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逍将每个名字跟小麒麟们一一对上号才发现祖麒丢下他儿子和兄弟跑了,不过这时他已经没精力理会祖麒去向了,没有了威严的父亲管束的小麒麟们如同老虎离山,他根本镇不住。
小麒麟们各处乱跑撒欢,树上一只屋顶一只、一只放火一只打雷的,没一会雷神殿的花花草草就遭了秧。滕逍看他们玩的开心,就不阻拦了,默默站在一边捧着滴血的小心独自颤抖在风中。
钦兀虽只早出来一会,却还有些长兄风范,撒够了欢就跑回滕逍身边,“逍叔叔,你在干吗?”
滕逍摸摸金色小麒麟英姿勃发的小金毛,“没事。”他方才想到,他和祖麒修炼不知人间岁月,此时已距伏羲出世已经有十几年了。伏羲不知和祖麒长得像不像,华胥又如何了?
钦兀甩甩毛,伸脖子打了个哈欠,伏在了地上任滕逍给他顺头上和下腹的毛,没一会就昏昏欲睡了。灵渡瞧见了钦兀眯着兽眼十分享受的模样,立刻从水里蹿出来,撒腿奔来,满身的水珠儿在他奔跑的时候颗颗滚落,跑到滕逍身前时全身都是干的了。灵渡一头扎进滕逍怀里,“我也要摸摸。”滕逍便也给他顺顺毛。
小麒麟们年纪小,正是跟风的年纪,纷纷跑回来围在滕逍身边求摸摸,滕逍最后不得不使出四头八臂的本事给八只小麒麟顺毛。一群小兽围在自己身前求抚摸,滕逍的满足感堪比修炼进阶之时。
待八只小麒麟都安静下来,滕逍凭空变了个香炉,把自己闲暇时做的梦甜香燃了一根插在香炉里。小麒麟刚出生没多久,又可着劲撒了会欢,有了梦甜香,睡得更深了,有的还在梦中打个小哈欠,显得十分可爱。
滕逍转身出了雷神殿,慢慢朝雷泽方向走。他并没有驾云,长时间呆在雷神殿,许久没出来,这次当放风了。
时值春日,泰山灵气充裕,连带的周围花树都生机勃勃、灵气十足。
滕逍趁着这难得的空闲,理了下脑中思绪。雷神殿本就是他给伏羲留的,等看完伏羲,他们就该走了。毕竟祖麒已是准圣境界,他们总不能老是窝在小小雷神殿。
二来,祖麒不说他也问不出来,八只小麒麟到底打哪出来的。按说上次有华胥做母体孕育伏羲,祖凤祖龙行周公之礼诞孔宣雏凰,小麒麟们难道是祖麒自己撸出来的么?怎么可能!
滕逍摇头否定,却禁不住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
36、华胥
雷泽四月,草长莺飞,花树盈盈。滕逍隐去周身气息,如一个闲庭漫步的普通人般,天衣云履,黑发乌簪。想到要去看大侄子,须得带些见面礼,滕逍摸了摸身上,都是些不能送的东西,便随手摘下一片翠绿细长的草叶,修长灵巧的食指翻飞,几下就成了一只精致可爱、振翅欲飞的草蚱蜢。
滕逍拈着草蚱蜢的长须走到风兖部落附近,远远能听见风兖族人说话的声音方停下脚步,将神力运与双目,凝神望去。但见人身蛇尾的风兖族人各司其职,采露摘花、抓鱼做衣,忙忙碌碌,没有一个闲着。
只见华胥穿着族长才能穿的兽衣,拿着兽骨权杖在跟旁边的族人说话,神情威严,听她说话的族人神情恭敬,十分信服的模样。滕逍再看周围没有小孩子的影子,料想伏羲大概去哪玩了。
滕逍使个法术,瞬间在族长,也就是华胥的山洞内现出身形。山洞内没有人,只有一些简易的用具,却都样样成双,且有成年男人穿的兽衣样式。滕逍只看一眼,便心中了然。
滕逍坐在一块充作凳子的光滑大石上,并不着急,眼观鼻、鼻观心,静等华胥回来。
华胥有了伴侣是件好事,她是个好姑娘,没理由吊死在一棵树上,虽然这棵树不是歪脖子树。让滕逍无奈的是,华胥妹子明明长得挺漂亮啊,性格也好,为什么祖麒不喜欢?是眼光太高还是品种不同?说到这个,他记得与祖麒分别六百年后再遇的时候曾有一只娇小的猫麟,听着跟祖麒颇为熟稔,不知开天之劫后还活没活着。
