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有着明媚姿容的年轻女子敛了脸上的为难之色,把手从男人的手里挣扎出来,退后了几步,沉声道:“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再相见了。”
那桃花眼的男子脸上的表情比慕言的神情还要惊愕几分,显然是无法置信这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他叫的是宛然公主的闺名,声音慢慢是不可置信:“明心,你刚刚的话是在开玩笑吧,还是我听错了?”
“我没有在开玩笑,你自然也没有听错。有些事情彼此都知道,何必非得让我说个明白。还是多谢你这么多天没让我出点别的事,戏演够了,就到此为止吧。你为你的主子卖命,我安安心心做我的北国皇后。若当真要撕破脸,你以为你的武艺比上夏将军如何?”女子的声音清婉而讽刺,当即又朝右侧走了几步,而隐匿在花丛里手执武器的男人也站了起来,明晃晃的剑尖就直直的指向了那桃花眼男子的心脏。
那人脸色登的一下变得格外灰白,下意识地就往自己身后的假山处看了看,然后便哆哆嗦嗦地离去了。倒是夏将军头一回用审视的眼光看着这个由新帝一手养出来的女娃娃,有些疑惑的问到:“你和他这么些天的联系,就是为了今天这么一出?”
女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像是在葬送自己的第一份感情:“自然不是,只是父皇教过我一句话。我得先是夏国的公主,才有资格做一个人。”
夏国的新帝倒真教出了个好女儿,慕白的嘴角微微向上扬了点,从树枝上直接回了假山的那个洞口。这天底下总有那么几个人几件事要脱离慕言的算计的,比如慕白的重生还有那段时间的失忆,以及如今这宛然公主的表现。
青年从川井城回来头一回主动的伸出手来握住了自己兄长的手,对方的手比女子的还细腻几分,体温比常人低得多握上去十分冰凉,这年轻的皇帝这样开口:“不管是夏国公主还是宰相之女,有一件事我希望兄长明白,为了我的母亲还有我自己,我都是得要一个孩子的。可是你还有我都是男人。”
慕言的声音却有些发颤了,这么多天冷漠如霜的面色也转为了惊愕,甚至可以说是惊喜:“你想起来了多少?”
“我只是前几日,去了一回国师的住处。”
第六十二章
解了那玄铁镣铐之后,两人便不若从前那样,时时刻刻都必须待在一块。慕言在那边吩咐手下的时候,慕白就抽空去了一趟国师的住处。
北国建国以来国师便被摆到极其尊崇的位置,只是他们待在自己的居所,几十年来也不一定会出现一次,完全不像别国的国师除了夜观星象处理风调雨顺的事之外,还要行使宰相的职权。
国师不干涉皇室之事,皇帝也没有资格去为难国师。哪怕是想要让他们做一件事以低姿态的求人态度,哪怕是这样,国师还不一定会帮忙。
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也只有和皇室极为亲近的人才知道,民间无人知晓国师的存在,没有信仰,国师也无法左右皇帝的地位,没有威胁所以相安无事。
但在慕白这里,那位而今已过古稀之年的国师却是三番两次的插了手,想要把自己弄丢了的记忆找回来。
到国师府前,慕白自然是被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
“北国君主慕白。”年轻的男子很是平静地回了一句。
那眉目清秀的小童子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慕白,这才开口到:“你先在这里等候,容我先去禀告国师。”
传话的童子很快就回来了,这会的态度较之前要恭敬许多。在门外吹着凉风的慕白在没人引路的情况下进了门,按照那童子的指引。一直往内走,
总算是瞧见了那传闻中年逾古稀的国师,这还是他两世以来第一次见到真人。
对方的容貌很出色,出色到根本不像个古稀老人。没有他想象中垂到地的胡子,手里也没有道士喜欢用的拂尘。
对方有着一张刚弱冠的青年男子的脸,只是发丝全白了,被青玉簪子束着,看起来非常整洁。只是那眼里的悲悯和看破,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有的东西。
国师的声音和他看上去的年纪很不相符:“你的兄长为的是窥见原本的轨迹,你本就多了东西,如今来这里所为何事?”
