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幼的孩子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两只乌黑的小手不安的扭动着。
妇人并未训斥再训斥他,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洁白的手帕,蹲下身子拉过他的小手擦干净,那帕子被染的乌黑。
“娘……睿儿以后不会再乱弄墨,娘不要生气了……”
妇人伸手抱抱他,拍拍他后背笑道:“睿儿真乖。”
……
“睿儿快走!跟着韩叔快走!”说着妇人从头上拔出一根玉簪塞进他手里。“拿着这个去京都找你舅舅……”
“娘!娘!跟我一起走……”
“醒醒,睿儿醒醒。”
张睿猛的惊醒,喘着粗气看看四周,原来自己刚刚在马车上睡着了,伸手摸了摸脸叹气道:“什么时辰了?”
周隐伸手拭去他眼睛的眼泪道:“已经快到酉时了,想起你娘了?”
张睿捂着沉闷的胸口点点头道:“当年我与娘韩叔以及几个仆人去寺里上香。因为过一年我便要去学堂上学了,娘想着为我求个前程。可没想到回来的路上居然遇上一伙贼人……那些人把我们拦下,娘在危机关头让韩叔带我逃了出去,可她却……”
周隐:“后来报官了吗?”
张睿点点头:“报了,官府说那伙人是流寇,作完案便跑了,根本无处去寻找,最后只能将娘亲葬了。事后张家另一支的族亲以我年幼照顾我为由把我家产霸占了去,韩叔不忍我流落到他们手中,便只身带着我去了京都舅舅家,后来遇上你。其实想想也算是造化弄人,当初若不是族人霸占了家中的祖产,我和韩叔也不会去京都,更遇不上你,咱们俩相隔着万水千山,或许一辈子也见不了面。”
周隐挑眉:“没准本王去民间游玩一圈就遇上你也说不定。”
张睿感叹:“虽然如此,但我还要感谢老天能让我遇上你,遇上这些朋友,遇上恩师,也不知京都现在如何了,孝泽他们路上安全不。”
周隐:“暗卫传出消息,京都现在看着风平浪静,实则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了。皇上的身体真是越来越差,前阵子上朝时突然晕厥了过去,吓得朝中大臣纷纷上折子请求皇上立太子。”
“皇上的意思呢?”
周隐:“皇上想立二皇子为太子,可右丞相那边百般阻挠,找出各种借口阻止皇上立二皇子为储君,这次恐怕大皇子上位的机会要大些。”
“万一大皇子继位,你们这些不站在他那边的王爷皇子,岂不是成了他的肉中刺,等他登上皇位后拔之后快?!”
周隐冷笑:“那又如何,上位者的事从来就不说我们能干预的。”
张睿:“也是,即便有右丞相这边为大皇子铺路,若是皇上真心想立二皇子,那无论谁也阻止不了。”
周隐点点头:“如今我们远离京都虽躲开了漩涡,但也有不好的地方,一旦京都发生什么事,咱们都措手不及。”
马车行了两日抵达端州城。
湛清:“大人,前面就要到端州了,咱们还是隐名去吗?”
张睿点点头:“不必张扬,继续走吧。”
端州是一个比较小的州府,下属只有三个县,但地理位置优越,四周连同几个州府,算是经济要道。来往的人比较多,带动此地经济发展,使得端州特别富有。端州知府很作为,知府姓徐,叫徐昌,也是京都学府出来的,算起来两人还是师兄弟。这人为官很有一套,把端州治理的相当出色,这三年考评过后,估计肯定会被升迁。
马车进了城内,这会正是正午,街上人声鼎沸,不少商贩在城门处摆摊,若不是方言不同,大伙还以为回到了京都呢!怪不得端州有小京都之称。
因为天气不错,清洛和虎子都下了马车,在街上看看东西。其他人也纷纷下了马车,舒展舒展筋骨,这几日坐车坐的浑身疲惫,打算再端州歇上两日在走。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虎子急忙道:“大伙可把银子揣好了,人多小偷也多,可不要让人把银子偷了去。”
老韩点点头道:“虎子说的没错。”
恰巧旁边走来一个中年男子,这男子也不是本地人,听着口音像是幽州人,这人道:“兄台可不必如此,在下行商多年,路过这端州就从未出现被盗窃之事。这端州人杰地灵,百姓都富足,很少有人会去做那偷盗之事。况且一旦被抓到那下场可是惨喽。”
张睿一听感兴趣道:“不知这位兄台说的偷盗者下场如何?”
这男子道:“轻者刺字流放边关,重者会砍头的!”
张睿:“偷盗也会砍头?!”
男子点点头道:“没错啊,就是因为这般,端州才一直这么安定啊。”
张睿:“这……万一是被人诬陷偷盗,难道也会被砍头?”
