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殊。”卓逸轻笑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出来,那种性感反而被放大了。
“嗯……”一个电话打过去,觉得又不知道说什么。梁殊有点尴尬,尽力找了话题,“晚上想吃什么?”
“糖醋里脊,虎皮青椒。”卓逸不客气地点菜。
“嗯。”梁殊说,“那你不要忙得太晚。”
“好。”卓逸笑说。
挂了电话,心里觉得安稳很多。梁殊摇了摇头,甩去脑海中有的没的,便投入下一场拍摄。
没有多么奢华的布置,只有简单的家具,温馨的客厅中,一点暖色调的光微微照亮,桌上摆着刚洗净的水果,一本翻开的书。
“你一回家就两眼无光、神游物外。”南康对着沙发上倒着的男人说。
北城摸摸索索地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说:“好了,有光了。”
“那我们来玩二十一点,打耳光,我坐庄。”南康笑眯眯地拿出一副牌来,像是已准备多时。
“什么?”北城还有点迷迷糊糊的。
“二十一点。就是每人发牌,然后比谁的点数大。”南康发给自己两张牌,又给北城两张。一翻,南康十七,北城十。
南康耐心地解释说:“现在我的点数大,我可以打你耳光。”
北城还是傻傻地“噢”了一声。南康便笑哈哈地糊了他两耳光。
又每人发两张,这次还是南康大。南康把牌收回去,再发,这次平点。
南康惋惜地朝北城说:“现在点数一样,庄家赢。”然后又给了北城两个耳光。
北城兴趣上来了,坐直了身子,问:“那我什么时候能打你?”
南康发牌,这次北城终于赢了。南康便指导他说:“现在你的点大,你就可以打我了,就像这样。”然后又给了北城两个耳光,问:“会了吗?”
“会了。”
“会了就好,以后再玩吧。我去做饭了。”
南康忍着笑往厨房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北城还似醒非醒地那里咬牙切齿。
“哈哈哈哈。”梁殊看着画面回放,笑着按着沈安尘的肩,“沈哥,你脸疼吗?”
沈安尘也笑,摇摇头:“不疼。”
“那是。”梁殊说,“我那么懂得怜香惜玉的人。”
俩人笑了会儿,却又想到这样轻松的画面之后,会出现更多哀伤的画面,竟一时有些惆怅,也笑不出了。
“沈哥,我先走了。”同沈安尘告别了,梁殊便走到平常等卓逸的地方。
车子已经到了,赵修坐在司机座位上,看到梁殊过来了,便给他开门上车。赵修开车一向稳当,速度刚好。
“你们最近都忙些什么?”闲坐着,梁殊问赵修。
赵修边开车边说:“跟顾家杜家的事,挺麻烦的。”
梁殊点点头:“真是辛苦。”
车子正转弯,梁殊话音刚落,眼前突兀的黑暗阴影直接罩下,梁殊还没来得及喊,就被巨大的震动撞得闭上了眼睛。
(当然这里用的大话西游的像狗意思并不是电影原意,而是梁殊仅仅使用的片面义。)
第四十八章:死生
“车祸?”卓逸猛然抬头,“受伤了吗?在哪家医院,我们走。”说着已经站起身来,拿下木质挂衣架上的外衣。
凌雨忙道:“少爷……不是,是转弯的时候被一辆重型卡车迎面撞过来,赵修昏迷,二少……二少被截走了。”
“跟着保护的人呢。”卓逸捏紧手中的衣服,不知那衣服已被他捏出深深的印子来。
“跟丢了……因为那些人,动作太快……”凌雨说得清楚,声音却小了些。
“查杜鸿深。”卓逸冷冷的声音,完全掩饰了一瞬间的茫然慌张。
“是。”
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卓逸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接通,听到顾安越的声音:“我知道梁殊在哪里。”
路小园新买了个小自行车,高高兴兴地想去找梁殊玩,结果到了片场门口,忘记没有允许不能入内,又忘了带手机,就站在那里一直呆呆地等梁殊。后面等得无聊了就去买雪糕吃,顺手给梁殊也买了一支,买完了才想起来雪糕会融化,正懊恼间,恰恰看到梁殊上了卓家的车,路小园看着手里的雪糕,没有犹豫立刻便骑上自己丝毫不招摇的小自行车,一路傻乎乎地跟着跑了。
发生车祸,路小园的自行车没那么快,就过了会儿才到。看到眼前一片狼藉,路小园吓得丢下车就要冲过去找梁殊,结果他踉踉跄跄地刚爬下车,却看到肇事的重型卡车上直接下来了俩人,将明明昏迷的梁殊从车里拖了出来,把人马上带走上了边上一辆越野车。
