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垂头丧气的扶桑,揉了揉她的脑袋,“小扶桑,今天你心情不太好啊?”
扶桑化作小鸟,飞到他的肩膀上,司徒澈正在啃着苹果,桃花眼半眯,随着他不断滑动时沾染的猩红,粉色的舌头带着艳丽之色。
“扶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睚眦殿下不喜欢你吃苹果了……”扶桑也觉得脸有些热,尽管身体只有九岁,丝毫掩盖不住本灵魂里的放荡不羁和……诱人。
尤其是右眼下的泪痣,单是看一眼,销魂蚀骨。
“唔,什么?”司徒澈懒懒地看着扶桑,“不要看不起苹果啊,很好吃的。”
“少爷,到了。”扶桑还想说什么,帘子被拉开,曼柳微笑着迎接他,伸出手扶他下来,扶桑拍打着翅膀,等他跳下来后在他肩膀上站定。
司徒澈看着工程浩大的国师府,只站在外面,就已经感到迎面而来的魔气。建筑在宫内的国师府,向外宣扬着国师无上的地位,同时也是……魔的尊贵。
通往府内的小路由青石板铺成,两侧种满了魔性的毒草毒花,紫青色的兔子花妖艳美丽,花色繁丽的八仙花,如同美人秀发般的山谷百合娇羞地低垂向下,以及火红色的花烛,布满了整个院子。
馥郁香浓的味道在鼻尖萦绕,头脑有些发晕,屏住呼吸,他微抬起头,看见国师的房顶盘踞着一条混沌,正对他发出嘶吼。
“不得了啊,这国师。”司徒澈感叹一番,连凶兽中排名靠前的混沌都住在这里,那么……
他回过头,身后空无一人,他带过来的婢女仆人们都不得进来,而带路的宫人则在国师府前跪着,正在具有讽刺性地祈福。
祈福?向魔?
他忽觉得莫名的绝望。
凡人进来这个魔气丰沛的地方,加上毒花散发的芬芳,很容易陷入幻觉之中,因此畏惧国师也合情合理。
无知、愚蠢以及盲目的崇拜,酿成了如今魔族为尊的悲哀。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院中,前方立着一个中年的男人,见他走来,躬身说道:“司徒公子,国师大人在里面等你。”
说着替他指了个方向,司徒澈看着他,男人面容瘦削,眉间一片黑气,抿着唇,他点了点头。
“那个男人,活不长了。”扶桑悄悄对他说,“他是「祭品」吧,以灵魂饲养了妖魔。”
一名粉色衣裳的少年站在正堂前,朝他作揖,虽然正在微笑,司徒澈却看见他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国师恭候多时了。”这少年眉眼有些眼熟,却说不上是在哪见过,而他的气息与神相似,但又夹杂着魔气。难道是,堕入魔界的神?
