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被八个壮汉抬着走走。
许修峥尽量加快了速度,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一行人就出了洪县。
等周围的人少了,许修峥立刻对周围的几个心腹使了一个眼色,利落的翻身下马,将人抱到了另外的一辆马车中。
抬轿的人面面相觑,互看了一眼,继续跟着往京城走,而其余的人,也有模有样,仿佛许修峥还在他们这个队伍中,根本没带着将军夫人率先离开一样。
于是,提前走的就只有许修峥,方纹和一个马车夫。
许修峥上了马车之后,先是给方纹松了绑,看着手腕处被勒红的印子,许修峥皱了皱眉头,随即从车上的暗格中掏出了一盒点心,掰碎了喂给方纹。
方纹饿得要死,也不在乎什么了,就着许修峥的手就吃了起来,他吃的太不计形象,而且一点都不想浪费,以至于最后还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许修峥的手指。
许修峥眼眸微深,看着方纹的动作没有说话。
又喂了几块,方纹嫌许修峥的动作慢,忍不住用手拿过点心自己吃,最后噎着了,还是许修峥用水囊喂的。吃饱喝足之后,方纹的理智也回笼了,他看着许修峥,微微的别过头去,想起之前的事情,有些不愿意面对许修峥。
许修峥道:“还渴吗?”
方纹蹙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许修峥道:“有一点。不过在此之前,你能先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吗?”
许修峥一愣,点头:“前一段时间苏夫人曾来京城找过我,说希望我能娶你,而且是越快越好,因为你之前找的那个爱人骗了你……她说不能任由你这样下去,说这样做是为了救你。我当时……对你的印象还好,就同意了。”
“恩,知道了。”说着,方纹的身体向后仰了一下。
马车行走的速度非常快,路走的是小道,所以有些颠簸。
方纹相信许修峥不会说谎,况且这种事情,也确实像是苏缨能干得出来的。
虽然之前心里觉得有点恨许修峥,但是在听到了真相之后,方纹发现,他也就是一个不明真相,被利用了的人而已。于是,大度的方纹表示,可以理解某位将军。
许修峥和方纹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就将颇有些重的冕冠去了下来。
身为振国大将军,许修峥娶妻,却不太喜欢大张旗鼓的,所以京城的人几乎都不怎么知道,到京城的时候,自然不用穿着喜服游街。再加上从洪县到京城要好一段路,穿着喜服非常的不方便,许修峥便想着在马车里换一套衣服。
所幸的是,来之前,许修峥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将他和方纹的便服都准备好了。
想了想,许修峥将方纹的凤冠也去了下来,然后就开始脱方纹的衣服。
方纹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许修峥道:“我只是……帮你换一套便服。”
方纹点点头,也有力气了,就拿过许修峥给自己准备的衣服,和许修峥各自换了。之后的一路,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方纹兀自想着心事。
许修峥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撒谎,而且以他的身份,也没有理由骗自己,那就是苏缨恶意曲解了事实。虽然她说的都是实话,但是让自己嫁给许修峥的想法,却是因为许修峥可以帮助她诸多,而不是什么想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不愿意自己被骗之类的。
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苏缨的错。
咬了咬牙,方纹道:“我们既然已经成亲,都到了这里,也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那我也就不废话,直接有话说话。我知道,你娶妻只是为了让圣上不再怀疑你,所以才这么急,而我嫁,也是因为方家的强迫,不是自愿的。”
说到这里,方纹看了许修峥一眼。
见他似笑非笑,方纹心里有点没底,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事已至此,你对我也没有什么感情,我们不如约法三章。一,你我之间互不干涉。你不准碰我,我也不碰你。二,大家互相尊重,就当是交个朋友,表面功夫做足了就可以了,但是圆房之类的……我看就不用了。三,你若是有喜欢的人了,我会主动让步不招惹他,并且主动帮助你,同样,我要是有喜欢的人了,你也得休了我。行吗?”
许修峥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对你没感情?”
方纹一脸淡定:“我们认识并不久,只在一起一小段时间,你并不了解我,就算是有点好感,也只是对表面上的我有好感而已。相处的久了,你未必会喜欢我。”
许修峥看着方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嘴角一勾:“恩。”
见许修峥同意了自己的说法,方纹总算是放松了一点。
许修峥又恢复了他的面无表情:“苏缨他们,要我帮你吗?”
