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来，教室瞬间炸开锅。
教导主任这时对沈未做出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嘴里说的却是：“我先走了，有什么问题来找我，但是年轻人都要多历练，我相信你。”
沈未很理智聪慧的将那句话自行翻译为：“我先走了，没事别烦我，否则炒你鱿鱼。”于是他礼貌的和教导主任道别，并表示自己一定不辜负希望。
前排的几个女生这时围过来，她们你推我搡了一番，然后一个扎双马尾的女生首先问道：“沈老师，你长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去当明星，跑我们这学校来，多浪费啊。”
“对啊，你看，光明顶看起来多凶恶。”说这话的是站在最左边的一个小个子女生，鼻子上长了一排雀斑。
沈未听完，带着笑意说：“我试过了，演技太差，不合适。”
“真的假的，你还演过电视剧啊。”小个子女生立刻喊道，更多的人围上来。
“是电影。”
“叫什么名字。”
“你演什么，龙套还是主角？”
“或者是配角，男二男三，悲情男二号吗？”站在沈未面前的女生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她们的头仰的老高，一脸的兴奋。
“我骗你们的。”沈未耸耸肩。
“诶！”“怎么这样。”底下开始响起一片抱怨声，然后抱怨声很快就转化为新的一轮拷问。
“沈老师你今年多大了？”
“沈老师你有女朋友了吗？”
“沈老师你家是哪里人？”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让沈未应接不暇，于是他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
“一个一个来。”沈未道：“我今年28岁，没有女朋友，B市人。”
“B市的跑这来，沈老师你的学历是有多差啊。”
“X师范毕业的吧，我姑姑也是那个学校毕业的，说不定你们还是校友。”
“沈老师你看起来不像28啊，感觉有32了。”
“这句话我可不喜欢听。”沈未收住笑容，佯装发怒道。
“真的啊。”女生对他吐吐舌头：“看起来好沧桑。”
“老师你以前该不会是涉黑的吧，脸上还有疤。”有女生发现了他脸上的伤痕，半开玩笑的问道。
“涉过几年，后来漂白了。”沈未作认真状。
“真的假的？”一个高个子男人走过来，睁大了眼睛问。
“假的。”沈未再一次耸耸肩。
人群中发出一致的“嘁”的声音，有几个人开始向沈未比中指。
上课铃在这时响起来，蔡芝华站在门口，沈未转过身，正好看见她。
“打扰你了。”
“没事。”蔡芝华笑着说：“你们聊得很开心。”
“还好。”沈未回以笑容，然后他在蔡芝华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走上去，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轻声说：“你也可以的。”
蔡芝华愣了一下，转过身，沈未已经走远了。
第五十五章
男人坐在沙发上，他正在看一份报纸，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咖啡，咖啡的旁边是一份点心，像是涂满了黑糖。
和两年前相同的地方，同样的场景，但是此时他已经带上了眼镜，他的手上有密布的皱纹，他看起来苍老了很多，他现在已经和所有的老人一样了。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男人，男人的后面有两个高大健壮的保镖，这也和两年前一样，只是站在他面前的人已经不再是沈未，站在他面前的人同样带了人来。
那些人站在门外，每一个人都整装待发。
“需要这么大的阵势吗？”老人端起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晃动。
“他在哪里？”冰冷的声音响起，莫臻并不关心他说了什么。
“你是一个急躁的孩子，这一点他比你好。”
“他在哪里？”莫臻重复着相同的问题。
“为什么不问问他是否还活着呢？”老人喝下一口咖啡，声音覆满沧桑：“已经两年了，我有几百种的方法可以让他死，你不觉得你来的太迟了吗？”
“你不会。”莫臻走上前去，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没有激动，也没有愤怒。
“你不会让事情无法挽回，因为你还想留下自己的命。”
“这么说来，如果他死了，你也会杀了我哦。”
“我会。”
“我好害怕。”莫邦平静地说。
“我真的会。”莫臻说完，左轮抵在老人的眉心：“我已经不再是两年前的那个我，所以，如果他死了，你也会死。”
“那又能怎样呢？他还是死了，是你害死了他，就算你杀了我，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
“我知道。”
“所以你还要杀了我？”
“我要你带我去见他。”
莫邦推开他的枪，坐下去。
他用叉子插起一块蛋糕，黑糖的味道很浓郁，他很喜欢。
“我知道。”他说：“你的手没有抖，你的目光坚定，这是只有抱着坚定决心的人才能做到的。”
“但是你来晚了一步，他已经不在了。”
莫臻再一次将左轮指向他。
“别急着瞄准我。”莫邦靠在沙发上，那看起来像一个轻松自如的动作，但实际上他并不轻松。
“我没有杀死他。”
“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莫邦摊摊手，说道：“但是我可以保证他不在我这里，我放了他，在半年前。”