穿着骚包粉红袍子的……认识的神里倒有一个。
“司徒公子,恭候你多时。”随着一抹纯白出现在门前,平静的声线没有任何起伏,正如眼前这个人脸上毫无表情的冷色,听见他的声音,只觉寒风飒飒而来。
司徒澈没有动,桃花眼半眯,抬起头和男人对视,墨色的瞳孔中凝着冷色。
“狻猊殿下,还是应该称呼您为阳曜神君?”男人年龄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左右,但看得出实际年龄远不止于此。他冷冷地看着司徒澈,虽说在道歉,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失礼了,在下尚天鹤,中荣国国师。”
勾起一抹笑,司徒澈斜视着国师,踏入了正堂中,“狐妖也可以当国师?狐族应是住在青丘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一副冷清的模样。”
国师是狐妖,司徒澈估摸道行大约有一千多年。狐妖天性狐媚,性感魅惑,以勾引人类为乐,像尚天鹤一般仙风道骨的狐妖他倒是第一次见。
“听闻狻猊殿下善辩,名不虚传。”尚天鹤在他右侧的太师椅坐下,立刻有仆人们上前替两人添茶倒水。
“比不得国师你这礼数。”
其实让他焦躁的原因之一是尚天鹤冷冰冰的态度,让他想起睚眦。只是仔细感受,他是和睚眦完全不同的,睚眦虽然不喜言语,但是他是较为随性,一般是有礼而疏离,有时动不动还惹自己发毛。但国师则是从头到脚都散发寒冷的气息……像是毫无感情。
比神还要像神的妖啊。
“扶桑大人,不如也坐下喝茶吧。”粉衣少年在司徒澈的面前端来两杯茶,低声说。
扶桑看了他一眼,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既然他都准备给你了,不必客气了。”
反正已经被人发现了神兽之态,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扶桑明白他的意思,化为人形,端坐在他身边,和平日不同,披散在肩上的头发束以凤凰一族的尾羽,身上穿着朝奉时的正统服饰,纹有凤凰的赤红之袍,多了一份威压和魄力。
司徒澈微愕,少见扶桑如此傲气凌人,似乎除了当初与他签订契约那次,扶桑从未再穿过那套服装,不由得惊艳了一把。
“殿下,扶桑想着不能在妖兽面前丢人,下车之后换了一套,很奇怪吗?”扶桑悄悄靠近司徒澈,在他耳边低语。
她稚气的话语很可爱,司徒澈忍不住捏了她一把,“没有,小扶桑太美丽了,看呆了而已。”
“殿下,你不要对着我油腔滑调,难受!”扶桑鼓着包子脸,一个手肘捅向他的腰。
为了不丢人,司徒澈只能憋着疼,觉得自己还是蛮拼的。
正逗着扶桑,他却感受到来自他人尖锐的视线,他转过头,看见那个粉衣少年正冷冷地盯着自己,仿佛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再看国师,尚天鹤正往窗外眺望,不知在想什么。那个方向,是皇宫中心吧?
现在看来国师是不想开口了,不就是等他问?这种时候是比谁能沉得住气了,反正对他来说,大不了拿根绳子一吊,回去问清楚怎么回事再下来也不迟,所以国师说不说他都没差。
这么想的司徒澈捻了块莲叶卷给扶桑吃,扶桑张嘴就咬,差点把他的手指也啃了。用仆人递上来的手帕擦擦手,顺带替扶桑擦嘴,背后的视线越来越难以忽视,他回过头,那粉衣少年眼中闪动着光火,像是要扑上来杀掉他,止不住的杀气。
“国师~我想请教一下,贵府的人都是这般凶神恶煞的么?”他朝那少年露出了个挑衅的笑容,妖异的桃花眼眯起,“还是说,离暗统治下的整个大陆都是这副模样?不过,倒让我开了眼界了。”
尚天鹤收回目光,扫了少年一眼,“下去。”
“……是。”狠狠瞪着司徒澈,少年顺从地退了下去。
“神君牙尖嘴利,在下自愧不如啊。”国师身旁站着的雪衣青年微哂,司徒澈看见他时愣了一愣,青年跟社多少有些相似,银发披肩,同样穿着雪白的衣裳,差点将他认错。只是这雪衣青年语气比起社轻佻而无礼,银色发丝的尾端过渡到纯黑,怪异而妖气。