方纹一愣,随即知道了许修峥的想法,摇摇头:“复仇的话,我肯定要自己去,都交给你,那也太没有担当了。”
许修峥赞许道:“你这样的想法很好。”
方纹嘴角一抽,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只是马车晃来晃去的,他睡的并不好,最后,还是许修峥主动揽过方纹的肩膀,方纹才顺势直接趴在许修峥身上睡的。
他想的倒也挺开。
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身为将军夫人,方纹根本没办法逃,毕竟逃了,许修峥也会找到他,而且,知道此事的人,肯定会笑话许修峥,说他连个婆娘都看不住。
方纹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他也不觉得许修峥被人看笑话会不生气,于是干脆顺手推舟,先安于现状,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慢慢的收拾苏缨他们。况且,许修峥都已经同意了自己的约定,那以后自己再找到喜欢的人,照样可以和那个人在一起。
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方纹进入了梦乡。
睡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方纹最后是被晃醒的,就在他一脸迷迷糊糊的时候,嘴里就被塞了一块糕点。
饿过之后,方纹一点都不想再体验那种感觉了,于是乖乖的吃了。
许修峥道:“你跟我回府之后,去见见我娘,她会喜欢你的。你不用紧张。”
方纹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从洪县到京城,走官道共用了差不多六天的时间,这六天,除了下车撒尿,其余时间他们都在马车上,可以说是非常的辛苦。
方纹立刻觉得,许修峥的做法真的是太机智了。
马车的行进速度明显比轿子快,要是真的乘轿子一路走到京城……
想想就觉得很可怕。
到京城的时候是大半夜,除了打更的,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大英朝是没有宵禁的,所以他们才敢大摇大摆的在城中行走。
将军府的门前挂着两个灯笼,还有一个人正靠在门边,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听到马车轮子的轱辘声,他立刻站了起来,叫了两个人一起将大门打开。
方纹压根不用下马车,直接就被人带了进去。
下车的一瞬间,方纹腿一软。
许修峥一手捞起方纹,笑着看了方纹一眼。
方纹脸色有些微红:“这……在马车上的时间久了,腿都麻了。”
许修峥点点头,表示理解。
一个丫鬟上前,冲许修峥和方纹行了一个礼之后,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方纹一眼:“夫人,让奴婢带您去洗漱吧。”
方纹点头,看了许修峥一眼,就跟着她一起走了。
许修峥站在原地,等方纹的背影都瞅不见了,才往另一个方向去。
带着方纹的丫鬟一直低着头,提着灯笼走在方纹的左前侧,走路的时候规规矩矩的,方府那几个没定性的丫鬟根本不能比。最后将方纹引至一扇门中,门内就是浴池。她扶了扶身子:“夫人,将军一会儿就来,请您先沐浴更衣。”
方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挥退了婢女,直接脱光了进入浴池中。
这种事情,在以后的日子,他们肯定会在一起做的,而且次数肯定不会少,所以方纹也就不那么矫情了。顶多就是被看看,反正也不会做什么,方纹怕什么。如果现在就羞涩,干什么都不和许修峥一起,那他倒霉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论谁都能看出他们两个是装的,那许修峥要他也就没有用了。
方纹还没在浴池里泡多久,许修峥就来了。
他似乎也非常的疲惫,进了浴池之后,就闭着眼睛,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这间浴池还是很大的,方纹位于最角落,和许修峥躺着的角落正好是斜对着的,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有三十尺左右。
雾气氤氲。
许修峥突然张口:“过来。”声音在回响,显得有些梦幻。
方纹四处看了看,这里除了自己也就没别人了,于是觉得许修峥肯定是在说自己,只好硬着头皮,慢慢的挪了过去。
在他快要到许修峥身边的时候,许修峥的视线突然往下挪了挪。
方纹连忙捂住。
许修峥:“……呵。”
方纹:“……”
第九章
方纹有些羞恼,觉得许修峥真真是一个轻浮的人,但是面对许大将军,他又不敢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能破罐子破摔,靠在了许修峥的旁边。
温热的水轻轻的荡着,方纹躺了一会儿,觉得迷迷糊糊的想睡觉。
最近这一段时间他虽然在马车上睡过很多次,比平日的时间都长,但那马车一直都摇摇晃晃,行进的速度又快,很是颠簸,他根本就没有睡好,这个时候头便一点一点的,时刻都准备着去找周公下棋。终于,在一阵沉默过后,方纹小声的打起了呼噜。
许修峥蹙眉,将差点滑进水里的方纹捞了起来。
入手的皮肤非常的细嫩,很柔软,很滑,许修峥沉默了一下,想把方纹摇醒,但某个人竟然睡的特别熟,始终都没有醒——当然,这也和许修峥的动作不大有关系。
没办法,许将军只好将人从水中抱起来,擦干净身体之后披上衣服,叫了侍女。
许修峥:“都收拾好了吗?”
“是,将军。”侍女低着头,一下都不敢抬。
许修峥穿好衣服,将方纹直接抱回了内室。
……
第二天一大早,方纹睁开眼,入目的是许修峥宽阔的胸膛。
他整个身体都被许修峥环着,两个人的姿势看起来亲密无间,要是外人见到了这一幕,说他们不是夫妻都不会有人信。方纹不太习惯和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就这样,所以动了动身体,想起来。只是一动,浅眠的许修峥也醒了。
许修峥褐色的瞳孔看着方纹。
方纹一愣,略微有些尴尬的退后了一点:“你顶到我了。”
于是许修峥的身体向后挪了挪:“现在就起来吗?”
