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我……”
“不会”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胎死腹中了。
“我记得林菲说你会,”霍准露出标准的大尾巴狼笑容,“去吧。”
于是被老板强权欺压的打工仔叶凌不得不牵着穆随西的手,下舞池去。
顾新章一脚踏入卫生间,盥洗台前,早已有人站在那里。
那人身材矮胖,圆脑袋粗脖子,虽然穿着价格不菲的西装,却好像是台上演滑稽剧的小丑似的,任谁甫一见,都会忍不住多瞥几眼。然而顾新章却仿佛看不到这人一般,径自朝一排隔间走去。
后排,右数第三个,顾新章推门而入,两分钟后,走了出来。
自始至终,矮胖男一直面对着镜子,但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
他看着顾新章走出隔间,来到自己身旁,俯身,洗手,烘干,然后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整了整领带。
接着,像是从来没有注意到身边有另一个人似的,走了出去。
直到顾新章的身影在门边消失许久,矮胖男才转过身,仿佛循迹的猎犬般,走到后排右数第三个隔间门前。
卫生间里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他已经再三确认过,但稳妥起见,他还是左右观察了一番,才走进隔间。门锁传来“咔哒”的声响,他蹲下身,将两指伸进纸筒的缝隙,深入,再深入——摸到了。
薄而硬的物体。
是U盘。
他用指腹按压着,一点点将U盘摸出来,谨慎地装进口袋。接着,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站起身,打开门,洗手,烘干,走出卫生间。
正值酒会高朝,自卫生间至大厅这一路,除了零星走动的侍应生外根本没有别人。矮胖男畅通无阻,无声无息地回到酒会大厅。此时,叶凌与穆随西刚下舞池,两人配合默契,画面美得就像迪士尼童话故事中才有的场景,引起众人的阵阵惊叹。
矮胖男也不由得踮起脚尖,往舞池中扫了一眼。
这一眼,他便愣住了。
是他!
竟是他!
矮胖男直勾勾地盯着叶凌的身影,仿佛要将他的一举一动深深刻在脑中一样。
他竟然在这里……
记忆中,那个在花园的树下种一圃花的青涩少年渐渐与眼前的叶凌融合成一个。
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
矮胖男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窃喜的笑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先矮胖男一步,顾新章回到了酒会现场。
他穿过长长的走廊,又避过酒会中错落分布的人群,径直来到霍准身边。
等等,霍准身边?
霍准不是应该跟随西跳舞去了吗?
他怎么还在这里?
顾新章错愕地看着霍准:“随西呢?”
霍准瞥了他一眼,冷哼:“跳舞呢。”
“跟谁跳舞?你这个混蛋,你竟然让她跟别人跳舞?你难道不明白……”顾新章一边骂,一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等到他看清楚穆随西身边那个颀长的身影,下一句已然说不出口,“叶凌?”
场中,一首曲子已近尾声,叶凌与穆随西的舞步却仿若进入了最后,也是最绚烂的部分。经过一整首曲子的磨合,他们的配合已经默契无疑,而每到音符的高朝,便恰如其分地变换出花样舞步,为本就精彩的乐章装点更精彩的花絮。叶凌温雅俊朗,穆随西明亮诱人,即便满舞池衣袂飞舞,也难掩他们的熠熠光华。
就连向来孔雀如顾新章都禁不住啧啧赞叹,这组合真乃史上第一养眼。
瞬间,他对霍准的气愤便烟消云散了。
“这主意真绝了!”他狂点赞,“你怎么想到让他们两个搭配的?”
我怎么想到的?
霍准瞅着场中的两人冷哼。
我脑子抽了想到的!
他看着场中舞动的两人——主要是穆随西抱紧叶凌的手臂以及快贴到叶凌身上的34D大胸——第一百次忿忿。
叫你随便跳跳,打发掉这女人也就罢了。你倒好,竟然全情投入了。
亏我平时还觉得你脑子灵光一点就通,原来美女在眼前一样把持不住!
