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知道后大怒,连斩五州知府,下令拨款五百万两银子赈灾,银子是拨下去了,可经过一层层剥皮,最后到百姓手中时不过一人半贯,连一斗米都买不来。最后民起暴乱差点颠覆了大周。
张睿不禁唏嘘道:“水旱为灾,尚多幸免之处,惟旱极而蝗。数千里间,草木皆尽,或牛马毛幡帜皆尽,其害尤惨过于水旱也。”
事后农民军被镇压,经手过这笔银子的大臣,上至诸枢密使、三司使、御史大夫六部中的吏部、礼部、户部尚书共计二十四名朝廷重职官员全部惨死……而且大理寺全部以自杀结的案上报给皇上,这就是隆兴六年清洗案。
放下案卷,张睿揉揉脑袋,全部自杀?!开什么玩笑,那些大官恐怕是两方博弈后的牺牲品罢了!若不是如此,大理寺怎么可能以这么可笑的借口结案。突然想起周隐那日在他耳边说的话“树欲静而风不止……”
“张公子,大人叫你去他书房。”
张睿点点头,伸了个懒腰,看看外面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了,心中暗道:这么一本案卷居然看了这么久,看完真是惊心动魄,若是放在现代,反腐倡廉妥妥的。
去了张大人书房,见张耀之和江硕正在下象棋,张睿一看来了兴致,摩拳擦掌的走过去看两人开始下棋。
不得不说张耀之下棋如做事,雷厉风行,细微之处又见真章,每每江硕吃了他一子,他便要了两子回来。而且善用马,双马架炮直把江硕连连败退,最后江硕无奈道:“我与大人下了这么多年象棋就没赢过,张小友来试试。”说着起身让了位置。
张睿道:“那晚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耀之笑道:“你瞧他,看来象棋下的不错,老夫便来会会你。”
张睿执红子,张耀之执黑子,红子先行。张睿微微一笑,直接炮打马。
张耀之一愣……这,这这哪有这么玩的!不按套路出牌啊!挪车吃炮。
张睿见他上钩,又来一次炮打马。
张耀之直接无语了……老夫就双马玩的流,你把马都给我打下去了这还怎么玩?!顿时老脸臭的跟黑锅底一样。
江大人抱着烤红薯坐在两人旁边,看着张睿这番出其不意,直哈哈哈大笑,年轻人果然敢走他人不敢走的办法。
最后张耀之惨胜收了棋子道:“后生可畏啊,你今日是遇上我了,我善用双马,你起炮打我马,若是换个人,你用炮换了马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炮子出棋速度远快于马,你失了双炮便失了势,明显吃亏。剩下的棋子双车无根,难以取胜啊。”
张睿拱拱手笑道:“此局是专为大人设的,我若开局不打掉大人的马,以晚生的水平想要取胜更是难上加难。”
张耀之指指张睿朝江硕道:“看见没,这一肚子心眼都用到老夫身上了。”说罢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今日叫你来还有别的事……”张大人收起笑容,捋了捋胡子。
张睿正色道:“不知大人有何事要说。”
张耀之道:“你去通州的行程可能有变,今日宫中传来消息。通州知府上下三十七口被灭满门,无一生还……”
张睿决定脑袋“嗡”的一声,双耳轰鸣,身体晃动了一下才站稳颤声道:“怎么会被灭门?!”
张耀之叹气:“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与当地的匪患脱不了干系。毕竟是五品的朝廷命官,皇上知道后大怒,准备派兵前去剿匪,正好你一路跟去查清这宗案子,接任通州知府。”
张睿:“何时启程?”
张耀之:“军队可能先行启程,你不用着急,下月月末走,过几日任命圣旨就下来了,这几天你缺什么赶紧补办,通州不比京都。若是银子不够先在我这拿,皇上应该也会有封赏下来。”
张睿道:“多谢大人。”
张耀之摇头道:“有何好谢的,这地方别人躲况且来不及,我却把你举荐道此地,如今想想真是后悔!”