慕白并未因为对方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有惊慌之意,因为在眼前人的眼中,他们这些人是藏不住秘密的。一个已经出世的人,知晓了也并无大碍。
“信徒此次前来,只不过是想要寻求自己丢失的记忆。”慕白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对方也没有太过为难,在确定了他肯以失去某些东西的代价来换取丢了的记忆,这仙风道骨的国师大人就让了开来。露出来他身后的一面镜子。
想要窥见天机自然是要付出某些代价的,除了国师本人能够预料到未来的事,其他人能够瞧见的只有过去或者是本该发生却因为意外被扭转的结局。
一个个熟悉的场景从镜子里头飞速闪过,那些破碎的记忆这会一点点的汇聚在一块,恢复这两年的记忆也就花了他不到半日的时间。虽然有些细节是想不起来,可该找回的和不该找回的回忆已经全部都回来了。
如何来描述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呢,慕白觉得自己很难用词语讲出来。没有太大的波动,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那些情绪就像是一颗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激荡起一圈圈的水波纹,最后重归于平静,见不到一丝涟漪。
当天晚上慕白回去的时候,慕言已经躺在龙床上睡了,窥伺了前世记忆的男子对这龙榻自然是格外熟悉,薄薄的锦被覆在身上,眉头微锁,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见安详。
在川井城的时候,他就并不排斥对方躺在一块,而他的靠近,也没见对方的身体又任何下意识的攻击或是防御的反应。这当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
龙床本就是为皇帝准备的,自慕言回来到现在,就没哪个女人在这里出现过,若不是每次去张太后那能碰见一两回,他几乎连一个都记不得。
皇帝的后宫是不归慕白管的,不过名义上属于他的女人并不多,宫女只要不乱来,又未被皇帝垂怜过,到了年纪就可以被放出去嫁人生子。至于太后想要找两个同族的姑娘陪着她常伴青灯古佛,他这个做小辈的自然也不会横加阻拦。
在男子情欲最为旺盛的年纪,慕白就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欲望了。等到了后来,即使把那些美人剥得精光放他的面前,身体也不会产生格外的冲动。
就在去川井城的前一日,御医还特地来给慕白把过脉,证明皇帝陛下的身体没有任何的问题。有些人天生比较寡欲,要是补过头了反而不好。慕白记得,那个时候一旁站着
的苏嬷嬷脸色一直很难看。
现在看来,这一份难看自然不是因为慕白身体康健,而是因为他那么多的年的火都泄到了一个男人的身上,而那个男人还是一个不该招惹的仇人。
沐浴之后慕白又去了趟御书房,盯着剩下的几张劝他纳妃的折子,按照写折子人的身份地位,用朱笔分别回了不同的话。
北国京城的秋是极为凉爽的,皇宫里还没有到处燃起地炉,他在外头待了这么长的时间,等到他掀了锦被进去的时候,身上自然一股子寒气。锦被里的规规矩矩睡着的人一只手就突然搭上了上来,很暖的一只手,碰上慕白裸露在外的冰凉皮肤有点儿抖,紧接着却像是本能的反应握的更紧了。
慕白试图把自己的左手抽出来,却没能抽动,只好用一只手把被子给捻紧了,安安静静地躺在了枕头上。
年轻的君主闭上了眼,并未辗转反侧,可也彻夜难眠。
听别人讲和自己找回记忆的感觉真的是非常不一样。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对方,可是在那两年里发生的事情又让他觉得他对慕言这个人的整个认知都被颠覆了。
流浪在外的日子到后来两个人基本算是相依为命了,堂堂的北国皇帝和本来可以成为皇帝的那个人,因为落下山崖的缘故。因为不记得那些仇恨,对方又没有明显敌对的表现,那个时候的自己对后者可以说是颇有好感。
