里只有第三团符合兵种要求，不用说也知道这架战利品的a级机甲早晚要分配给第三团。
“快别这么说，复翼鸟号的驾驶舱实在太迷你了，我每次动作稍大一点都要磕到脑袋。”李赫悻悻道：“不过既然你喜欢，这架‘赤焰’号就留给你吧，反正咱们三团早晚会装备几架a级机甲，我就先委屈一下，继续蹭用复翼鸟号好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左道夫不留情面的下了定义。
这是一架a级机甲，复翼军到目前为止拥有的评级最高的机甲，比起a-级的复翼鸟号的评级还要高，坚固的外装甲上多了几处划伤，却丝毫不影响整个机甲的美观和实力。
左道夫也曾设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可以有资格驾驶这样一台机甲并带领自己的小分队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现在，梦想终于成为了现实。
“你的驾驶技术很棒，b级机甲无法发挥出你的优势，只有一架材质优异、性能出众的a级机甲才能发挥出你的全部本事，‘赤焰’号给你用再合适不过了。”
李赫随手捡过不知是谁落在修理台上的光学测量尺在手里把玩，一边向左道夫打着包票：“雅尼克那里我会去说，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这次复翼军一共缴获了15架轻微伤机甲，11架重伤机甲，可算是收获颇丰了，唯一遗憾的是“维克多”号受到重创，百余名船员在爆炸中伤亡，再加上机甲纵队和其余的几艘船，这场胜利怎么看都要打了个折扣。
他轻叹了声，莫名想起了那名在眼前化为灰烬的战士。
前舱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两人不约而同的瞥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好奇的唤过几名喜气洋洋的士兵，看到长官再冲自己招手，那几人一路小跑过来，最后整齐的敬了个军礼。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热闹？”李赫和和气气的问道。
“啊，是这样的——”一个多话的瘦高个抢道：“刚才外面来人了，说要用奋进号换俘虏，这样一来我们仅靠着这一场仗就赢得了四艘军舰，雅尼克少将真是太了不起了，凯特团长根本就……哎呦！”
他旁边的一名士兵突然狠狠的踩了他一脚，话题骤然中断，但李赫已经抓住了那个名字。
“凯特怎么了？”
几名士兵对视一眼，讷讷地低下头。
“怎么？你们想要拒绝一名上校的提问？”左道夫不悦地板起脸，官职摆在这里，两名无权无势的列兵哪里还敢违抗他？
“是这样的，就在奋进号的人到来之前，少将刚刚解除了凯特团长的职务……听说是因为违抗军令。”
他紧张兮兮地左右观察了下，在确定附近无人经过后，才凑近到李赫耳边小声道：“船上都传遍了，说是凯特团长不仅违抗军令，还想发动兵变夺走雅尼克少将的军权，后来还是被鲍尔队长的警卫队制服的，第一团的军官们正聚在一起想要为她求情，少将因此大发雷霆。”
两人双双色变。
“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打扫战场，我去趟指挥室。”李赫急匆匆的冲向雅尼克的指挥舱。
李赫赶到雅尼克办公舱的时候，鲍尔刚好苍白着脸从里面出来。
合金门滑上的一刻，这个最先投靠了雅尼克的老警察随手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一脸的颓丧和不安。
“怎么了？你这一脸被人嫌弃的倒霉样？”
鲍尔浑身一个机灵，一副见到鬼了的惊恐神情扭头就跑。
李赫奇怪的摸了摸下巴，然而就在准备开门的时候，泛着金属光泽的合金却先一步滑开。
“既然来了，一起去看望伤员吧。”
“哦，好啊。”李赫跟上了他的脚步。
“我刚才听到了一些传言……听说凯特要夺权，后来被鲍尔带人制服了？”李赫对内情不甚明了，如今正好可以当面求证一下，若是有人以讹传讹，也可以借此机会给雅尼克提个醒。
“这又是谁在那里妖言惑众？”雅尼克顿时皱眉：“你身为团长怎么能随便听信传言？以后再遇到随便编排长官扰乱军心的士兵，直接送去军纪处。”
李赫不由讪讪。
“凯特在指挥室里胡闹的时候，鲍尔自作主张把全副武装的亲卫队叫进去了。”雅尼克恨声道：“真是自作聪明，不是我弹压着，凯特这次不反也得反了，真不晓得这蠢货脑子里整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这么严重？”李赫刚刚回舱，并不了解当时的情况，听雅尼克一说，顿时吓了一跳。
第48章：联盟—伊莉莎-Ⅵ
两人顺着走廊一路行至电梯，雅尼克趁此机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李赫简单叙述一遍。
“事情经过大致如此，鲍尔做事一向圆滑，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学会自作主张了，他是我身边的人，他的行为却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我的意思，但是今天的事确实不是出于我的授意，这叫我怎么跟第一团的人解释？”莫名背了黑锅，雅尼克越说越来气。