在哪六百年里发生了什么滕逍不知,但他绝对能看出来猫麟对祖麒有意思,祖麒怎么想的他就不知了。猫麟到底是猫还是麟呢?如果是麟,那跟祖麒就是官配了;如果是猫……滕逍眉头一皱,猫这种动物最讨厌了,养不熟。
话说猫麟到底长什么样来着,当时光顾着祖麒了,没仔细看。
心里盘算着回去问问祖麒,滕逍耳朵一动,听见有簌簌滑行的声音,这是有人朝这里来了,听声音不是成年人,也不是华胥,却是个约莫三尺高的小孩子。
伏羲拿着一包用大叶子包着的果子,还未走进山洞便敏锐地感觉到了些许不同寻常,仔细辨别气味和声音却又没什么不同。脚步迟疑地了下,毕竟只是个孩子,还是走进山洞,一眼看见了正对着山洞口的滕逍。
滕逍在泰山满打满算待了两年,进来的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高不加蛇尾只三尺,若变化成人型,起码四尺高,眉宇间似模似样的睿智沉稳,长得跟华胥很像。再一想,滕逍就释然了,毕竟是妖族,生长周期跟人族肯定会有不同,滕逍先入为主,连推算都没有就认为伏羲还是个两岁的奶娃娃。只是白准备草蚱蜢了,因这少年看起来已过了童真年纪。
“你是谁?”伏羲一脸的戒备。
滕逍道,“我是你母亲的朋友。”
伏羲的眼中突然发出晶亮的光彩,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你,你是我父亲吗?”
滕逍一愣,没想到华胥竟半点不瞒伏羲,“不是。”心里开始盘算如果自己让祖麒来一趟,他有几成可能会来。
倒不是华胥不想瞒,全风兖族都知道伏羲是雷神的孩子,将此事当做莫大的荣耀,自然时时挂在嘴边。根本不必华胥说,聪颖的伏羲便从族人们嘴里知道个大概了。
伏羲闻言,面色沮丧起来,将手里的树叶包打开放在石头桌上,请滕逍吃他刚采的果子。滕逍随手捏了颗红色浆果,并无吃的欲望,他虽然在空间里建了厨房,又有许多异果,但自从上次水煮鱼之后,就再没入口过食物,已渐渐淡去了口腹之欲。
踟蹰了一会,伏羲忍不住开口,“你知道我父亲在哪吗?他为什么不来看我?”族人都说他是神仙的孩子,雷神跟穿着华贵的衣服,面容威严,开口就能发出雷电。伏羲信以为真,心中的期待一日比一日更甚,眼前这人开起来不凡,相必也是神仙,不知可认得他父亲?
滕逍点点头,“他在泰山之巅。”他最好还是别让伏羲知道,他的出生并不被期待。
伏羲还想再问,被滕逍打断了话头,“去叫你母亲来。”
伏羲很是失落,转身向洞外行去。
滕逍不大落忍,“等等。”伏羲迅速回过身,滕逍将手里的草蚱蜢递与他,“喜欢就拿去吧。”
伏羲早就注意到了滕逍手上拈着的草蚱蜢,白玉般的手衬着草蚱蜢十分显眼,想叫人忽视都难,只是一心想着父亲,来不及多想。毕竟是个两岁的孩子,伏羲接过草蚱蜢,心里的郁闷去了多半,手捧着它出洞去了。
没多时华胥就匆匆来了,看见滕逍的时候十分惊喜,“是你来了。”
滕逍微笑道,“是我,看来你过得很好。”
华胥顿了顿,将鬓边的碎发向后梳拢了下,喃喃道,“是很好。”
滕逍没话说了。
天下女子痴傻者甚繁,明知不可能,偏偏心里还要惦记着,放不下丢不了,兀自在某个角落发芽生根,成为拔不掉的魔障。华胥身为女子,纵使成为一族之长、别人的妻子、一个母亲,大抵也逃不脱这个怪圈,恐会牵念许久许久了。
看到滕逍眼中的同情与怜惜,华胥别过头,重复道,“我很好。”以前的少女华胥会很受用滕逍的关怀,现在的风兖族长绝不会,她心性已坚强到无需安慰和不痛不痒的怜惜,决非以前强装坚强实则柔弱需要呵护的华胥。
恰逢祖麒用神识唤他,滕逍想了想还是告诉祖麒他在雷泽,问了问想不想来看伏羲,祖麒一听他在雷泽,立刻从空间里出来了,带着一身的寒气,脸色黑的吓人。
滕逍顿时皮一紧,他惹到祖麒了么?好像没有吧,那他甩什么脸子。
祖麒冷冷道,“来此处做什么?”