那个时候为了治对方身上的病,两个人在北国境外的佑岐山底下还建了个木屋子,一住就是大半年。期间有一回因为一批来偷东西的蠢贼,两个人把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那个时候他的神智已经恢复到十五六岁的年纪,只不过是上一世的十五六岁,年轻人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也是难免。何况身子底下的人一身好肌肤实在是令人爱不释手,眉眼间的骄傲更是令被药物冲昏头脑的生出摧毁之心。
对没有过多仇恨又知晓真相十五六岁的慕白而言,那种能把自己仰慕又嫉妒的兄长压在身下,是一件非常有诱惑力的事,加上药物的催化,那种想要毁灭想要征服的情绪足以把当时的自己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给拉断。
一开始对方自然是抗拒的,不过到了后来慕言也算是不再推就。也不知是不是两人都禁欲太久,等到后来,这屋里最坚固的床也快要被摇散了。
完事之后解了药力他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了。等他神清气爽醒过来的时候,慕言已经不在床上了对方的衣衫已经穿得整整齐齐,只是衣领不够高了还能看到脖子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偏淡色的唇也是像被虫子咬了一样有些红肿,看上去腿部有些不着力。
屋子前的大榕树下面被挖了几个大土坑,里头埋着昨天那两个下错了药的蠢贼的尸首。尸身分离,有一具身上还有一个个的血窟窿,慕言身上的白衣很是干净,一点血迹灰尘都没有。
那双好不容易有点柔色的眸子又变得极为凌厉,现在回忆起来,慕白还能体会那个时候自己脖子一凉的感觉和那个难以让人忘怀的场景。
穿着白衣的男性美人站在郁郁葱葱的大榕树底下,黄土坑里是两具恐怖丑陋的男性尸体,鲜红的血和葱郁的绿还有不染尘埃的白,衬得站在那里的人像是地狱来的魔鬼。
回忆到个场景的时候,慕白的手还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只要他略微转头,就能瞧见身边人宛若神袛的俊美面容。终究还是把叹息吞回了肚子里,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直到那和亲公主的队伍来了北国,某一个被他忽视了的愿望突然就浮现出了水面。
折腾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他也没想过自己会爱上女人或者是男人,但既然已经如了做皇帝的愿,慕白觉得他需要一个温柔且能干的妻子,也需要一个继承人来证明他重生之后的成功。他的妻子不需要多美丽,只要足够的忠贞足够的能干还有合适的身份地位。这样的一个愿望,他不希望有任何人破坏,包括慕言。
第六十三章
和皇后拜堂的时候,慕白有点儿恍惚,甚至可以说,从老嬷嬷们为他穿上冕服开始,他的心思就不在这场婚礼上头了。
说起来,这还是他两世为人来第一次如此盛大的婚礼,那几个被塞入后宫的女人只能得到轻飘飘的一卷黄绸,只有一国之后才配得上这样的盛大和得到这样的尊荣。
封太子妃为后和娶皇后毕竟是不一样的,比起太子娶正妻,皇帝娶后的折腾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了皇后脸上画了浓浓的妆,作为新郎官的慕白同样被负责这大喜事的宫人上了厚厚的粉。群官按照时刻集聚在朝堂,各就各位,各服其服。太乐率领各宫人待在舞位之上,演奏音律的宫人也纷纷落座。
巡告祭天,大婚开始的时候慕白还能保证身体和精神都处于亢奋的状态,等到快结束的时候,累得差不多瘫软成泥,还靠了亲信的侍卫不露痕迹的扶着,才不至于跌坐地下。一同化了浓妆,一同被折腾得够呛,坐在高处始终把背挺得笔直的帝后相视一笑,有种非常微妙的情愫生出来。五关男女情爱,只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从早到晚,两个人基本就只喝了些清水,吃了几块看起来粗糙,不能填饱肚子味道也不怎么好的小点心。平日里很是果敢落落大方的宛然公主今日倒显得颇为羞涩了,吃点心的时候也极其矜持,也可能是吃食太难入口,小口小口的吃得还不如慕白多。能够休息的时候,慕白还很是贴心地问了一句:“能不能够支撑的住?”