路小园心跳得快到要死,那些人凶神恶煞的,好像目标就是梁殊,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便打开了顾安越给他的救急定位的手环,快速地爬上小自行车,佝偻着背,悄悄跟着那些人上去了。
奈何他拼了命地踩车也跟不上那越野车的速度,强撑着一直追,最后累得快休克了,一身的汗水,歪歪地倒在了地上。
虽然和顾安璃的争端已经解决,顾安越仍紧张顾安璃对路小园做些什么。收到路小园的求救定位,他压下所有的事情,焦急紧张地按照定位找到路小园,路小园正软软地趴在地上毫无力气地哭,边哭边指着前面一条路:“小殊……小殊被人……带走了……不是我认识的人……”
梁殊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孤儿院。潮湿腐旧的气息,蹂躏着他的嗅觉和记忆。身上有些酸软,但紧握下手,还是些微的有力气。缓缓睁开眼,见到的是昏黑的仓库,一盏白炽灯摇晃着挂在自己头顶,而他的头与身子,都是靠在冷硬、粗糙的墙壁上。
……梁殊蓦地睁大了眼,忽的涌起了一阵比之绝望更为绝望的恐慌。
不是死了吗?不是活过来了吗?卓逸呢?卓逸……
他强打精神,摇头,企图唤醒自己所有的意识。
“咳咳咳……”干涩的咳嗽声突然唤醒了梁殊,转过眼,看到了一只夹着雪茄的手,随着人的咳嗽而微微抖动。
“呵。”梁殊竟放下心来,轻轻舒了一口气。害怕只是一个梦,害怕只是梦里有卓逸。同样的陈旧的地方,同样迫人的灯光,同样被束缚的境地。适才的紧张担忧,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
椅子上坐着的人,依旧衣衫齐整,姿态从容,只是眼睛下的浮肿青黑,显示出他无法掩饰的疲惫。
杜鸿深。
“梁殊。”杜鸿深吸了一口雪茄,慢悠悠地吐了一丝气,笑看着他。
“嗯。”梁殊喉咙也有点不好受,只发出这么个简单的声音。看着杜鸿深的时候,因为灯光让他的眼睛感觉很不好,便只能微微眯着眼,仿佛专注认真。
杜鸿深忽的笑了起来,边笑边咳:“……你这样,咳咳,你知道梁书吗?另一个梁书?”
梁殊愕然,茫茫然点头:“知道。”
“他也常这样看我。”杜鸿深笑着,雪茄上的烟雾和着白炽灯明晃晃的光,将他变得更为不可捉摸,“你像他,你到底像谁呢……”
“我到底像谁?”梁殊有些魔怔地重复,“像谁?”
杜鸿深的目光忽而变得飘渺,似乎落不到一个点上:“少白?梁书?我也不知道了……”
恍惚在回忆,杜鸿深的神情,是少见的平静。他掸了掸雪茄,说:“梁书的眼睛最像他……梁书陪了我五年,我都快爱上他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爱,你懂吗?爱!”
梁殊的心忽的一紧,那些真相仿佛就在眼前……他诱导似的轻声问:“爱,爱他有什么不好?”
杜鸿深抽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嘴角扯出很轻的笑:“我不能爱除了少白之外的人……”
“那你怎么处置他?”梁殊问完,便尽力地抿紧嘴,他担心自己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来。
“让人划烂他的脸……可是我还是会想到他……”杜鸿深淡淡道,“干脆让人轮了他,脏了,我就不会想了吧。”
梁殊刹那难以呼吸,胸口中猛然窜起了郁郁之气,堵得心都疼了起来。
“可我后悔了……我去晚了一步,他自杀了。”
“你不知道那刀口……从心口,到肚子,那么长,透骨得深,他真狠啊……”
杜鸿深幽幽地笑:“咳咳,都比我狠……”
伴随着杜鸿深不连贯的话语,响起了很轻的脚步声,踏过地上细碎的沙石,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响。自昏暗中逐渐明晰起来的,是林少青的面容,桃花眼,高挺的鼻子,小巧红润的嘴唇,时刻绽出漂亮的笑来,眉间一颗小痣,更将他化如观音。“深哥。”
他手上拿着一个保温杯,递给杜鸿深,眼中全是关切:“深哥,喝点水吧。”
杜鸿深愣了会儿,然后才发觉林少青在似的,慢慢接过水杯,就着水,吃了两片药。梁殊发现,杜鸿深一直没有用左手,他的左手,似乎动不了了。
白炽灯的光落在林少青脸上,他眉间的痣便有些突兀,梁殊想起了些什么,忽然问:“不是林少白眉间有痣吗?为什么林少青也有?”