“嗯……其实，集结亲卫队的事……”
李赫的指头搅在一起，底气不足地叫住雅尼克。
但是还没等他坦白，电梯门已经打开了，一堆人乌泱泱的冲出来，站在正中间的雅尼克瞬间被人群淹没。
“兄弟让让！”
“卧槽！什么东西跑到我脚底下来了！”
“李赫团长，你看到少将了吗？”一名军官眼尖地撇见了人高马大的李赫。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李赫吓得赶紧冲过去把这群看天走路的肇事者们拨开。
一身脚印的雅尼克这才在李赫的帮助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
“我把少将给踩了……”
“没坏吧？”
雅尼克简直火冒三丈：“一个两个走路快到连自己的眼珠子都追不上吗？”
李赫默默地为他抹掉脸上的脚印。
“少将……“李维森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冲了上来，心急口快的道：“听说你要处决凯特？”
“凯特团长只是太着急战事了，但是说她想反叛，那绝对是冤枉！”又一名军官道。
“少将，团长跟随你这么长时间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是知道的，这件事情虽然是她有错在先，可是团长罪不至死……”
一群人将雅尼克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求着情，李赫看的瞠目结舌，雅尼克更是被吵得脑袋都大了一圈。
“都给我住口！”雅尼克爆喝道，电梯口瞬时一静。
“你们又是听信了哪门子的谣言？处决凯特？这又是谁替我做的决定？”
军官们面面相觑。
“难道……不是少将下的令？”一名少尉小心翼翼的追问。
“用我发誓吗？”
那名刚才还将信将疑的军官立马蔫了，逼得最高长官发誓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又不是活腻了。
“可你当时可是把全副武装的亲卫队都叫来了……”
面对手下们的质问，雅尼克真想把鲍尔拖回来暴打一顿，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能不给自己拖后腿吗？
到底该怎么办呢？若是承认亲卫队是自己叫来的，那便是坐实了凯特关于自己“不信任属下”的猜测；若是不承认，或是把鲍尔自作主张的实话讲出来，又要给人以“把自己的错误推到手下人头上”的坏印象。
“少将如果真的想对凯特不客气，又怎么会留下与凯特关系匪浅的亚尔维森接任第一团军务？”
就在雅尼克为难的时候，李赫忽然抢先替他回答：“你们好歹也是军官，怎么一点分辨能力都没有？回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亚尔维森，复翼军里这段时间多出了很多唯恐天下不乱的造谣者，在这样下去，我军的军纪都让这些人给败坏了！”
锋锐的目光划破空气，令聚在一起求情的军官们无地自容。
“是的，李赫团长，你的话我一定带到。”未经核实就找上门来的李维森等人一个个羞愧的垂下头。
雅尼克一声冷哼，劈开人群快步走进电梯，李赫连忙跟上。
“你那时候真的没怀疑凯特的忠诚？”电梯间内，李赫琢磨着措辞，终于试探性的问道：“凯特之前是民兵团霍克的手下，后来也是她带着人软禁了霍克，说起来也算是有前科。”
“她选择投效我以前，我确实思考过这个问题。”雅尼克的情绪渐趋平静：“但霍克是霍克，我是我，霍克驾驭不了她，不代表我驾驭不了，我为什么要因此怀疑我选定的部下的忠诚？更何况……凯特虽然是我的属下，但却也是一团数千名士兵的长官，我以前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总是当着凯特属下的面训斥她，在无形中损害了她作为一名团长的威信……这件事里我也有过错。”
陷入自省中的雅尼克沉默地盯着快速跳跃的楼层数字，始作俑者的李赫眼底划过一丝动容，然后期期艾艾的开了口。
“其实……”他顿了顿：“其实集结亲卫队的事……”
本就被这一系列事件闹得很不愉快的雅尼克不耐烦的瞪他一眼：“要是你在战场上指挥战斗时也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耽误战机，信不信我一枪毙了你？”
李赫立刻把脸一肃，毫不拖泥带水地道：“集结亲卫队的事是我给鲍尔提的醒。”
雅尼克一时没缓过劲来：“什么？”
“当时我军形势危急，我怕你与凯特因此发生冲突，所以让鲍尔集结警卫队以防万一，当然，我可没要他全副武装跑过去……这件事到底是我考虑不周。”
“李赫。”雅尼克眼冒凶光：“回去后写份三万字的检查交上来，以后再敢卖蠢，我就亲自把你送进军纪处去。”
“明白。”李赫纠结地听训，觉得自己简直自作自受。
然而就在电梯停稳，合金门滑开的瞬间，一句细微到几乎捕捉不到的“谢谢”从少年的双唇间吐出，乘着温热的气流滑进了李赫的耳道。
李赫的脚步顿住，漆黑的眼眸跟随者步履坚定的雅尼克的背影，嘴角渐渐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所有的不快因那轻若蚊蝇般的两个字的到来而一扫而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