中年男子摇摇头:“这在下就不知了,前头还有人等着我,告辞。”说完拱拱手离开。
周隐笑道:“这知府倒是个心狠手辣的,区区偷盗也要斩首。”
张睿道:“虽说这样可以减少偷盗,但也有不少无辜之人为此丧命吧……此举违背大周律法,不可行,不可取。”
前头有家卖面人的,清洛和虎子跑过去,两人一人买了一个,小面人做的栩栩如生,张睿看了一眼忍不住赞叹。
周隐牵着他道:“看你这幅模样倒是有些少年的模样。”
张睿笑道:“我本来年岁也不大。”
周隐:“有时,我都觉着你比我还要成熟一些,倒像是我哥哥……”说完笑着摇摇头。
张睿心底道:大哥的确比你大啊,大的还不是一星半点,叫叔也不委屈你。
湛清和段箫白寻了好几家客栈,才找到一家能容许这些人的,大部分客栈都注满了商旅,许是这家客栈位置有些偏僻才未住满。
走进去见客栈里坐着寥寥的几个人,客栈的小二站在门口发呆,长的又瘦又矮,头发干黄,乱糟糟的,三角眼,一说话露出一嘴黄牙,活像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老板倒是和气的很,见他们来了,急忙迎过来道:“几位爷住店啊还是打尖。”
韩叔看看两人道:“住店也打尖……”回身跟张睿道“少爷,我怎么觉得这掌柜的像小二似的?”
张睿看看二人不语。掌柜的急忙朝旁边的小二道:“你这懒鬼,还不快带几位客官去楼上把行礼放好。”
小二急忙弯腰道:“客官跟我来吧。”说着躬着身子领着几个人朝楼上走去。
这客栈许是年头久了,楼梯踩上去“嘎吱嘎吱”直响,让人生怕踩的重了就会碎掉一般。走廊的尽头的一间窗户破了,一上去一股冷风吹过来,让人觉得浑身发凉。走到楼上,正巧迎面走来两名男子,想来这两人也是住店的。
其中一个男子道:“小二!你这客栈怎么回事?!怎么一到半夜就能听见哭嚎声!不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这连着两晚都没睡好了!”
小二一听,咽了咽唾沫道:“大爷,这个小的真不知……”
那人道:“晦气死了!退房退房,老子不住了。”说完两人匆匆的下楼去。
小二哭丧着脸看看身后的人道:“几位爷这客房还要吗?”
韩叔欲言又止看着张睿,张睿一笑道:“要,你给开门吧。”
小二急忙打开几间客房门道:“这是相连的四间客房。”
张睿看了看,倒是还算干净,让那小二退下,大伙各自进了客房收拾妥当后几个人下楼吃饭。
到楼下那俩说要退房的人还未曾离开,正在跟掌柜的讨要银子。
“我们说住三日,可你这店里谁知道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夜里闹的人根本睡不着,你得把银子如数还给我!”
掌柜的擦擦额上的汗,看看新来吃饭的几位客官,转过头道:“大爷小点声,小点声,你这么宣扬出去,我这店还开不开了。”
那人冷哼一声道:“要开店,那就把银子退给我。”
掌柜的道:“二位爷住了两日了,小的实在不能全部退还,不如除了剩余的那日钱款,再多退还你一日的如何?”
两日对视一眼,点点头。掌柜的急忙从抽屉里面取出银子递给二人,两日拿着银子匆匆离开。
张睿看着两人的背影。周隐拍拍他道:“怎么了?”
“啊?没事,总觉得这两人有些怪怪的。”
周隐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若是夜里害怕鬼怪,本王可以搂着你睡。”
张睿耳朵一红转头道:“吃饭。”
因为听着那两人的说辞,到夜里大伙基本都没入睡,等啊等,等到了快深夜了,还没听见那两人说的“鬼哭狼嚎”。
周隐道:“会不会弄错了?那两人是想讹银子才这么说的?”
张睿摇摇头道:“应该不会,你看那两人说完这事,小二和掌柜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说明这两人说的应该是真的。”
周隐:“既然是真的,为何今夜又没声音了?”
张睿也奇怪道:“许是那鬼累了,睡着了?”
周隐扑哧一笑,伸手握住他腰道:“那咱们就不等他睡觉吧。”
两人刚闭上双眼,便听见“呜呜呜……啊~”一声凄厉哭嚎声!
第73章
二人穿好衣服急忙起身点上蜡烛却发现那声音没了……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张睿:“进来。”
段箫白和湛清二人走进来道:“王爷,大人刚刚听见那声音了吗?”
两人点点头道:“你们也听见了?”
湛清:“听着像是从后院传来的,女子哭嚎声。”
张睿:“你二人下去查探看看,是否有人作怪。”两人抱拳,出了屋子。
周隐道:“你怀疑是有人在搞鬼?”
