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说不过，那还是溜走算了。郑叁溜出去，没料到门外居然站了不少不明真相的群众。更令他目瞪口呆的是，楚小哥手里抱着小黄睁着一双大眼，无辜地看着他，像个刚从他人口中得知夫君是大坏蛋的委屈小媳妇。
“我就说郑兄弟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没有女人娶个男人也一样的嘛，还省了不少花费。”徐胖子笑眯眯地说，“不过郑兄弟要牺牲楚弟这就不地道了，做人再精明，也不能背信弃义丢了糟糠啊！”
李阿四站在徐胖子身边，又黑又瘦人还矮，他摸了摸下巴，道：“郑兄弟的主意实在是妙，得了这么个身强力壮的男媳妇，不愁没人给你干农活，农闲时还能给你暖暖被子，实在是划算，花不着什么钱，生不出孩子连养儿的钱也省了，多实在。郑兄弟这样还不满足，想娶个老婆，不然把楚兄弟转卖给我吧。”
郑叁这才回过神来，怒道：“呸呸呸！李阿四你说什么混账话？什么转卖？楚卿是自由身。”
住在赵乐师家的姜兄弟此时居然不在家里读书，也出来围观。他看看楚卿又看看郑叁，一脸震惊的表情。郑叁窘迫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也不想解释，连忙拉了楚小哥的手往回跑，一路上尽听见呜呜声。他以为是跑太快风在耳边叫，结果到了家才发现是楚小哥在哭。
“你哭什么？”郑叁没好气地问。
楚小哥哽咽道：“呜呜呜，刚才他们说你不要我了。”
郑叁扶额。
“别听他们瞎说，我哪有不要你了？”
“他们说你要娶妻，然后不要我了。郑大哥，你不是说好要跟我种一辈子地吗？”
郑叁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觉得楚小哥的某些观念似乎出了点问题，连忙正色道：“楚卿啊，人只能跟他媳妇一辈子在一起。”
“郑大哥，那你做我媳妇好不好？我帮你种地你帮我做饭。”
郑叁眼前一黑，险些晕倒。他定了定神，道：“楚卿啊，你不要听他们瞎说，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不行的。就算我同意，你父母也不同意。”
“我爹娘不会管我的，郑大哥，我就在这里陪你一辈子好了。”
郑叁震惊得语无伦次：“你你你你……不用你陪，楚卿你也不小了，赶紧找个媳妇去！这种胡话休要胡说。”
楚小哥泪汪汪地看着郑叁，郑叁觉得心里发毛。他道：“就这样啊，我……我今日不想去撒种了，明日再说，我……我要去睡觉了，你自个儿好好待着。”
郑叁没说完话就退到房里，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天啦，事情好像不得了了的样子，他要怎么坚强地活下去啊？！
第二四章：楚人之心
郑叁把自己关在房中一下午，脑子里乱七八糟。直到天色暗了肚子饿，才下定决心走出房门，去厨房弄点吃的。楚小哥抱着小黄委屈地坐在外面，见他出来，弱弱道：“郑大哥，我肚子饿……”
郑叁无奈叹息：“我这就去做点吃的。”
做完了饭，郑叁一边想着媳妇的事情一边麻木地往嘴里塞饭。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王媒婆那女人老是找他的茬，非要说他和楚卿是一对？为什么楚卿也突然就认为他两该在一起？真的是受王媒婆影响么？
郑叁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人，那人正专心致志地吃饭，准确地说他已经连着吃七碗了，正在吃第八碗。看着楚小哥毫无心机的脸，郑叁有些不忍猜想这一切的来源是楚小哥。
大概……大概是王媒婆年纪大了，自己得了失心疯。
然而他被王媒婆这么一闹，十里八村都知道了，他的名声算是完蛋了，以后还能娶得上媳妇么？郑叁眼泪往肚子里流。
好不容易在楚国生了根，日子也渐好了，又闹出这么一茬，老天爷简直跟他过不去啊。不过再怎么艰难，日子还要过不是？郑叁决定先把种子撒上，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郑叁沉着道：“楚卿，咱们明日去撒种，其余的事情不谈。”
楚小哥吃饱了将碗筷摆好，回答说：“好，我都听郑大哥的。”
翌日，郑叁拿种子楚卿扛农具，在地里慢悠悠地撒种。郑叁有了心事，动作十分缓慢，有一下没一下地撒着。远处来了些行人，是住在附近的，他们站在远处，像是在看着郑叁和楚卿，偶尔闲聊两句。
郑叁有些奇怪，抬头去看，那些人却又走了。
这样的人来了好几趟，郑叁终于明白了，他们的确是在看他和楚小哥。估计是他跟楚卿的事情被王媒婆传得远了，大家跑过来凑热闹围观。
郑叁突然就不想活了，他一屁股坐在田埂上，神情悲怆。
“郑大哥，你怎么了？”楚小哥关心地问。
郑叁无力地摆摆手，道：“没什么，只是心情不好。”
楚小哥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劳作。
