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说话了:“瓦伦丁先生,我很好奇你的狗没有吃我的朋友,现在是不是很饿?”
文森特翘着兰花指,把烟灰抖一抖,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谢尔德先生,我文森特要任何一个人的命,都必须先收一半定金,没人出钱,我当然不会白干活。”
“那我们应该履行赌约了吧?”维克多微笑着说。
于是,发生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文森特一边为亨利擦拭泪水,一边对保镖说:“喊科林医生进来!”
“维克多,怎么回事?”德蒙惊魂未定,焦急地问。
维克多看着德蒙,目光意味深长:“瓦伦丁先生准备履行赌约,要断左手,总管兰迪先生不愿意,说要撕毁赌约,杀掉我们灭口,瓦伦丁先生阻止了他。兰迪先生很难过,瓦伦丁先生就说,自己没手,兰迪先生不会说话,两人就更般配了,终于可以退隐江湖,一起过平凡的日子。”
“是吗?”德蒙听了,再看看那两人,莫名有点感动。
听了维克多的话,文森特惊讶地回过头来:“你懂哑语?”
维克多淡淡地答道:“懂一点!”
文森特突然明白了:为确认维克多是否毒瘾发作,在推德蒙出去的时候,他用手语对亨利说:“吓吓他,看那家伙是真吸毒还是装的,不信他连朋友的命都不要。”
原来他是装吸毒:提前三个月就在报纸上放烟幕,将他的朋友也瞒得天衣无缝,连哑语都进行了研究,再设计了一系列高超的表演,终于放松了自己的戒备之心。
显然,对方不是为赌个高下而来,而是处心积虑要对付自己。
维克多是军情六处处长布莱顿·谢尔德的弟弟,别人不知道,文森特在赌场接触的高层多,当然知道。
原来,自己的对手,是军情六处!
可是,维克多的表演只是最后一局赢了自己的心理,僵持大半天的赌技需要的是真功夫,是演不出来的。
难道,有人泄露了自己的底牌?
文森特心中突然腾起一片阴云,自己身后,只有亨利……
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刚才自己若不阻拦,亨利已经把维克多打死,两人不可能串通。
抬眼看见亨利红红的眼睛,他突然明白过来,难怪他们会派一个侦探来与自己对赌!
唉,一切都是命运……
他将左手轻轻从亨利手中抽出来,对旁边的保镖说:“把总管带出去,别让他呆在这里。”然后,打手势示意亨利跟保镖离开。
亨利表示要在这里陪着他。
文森特冲他淡淡地笑了一下,摇摇头。
亨利突然一把抱住文森特,两个保镖赶紧将他拖开,半扶半拉往门口走。
亨利踉跄着边走边回头,眼泪汪汪地望着文森特,眼神流露出无尽的哀伤……
文森特没再看他。
一位穿医生白卦的人,拎着一个手术盒进来,拿出针筒,给文森特打麻药。
“我们就不留在这里观摩你断手了,再见,瓦伦丁先生!”维克多说罢,起身。
“送客!”文森特对保镖说,然后转向两人:“二位慢走,恕不远送!”