方纹点点头,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亮着,于是开始洗漱准备去给许修峥的母亲请安,他虽然从小身为男子,但是一些必要的规矩还是懂的。
大英朝新媳妇儿过门,头三天是不用给婆婆请安的,但方纹是男子,为了表达一下自己的尊重之意,还是决定早点去请安。
——毕竟他之后的一段时间,可都要仰仗许修峥的母亲过活。
如果婆婆想刻意给儿媳妇儿找茬,那可多的是理由。
而且,许修峥的父亲早年战死沙场,他的母亲一个人操劳着整个家,十分辛苦。听说她待人比较宽厚,前世的时候也就是遇到了那样的媳妇儿,才会被气的呕血,不过也没有干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更没有像苏缨那样满心算计。
方纹开始的时候就对许修峥的母亲报了一些好感。
在见面的时候,方纹显得一丝不苟的。
新媳妇儿在第一次见面在给婆婆献茶,方纹之前没干过这些,在他嫁过来之前,苏缨也一直都是关着他,完全没有教过他礼仪之类的东西,像是觉得只要方纹能嫁进许家,那就万事大吉了,至于会不会给他们丢脸,他们才不管。所幸的是和许修峥成亲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不然到了京城再走仪式,非得出洋相不可。
心无旁骛的倒了一杯茶,献给婆婆之后,方纹就站在了一边。
婆婆接了,喝了一口。
方纹的婆婆,也就是许修峥的母亲,名为徐若兰,以前是丞相家的嫡女,后嫁给了许修峥的父亲。徐若兰在当年的京城就是一大美女,现在虽然年龄大了,但风韵犹存。
徐若兰道:“不错……”
方纹站着没说话。
徐若兰看了旁边的方纹一眼,拍了拍他的手:“你来了我们许家,就是我们许家的人了,以后有谁欺负你,告诉我儿子,他会替你做主的。”
方纹点点头:“是,婆婆。”
徐若兰满意道:“平时不用你做什么,活计都有丫鬟们来干。不过你身为男子无法生养,我以后定要让峥儿再纳几房妾,到时候你可得安分,只需要谨记夫人是你就可以了,千万不能乱了分寸,和她们那些不入流的勾心斗角。”
方纹道:“我会的。”
从徐若兰的住处出来之后,方纹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外人都说徐若兰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但是方纹在面对他的时候,却觉得有很大的压力,总觉得和她说话像是喘不过气一样。
至于许修峥纳妾的事情……
方纹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他们两个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既然徐若兰都这么对自己说了,那自己也得主动一点表个态,回头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给他物色几个才好,不然说不定还会落下一个善妒的名声呢。
方纹想着心事,打算回到住处,却发现自己走着走着竟然迷路了。
许修峥的家比方纹家大了两倍,方纹不太熟悉此地,刚刚来请安也是丫鬟带着的,因为当时在想心事,所以他并没有记路,以至于现在悲剧了。
将军府的丫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最起码现在,方纹的周边就一个都没有。
走了一段路,也是没见到。
半个时辰之后,方纹总算是见到了一个丫鬟,只是那个丫鬟的行为看起来鬼鬼祟祟的,让方纹有些心生疑惑。方纹并没有直接上前去问那丫鬟,而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躲躲藏藏的跟在她的身后,丫鬟没走一段路就会回头看几眼,非常小心的样子。
也就是这样,才更让方纹觉得不正常。
一直到进了一个院子,方纹才总算是没有再跟。
那院子比较偏远,进去之后恐怕会暴露,方纹不想刚来就这么招人,只知道这事儿就行了,于是原路返回。之后倒是兜兜转转,自己就找到了回去的路。
在看到熟悉建筑物的时候,方纹简直都有点热泪盈眶了。
进了门,许大将军早已经起床,甚至连早膳都吃过了。
因为刚刚成亲的缘故,他这几天都不用去上朝,此时正一副闲适的样子写字,见到方纹进门,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方纹应了一声。
许修峥将笔放下:“去哪了?这么久?”
方纹脸不红心不跳:“从婆婆那边出来之后,我看天气不错,就在附近转了转,毕竟以后也是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的……”
见许修峥没有再说话,像是相信了,方纹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他可不想将自己竟然迷路了的事情告诉许修峥,不然多丢脸啊。
第二天,方纹继续给婆婆请安。
徐若兰这一天的脸色比昨天好了很多,还陪方纹说了些体己话。
回到小院的时候,方纹没有迷路。
翘绿和翘紫原本在院子里站着,此时看到方纹,当即迎了上来——身为方纹的陪嫁丫鬟,她们自然要跟着来到许府,作用是在跟许修峥生下儿子之后封个姨娘,然后把儿子放到方纹的身边生养。许修峥和方纹是提前回来的,她们却不需要,所以比方纹晚了几天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