霍准暗暗握拳不爽,然而这馊主意毕竟是他自己想的,还是他为了自己脱身亲自把助理先生推出去的,所以再有火,他也只能在心里发。
并且一边发一边承认,叶凌跳得的确不错,在最开始的生疏过后,他很快便找到了感觉,这一找到感觉,让他就像一个发光体一样,在满场灯光的映衬下更加夺目,甚至连一贯引人眼球如穆随西,都不能将他的光彩遮挡分毫。
“我打听过了,叶凌现在是单身。”身边的顾新章忽然道。
霍准听出这话里的不对劲:“你想干嘛?”
“我想追他。”顾新章说得理直气壮毫无思想负担。
“你疯了!”霍准胸腔里所有积攒的怒气都被这一句引爆了,“他是直男!”
“我掰弯的直男一直不少。”顾新章竟不以为意。
霍准磨着牙,好像要吃人:“别忘了,他有儿子。”
顾新章答得飞快:“没关系,我不介意。我可以给他儿子当后爸,或者,后妈也行。”
“我劝你,人家父慈子孝,日子过得好好的,你可别造这个孽。”霍准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摔,杯子眼看要倒,却被顾新章扶住了。
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老朋友:“霍准,我以前说要掰弯直男,你都没什么反应,怎么到叶凌头上就不行了?”
霍准紧咬的牙关一下子松了,只觉得胸腔漏了一口气,心脏里,某个细微的,从来没有察觉过的地方骤然紧缩了一下。
“废话,别人是别人,叶凌是我的助理,能一样吗?”想也没想,他脱口而出。
“是吗?”顾新章笑道,“呵呵。”
第19章
时针指向晚间十一点零三分,酒会结束后,霍准没有回家,直接住在酒店高层包房。
他独自搭电梯上二十一楼专属套房。整个二十一楼静悄悄的,电梯门一开,只有一排感应灯应声而亮。霍准迈出电梯,顺着感应灯的光走到自己门前,掏出房卡一刷,门开了。
屋里有光。
霍准立即警觉起来。
“谁?”他短促而低沉地问。
窗边,一个瘦削而孱弱的身影临窗而立,听见他的问话,袅袅娜娜地转过身来。
是穆随西。
霍准攥紧的拳头放松了。
他走进房间,一边将房卡扔在桌上,一边不客气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空气里弥漫着香槟淡淡的香气,穆随西右手持杯,左手边的矮几上摆着一瓶只剩了三分之一的香槟。她已然微醺,看着霍准的目光缠绵入骨,再不是人前刻意三分疏离的情态。
“我等了你一个晚上,霍准,”穆随西看着他,将同样的话在齿间研磨过,又念一遍,“我等了你一个晚上。”
一舞终了,穆随西甚至没有回到霍准身边就匆匆离去。她到底是女孩子,安全重要,霍准派人去找,可直到酒会结束都没有找到。谁想到,她竟到了这里来。
听着她这样柔柔弱弱,好像苦情戏中那些痛遭背叛的女主角一样,霍准只觉得腻味又矫情。
他早该想到这女人外表柔弱,内里却是七窍心肠,何必为她担心?
“我是说,”霍准脸色不佳,“你为什么能进我的房间?”
“我跟经理说,你让我到这里等你,他信了,就帮我开了门。”穆随西换了身水蓝旗袍,房间的灯光极暗,她站在窗边,银色月光洒遍全身,说不出的楚楚动人,“以前我不就这样进过你房间?你还夸我聪明,怎么现在,反倒不高兴了呢?”