林少青本自关切着杜鸿深,这会儿目光才落在他的身上,颇有意味的打量了一番,又转头看了看杜鸿深,没说话。
“咳咳……”杜鸿深只是咳嗽不停,却没回答。
林少青忙给他轻轻拍打后背,过了会儿,才笑向梁殊道:“我……怕深哥,忘了哥哥。”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的笑并不自然,有点牵强、苦涩。
接着,他坐在了杜鸿深旁边,无聊地把玩象棋,他手指长,肤色略微苍白,指尖仿佛能捉住灯光跳跃。间或抬眼,眼睫微低,偷偷看杜鸿深。
梁殊知道他们抓自己,或许就是为了三家的事,他们不说话时,梁殊也安静地隐藏着自己。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很有耐心。一直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难免有些疲惫,梁殊的眼皮已经开始了有一下没一下的耷拉,虽是睡不着,却也磨人的困。不知为什么,他又想起还是梁书的时候,漫无目的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再而心无所恋地死亡,那时候,透不过紧锁的大门,看不到外面的阳光。
几声沉重又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氛围中很是突兀,直接吸引了梁殊的注意,他心里忽而生出莫大的满足来,睁开眼看着响声传来的正对的大门外。杜鸿深和林少青也立时站起身,走到梁殊身边,拖着他让他站了起来。冰冷冷、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梁殊的太阳穴。
门开的时候,外面的自然光涌了进来,形成一条长长的、光的通道,仿佛连接了地狱和天堂。
梁殊看不见那甬道外压制着别人的卓家人,看不见那人身后其他执枪者,甚至看不见顾安越沈安尘,只看得到卓逸,卓逸。
他站在光明之中,在长长的甬道中,大步走来;阳光便在脸上形成投影,深邃的眉眼,脸上线条却并不冷硬;目光坚毅,仿佛能透过人的眼看穿人的心。
梁殊微笑地看着他,觉得眼睛有点热,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知觉泪水已经这么滑落了。
“咳咳……”杜鸿深的眼中是功败垂成的失落,但是,又像是早有预备的期盼,他说,“我又输了。”
卓逸的声音沉稳厚重:“放手,你还可以活。”
杜鸿深狂笑了起来,点着头叹道:“卓少好手段、好心胸!”说完,也不偏过头,就这么对着卓逸,话却是对着林少青说的:“少青,你后悔跟着我吗?”也不待林少青回答,他又说:“你后悔,我就放了梁殊,你同他们走,生是生,死是死,都好;你不后悔,我也不放他了,我们,呵,一起下地狱吧。”
梁殊听到林少青的声音,清清冷冷,从从容容,似乎已在心中默念无数遍:“我不后悔。”
梁殊倒是后悔了,后悔没有多说几句热烈的情话。他只能远远地望着卓逸,在心里轻轻地笑。
“好!好!好!”杜鸿深一个字比一个字的声音大,末了又笑得开怀。
梁殊感觉到抵在脑袋边上的枪随着他的笑而晃动,然后,他听到了耳边绽开的枪响……
再见。这一次,大概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第四十九章:因果
卓逸的怀抱带来的温暖终于将他近乎离魂的僵硬唤醒,由着卓逸解开身上束缚的绳子拷锁,紧紧熨帖着卓逸的胸膛,梁殊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唤道:“卓逸……”
那一声枪响,让他终于明白,舍不得死,竟是这样深刻的感觉。
“我在,我在。”卓逸将他牢牢地抱住,拥着他,在他耳边不断地重复,“我在。”
不过十秒之前,杜鸿深手将要动作,卓逸开了一枪,稳、准、狠,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击中了他的手腕。杜鸿深还未来得及再作反应,就已经被身旁人手中的瑞士军刀狠绝地插中了心脏,那血溅开得像是烟花散落,人走茶凉。
杜鸿深眼珠突出,不可置信地微微张着口,愣愣地看着林少青,眼角竟骤然通红。歪了身子,如同终将飘零的孤叶,缓缓委顿于地。
林少青笑了一声,冷冷的,轻轻的,仿佛掠过冰霜上的风:“你的手、你的命,你欠我哥哥的,早该一一还给他。”
锈迹斑驳的大门,吱吱嘎嘎地,到底还是关上了,沉重的落锁声,宣告着一段爱恨情仇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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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杜氏在一夜之间凋落衰退,看他起朱楼,看他大厦倾,于寻常人而言,不过是多了几场谈资,几句笑言。
卓氏高层的办公室内,二人相对。一人眉目深邃,笑容浅淡,另一人眉眼精致,面色深沉。
“从杜家来的股份。”卓逸优雅地将一份文件推给林少青。
林少青看都没看,目光随意地落在一处地方,声音不复清亮,有些嘶哑,甚至莫名的苍老:“杜家的,我不要。我只拿我们谈合作时商定好的。”
卓逸笑道:“好。”
林少青离开的时候,凌雨恰好走进来,他回望了一眼林少青单薄的、孤独的背影,同卓逸道:“他知道杜鸿深死后的受益人是他吗?”
卓逸手指轻敲桌面,似笑非笑:“谁知道呢。”
手机响了,铃声是梁殊为《画狐》所唱的歌:着相就是魔 离相才是佛 这一念蹉跎 你为何看不破 ……
未待铃声久响,卓逸已经微笑着接了起来,下午的阳光从窗外透过来,温润了他的眉眼:“小殊。”
“嗯……七点……安家……安越他们都在?好……小奶狗的衣服?好,我叫赵修带……嗯,我来接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