“你看你看，他自己坐着休息，把事情都丢给自己的男媳妇做呢，太不要脸了……”
“是呀是呀，不过……我觉着是不是昨晚上累着了腰疼，所以才坐着啊？”
“噗噗，指不定呢……”
路人的议论隐隐传入他的耳朵，郑叁一激灵，连忙站起来，继续劳动。
“我就说他没什么事情嘛，分明就是装累。”
“就是，他媳妇没说什么呢，一直在干活，真是老实啊。”
郑叁心塞到不行，差点背过气去。他走到陇上，愤然道：“有完没完了？格老子的给我滚蛋！”
路人纷纷散去，天下起了小雨。郑叁仰头望天，差点涕泗横流。
“郑大哥，雨下的越来越大了，要不要回去避雨啊？”
郑叁回过神来，雨果然是越来越大了，在这儿站着，非成落汤鸡不可。雨下成这样没法干活，那还是回去吧。郑叁示意楚小哥把东西带上，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回了家。
郑叁坐在窗前，看着外边的雨越下越大，心情跌落到谷底。看来媳妇的事情真的泡汤了，他以后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跟楚小哥在这里种一辈子地么？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认命了。
郑叁开门出去，正色道：“楚卿，你过来，我有事情要同你商量。”
楚卿放下手里的小黄，走到郑叁面前，问：“郑大哥，你有事找我？”
郑叁将钱包好，放在楚小哥手里，道：“这是你前些日子的工钱，我多给了一个月的，你可以留着买点好吃的。”
“不是说都扣掉了么？我把你的房顶给弄坏了……”
“没关系，房顶你也给修好了不是？”
楚小哥将钱揣进怀里，居然隐隐不安。
郑叁继续道：“等雨停了，你就回家吧。”
“回家？”楚小哥吓了一跳，“回哪里？我不要回去，地还没种好呢，家里那么多的地，郑大哥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我走了你怎么办？”
郑叁摆摆手，说：“无所谓了，我慢慢种吧。你许久未曾回家，你父母估计想你想得厉害，你是长子，也该回去尽孝。我这里……就不留你了……”
楚卿又哽咽了，他道：“郑大哥，你从前跟我说可以留我一辈子，跟我种一辈子的地都是骗人的么？……”
郑叁心里抽了一下。楚小哥说话咋跟戏里唱的似的？郑叁听了都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大混蛋。不过楚小哥是定要走的，不然他的后半辈子就没盼头了。
楚小哥将钱放下，说：“我不要钱，只要你给我吃的有地方让我睡就好了。”
郑叁语重心长：“楚卿啊，你这么想种地，可以让你家里人出点钱，给你在家附近买一块地，自己种便是了，何必非要跟着我？”
楚卿吸吸鼻子，道：“那我在你边上买一块，跟你一起种。”
郑叁脑子发昏，狠心把钱往楚卿怀里一塞，去他房里随便收拾了几件衣裳，这时雨已经停了。他开了门，道：“楚卿，雨停了，你走吧！”
楚小哥怔怔地看着他，郑叁不忍再看，关上了门。
郑叁背着手往回走，撞在了柱子上。他摸摸鼻子，奇了怪了，院子里哪来的柱子？他抬头去看，楚小哥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楚卿，你咋的又回来了？”
“郑大哥，我肚子好饿，你可以给我做汤饼么？”
郑叁无奈地叹气，道：“好，我去给你做，吃完了你就上路吧。”
楚小哥吃完一整锅汤饼，恋恋不舍地把汤给喝光了。他吃完了，也不说别的，低着头往门外走。外边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郑叁给他拿了件蓑衣披上，他便走了。小黄在院子里来回转悠，在郑叁脚边叫唤。郑叁突然觉得有点心酸和不舍。他将小黄抱进屋里，摸了摸它的脑袋。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不过好歹有条狗陪他。
楚小哥哽咽着往外边走，天下着雨，他忘了往哪条路走才能回家，只在附近转悠。他想不通，郑叁怎能不要他了？他觉得他可以跟郑叁种一辈子的地，郑叁难道就不喜欢？
远处烟雾朦胧，一双手戳了戳他的后背，楚小哥回头，看见的不是郑叁，却是王媒婆。
“怎么着，楚小弟受了委屈？”王媒婆见了楚卿手里的包袱，惊讶道：“郑叁他竟然要赶你走？”
楚小哥点点头。
王媒婆气急，双手叉腰，怒道：“这郑叁，当真是不得了了。快，跟我去我家，我明日里就替你想办法收拾他！”
第二五章：重返郑家
夜里下了大雨，郑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以楚小哥的智商，没人跟着会不会走丢了？外面下着大雨呢。郑叁眼前浮现楚小哥欲泣的脸，心中十分不安，直到深夜方才入睡。
第二日天气转晴，郑叁从梦中醒来，恍惚间听得门口十分热闹。他洗漱后出去开门，一大群人站在他家门口，对他指指点点。