那是两人初相识的时候,霍准生日,穆随西送他惊喜,瞒着他放了个巨型蛋糕在他房间,就是用这样的方法进了他的门。
然而那时的穆随西明亮开朗,还是个单纯得可爱的女孩子,谁能想到她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想到过去,就觉得眼前格外刺眼,霍准不假辞色道:“随西,你醉了,你该回房休息了。”
“我没醉,霍准,你知道我没醉。”穆随西将酒杯放在桌上,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接着,讽刺地笑出声来,“霍准,咱们十个月零二十七天没见了,你让我在这里呆一会儿,就一会儿都不行吗?”
“那你在这里呆着吧,我走。”霍准无动于衷,转身便走。
“不,霍准,别走……”穆随西慌了,下意识去追。然而她微醺之后平衡感差,脚上又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心急之下,脚腕一扭,竟生生摔倒在矮几上。
酒杯掉在地上,发出碎裂的脆响。
霍准的脚步顿住了。
不过是刹那间的心软,他回过头,看着穆随西:“你没事吧。”
穆随西的发髻散了,如瀑的长发自颈间蜿蜒至胸口。她扶着矮几,狼狈地站起来,望着霍准,凄迷地笑:“我没事,抱歉,失态了。”
她伸手去捡地上的碎片,然而灯光昏暗,怎么看得清楚。霍准几步走到她面前,抓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来,拽过一旁的椅子让她坐好。
“我陪你在这里呆一会儿,就五分钟。然后随西,你回自己的房间去,这样的事,下不为例。”他说。
穆随西侧着头,长发掩盖住她的表情,那张原本满是哀伤的脸上转瞬即逝地浮现出一个笑容。
接着她撩起长发,在脑后简单地束一个髻,接着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那你也坐。”
霍准没有坐。
他抱着手,靠在窗台边,仿佛这五分钟的谈话根本没有落座的必要。
穆随西知道自己不能再要求更多了。她低下头,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问:“霍准,我们十个月零二十七天没见了,我找你,你为什么不见我?”
“随西,当初我们说得很明白,关系结束,我们做普通朋友。”一次次的骚扰,霍准早已烦不胜烦,他铁了心一次把事情解决,于是毫不避讳地直言,“在你把我当普通朋友之前,我觉得我们不适合过多接触。”
“为什么?”穆随西仿佛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话,“为什么我们连见一面都不可以?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不,这跟生气与否没关系。咱们当初说得很明白,我需要一段相对稳定的关系,你希望我提携你的事业,我们各取所需,不涉及感情。一旦有人越界,关系立刻结束。”霍准看着穆随西,“事实上,我觉得与其一次次纠缠这些愚蠢的问题,我们不如谈点更实际的东西。随西,我给你的钱不够吗?如果还需要,你尽管开口。”
穆随西微微张开嘴唇,无助地看着他。
“或者……我可以给你投资,”霍准换了个站姿,“你不是一直想成立自己的公司?”
话音落地,穆随西彻底呆住了。
霍准的话虽平静,却再决绝无情不过。穆随西游刃于男人之间,她明白,当一个男人同你谈钱,那就是你们之间没一点感情可谈了。
可他们怎么会没有感情可谈呢?
