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明显没想到宁渊如此快准狠,下手更是直指命门,不过反应也够快,只呆了一下,便强行侧开身子,但还是刺啦一声,被划破了胸前衣襟。
宁渊哪里能容这人躲开,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一旦遭遇刺客,便一定是你死我亡的境地,立刻抓着匕首顺势一记横扫,又直指男人的喉咙。
便在此时,宁渊忽然听见那人轻笑了一声。
居然还笑得出来,宁渊搞不懂这刺客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手上动作却不含糊,可眼看着匕首尖端就要扎破那人喉咙的当儿,那人却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在宁渊手腕处轻点了一下。
宁渊浑身一震,忽然觉得手腕再也使不上力,五指更是一松,匕首叮当一声落在脚下。
“糟了!”宁渊心里只来得及惊呼这么一句,那人却已经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使出一记擒拿的招式,将宁渊往自己怀里待,宁渊只觉得这人力气奇大,他还来不及挣扎,就身子一偏,整个人被他翻了个身,背靠在那人坚硬的胸口,那人一手反剪着宁渊的胳膊,另一手卡主他的喉咙,就这么将宁渊制住了。
“少爷!”周石大惊失色,就要扑上来,却遭宁渊喝了一声:“别过来。”
周石立刻刹住步子,同时十分不解的看着宁渊,好像弄不明白宁渊为何不让他上去救人。
宁渊并非不让周石救,事实上,他心里的感觉也正由紧张向荒诞转变着。因为当他感觉到这人钳制他的力道并没有很紧,反而非常柔和,处在一种让他挣脱不开,可又不会弄伤他的阶段,而且这股力道也带给宁渊一阵熟悉感,加上方才的那阵笑声,于是他扭过头,对头顶上方呼延元宸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喝了声:“还不放手?”
呼延元宸脸上的笑意还没退去,见宁渊似乎有些发怒,他才松开手,嘴里却道:“我之前分明同你说过,你每次出招时手腕都是一个罩门,偏偏你完全不知道改过,若我当真是刺客,现在你的小命铁定是没了。”
宁渊拍了拍衣裳的下拜,又捡起匕首收回腰间,脸色十分不好看,“你在耍着我玩吗,在大街上弄出这种行刺的阵仗,搞了半天却是为了检验我的身手。”
“并不是。”呼延元宸却摆正了脸色,摇摇头,“并不是,你随我来,不然等会官兵也该到了。”说罢,转身便朝街边走。
宁渊弄不懂这人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不过他想呼延元宸应当不会害他,便还是招呼了周石跟上。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因为人群的惊吓散去,此时变得空挡了些,是以呼延元宸虽然走得快,宁渊要跟上也不费劲,他们径直来到街尾的一家茶馆,茶馆的客人们大部分都聚集在门口看热闹,并没有人注意他俩,呼延元宸领着宁渊上了三楼的雅间,刚进门,便见着一个身着劲装的青年从窗户外边跃进来,同时手里还拎着一个昏过去的男人。
“少主,这人逃得飞快,我要是没有半途上用吹箭射中他的脚,兴许还追不上他。”那青年急喘了两口气,将男人仍在地上,便安静地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这是我的护卫,闫非。”呼延元宸简短地做了个介绍,然后看着地上的人道:“只有他一人,没有其他同党吗。”
“这家伙在官府的通缉目录上有名,向来是一人独自作案,并无同伙。”闫非道:“这些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说罢,依次摆出一把小巧的铁弩,与好几支弩箭。
宁渊眼睛尖,看见那几支弩箭,一下便认出来了,立刻道:“这是向我射箭那人?难不成当真有人要杀我?”
“莫非你以为方才那一幕都是我为了验明你的身手而故意设计出来的?”呼延元宸略微睁大眼,“我可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宁渊也明白了,既然刺客真实存在,那便是的确有人要自己的命,而呼延元宸,不过是替自己抓住了刺客,救了自己而已。
057、凶宅婚礼
“我原已经打起了十足的精神,不料还是没挡住这刺客射的第一波箭,幸好你反应迅捷,才没被伤着。”呼延元宸这般说着,语气里居然有些愧疚。
宁渊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你一早就知道了有人要杀我?”
“不过是无意间听见的罢了。”呼延元宸想了想,也没卖关子,“这刺客应当是你那个庶兄和庶妹找来的人。”
呼延元宸这番话正好印证了宁渊的猜测,宁渊也不觉得惊奇,因为他现在在意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情,“所以,你能这么快赶到,难道是一直在跟着我吗?”
呼延元宸表情顿时不自然起来,似乎被宁渊这般挑明有些不好意思,他略微偏开目光,“我也并没刻意……”
“谢谢你。”宁渊紧接着说出的话又让呼延元宸一愣。
“不,不用。”呼延元宸居然打了个磕巴,他着实是想不到宁渊会对他说谢谢,因为他认识宁渊以来,这个少年对人总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也几乎没有和颜悦色的时候,这般忽然向自己道歉,倒让呼延元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难得碰上宁渊对他有这样态度好的时候,正想趁热打铁多说几句话,宁渊却已经转过了身,指着地上那名刺客道:“既是官府通缉名录上的人,就把他送到官府去吧,省得放在外边也是个祸害。”
呼延元宸看了闫非一眼,闫非领了命,又拎其那刺客从窗户蹦出去了。
“宁公子你吃饭了吗。”见宁渊有要走的意思,呼延元宸又出声道。
宁渊回头,露出古怪的表情,“殿下你既然一直跟着我,难道方才没看见我是从酒楼出来的吗?”