“没想到这人居然如此狠心，为了娶新媳妇，把刚娶的男媳妇给扔了，真是是缺德啊！”
“是啊是啊，看面相也不像坏人，居然如此歹毒……”
“简直丧尽天良啊……”
听了众人的谴责，郑叁面上一热，有些心虚。虽说楚卿不是他媳妇，但的确是他将他赶走的。不过……这些三姑六婆是怎么知道的？
郑叁放眼望去，只见王媒婆正坐在远处，摇着小手帕，同一群老女人说着什么。
王！媒！婆！就知道是她。
郑叁一激动，差点摔倒。这王媒婆瞎掺和什么啊！让不让人活了？！
郑叁扒开人群，往前走去，欲找王媒婆算账。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大树底下站着个人，手里抱着小包袱，睁着一双大眼无辜地看着周边的围观群众。
“小兄弟，你是什么时候跟着郑官人的？”一个白头发的大妈问道。
楚卿老实回答：“去年初，他还没住到这儿的时候。”
“这地里的活儿都是你帮他干的？”大妈指着附近刚犁好的地。
楚卿点点头：“我跟郑大哥一起干的。”
“你跟他睡觉了？”
楚卿：“刚开始的时候我每天都跟他睡的，后来他便不要我跟他睡了。”
“哎呀，这么身强力壮的标志小伙都不要，这郑官人当真是瞎了眼了，才没多久呐，就喜新厌旧了。小伙子，是他亲口让你走的？”
楚小哥唏嘘道：“是，郑大哥说要跟我种一辈子地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让我走了……”
听到这里，郑叁喉头一哽，差点抽过去。
王媒婆挥舞着小手帕，添油加醋地嚷嚷：“看吧看吧，郑叁那没良心的，昨天又到我家让我给他寻媳妇。我王媒婆是什么人？方圆百里内唯一的媒婆！我王媒婆没钱没权，但我有原则！这样喜新厌旧的人，我王媒婆最看不上了，他给我的钱我看都没看，一口给回绝了！”
周围群众鼓掌叫好，郑叁两眼发黑。
“我估摸着他是铁了心的想要找媳妇，因此才过了一天，还下着雨呐，就把人给赶了出来。还好被我王媒婆撞见了，不然楚小哥现在还指不定去哪儿了呢。瞧瞧，人小伙子伤心成什么样了……”
王媒婆说得激动万分，瞧见郑叁从屋里出来，手指一指：“瞧，他出来了。大家伙好好认认，今后他要想找媳妇，一定不能让他得逞。”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郑叁身上。郑叁头一次万众瞩目。
他脸面发热，恨不得找个坑，把自个儿给埋了。
在一片指责声中，只有一个声音相当温暖。楚卿见了郑叁，眼睛立马亮了，从人群中走出来，依旧亲热地叫：“郑大哥。”
郑叁眼眶一热，突然想哭。
楚卿拉住郑叁的手，眼泪夺眶而出：“呜呜呜……郑大哥我好想你……”
王媒婆双手叉腰道：“郑叁，这次是楚兄弟要原谅你，不然老乡们早就朝你扔石头了，快点把人领回去，要是再敢犯事，乡亲们绝不会轻饶了你！”
郑叁虽还有话要说，但看围观人群人多势众，他估摸着他说的话乡亲们也不会信，因此他决定识相地先回去，拉了楚小哥的袖子，连忙进了家门，把门给牢牢拴上。
世界终于清静了不少，郑叁靠在门上直喘气。小黄见楚卿回来，亲热地在他脚边打转。楚卿靠在郑叁肩头，断断续续地抽噎着。
“郑大哥，你怎么能不要我了……呜呜呜……”
郑叁心烦意乱，同时又羞愧万分。他觉着楚小哥现在也怪怪的了，要么是受蔡老大影响，要么是受王媒婆影响。人们都说脑袋不好使的人容易受影响，这不能怪楚卿，得怪他脑子同样不好的爹娘。郑叁想了又想，决定先将他纠正过来再说。怎么说楚小哥也跟他干了一年了，若是回去后莫名地变成了喜欢男人的那种人，他家里人该怎么想？
楚小哥哭够了，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送到郑叁眼前。
郑叁问：“这是什么？”
他将小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小包点心，做得花花绿绿，还挺好看。
“楚卿，这是你买的吗？”
楚卿摇摇头，说：“不是买的，是我亲手给你做的。”
“啥？”郑叁愣了。楚卿这小子不是做个饭都会把厨房给烧了么？啥时候居然会做糕点了？郑叁不相信地把点心扔进嘴里，意外地味道不错。
“谁教你的？”
楚卿回道：“王媒婆。她可是个好人，昨晚上留我吃饭睡觉，还教我做菜做点心。郑大哥，你觉得我做的点心好吃吗？”
郑叁点了点头：“很不错。”
“那你高兴吗？”
郑叁回答：“高兴。”
楚小哥高兴道：“王媒婆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她果然没有骗我……”
郑叁“噗”地一声将点心喷了出来，这个王媒婆，到底是怎么想的？这里还有没有正常人了？！
楚小哥一直盯着他的脸看，郑叁觉得奇怪的氛围越来越浓。他带着楚小哥走回厅堂，语重心长地问：“楚卿啊，你为什么想要做糕点给我吃？”
楚小哥盯着郑叁的脸呵呵一笑：“我想让郑大哥开心啊！”
“为什么想让我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