(七)
“文森特会自己断手吗?为什么政府不取缔这种残酷的赌场?”德蒙在电梯里问。
“当然会断。赌场是欧洲四大财团家族开的,满足欧洲权势阶层人员的聚赌需求,规矩很严,不悔约、不出千,文森特只是经理人,所以,他也得遵守赌场规矩。这些年,文森特经营赌场,既赌博,又洗钱,还暗地里做杀人中介,利润惊人,每年他个人进账都有几个亿,洗钱数额巨大,已经到了影响英国乃至欧洲经济的地步。但是,四大家族势力很大,一般情况下还撼动不了。”维克多回答。
“所以你哥就让你出马,利用赌博规则来打击他?可惜,这么美丽的女人,呃,男人,没了一只手……你说,以后在街上看见高挑漂亮的女人,会不会跟文森特一样,是男人?”德蒙调侃着问。
“那你最好上去扒光了看。”两人大笑起来。
晚上18:00,军情六处的处长布莱顿·谢尔德来到弟弟家。
“恭喜你,圆满完成了任务。我的消息全部派上用场了吧?”处长说。
维克多一脸不屑:“老哥,你总是拿我不当回事,到处冒险,今天差点被亨利一枪打死。至于文森特,知道他的底牌,跟他玩那么多心机,才能赌赢他,着实不容易。告诉你,亨利去厕所的时候,我连一个筹码都不敢下。要是亨利被什么事情拖住不回来的话,断手的就是我了。”
“每个人都有弱点,文森特的弱点就是亨利,亨利不会说话,一双眼睛表达的信息比常人更丰富。不过,伦敦也只有你具备这个能力,能从他的眼神推断文森特的底牌。放心,我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赌场的医生是我的人,万一你输了,他会将你的手处理保存好,我们再帮你重新接回去。”处长说。
“那就要遭一番罪了!文森特后来怎么样?”维克多问。
“他今天输给你以后,自己断了左手,没脸再在赌场待下去,主动辞职了。无论是赌博、洗钱还是杀人,他了解的内幕都太多,失去四大财团的庇护,我敢肯定,一周之内,报纸上就会登出他死在哪里的消息,聪明的话他今天就会将自己蒸发。他心狠手辣,精于管理,离开他,赌场不会再这么猖狂了。”
“费这么多功夫,你也不只是要他辞职这么简单吧?只可惜,赌王的结局有点惨啊,多少年才能出这么一个奇才文森特!”维克多叹息说。
“所以有句古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处长的脸上浮起一丝奇特的笑容。
第二章:离殇
(一)
下午5:00,赌博城堡。
处理完赌场所有的事宜,文森特已经筋疲力尽,断掉的左腕,麻药的作用渐渐消退,钻心的疼痛一阵一阵,不断刺激他的神经。尽管如此,他依然保持着温婉的微笑,踩着高跟鞋,优雅地步回自己的专用休息室。
关上房间门,他终于放松下来,拉下丝巾,脱下外套,蹬掉高跟鞋,褪下连裤袜,只穿一条镂空的吊带裙,光脚走到宽大的沙发前,倒上去,闭上眼睛。
他早就料到,总有一天,会出现这样的结局,世界上没有常胜将军,拿破仑也会遭遇滑铁卢。只是,他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他知道,自己掌握了太多秘密,最多一天,辞职的消息就会传得沸沸扬扬,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源源不断要找他报仇、或者灭口的人,他的后半生,将在逃亡中度过了……得想个办法脱身!刚刚接过一个神秘的电话,他接受了他们的建议。
门被轻轻推开,他知道是谁,没有睁眼……
一股熟悉的体热贴近,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将他搂起来,拥进怀中。
这怀抱,带来了他此刻最需要的温暖,他顿时觉得手腕疼痛减轻了不少。
软软地靠在亨利的肩头,今生第一次,他流出了眼泪。
他太爱亨利,这个愿意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他哭泣的人,这世界唯一比自己还心疼自己的人,但是,他们将不得不永远分离……
幸亏他又聋又哑,不用担心受到自己的牵连。他已经给亨利留下了足够他后半生生活的钱,不能再亲自照顾他了。这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出来混,迟早要还,根本就没有可以退出的江湖……
温润的嘴唇贴上文森特的脸,柔软的舌尖添尽了挂在他脸上的泪,文森特睁开眼睛,看见亨利湛蓝迷蒙的双眼,倾泻着欲语还休的爱怜。
文森特最爱这双会说话的眼睛。
亨利来赌场的第一天,他就注意到这个眼神忧郁的英俊男生,知道他是聋哑人后,对他产生了特别的关注。身处特殊位置,文森特有太多秘密需要守护,一向对所有人保持戒备,但亨利,聋哑赋予他一种奇异的沉静气质,像一汪深邃神秘的湖。不知不觉,文森特被他吸引,第一次与他互诉心声之后,文森特的人生不再孤独。
“亲爱的”文森特想对亨利说话,却突然发现,断掉一只手,自己没办法表达完整的哑语,他心中一阵刺痛,脸随之变得苍白。
(二)
“疼吗?”当亨利用打着结的舌头说出这两个字,文森特惊讶得全身僵硬,猛然坐直,右手用力将他推到一边。
“你是谁?”此时,文森特身体阵阵发冷,心中的天空轰然倒塌。八年,陪在自己身边八年的亨利,俘获了自己全心爱恋的亨利,竟然是装聋作哑!