她年轻漂亮,他英俊多金,他们在一起,是任何人见了都要艳羡不已的金童玉女。那时他们多么好,一起出游,在露天温泉看雪花飘落,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拥抱,即便被八卦杂志拍到,她也不再担惊受怕,反倒深夜,有他的一通电话安慰入眠。
那时她是姐妹淘羡慕的对象,因为有霍准准女友光环加身,走到哪里都是人群注目的中心。人们用憧憬或嫉妒的声音在背后谈论她,甚至公司的同事也开玩笑问她何时摆酒嫁入豪门。这个男人的关照为她带来事业上的飞跃,也让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被爱的滋味。她不止一次在霍准的怀中幻想,他们今后的生活该有多么幸福,
仅仅一夜之间,这一切都没了。
霍准不再见她,虽然礼物照常送甚至比之前更隆重华丽,但他再也没有携她出席任何一场酒会。他绝口不提她的名姓,他像以前那样在女星名媛间游弋,他甚至不肯见她,无论她哀求还是威胁。
穆随西失宠了。
他们之间的变化被有心人探听,消息乘着风,迅速散播出去。那些原本逢迎她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人们虽然还给她面子叫她一声女神,但背地里都不怀好意等着看她笑话。她再也不是众人瞩目的中心,就连原本谈好的广告代言都暂缓。她知道自己的事业正在遭遇危机,连同她的爱情一起。
只有霍准能拯救她。
她就要一无所有了,除了抓紧霍准,别无他法。
穆随西定了定神,成串的眼泪顺着她的眼眶簌簌而下,成功掩饰那一瞬间的失态。她哽咽着,哀求眼前的男人:“我不要钱,霍准,我求求你,不要用钱来侮辱你我之间的关系。你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简单一点,我同意。让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我现在已经不敢奢求你会像我对你一样对我,我只求我们能够回到过去,让我像过去一样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任谁看到都要心碎一地,可霍准无动于衷。
他自始至终冷眼旁观,仿佛早就看穿穆随西蹩脚的表演,而且觉得乏味极了。
“随西,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话说明白,咱们可以好聚好散。”霍准松了松领带,十分无奈地笑了,“可你为什么偏要把事情弄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境地?”
“随西,你仗着我们的关系在圈内横行霸道,甚至要挟投资人为你的片子投资,让投资人怨声载道。投资人闹到我这里,我当你年轻浮躁虚荣心作祟,替你摆酒把他们一一搞定。你妄想嫁入霍家,成为我的妻子,每每在媒体面前放话,甚至暗地里安排媒体偷拍,我也理解你情之所至难免有些出格的举动,因此从未跟你计较。但是随西,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主意打到霍铭那里去。”霍准顿了顿,语气骤然冷峻,“我说过,霍铭是我的底线。”
穆随西泪眼朦胧,怔怔地看着他。
那时霍准与她分手,曾言明原因在穆随西对他动情之外,还有两条——恃宠而骄,得寸进尺。
然而穆随西并不是第一日恃宠而骄,也不是第一次得寸进尺。以前霍准只是一笑而过,怎么这次就认了真?
因此穆随西笃定,二人之间必定有什么误会。只要误会解释明白,他们就可以重修旧好。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一次次拨通霍准的电话,甚至在今天不顾成为众人笑柄,也要亲自走到霍准面前问个明白。
原来,真正的原因竟是这个吗?
“那又如何?”她问。
彼时,霍准对穆随西的宠溺已经圈内皆知,在穆随西心中,她几时嫁入豪门只是时间问题。而霍准迟迟不肯松口娶她,唯一的原因,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霍小铭小朋友。
于是她挑了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偷偷从学校中接走了尚在上小学的霍小铭同学,带他去游乐场好好玩了一个下午,一边买甜筒给他吃,一边向他透露自己与霍准的关系,并恰到好处地表示,自己会做一个称职的继母,如果霍小铭同学不阻挠她与霍准的婚事,那以后不光甜筒,就连汉堡薯条等等霍准平时根本不准他吃的垃圾食品都是大大的有。
在她看来,自己软硬兼施的手段足够对付那个略显胆怯的漂亮男孩。
可惜,对于善于伪装的小恶魔霍小铭同学来说,他从小见识过人精无数,穆随西的段数还是太低了。
“霍铭是我的底线。随西,不管你做出多么出格的事,我都可以帮你兜着,但你到霍铭面前胡说八道,这不行。”霍准说,“我原本不想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毕竟大人之间的事,我不希望牵扯到孩子身上。但你这样执迷不悟,我不得不跟你说个明白。随西,我们绝不可能回到过去。如果你觉得不公平,可以开个价出来,不管多少钱,我即刻开支票给你。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见面,以后如果再被我发现你做小动作,尤其是关于霍铭的小动作,那我不会像这次这么好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