“我就是跟着你,才知道你在酒楼里就没有吃东西。”呼延元宸摸了摸鼻子,“还有,不是让你直接唤我的名讳,怎的又变回殿下了。”
宁渊摇了摇头,开口道:“我实在……”
“我却不相信你和景逸在一起时也是这般客套。”呼延元宸却打断他,“正巧我也没吃饭,你不如也留下来一起吃好了。”说完,他不待宁渊有反应,抬手拉了拉门框边一根连着铃铛的绳子,很快,便见好几名小二端着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饭菜推门进来,摆了一桌。
“我不习惯一个人吃饭,若是你真的想谢我,便坐下吧,正巧我也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呼延元宸不管宁渊,解下一直戴着的斗笠,倒是自己先坐了。宁渊站了片刻,才轻叹一口气,对周石道:“你现在外边等我吧。”然后也跟着坐下,轻声道:“呼延……兄到底有什么事想问。”
“是关于景逸的事。”没想到呼延元宸开口后,说出的却是很出乎宁渊预料的话,“景逸自从参加完你祖母的寿宴,就跑到了我那里,一脸好几天窝在屋子里面,不吃也不喝,更不说出了什么事,宁兄你可知道其中缘由。”
宁渊收回脸上错愕的表情,“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呼延元宸点点头,“不然你以为我想问什么。”
“我还以为你是想向我打听我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或者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居然不是引人窥视就是引人刺杀。”宁渊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我既然已经知道了是何人要置你于死地,又何必再问那些。”呼延元宸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而且我知道宁兄你并非十恶不赦之人,至于别人为什么要来对付你,大周有句老话不是这么说的,‘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行了教书先生,你莫非是要在这里同我上课么。”宁渊隐晦地翻了一记白眼,二人之间的气氛也松了松,不似方才那般紧绷,“不过你大概是想错了,我真不是什么好人,你忘了上次在行宫里,我是如何设计我妹妹的?”
“我想你一定有你的理由,而且你的这位妹妹,我从第一次见到开始,就觉得她不似好人。”呼延元宸冷声道。
“你都不认识我妹妹,怎能下这样的决断。”宁渊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我的萍儿妹妹,一贯是天生丽质,冰雪聪明的贵小姐,怎么可能不是好人。”
“不过是直觉罢了。”呼延元宸道:“我的直觉很敏锐,我会想与宁兄你结交,便是觉得你是个值得结交之人,至于你的那位妹妹,我第一眼瞧上去便有些俗恶,再天生丽质不过也是一副红粉骷髅罢了。”
宁渊扬眉看着呼延元宸,见他神色端凝,似乎也不像是故意说来讨好自己的。
“你不是要问景逸。”宁渊转了个话题,“他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被我的茉儿姐姐拒绝了,受了些情伤,想来过个三五日也便好了。”
“怪不得。”呼延元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带着笑摇了摇头,“这小子但凡来了江州,心心念念的便是你的姐姐,我原以为他这样锲而不舍一定能抱得美人归呢。”
“这种事情可不是锲而不舍就有用的。”宁渊也笑了,“太过一厢情愿,而没有体察到对方的心意,到最后也不过是在庸人自扰,可悲的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宁兄对情爱之事好像颇有见解。”呼延元宸略微侧过身子,单手撑着下颚,“莫非是也遭遇过同景逸一样的境地?”