他,究竟是谁派来的卧底?
文森特迅速从沙发缝里摸出手枪,对准了这个熟悉的陌生人,眼里喷出抑制不住的痛楚。
亨利将双手举过头顶,脸上带着深深的歉意:“文森……亲爱的,你……听我……解释……”
文森特第一次听亨利说话,语速很慢,嗓音浑厚动听,娓娓传入的耳朵,美妙如绽放的花朵,竟然在他心中激起一阵一阵的电波。
“说!”文森特咬咬牙,强忍心中翻涌的各种滋味,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
换了别人,他早就一枪崩掉了,懒得听什么解释,可是,对着这个自己爱了八年、爱到骨髓里的人,他第一次感觉,枪,是这样的沉重。
“我……好长时间……没讲话,你……慢慢……听。”亨利迎着文森特的枪口,坐回他身边,把他揽入怀中,文森特一阵晕眩,无力地挣扎了一下,枪口依然顶着亨利的胸口。
“亲爱的……,我做梦……都想,有一天……能这样搂着你,开口……跟你说话,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天。是的,我是……财团派到你身边的卧底……”贴着文森特的耳根,亨利的口齿渐渐流利。
听到这里,文森特的心猛然抽搐,把枪往前一顶,大喊:“滚开!”原来,亨利在赌场众人面前潸然而下的泪水,不是为他而流,而是表演给几大财团看的。
胸口被枪口顶疼,亨利只好松开文森特,靠在他脚边,跪下来,双手抚在他膝盖上。
“对不起,文森,对不起……”亨利心疼地望着文森特苍白的脸,这张脸上,从来都挂着温婉优雅的笑容,第一次浮现楚痛和软弱。
“我大学毕业时,被财团高薪招聘,经过格斗和哑语培训,安插到赌场做事。因为财团知道你会哑语,所以,让我以聋哑人的身份接近你,他们明白,会听会说的人,绝对得不到你的信任。是的,我一直在向财团汇报你的情况,直到半小时前。但是,文森,这些年,我又聋又哑,你照顾我,关心我,爱护我,给了我打小就渴望的温暖,就算是一块冰,也早已被你融化,何况,我也有一颗心……以后,我要跟你在一起,用生命保护你!”亨利说完,把脸埋在文森特修长的大腿上。
(三)
文森特一言不发,铁青着脸,狠狠一脚,把亨利踹开,枪口依然对着他。
亨利跌在一边,又爬回来,抱紧文森特的腿,把他的双膝顶在自己的胸脯上。
“亲爱的,对不起,你开枪吧,我愿意死在你手里!”望着文森特的眼睛,亨利的声音,内疚中饱含深情。
文森特定定地看着亨利,拇指缓缓扣开手枪保险栓,眼睛布满寒霜。在自己身边卧底,欺骗自己的感情八年,这些,令他不能容忍,无论是谁,都不能这样欺骗文森特!