见司徒澈盯着他看,雪衣青年在他身旁坐下,揽过他轻声说道:“神君莫是对在下产生了兴趣?吾名夜魄,按神君的习惯,叫我‘小夜魄’也没有关系的~”
“可以。”他握住夜魄的手臂,不顾扶桑的眼色,微笑着,紧紧追随着夜魄墨色的眸子,“成为我的宠物,我必定好好待你。”
夜魄的眼瞳中失了光亮,半刻后他抽出了手臂,从他身边离开,站在国师背后,用不满的语气笑道:“神君真是,如果不是肉体凡胎,在下还真的会中了您的摄魂术,心甘情愿成为您的仆人。”
面不改色的司徒澈暗暗地咬了咬牙,如果是神人之姿,肯定将夜魄的灵魂囚禁住。脸上却绽放笑意,“你什么时候改变心意了,可以来找我。”
“像神君这般妖媚,在下可吃不消。”夜魄也笑,司徒澈听了后握紧指尖,不再言语。
喝了三四杯茶,喂扶桑吃了几碟糕点,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会国师,国师正低垂着眼眸,青丝垂落在双肩,乍一看还以为是仙人。
其实人、仙、妖、魔、精怪还有神,区分彼此不是以他的身份,而是以他修行的法术。通过天地灵气修行,这种正途是朝着神发展;相反,通过吸取他人阳气,以罪孽增加道行,则是魔道。所以他当时才会说紫玉堕落为魔。
正如眼前的狐妖,天界、地府也有妖,但是他们都是修行仙术的,渡过天劫后能成为天狐。所以即使他再像仙人,骨子里还是魔气横溢。
“阳曜神君,你可知睚眦殿下来人界了。”尚天鹤终是拗不过他,率先打破了这片宁静。
“嗯。”他微微颔首,等待着他的下文。
尚天鹤却没有说下去,看了他很久,司徒澈又烦又发毛,他才缓缓说道:“我能占卜出睚眦转生后降生之处。”
千年之狐能占卜吉凶,预知未来,他说的话不假,司徒澈喝了口茶,镇定心情后,微微一笑,“那又如何?”
“阳曜神君,请与我们联手。”尚天鹤向他伸出了手,“有了你,集齐灵石,我们便能攻上神殿。”
灵石?跟上官绛紫提到的灵石是同样的东西吗?
为什么妖魔需要他,攻上神殿又是怎么回事?神殿,是谁的神殿?
他静下心来,将疑问压在心底,注视着国师:“跟睚眦有什么关系?”
“脱离……不,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便告诉你睚眦在哪。”尚天鹤沉声说道。
他轻笑一声,“我要怎么做?”想必国师是原本打算让他脱离天界,想到他绝对不愿意,才换了个条件。
“交出心脏……”
尚天鹤还未说完,司徒澈就打断了他,将坐在他身边的扶桑揽在怀里,邪笑道:“睚眦如何,与我无关吧?”
落在身上的视线更尖锐了,他侧过脸,看见粉衣少年在门外偷看,正好与他四目相对,司徒澈明显地感觉到他瞬间腾起的杀意。
他移开视线,凝视着国师,这狐妖被他立即拒绝,不喜不怒,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
反观搂着一脸不爽的扶桑的自己,真觉得自己才是妖魔啊……
“既然神君对睚眦没兴趣,那神君知道为什么国师会为您取名吗?”夜魄见气氛不对,上来转移话题。
“闲着没事干吧。”司徒澈故意说,勾起唇斜睨尚天鹤,“还是离暗让你这么做的?”
他是有意刺激国师的,想看看这个男人有没有别的表情,可还是失败了,国师连眉都没挑一下,说了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原本已经告诉自己不要问的,一下没忍住,身体比思维反应更快,还没回过神,问题便脱口而出。
“炎龙携水而来。”
国师留下这句话,翩然离去,只剩下司徒澈、夜魄和扶桑三人在正堂中大眼瞪小眼。
“炎龙,携水而来?”扶桑重复着,“炎龙指的是狻猊殿下吧?国师是看见了狻猊殿下才取名为‘澈’吗?”
“不是。”
“不是。”
夜魄和他同时说,他看了雪衣青年一眼,夜魄上身前倾,挨近他:“神君是怎么想的?”
“你不是跟国师一伙的么。”
雪衣青年耸耸肩,“国师他冷冰冰的,很少说话。”
“……哦。”没想到连这些话也不说吗?难怪沈姬玉说他无趣。
“你看,澈是水字在左,是水清之意。”不管夜魄,他跟扶桑说道,“国师自然知道我是狻猊,所以说他的重点不是炎龙,而是携水。”
扶桑点点头,又问:“可是,殿下是属火的,水从哪来的?”