新娘子的厚厚的粉底下头透出一点儿粉色来,很轻幅度的摇了摇头,声音从刚开始的清婉动听变得有些沙哑:“臣妾撑得住。”
最后慕白还是叫人在皇后坐的地方加了一个软软的垫子,虽然没有多大的用处,至少能让人舒服一点。
慕白很是肯定,和他一起巡游的新娘虽然已经被厚厚的妆容画的面目全非,可凭着那双甚是明亮的眼睛还有身姿面容,那确确实实是个从夏国来的年轻公主。
说话的时候还是女子声音,等到了喝交杯酒的时候,红盖头底下掀开的也是着凤冠霞帔的秀丽女子。只是真正陪慕白度过这大好良宵的尽管是个比皇后更出色的美人,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
按照北国的礼法,皇帝大婚时,与皇后饮过交杯酒后还是需要祭天的,当然没白天那么隆重,也没那么复杂。乘着这个空荡,慕白把脸上宫人画上的浓妆给去了,沉重之际的冕服也换成了另一套相对轻便的喜服,只是不过片刻的工夫,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却换了一个:由一个着风光霞帔的年轻女子换成了和他穿着同种款式衣服的男人,不是大红的颜色,而是很纯粹的黑色。
年轻的天子脸色登时就变得有点儿难看,当然他很快就平静下来,那张刚浸过冷水的脸原本是有点红,看上去很像是为这一场大婚激动的好颜色。不过这会儿那红色褪去了,只剩下疲倦积累到一块导致的苍白,比起坐在床上的男人,倒更像是个身体不康健的人。
不,准确的说,原本对方也只有在几个月发病后的那几天脸色有点儿糟心,而在那两年里头,对方早就把病给治好了。
“皇后在哪?”夏国和北国在利益上没有什么冲突,甚至夏国的新皇和他那死去的母亲还有着某个了不得的交易,他自然不用担心那位宛然公主背叛自己,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也只能想到是坐在那里的男人把人给弄走了。
意料之内,慕言并没有回答他。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人在哪里了,衣柜里头传过来唔唔唔的声音,尽管那木头柜子极其沉重且非常难以撼动,慕白还是能够看见那柜子的门有点儿抖,也听见了非常轻微的撞木头的声音。慕白大踏步走了过去, 把柜子门从外部给打了开来。
被绑起来的新娘子很狼狈,脸上因为泪水也可能是茶水的缘故妆已经花得不成样子,若非还想着要母仪天下,无论何时都得维护皇室的尊严,这年轻的姑娘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新娘子身上的喜服皱巴巴的,凤冠霞帔倒是好好在床边放着,她的发丝凌乱的很,身上被人用绳子绕了一圈又一圈。绑住她的是一根完整的很粗的麻绳,绳子就系在桌脚上,穿过厚厚的红红的毯子,又牵着柜子的门。让这娇贵的异国公主吃了很大的苦头。
慕白把那根绑着她的绳子解开也费了好一番力气,因为打的结实在是太难解,慕白干脆就把自己用来防身的匕首掏了出来,把绳结隔断了才让对方得到了解脱。也不知道是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这短短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的小姑娘当即就倒在慕白的怀里头了,纤细的胳膊抱住了自家夫君的腰,因为妆花了,她一抽一噎的模样还真不那么雅观。
终究还是个没经历多少风雨的小姑娘,慕白心里头倒生出那么一分柔软来,手在人背上很轻地拍了拍,以示安慰,于此同时那份本就没有多少的旖旎心思也就淡了。这画面看起来还是颇为温馨的,不过那是在忽视从喜床上站起来,从始至今脸色都很不好看的某个人的情况下。
哭得快要背过气的北国公主终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恢复过来了,不过不等她开口,人就被从后面直接来了那么一下,干脆就昏过去了。
下手的人很有分寸,虽然是打在脑子上,可人的头上并没有地方肿起来,因为极其疲倦的缘故,这会应该是睡过去了,而不是昏迷。慕白很轻的把人搁在了毯子上,还没开口说什么。为了避免人中途醒来,眼里还带着怒气的凶手就纡尊降贵地给人喂了药。“你大可放心,孤还要是想毒死她早就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