“以我的年纪哪能有这些经历,不过是书读得多了,会嚼两句舌根而已。”宁渊轻咳一声,尴尬地喝了杯酒,又道:“说到见解,我觉得你应当比我更懂才是,毕竟你好歹还曾经有过未婚妻。”
“我可不觉得我的境况同景逸一样,自从那天晚上与你说过我未婚妻的事后,我回去细细一想,对于差点成为我妻子的那个人,我发现我对她到底还是青梅竹马的感情要多上一些,毕竟当我知道她嫁给了我的皇兄时,我心中仅有不甘,却无心痛。”呼延元宸叹了口气,“我与景逸认识多年,知晓他是当真喜欢你姐姐,看他这幅浑浑噩噩的模样也是不忍,景逸这人虽然瞧上去不靠谱些,但人品正直,相貌家世也不输他人,若是你姐姐……”
宁渊知道呼延元宸想说什么,他是想请自己去帮景逸当说客,其实宁渊心里又何尝不知道景逸人品不坏,但这件事的隐情哪里是能明说的,宁沫的身份毕竟是秘密,于是还不待呼延元宸说话,他当即便道:“他们两个没可能的。”
呼延元宸愣了愣,想来是不明白为何宁渊会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并且宁渊的第二句话又让他陷入了困惑,“而且我也觉得,如今景兄应当也没有再执迷于我那位姐姐了,此事你不用太操心。”
宁渊最后还是没有吃什么东西就走了,呼延元宸却也坐着没动,双眼望着桌上已经凉了的饭菜,似乎一直在思索宁渊的话,而闫非跳窗子回来后,看见的便是自家少主这幅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发呆的画面。
闫非其实觉得很奇怪,他自小陪在呼延元宸身边,对这位少主的性子也是知道的,呼延元宸自小便有些孤僻,虽然年纪渐长后那种孤僻的感觉淡了些,偶尔也会打抱不平,但绝对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对待他人也算不上热忱,在大周呆了好些年,除了那些场面上的泛泛之交,正儿八经的朋友也只有景世子一个,还是景世子在一次旁观了自家少主神乎其技的箭术后,跟在他屁股后边死缠烂打了许久,才磨出来的交情。
可对于这位宁公子,少主的反应显然太过了,接二连三像做贼似的往人家府上跑不让自己跟着,又不知从那听来了有人要刺杀宁公子的消息,带着自己偷偷摸摸跟在那宁公子后边好几天,更夸张的是,如果那位宁公子当真与少主有交情还好说,可看状况,竟然是他家少主像当初景世子缠人那般,缠着这位宁公子,在死缠烂打地磨交情。
难道是跟景世子混在一起久了,自家少主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转了性了?
宁渊平安无事地回到宁府,着实吓了宁湘与宁萍儿一跳,当他们发觉找来的那位刺客销声匿迹没有消息后,便也多少猜到事情已经败露,但他们摸不准是刺客收了钱不办事,还是宁渊已经识破先一步将刺客收拾了,为了不太过显眼,他们也没有继续动手,而很快,就到了宁萍儿出嫁那天。
司空旭在江州没有府邸,之前一直是住在行宫里,可大皇子司空钺却说,皇子成婚没有一个府邸说不过去,加上行宫里也不方便,于是自掏腰包,在江州城一处较为繁华的地段置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府邸,放出话去送给司空旭当别院,好让他有个成婚的地方。
这番看似兄友弟恭的行为,司空旭不光从中领不到丝毫情分,甚至还恨得牙痒痒,原因便在司空钺买下的府邸上,那府邸占地不小,地段又很是繁华,按照正常的价格来算,在江州这样的大城,这样一处府邸是决计不会便宜的,但是这府邸的卖家在衙门挂出来的价格却低得让人发指,而且价格明明如此之低了,却一连好几年都无人问津,有些外地人来了江州,看见这宅子如此便宜,想要买下,也会被周围的居民劝阻,为什么?因为整个江州的人都知道,那处宅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凶宅。
当初这宅子建好之后,第一任主人搬进去还没多久,就惨遭仇家灭门,后来又接连有三户人家搬进这处宅子,不是妻离子散,就是家破人亡,渐渐的,即便这宅子价格压得极低,也没有人敢买下,而司空钺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将这宅子买下来送给他,不是当着全江州人的面在诅咒自己吗。
可司空旭虽然恼怒,长兄所赠的东西,他却不能不收,如果他以凶宅的名义推脱掉,还不知会额外生出什么事端来,其他暂且不说,他们的父皇就极其厌恶这些巫蛊邪妄之说,如果司空钺借着这个由头在皇帝面前生事,他司空旭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
宁萍儿天不亮就已经起来梳妆了,穿上柳氏特地为她准备的桃红色喜服,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的明丽娇艳,衬着她红扑扑的脸色,倒也没有辜负天生丽质的名头,几个丫头在替她打扮好之后,都接二连三跪了下去,齐声恭贺道:“参见皇子妃娘娘千岁。”
宁萍儿被这声“娘娘千岁”喜得险些没有晕过去,她高昂起脸,伸出兰花指,拖长了声音道:“平身——”
几个丫头又接二连三站起来,咯咯笑成一团,此时柳氏也领着宁湘与宁萍儿进来了,她看着已经准备好的宁萍儿,喜声道:“好看,真是好看,果真没有辜负皇子妃的名头!”
“不过是个侧妃,娘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宁湘嘀咕了一句。
“怎么,你难不成在嫉妒你妹妹吗。”柳氏伸手戳了宁湘的额头一下,“你有什么好嫉妒的,如今你妹妹成了皇子妃,说不定等你高中状元后,她还能帮你牵线搭桥,让你娶个公主当上驸马,到时候咱们一家权贵,便再也不用受任何人的气了,要收拾什么人,更是手到擒来。”
宁湘摸了摸额头,却担忧地看着宁萍儿,他已经在外边听到了许多对宁萍儿不利的谣言,虽然眼看着宁萍儿就要一步登天,可也怕她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反而连累自己。
此时一个丫头走进来,对众人福了福身,“三夫人,迎亲的队伍已经到府门前了,还请萍儿小……请皇子妃出去吧。”
柳氏点点头,因为无人做媒,因此宁萍儿的婚事没有送亲的媒婆,柳氏这个高堂便挑过了这个担子,亲手取过红盖头来将宁萍儿的脸盖住,然后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迈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