“也是……”
夜魄扶着脸,忽然开口道:“属水的是睚眦殿下吧?”
“难不成你意思是我怀了睚眦的孩子?”
第二十三章:高能预警
“难不成你意思是我怀了睚眦的孩子?”司徒澈恶声恶气地说,太烦人了,明明是敌对阵营的,跟着他瞎猜谜干什么啊?!
“咳、咳咳……神君您真有趣啊……”夜魄正喝着茶,听到他忽如其来的这么一句,呛得咳嗽了半天。
“殿下你少说两句,一说话本性就暴露无遗了。”扶桑推了他两把。
夜魄走到他身旁坐下,“神君跟睚眦殿下是什么关系呢?”
“我跟他不过是普通兄弟关系,还能有什么。”
他瞥了眼夜魄,觉得那双眼睛中别有深意,果然,夜魄朝他低语道:“我可听说,睚眦殿下十分迷恋神君您呢。”
……睚眦你这么吊你家里人终于知道了,全天下百姓都知道了好不好!
“不过是以讹传讹,神哪里会有感情。”他侧过脸,朝夜魄淡淡一笑,“你们妖魔大概是听闻睚眦废除神籍,又以为我和他交好,才会将这事作为饭后余谈。可惜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和睚眦……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再是神了,那么便与我无关。”
扶桑微愣。他在地府,明明是说即使睚眦殿下入魔,仍然是他的弟弟的……明明是说,无论如何,对睚眦殿下不会改变……
他明明是这么说过的。
“狻猊,少在这里放肆!只不过是个被逐出定云天的无能之神,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你有资格说睚眦殿下吗!?”
随着一声暴喝,粉衣少年冲入正堂,指着他的指尖因愤怒而颤抖着,少年面色涨红,浅粉色的眼瞳美丽得如同荷花花瓣粉嫩,却凝着狂乱的杀气。
“你谁?”司徒澈歪着头,眼前的少年十分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人。
“神君真冷情,他和您原来可还是同僚呢。”夜魄微笑着,倚在椅子上,准备就绪看大戏的悠闲状态。
同僚……?他看向少年,后者紧握着腰间的剑,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稍不留意就会拔刀而来。
少年的眸子沉了下来,悦耳的嗓音带着少年的阴柔,他的眸子透不进任何光芒,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之力。
“南莲。”
听见这个名字,不仅是扶桑,连司徒澈也愣住了。
南莲是瑶族的前任族长,瑶荷就是出生于瑶族,是巫山神女瑶姬之后。少年时他曾和南莲有过交集,但南莲对他厌恶至极。
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早年便听闻,南莲天君舍弃族长之位,自甘堕落为魔,还以为是谣传。”司徒澈深吸一口气,舒缓呼吸后,半眯起桃花眼,“没想到竟然成为狐妖的走狗,瑶荷看见她崇拜的族长沦落至此,只怕要哭了吧?”
“闭嘴!你根本不配提起瑶荷的名字!”
司徒澈微微皱起眉,刚想站起来,白刃的刀锋停在了眼前,南莲手中的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时间像静止了一般,空气中没有一丝响动,只有南莲野兽般的低喘。
“你这种狡猾的神只,嘴上口口声声说厌恶神没有情感,却是天下间最绝情的神!”南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魔气自少年的身侧向外扩散,被黑暗浸染,粉色的瞳孔中溢满了恨意,沸腾的愤怒无法抑制,倾泻而出,“践踏了瑶荷和睚眦,还如此狂妄……”
“既然你脱离天界,就没有任何立场对我指手画脚了吧。”司徒澈打断了他,纯黑的眼眸中透着冷意,“何况,如今你自甘堕落侍奉魔族。从前我如何待他们,也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