张睿苦笑:“此地虽然不好,却也算不得太差,边关战乱十室九空,若是去了那晚生才是真的欲哭无泪。”
张耀之拍拍他肩膀:“难得你还有心情打趣,我听到通州知府被灭门后心底一直不安,你若不想去我便去求皇上,哪怕把你留在大理寺做个七品的小官也比丧了命强。”
张睿急忙道:“大人不必如此,如今通州之地,被草寇霸占州府无人,民众在水火之中,已经成了国中之国,晚生不才,愿意去试一试。”
张耀之:“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准备吧,老夫定会尽我最大能力保全你。”
第46章
农历三月春闱开始,春闱分别九日、十二日、十五日,每次三天,共九天。
一大早林孝清便跟着林孝民坐马车送他来考场。马车刚停稳,林孝民掀开帘子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人山人海的考生摩肩擦踵。
林孝泽:“哥……我”
林孝清拍拍他肩膀道:“不用担心,正常发挥就好,今年若是考不上,再过三年也无妨。”
林孝泽点点头,脸上还是忐忑不安的朝人群走去,四下看了看没找到蒋泰和仲昕他们。越往前走拎着手里的篮子越觉得沉甸甸的快拿不动了,这是林夫人几天给他准备的,笔墨纸砚,糕点饭菜,还有一只桂香楼的熏鸡……林孝泽双手被汗浸湿,只觉得眼前灰白一片。
回头看了一眼哥哥,见他正在跟一个同僚说话,可能提到他便朝这边看了一眼,笑着点点头。林孝泽也点点头,手里的汗越来越多,脑袋突然蹦出一句话:不考了……不考了……不考了!林孝泽趁着他哥不注意的功夫挤进人群,把手里的篮子悄悄扔了,转头朝一条巷子里跑去。
林孝清还在同人聊天,再回头看时已经见不到人,考生一个个进了考场。林孝清笑笑,自己这弟弟不知这次会考成什么样,即便考不好也没事,他的性子本来就不适合入朝为官。他只要安心当他的林家少爷别惹出什么祸事就行了。想罢转身朝马车走去,上了车离开考场。
林孝泽蹲在巷子里脸色苍白,双手握着拳头,闭着眼不知如何是好,爹爹若是知道了会打死他吧?!死就死吧,也比去考的狗屁不是强……起身拍拍衣服,朝旁边的酒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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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张睿和韩叔正准备出门采买,没有几日就要去通州了。韩叔听说这么着急要走既唏嘘又害怕,暗地里想了好久,少爷年纪才这般小,怎么皇上就能让他当知府呢?!然后又听说通州那地方根本就没人愿意去,穷山恶水还满山的匪寇,简直是不能再坏些了。
韩叔:“少爷……咱非得去那吗?不如跟三表少爷那般再读三年,考个京官,品级低些也比这穷乡僻壤之地要好啊!”
张睿笑道:“韩叔,如果我不去那还要继续借住在林府吗?”
韩叔一僵:“这……”
张睿:“也不能长期借住大理寺啊,我与大理寺卿无亲无故的,他能这么抬举我,我若再不识抬举就太混账了。”
韩叔道:“少爷说的是,老奴眼皮子浅了。”
张睿:“韩叔,有时人活着并不能随心所欲,既然无法改变不如坦然接受,况且那通州也不是狼穴虎口,只要我们小心一些熬过三年,没准守得云开见月明。”
韩叔叹口气:“但愿如少爷所说吧,衣服还要再买些吗?我瞧着少爷该添几件春衣了。”
张睿:“衣服就先不添了,到了通州再添也是一样,记得备上些冻疮药,你这冻疮以后每年都会犯,到了那偏僻地界再想买就买不到这么好用的了。”
韩叔笑道:“哎,记得了。”
二人买了一上午,大部分都是笔墨纸砚和书,还有不少的日用品。说起来古代男子比现代人要重视仪表多了,单从这个发冠来说,就分了十多种,张睿虽然没加冠,但发簪也买了许多,各种场合要求都不同。
到了中午二人决定在外用餐,随便找了家小酒肆,要了两盘菜。
酒肆人不少,来来往往不少人都在聊着春闱之事。
张睿伸手这么一算,今日正好是春闱第一日,想必孝泽今日也应该参加了,不知道能不能考中。蒋泰仲昕他们就不必说了,父亲都是大官,他们也争气,将来必定是官运亨通。
二人吃过午饭拿着东西准备回大理寺,却不想撞见一个不该见到的人。
“没钱还学人家出来吃酒!呸!看你人模狗样的,居然还是个吃霸王餐的?!今日若不交出酒钱,老子便把你衣服扒了当了!”一群人围在哄笑,地上躺着的赫然是那本该在考场的林孝泽!
张睿急忙跑过去道:“这位小哥他欠你多少银子?”
那小二一看有人来给银子急忙换上笑脸:“客官一共三两五钱银子。”
张睿从荷包里掏出碎银子递给他,那小二接过银子数了数赔笑着回了酒馆。
韩叔把人扶起来,见林孝泽面色酡红,一张嘴酒气熏天。
张睿:“孝泽……孝泽?”
林孝泽睁开眼歪头看了看道:“老子……有钱!有钱……给我酒!”
韩叔叹气道:“喝多了,少爷你先扶着他,我去叫辆马车来。”
叫了马车,车夫和韩叔合力把人送了上去。韩叔道:“少爷,我们先把他送回林府去?”
张睿皱眉:“今日是春闱,他本应该在考场,如今却喝的烂醉,若是送回林府,舅舅必定会责罚他,不如先把他带回大理寺,等他酒醒之后再做打算。”韩叔点点头,三人做着马车回了大理寺。
林孝泽刚下马车就吐的天昏地暗,整个人缩成一团,浑身发抖看着可怜,虽然辈分上他是表哥,可张睿一直把他和林孝民都当做小辈来看,如今他这般自暴自弃的模样,看的张睿心中也难过不已。扶到客房梳洗一通林孝泽才安静的睡着。
张睿看了看他,叹口气,许是这孩子偷偷从考场跑了出来,林府的人并不知道,如今之计把人放在大理寺也是不妥,若告诉林承,估计他舅舅一怒之下还不把他打个半死。要不先告诉林孝清,毕竟是哥哥,多少能担待他些。这么想着,张睿去了林孝清的书房。
走到门口突然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这件事暂时先这样,不要再露马脚……”
张睿疑惑的敲敲门,里面声音一顿,传来一阵脚步声。“吱嘎~”门被林孝清拉开。
“睿表弟?找我有何事吗?”