张睿点头:“我本来就不信有什么鬼怪之说。除非是有人不想让这店家做生意。”
周隐:“何以见得是是人为?”
张睿一笑道:“咱们刚要入睡那哭嚎声便传来,为何起身便停止了?”
周隐思索了一下道:“蜡烛?”
张睿道:“没错,定是这烛光让那人心生警惕,看看他们二人能否发现什么线索。”
不一会湛清和段箫白跑了上来道:“大人,后面没人,只有一间柴房,那柴房里也没有人,还有就是咱们的几匹马和停靠的马车,我们都搜了并未见人影。”
张睿:“其他的地方呢?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
两人均是摇摇头。张睿道:“不着急,咱们还要住一晚,明天晚上我们来个守株待兔看看到底是什么在作祟!”
第二天早上,几个人都青着眼底从楼上走下来,清洛和贺香薷住一屋子,老韩领着虎子住在一起,两个孩子一见面皆是一脸恐惧道:“昨晚你听见什么没?!”
虎子道:“我听见有人哭,哭的好吓人!”
清洛脑袋跟小鸡啄米般直点头道:“没错没错!吓得我半宿没睡觉。”
张睿看着俩孩子有些吓坏了,便把那打扫大堂的小二叫来道:“你们这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小二一听脸色一变,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急忙弯腰捡起道:“回客官……小的……小的不知。”
张睿眯着眼摸了摸耳垂,正想叫掌柜的来询问,突然门口来了好几个衙役。
衙役走进来道:“哪个是这客栈的掌柜的?”
小二道:“回禀官爷,掌柜的出去了还未回来。”正说着,掌柜的从门口走进来看一屋子的人道:“小的就是这间客栈的掌柜的,不知几位官爷找我何事?”
衙役道:“昨日可有两个客商从你客栈里离开?”
掌柜略一思索点点头道:“是有两个客商,不过他们二人昨日已经退房离开了。”
衙役道:“跟我们去一趟衙门吧!”说完带着掌柜的和小二一起离开。只留下张睿他们这群住店的客人面面相觑。
周隐道:“走一起去衙门看看,或许发生了什么事。”
张睿点点头,几个人跟着官差一起到了衙门,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民众,湛清上前打探一番过来道:“据说是死了两个路过的商人,死相破惨……头被割下去了。”伸手比划了一下。
张睿和周隐惊呼:“头被割掉了?!”湛清点点头。
挤进人群朝里面张望,果然大堂地上摆了两具尸体,尸体上盖了白布看不清面貌。但是在头的位置有一团血色,看样子应该是被割头了没错。凶手为何要把二人割头呢?是谋财害命还是报仇雪恨,又或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客栈的掌柜的和小二跪在大堂,两人皆是面色发白浑身颤抖。不一会许昌上堂,拍着惊堂木道:“堂下可是客来居的掌柜的?!”
那掌柜的急忙磕头道:“正是小的。”
许昌:“堂下这两具尸体可是昨日在你客栈离开的那连个人?”
旁边的衙役走过来,掀开白布,掌柜的僵硬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只见两人脑袋被砍掉摆在脖子的位置,血糊了一脸。惊叫一声顿时胃里翻腾起来,捂着嘴道:“是是是……是昨日那两人,这两人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小二也看了看,结果胆子太小,还没看清大概就吓的昏死了过去。
许昌道:“这两人昨日出了你们客栈便在城外遇害了,你难道一点线索不知?”
掌柜的磕头道:“小的真不知这两人为何会死,这可跟小的无关啊!”
许昌:“你说跟你无关,我怎么听说这二人是因你店中有奇怪的声音不肯住店,结果离开后便死了。是不是你派人害死的两人从实招来!”
掌柜的大叫:“冤枉啊大人!小的可万万没有杀人的胆子啊!这二人的确是嫌我店中夜里有异声而离开的,可小的没害他们啊!”
张睿皱眉看着堂上的人,周隐道:“这两个人你怎么看?”
张睿:“你看着掌柜的面色焦急,两股颤抖,话语诚恳,凶手不是掌柜的。这小二有些可疑但没有作案时间,凶手肯定另有他人,看看这知府怎么审。”
许昌“那你说说,为何这二人出了你的客栈便死在了半路上?身上的财物也被搜刮一空,定是你见财起异特意在客栈弄出异响把二人逼走,等二人出了你客栈走到城外时你便谋害了二人!本官说的可对?”
掌柜的吓得痛哭流涕一边磕头一边道:“大人冤枉啊大人……客栈的异响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并不是小的故意弄的啊,就因为客栈的异响客来居生意惨淡,小的哪会做这自断财路的事啊!”
围观的群众交头接耳,有说掌柜的心太黑的,也有说掌柜的是冤枉的。
许昌面色发黑,不想再听他狡辩:“来人,把他打五十大板!看你招还是不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