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钉在原地，紧盯这男人一步一步，跨着缓慢而沉重的步子，似乎是要把零号一步一步逼进这个世界的尽头，就这样来到自己身边。
“老师，你在躲什么？”男人对着零号这个方向说道。他笑得眉眼弯弯，如同混血般深刻俊美的五官一下子柔和起来，纯黑色的眼睛里有
一丝促狭，还有一丝晦暗不清的情绪。“还怕我……吃了你么？”
零号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什么。
可男人就像是听见了零号的回复，脸上的笑意几不可见地阴沉了几分，但随即又温柔地开了口：“老师还记得我还保留了一个承诺么？无
论我的要求是什么，你都会答应我的对么？”
……承诺。
零号似乎是被这两个最近一直频繁刷存在感的字眼打压得抬不起头，他无力地低下头，不再敢看着那男人，眼睛干涩却又像是有什么将要
流下来。
这是梦吧，一切鬼诞的设定都会被接受的梦魇。
男人微微扬起一抹有些孩子气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小孩终于要得到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样。他动作缓慢地开口，嘴唇的开阖就像是慢动作
一样，他说：
“我想要……”
耳边突然传来类似于信号干扰的嘈杂声，男人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甚至连他精致的脸蛋也因为空间的扭曲而变形，唯独那双纯黑色的眼
睛坚定而温柔地始终注视着零号。
然后零号就彻底醒了，从一场梦魇中醒来。
他望着头顶纯白圣洁的穹顶，任由冷汗浸湿贴在后背上的衣物。
“圣子大人！”耳边不真实地传来一个人呼唤，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
零号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那个声音的来源——僵着身子，站在床边的菲拉格。
“我好像是做噩梦了。”零号轻声说着，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疲惫和沙哑。
“……那是噩梦吗？”菲拉格一愣，相貌平凡的脸上似乎有一瞬间的异常神色划过，随即又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僵硬，“圣子大人可能是太
累了，否则也不会在浴池里睡着。”
原来是在浴池里睡着了呀。零号试图挪动一下身体，大概是因为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太久，一下子的挪动使得部分肌肉有些僵硬和疼痛，但
还是倒吸着冷气，坐起了身子。
菲拉格见状，抽过一旁的靠垫，垫在零号的腰背后。
“艾欧斯最近有消息吗？”零号有些魂不守舍，恍惚间还是惦记起了许久没登场的白莲花主角，也就那么顺带问一句。
“并没有，只是有传闻说艾欧斯现在堕落了，和一名魔族在一起。”
零号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他心里想着，看来是艾欧斯是和拉杰相遇了啊，自己这个反派角色要登场了吧，再过不久也要准备黑化了
吧。
菲拉格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零号，一开口就抛下一颗惊雷：“圣子大人，已经有许多大长老提议，要把殿前那湖泊填平，毕竟圣子大人的
身体也不好，有那湖在就不太安全。现在派我来征求圣子大人的命令。”
零号微微睁大眼睛，有些迟疑地重复了一遍。“把湖填平？”
“是的。”
如果把湖填平，那么人鱼怎么办？他，会不会死呢？
这念头一出，零号倒是自己要讥笑自己了，他是那么还怕这条人鱼，这时候还要担心人家会不会死，真是自相矛盾，再说了，伊那么狡猾
，说不定早有退路呢？谁也不知道这湖到底有多深，是不是也通往另一处水源呢？总不见得，他会为了我而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活埋吧？这
就有些自作多情了吧？
可是……零号看了一眼面色灰暗的菲拉格。沉默了良久，似乎最终是深思熟虑了之后，才缓缓说道：“算了吧，反正我不会再去那里了，
让长老们不要再在那湖上花心思了。”
“……遵命，我先退下了。”菲拉格僵着身体，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零号看着菲拉格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又躺会床上，一闭上眼，似乎又再度回到那座空城。
萨尔菲斯，谢安稼，伊，还有那个拥有纯黑色眼眸的男人……他们都在那座空城里。
[还记得之前你还欠我一个承诺吗？]
[……想……你……的心，零。]
[你……还记得我们的承诺吗？]
[别担心，我不会为难你。]
[老师，你在躲什么？]
[还怕我……吃了你么？]
[老师还记得我还保留了一个承诺么？无论我的要求是什么，你都会答应我的对么？]
[我想要……]
这是梦么？这是梦吧。
零号扯开一抹不明所以的微笑，再度陷入梦境。
12.伪圣母可不好当结局