他把枪顶上亨利的额头,亨利闭上眼睛……
半晌,他又把枪口移到亨利的喉咙,最后,又对准胸口心脏位置……
“砰”文森特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扔掉枪,“啪啪”用力打了亨利两巴掌。
亨利白皙的脸上立即生出几道殷红的指印,他睁开眼睛,望着文森特爱恨交织的双眸,轻轻说:“文森,你知道吗?能开口对你说我爱你,我是多么开心!我爱你,文森——”
亨利说着,突然起身,伸出双臂用力抱住文森特,嘴贴上他丰盈的唇。
文森特顿时全身酥软,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张开嘴。
四片嘴唇碰触交接,缠绵允吸,几分陌生,几分熟悉,几分苦涩,几分甜蜜。
此时此刻,文森特陷入从未有过的脆弱,无论亨利是敌人还是朋友,他都愿意被他搂在怀里,吻着,吻着,就算是受骗,他也心甘情愿被再骗一次。
被亨利拥紧,文森特一颗凌乱的心逐渐安宁。
(四)
晚上9:00,伦敦市区,亨利公寓。
文森特穿着红色的丝绸睡裙,坐在镜子前,身后站着亨利,身穿睡袍,手持风筒,撩起他的头发,吹着水珠。
头发吹干,亨利双手爱怜地抚摸文森特的脖子,低头,吻一吻文森特金色的发卷,闻一闻发丝的幽香,在他耳边低语:“文森,以后你不能离开我了,我要一辈子照顾你。”
说完,坐到文森特身边,柔声说:“亲爱的,转过来!我帮你化妆,让你跟平时一样漂亮。”
文森特转过身,一双女人般柔美的双眸,含着亨利从未见过的忧伤,温柔地注视着他英俊的脸庞。
这目光,在亨利体内荡起阵阵甜蜜的涟漪。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就醉溺在这双秋水流转的深瞳里,不再寻求治愈。
“亲爱的,你不化妆也一样好看!”亨利痴迷地看着文森特,手轻轻抚摸他光滑细嫩的脸蛋。
第一次听见亨利用语言称赞,文森特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比任何女人都风情万种的模样,将亨利的心撩拨得颤颤的,他情不自禁地靠过去,贴上文森特微烫的面颊,嘴唇在他耳际摩挲。
“我爱你……文森,爱你……”几个字,亨利反复低吟,恨不得说上一千遍,一万遍,把八年没说的一起补回来,一点都没有在意,文森特一直都很沉默。
他们脸颊贴在一起,耳鬓厮磨,缠绵碰触……
良久,亨利拿起旁边的化妆包:“刚才去你家,把你特地嘱咐的宝贝拿来了,放心,肯定没人跟踪。”
说完,拿出一支眉笔,笔尖触上文森特的眉毛。
为文森特描完口红,“真美!”亨利微笑着叹道。
然后,他起身,拿出手机,打开音乐。
奥斯卡金曲The Last Waltz《最后的华尔兹》在客厅回旋。
回到文森特面前,他优雅地弯腰,做出邀请的姿势,文森特浅笑盈盈,站起来。
亨利将他受伤的左臂轻轻搭在肩头,右手揽住他的纤腰,左手握住他修长的手,抬起手臂,伸直。
随着华尔兹优美的旋律,他们轻盈起舞。
……
I had the last waltz with you 我同你共舞最后的华尔兹
Two lonely people together 心与心的碰撞赶走寂寞
I fell in love with you 当我们坠入爱河
The last waltz should last forever 最后的华尔兹将永远延续
……
在男声苍凉优美的吟唱中,他和他,在漫舞中沉醉,在旋转中微醺,流淌不息的爱,随飞扬的裙裾飘起,在和谐的舞步里融化。
音乐缓缓退去,他俩相拥亲吻,温存揉抚……似乎完全忘记,今晚一过,就将亡命天涯。
(五)
凌晨4:00,M4公路。
亨利开着一辆租来的雷诺轿车,奔驰在去威尔士卡迪夫机场的路上。他们,准备从那里乘早班飞机离开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