华胥深色一暗,想说些什么,却见祖麒专注看着滕逍,半点余光也没分给她,只得罢了。
滕逍额头上青筋大冒,他长了张欠熊的脸吗,为毛一开口就熊他?明明刚才跟祖麒说态度温和一点,否则就别来了,竟然一个字都没听他的!
祖麒可不愿滕逍跟华胥同处一室,从前就不喜欢,自从知道了自己对滕逍的感情,更不会高兴两人走得相近了。
37、伏羲
滕逍冷静了一下,觉得自己让祖麒温和一点这种想法真是不能更蠢,祖麒如果哪天和颜悦色他就不是祖麒了,自己果然没睡醒。
现在他该说点什么好呢?冷场了哎。滕逍默默地盘算了下,觉得他来这里就是个错误,走就走,告什么别啊,明明又没有很熟。之前照顾华胥更多是因为祖麒和伏羲的原因,一个怀了自己兄弟孩子的黄花闺女,就算是在现代也不能多靠近,很容易招流言蜚语的。滕逍很注意把握尺度,从未与华胥单独相处,还特意找了个小妖照顾她的身子不便。
祖麒对山洞里尴尬的冷场视而不见,只一味看着滕逍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在等滕逍的回答。
滕逍抬头的时候便看见祖麒的双眼冷冷看着他,也不说话,疑惑地问“怎么了?”他得罪了祖麒吗?没有吧?明明刚才是用征求的语气问他来不来的,真的没勉强他。
祖麒是会把话重复说一遍的人吗?绝不!于是祖麒神色越来越冷,山洞内气氛僵化了。
不怪滕逍,祖麒那句“来此处做什么”,他重点全在祖麒高冷的神态与语气上了,哪里还注意到他说什么,早忘干净了。
华胥被透明化,在场两人太过投契,她完全插不进去,不由黯然。
此时,山洞外簌簌的滑行声又响起,是个强壮有力的男人。滕逍看向祖麒,看他没有表示的意思,暗叹了口气,在自己和祖麒身上各扔了个法决,隐匿了身形。
男人拖着长长的蛇尾走进山洞,将手里猎物放在山洞角落,然后关怀地走到华胥身边,“你今天有没有不舒服?”神情紧张又期待。
华胥终于找回了气场,她冷淡避开男人,“无事,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男人小心翼翼道,“今天打的猎物比较多,给你送来一些,顺便,顺便看看你。”
华胥皱眉“嗯”了声,表情漫不经心,心中在想不知祖麒走了没有,大概走了吧,下次不知什么时候能来。
男人又问,“孩子还好吧?”说着便要伸手摸华胥的肚子。
华胥骤然被贴过来的男人惊了一跳,忙退后两步,斥道,“谁让你碰我的?出去!”