自然界中，大凡都是存在着弱肉强食的法则，即便你是圣子，也是不可避免的。
零号自从上次做到那个噩梦之后，已经躺在床上七天了，哪怕是每天喝着清淡的汤水也没有再起来去挖出那一坛子美食，零号知道，这具
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
原本亚狄拉的身体就是天生有缺陷的，所以他毕生都在寻找人鱼的心，可是后来迟迟没有找到，无奈之下开始研习暗黑的亡灵法术，以此
苟延残喘，勉强减缓生命的流逝，才会导致性格大变，彻底叛离了纯净的光明神。
可是零号却没有像原剧情一样研习暗黑的亡灵法术，因为在他还没来得及找到这本残本时，身体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倒下了。
“圣子大人。”
零号听到耳边一声僵硬的呼唤，才又些吃力地睁开眼，迷迷糊糊中看清了菲拉格的脸孔。
事实上，菲拉格已经呼唤零号很多次了，只是零号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始终没有睁开眼。他端着一碗稀得就像是水一样的米粥，
侍奉着零号饮食。
可是零号才咽下一口，就没有力气地闭上眼，似乎是不想再进食了。
实际上，他已经饿得快要昏过去了，可是这具身体太不给力，让呆在里面的零号憋屈得不得了，也后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吃了
那人鱼的心。现在的他已经完全顾不上战斗力的差距这回事了，什么都没有吃饭问题大！
菲拉格浑浊不清的眼睛盯着零号再度沉睡的身影，片刻都不愿分离。
（老师，我们会死么？）那个黑发黑眼的青年这样问道。
青年对面的人，那个和自己几乎是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眨了眨眼睛，表现出有些不符合年龄的呆萌，眼底的流金似乎是很愉悦地闪耀着。
（不会啊，我们是签了卖身契的，要工作一辈子！）即便是如此，那人还是笑得很开心，忽然，他又像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
（除非把我们的内置思想系统破坏掉，这样我们就算是等同死亡了。）
青年沉默，只是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紧盯着那人。
（但是啊，只要我们还保留着一部分躯体组成部分，上头是有办法把我们再度恢复的。
）
菲拉格的嘴角难得勾起一抹僵硬的笑容，就这样笑着看着熟睡的零号。
老师啊，你的全部骨肉都在我的身体里啊……
唯独……
他取出一块灰黄色的物什，细细摩挲着它的每一处，就像是在抚摸亲密的爱人一样，或者说是，他确实在在抚摸他的爱人，爱得疯魔的爱
人。
要是零号醒着，必定能够认出来这块东西就是上个世界谢安稼手里玉佩。
“假如是我死了，老师会恢复我么？”他喃喃自语，像是渴望答案，又像是根本不需要答案。
是的，他不需要答案，无论如何，他都会在零号身边的。
他放下碗，离开了宫殿，刚走到湖边的是树丛里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离了灵魂，一下子像个傀儡一样倒在无人知晓的草叶里。
就在菲拉格倒下的一瞬间，沉睡在湖底水草中的一尾人鱼也瞬间睁开眼睛，那是一双金碧色的眼睛，分明是明亮的色彩，却是怀着一种晦
暗不明的情绪。
“该说再见了……”属于人鱼魅惑的声音缓缓响起。
零号再度醒来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十分诱人的香气，于是就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饿得不得不睁大眼。
菲拉格一如往常地僵硬着身体，端着一碗粥从敞开的大门口走进来，背着光而入的男子虽然依旧是一副平凡模样，只是那男子唇角有着不
为人注意的笑意，只是浅浅的，却让人再难离开视线，甚至于那双灰暗的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泛着夕阳色的金光。
只是零号却没有注意到菲拉格的不同，或许只是有一瞬间分神，很快就被对方手上的一碗粥吸引去所有的目光，他还心心念念着刚才睡之
前没喝完的粥，不过显然面前这碗比较诱人，它的香味让零号一下子意识清醒起来。
“圣子大人。”菲拉格的声音微微颤抖，目光却是坚定地盯着零号。
零号看着面前这碗似乎不仅仅只是白粥的食物，白色的，似乎还泛着很难发觉的莹蓝色的光泽，如此诡异，但是只是越来越浓郁的香味就
足以让神经粗大的零号忽略掉这奇怪的颜色。
“这是什么？”零号还是虚弱地问了一句。
“回禀圣子大人，用鱼肉熬成的粥。”菲拉格一字一眼地回答，唇边的笑意越发难以收敛。
零号张开嘴，意欲让菲拉格喂自己，显然有鱼肉的粥让零号很开心。
菲拉格舀起一勺，吹凉后喂进了零号的嘴里。
第一反应是苦，哭得零号想要立马吐掉它，可是粥太滑了，一下子就滑进了喉咙里，害得零号猛烈地咳嗽起来。
菲拉格也没有慌张地帮忙，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零号弓着身体猛咳。
意识开始涣散，零号咳着咳着就没有力气了，摔回床上，逐渐开始空洞的双眼望着上方，紧紧攥着毯子的手开始无力地松开，白皙的手臂