张睿道:“我有一事想与表哥说,表哥若是不方便,那我一会再来。”
林孝清走出来道:“无妨,你有事先说吧。”
张睿:“上午我与韩叔出去采买,在街上撞见孝泽……我见他喝的不省人事便带回了大理寺,今日不是春闱的第一日吗,为何他……?”
林孝清一听脸色沉了下来道:“他在何处?”
张睿:“呃……在我房间里。”
林孝清急匆匆的朝张睿房间走去,张睿跟在他身后,朝书房看了一眼,见里面居然没有人?!那刚刚林孝清在跟谁说话?或者那人藏起来了……?
二人到了张睿的房间,林孝清见床上睡得跟死猪似的弟弟,怒火中烧,一把拎起他便朝他脸上甩了个耳光。
张睿张张嘴,又闭上,林孝泽确实该揍,即便考的不好也不能这样临阵脱逃啊,考不好顶多是脑子不好学不上来,可临阵脱逃便是品德问题,连带着林大人也会被同僚嘲笑。这是他教养出来的好儿子胆小鬼,科举都不敢参加……如今林承正在升迁之际,上面有意提拔他做太常寺卿,可发生这样的事,平白给他添了笑柄不说,对他的管理能力也有质疑。自己家的孩子况且管理不好,又如何管理那太常寺?!
林孝泽被打的晕头转向,捂着脸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哥哥发现了。急忙从床上爬下来跪地道:“哥哥,是我错了,如今千言万语也无法弥补我做的事,请求哥哥让我离开林家吧,我若是回去,爹爹定会打死我的!”
林孝清怒道:“不争气的东西!我与爹爹本就没打算指着你封官加爵,你且去走个过场便可,你若不想考为何提前不说!如今办下这等事,你叫我如何向父亲交待?!”
林孝泽跪在地上捂着脸不说话,心中已经是吓得半死,一向不与自己动怒的哥哥都如此生气,回去他爹还不直接拿棍子打死他!看了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去了!今天自己也是头脑发热,居然想都没想办下这样的错事来,现在后悔已晚,只求哥哥别告诉他爹……
林孝清:“如今你错事已经办下了,你看如何收场吧?”
林孝泽朝哥哥磕头道:“求哥哥帮帮我,我定不会再回林家了,若是爹爹问起便把我当做死了罢!我若是回去爹爹定然会为我名誉受损,难以升迁,我不能连累你和爹爹。”说着已经是泪流满面。
林孝清叹口气道:“你自小依赖家里,如今离开又能去何处?算了,跟我回家好好和父亲承认错误,父亲……定不会太为难与你。”
张睿也道:“是啊,你一个人孤身在外不是让舅舅舅母担心吗,还是回去吧。”
林孝泽急忙摇头:“不……不我不回去,学府念不了了,爹爹定会打死我的,我不回去,对了,我听爹说睿儿不是要出去当官吗?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去吧!”
张睿皱眉:“这……”
林孝清:“哎!你怎么到现在还冥顽不灵?!你若现在不回去,将来就无法再回来了!吃顿皮肉之苦又如何?!爹消了气自然会给你另作安排!”
大周有项铭文规定,但凡是历届考子,只要选拔上报了名就必须参加,若是因病耽误,或者临时退考,便会取消终身科举资格。虽然张睿不明白为何有这么项规定,但明显林孝泽以后都不可能走科举这条路了,将来如果要入仕除了举荐和荫补再无他法。可他上面还有哥哥,即便是荫补也轮不到他。
林孝泽跪在地上低头道:“求哥哥成全,弟弟长这么大没求过哥哥什么事,如今我是万万不能再回去了,让爹爹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吧。”
林孝清:“这事我做不了主,无论如何你都要跟我回去,不然爹爹那我没法交代。”
屋内陷入沉默……张睿站在两人中间不知如何是好。他自然是不敢私自带林孝泽去通州的,且不说那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万一林孝泽出了什么事,他没法向林承交待啊。
“孝泽,听你哥的,先回去,若是舅舅答应了,你在跟我走也不迟。”
林孝泽跪在地上想了一会点点头道:“也是我自作自受,本应该承担的。”说完起身出去。
林孝清朝张睿道谢:“今日多谢睿表弟了,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他出了这么大的事,虽说他跟睿表弟同年,却连睿表弟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实在难成大器,这回爹爹肯定不会轻饶了他,你若有空便回林府为他求求情,父亲顾忌你的面子不能打他太狠,否则……我真怕一时气怒把他打坏了。”
张睿道:“我明白,我同你们一起回去,孝泽虽顽劣,但本质不坏,若是舅舅真放心,跟我去通州历练几年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