男人悻悻走了。
风兖为母系氏族,华胥成为族长后不得不遵从族规娶了个男人生育后代,却对他殊无好感。除了伏羲以外,风兖族内男子地位比女子低,他住的是华胥的山洞,相当于最高规格的族长套房。男人三不五时被华胥赶出山洞,自从华胥再次怀孕,就不让他睡在这里,简直是弃他如敝履。
滕逍一脸的省略号,华胥这样反应,除了她是身份,何尝不是因为对丈夫的不满。他看了看祖麒,复又叹息,不满也是可以谅解的,幻想跟现实差了那么多,心气儿高的姑娘都不能忍。就好像辛辛苦苦种了鲜花,最后没等来情郎,却被猪拱了一样,糟心。
但,幻想毕竟只是幻想,还不如现实里一个可靠的的臂膀来的真实温暖。
本来准备道个别的滕逍现今已不能再现身,省的华胥更尴尬,便径自出了山洞。祖麒跟了上去,并无什么特别反应,于他,华胥不过是个陌生女人而已,他比较在意的是滕逍又将他无视了。
在离风兖族稍远些的地方现出身形,滕逍对祖麒道,“贸然唤你出来,有没有打断修炼?”他想过了,祖麒对华胥没意思,自己冒昧让他来,的确做的不对,可祖麒还是出来了。
祖麒摇摇头,惜字如金。
滕逍右手搭上祖麒肩膀,犹豫了下,还是道,“你想不想去看看伏羲?”虽然伏羲不被祖麒期许,但毕竟血脉相连,刚好伏羲就在附近。
祖麒不置可否,滕逍就当他答应了。
伏羲告知华胥客人来了的消息后,华胥嘱咐伏羲自去玩耍,不让他回家里,伏羲便拿着新得的草蚱蜢独自在草丛玩耍,一个人自言自语。
滕逍仔细一听,伏羲碎碎念的是,“蚱蜢蚱蜢,为什么父亲不回来看我?他去哪了呢?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念叨了一会,颇觉无聊,又道,“蚱蜢,你要是能陪我说话陪我玩耍,我就不要父亲了。”伏羲看似少年沉稳,也不乏小孩子的童言稚语。
滕逍与祖麒站在伏羲身后,遥遥看着,却见一丛矮小的灌木下缓缓爬出一只白龟,摇身变作个少年,朝滕逍祖麒跪拜,口称“小白拜见两位大仙。”
滕逍叫起小白,“你辛苦了。”
小白方站起来,低着头颇为局促道,“小白不辛苦。”小白面容清秀有余,却十分寡淡,整个人单薄娇小,像是个没张开的孩子。
当年滕逍为了照顾华胥,渡给一只雷泽中的白龟几分灵气,使之可化作人形,原本命令他照顾妥当怀孕的华胥,待伏羲出生后可自行离去,没想到他还在。滕逍原本曾想找个女妖照顾华胥,因缘巧合之下,在雷泽水边碰上了这只看起来蠢蠢的小白龟。那时小白只有巴掌大小,差点被一群老鼠分食,滕逍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他,索性他不过是个小孩子,照顾华胥也不用很避讳。
问了几句伏羲近况,小白答得十分详细,并说自己隐匿身形跟在伏羲身边照顾。
滕逍食指遥点,顿时一道青光射进小白眉心,道,“我观你心地赤诚,渡你入道门,日后须勤加修炼,盼你早日修成正果。”
小白感激,忙再拜,“多谢大仙恩德,小白没齿难忘。”
滕逍点点头,“你继续照看伏羲就是还本座恩德了。”而后让他退下。
小白喏喏应是,复又变作白龟,缓慢地爬走,脑子里还晕晕乎乎的尽是不敢置信。他以为能变成人形就是莫大的幸运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得道成仙的机会。
小白想要爬回雷泽,从伏羲旁边的灌木丛爬过的时候可巧伏羲扭了下头,立刻看见了在一片绿叶里格外显眼的白龟,忙跑过去捉住,兴致勃勃地逗弄,可把小白吓得,白白短短的四肢和头立刻缩进龟壳里。
小孩子需要玩伴,滕逍想着,又一指伏羲手里的草蚱蜢,蚱蜢立刻从伏羲手里挣脱出来,在他肩膀和头上跳来跳去,伏羲惊喜地低呼,看起来快活不少。
38、额
滕逍与祖麒两人离了伏羲,也未驾云,步行着朝泰山之巅走。
神仙别的不说,只有时间最多,尤其是滕逍这种可以无耻地将时间掰成十办花的人,时间就更多了;但神仙的时间也最少,因为他们日复一日的修炼,太乙想要成为大罗,大罗盼进入准圣境界,到了准圣的时候,又想要成圣,但圣人又岂是轻易能成的?所以时间便显得尤为不够用。
滕逍想要在龙凤大劫之前让祖麒成圣,他自己当然也不能拉下,所以终日闭关修道,已经两年没有下山了。两年比起数千年并不算什么,但那是因为混沌无日夜,洪荒却有伏羲做参照,所以显得岁月如梭起来。
比起两年前,洪荒更加生机勃勃,滕逍将神力运于双耳,在这大地上休养生息的又多了何止千倍万倍,光在东胜神州听到的窃窃嘈杂声就数不胜数。耳边是远处传来各式各样的声音,身边却安安静静的,这种感觉奇妙难言滕逍一时痴了。滕逍思绪浸氵壬在不知名处,忘记言语,指望祖麒说话更是不可能,两人虽无声却默契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