上可以看见淡青色的血管泛起诡异的莹蓝色。
“叮。确认死亡。任务失败。剧情推动师返回主界面。”
零号闭上了眼。
“这次你也将我融入你的体内呢……这就是我想要的承诺啊……”菲拉格见状，却是捂着嘴轻声笑起来。’“下一个世界就是我们的起点
呢……”
随即他猛地一咳，鲜血就像是从他的身体的每一处爆破出来，然后一下子失去了支持力，摔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叮。确认死亡。任务失败。剧情推动师返回主界面。”
其实，亚狄拉只看到那本残本的一半，人鱼的心脏确实是治疗体弱的良药，但是人鱼的鲜血却是世间最强烈的毒药。
13.伪番外
“零号呢？”壹号微微眯起眼，一双金色的眸子闪着冰冷的光芒，可是脸上却是笑眯眯的。
0000笔直地站在主界面上，面无表情的模样和他那孩子一样的外表显然是有些违和。“我先一步送他到下一个世界了，如你所愿。”
壹号沉默着笑了，藏在口袋里的手指在不停摩挲着那块骨头。
“不过，壹号，你答应我的，不会再重蹈覆辙。”0000冷着一张脸，似乎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是的。”壹号这时候脸色才柔和一点，但是又是那种柔和到诡异的笑脸。
是的，这次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了，这次他永远都无法离开我了。
壹号笑得温柔，金色的眼睛也同样温和地像是融化开来了一样。“所以你最好不要再试图用那些不入眼的手段来阻止我了，好吗，0000？
”
0000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沉默了，似乎是想要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但是后来又放弃了，一言不发地看着笑眯眯的壹号步入下一个世界。
壹号口中那不入流的手段其实是人鱼伊第一次试图对零号说出他的承诺内容的时候却没有成功的那一次，那确实是0000屏蔽掉了壹号的说
话内容，他不想让零号被壹号这样来回用狠心的手段刺激记忆系统来进行自我修复，但是……
0000掏出刚才一直想从口袋里拿出来还给壹号的东西，那是一本书，靛蓝色的封皮，上面写着“如何成为一个成功的反派——我才不是受
着”。
那是零曾经写到一半的书，也是他除了那块一直被壹号攥在手里的骨头外，唯一留下来的东西，说实在的，无论是零还是零号，都不是什
么成功的反派，可是由壹号来继续续写也是挺符合这个名字的。是的，壹号续写，不过是写下剧本，引导零号扮演壹号世界里的反派而已
，或者说是，让无记忆的零号永远活在壹号创造的世界里而已。
可是现在……说不定已经没必要了。
大概，第一个人醒了。
0000回想起刚才自己与零号的对话。
[0000，你帮我把这本书还给作者好吗？]
[……为什么？你不需要了吗？还是……]还是你知道了作者是谁？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再看了。]
[好吧。]真的没什么？
[还有就是，我能不能去一个反派不是人类的世界啊？]
[……]
[0000]
[零号，你是不是想起……]
[我……我还能想起什么？我记忆力厉害得很呢！]
[……]
[0000，拜托你了，拜托你！]
[好，最后一次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就这样，0000再度看着零号走进那个曾经是他毁灭的地方，可能是壹号的命令，可能是零号的拜托，0000突然觉得好疲惫，身心俱疲的疲
惫，就只想回到还没有壹号的时候，时常没心没肺地欺负一下单纯好骗的零，可是，我们还能回去吗？
壹号告诉他，不可能。
无论是零还是零号，已经完全逃脱不了壹号的掌控了。零永远活在壹号的身体里，零号永远活在壹号编织的梦里，没有人能清醒过来，哪
怕是目睹一切的0000也宁可活在壹号的谎言里。
但是，似乎三人中已经有人清醒了，或者只是认命地不愿再苏醒。
零号说着：“我能不能去一个反派不是人类的世界啊？”然后跨入了那个世界，就像是零一样，跨入了那个无法终结的圆圈里。
然后壹号说着：“他会永远活在我的世界里。”这样追随着零号而去。一同继续承受着病态的爱给自己，给零号带来的困苦。
0000只能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被虚无的空白囚禁，什么都无法干预，就像从前一样，看着那个孩子把双眼挖下来，把爱人的眼睛换上去
，用零的眼睛哭泣着。
这不是悲剧，因为悲剧总是让你觉得最美好的事物在你面前破碎，但是，0000觉得，自始至终都没有美好的事物出现，大约最让人难以割
舍的，就只有过去了吧。
这是一场梦境啊……
零号像个无能无力的孩子，活在记忆的碎片里，而0000则是甘愿被梦境欺骗，可是壹号呢？沉溺于自己编织的一切中，无法自拔，生于欺
骗，依于欺骗，亡于欺骗，可是，就算是在这场梦中溺亡，大概也是情愿的吧。
0000笑了，笑得眼眶有些湿了。
他抬起手，笑着将手中的书一把火烧了。
于是，第二个人也从梦境中醒了。
最终，又只剩下壹号了。
还是活在梦里好啊。0000突然有些羡慕壹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