“以你当初的实力和能力，想要击倒我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但是你是莫臻，所以我只给了你两年。”
“所以我在半年前放了他。”
莫臻拿着手枪的手一动不动，那是一个随时可以射击的姿势，他的人包围了这里，一切准备就绪。
“莫臻，你觉得他会原谅你吗？就算他现在就在这里，你觉得他会见你吗？”
“莫臻，你背叛了他，你已经失去他了。”
莫臻拿着左轮的手放下去，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明明知道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可是你还是这么做了，你亲手把他送到我的面前，你知道我对他做了什么吗？那些残酷的东西，你亲手毁了他。”
“我已经将你所有的犯罪证据交给警方了。”莫臻走出去，向等在门外的人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你将有一个残酷的晚年，没有人会去看望你。”
莫臻坐在车里，他点燃一支烟。
他曾经不吸烟，并且不让沈未吸烟，沈未为他戒掉了，他想，等他们见面，他也会为他戒掉。
但是他现在需要这个东西，它可以让他获得短暂的平静。
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走过来，告诉他，人已经安排下去了。
莫臻点点头，他感到很累，那是一种从骨肉间生出的疲惫，让他痛苦和绝望。
莫邦说得对，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莫邦把条件摆在他面前，让他去欺骗沈未，让李青去找站在莫邦那边的陈婉吟，让他们降低防备心，自以为占据了优势，然后一举毁掉整个沈家。
而他，自始至终站在沈未的身边，看着他一点一点走向最后的深渊。
他不可能找回他了，正如莫邦所说，他不会再原谅自己，这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从犯下的那一天，就看见了结局。
可是为什么还要去找他，为什么还想再见他一面，他也许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而他的出现只会打乱那一切，但是他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带着那点卑微的残忍的期待，想要得到一个挽回的机会。
莫臻用手指捻灭烟头，但是那种疼痛已经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寻找沈未是一个困难的过程，他们通过各种方式，找了很多地方，问了所有可能认识沈未的人，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莫臻甚至去找沈林国，去找肖陌和简明生，他们用着相同的冷漠的表情看他，拒绝他，但是莫臻相信，他们真的不知道沈未去了哪里。
他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很多人都在劝他放弃，沈未消失了，他那么聪明，他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消失，让想要找到他的人永远找不到他。
也许他应该停下来，因为沈未总会去找沈林国，去找肖陌，他恨自己，但是他不会为此放弃自己重要的人，他可以等待，等到他主动出现的那天，或许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现在这么讨厌自己了。
莫臻每天都在想着同样的问题，但是他做不到，他不能停下来，那样他会不知道如何继续生活下去。
他拿起一支烟，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递来打火机，那是一个ZIPPO的限量版打火机，银色的机身，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
莫臻拿着烟的手停在半空中，司机疑惑的看着他，问：“莫先生，您怎么了？”
莫臻将还未点燃的烟扔进烟灰缸，然后他对司机说：“我们现在去一个地方。”
这是一个和往常没有多大区别的周五下午，上了一周的课，每一个学生都精疲力尽，无论他们在这周里是不是学到了东西。
沈未为高二3班的全体学生开了班会，这是每周固有的活动，和上课一样，枯燥无味，没有一点新意。
所以，在沈未宣布放学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一周的地狱生活又结束了，接下去便是两天的狂欢。
沈未被这种情绪感染，也变得快乐起来，他的学生充满生命力，无论这种活力对他们的未来有没有好处。
他走出去，夕阳洒了一地，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起来。
蔡芝华走上来，微低着头，问他：“沈老师，下班了吗？”
“是。”
“那……一起走吧。”女老师说这话时头几乎要低到地上，声音也有些发颤。
“好啊。”沈未答应的爽快，这让蔡芝华松了一口气。
他们一起向门口走去，一路上有不少同学向他们打招呼，蔡芝华看起来很高兴。
他们走过校园，这样的下午静谧而美好，让每个人的容颜都变得绚丽起来。
蔡芝华正在想着说些什么，她觉得他们之间太安静了，太安静往往会让彼此尴尬，但是就在她准备抬头说点什么的时候，沈未突然停下来。
他站在那里，蔡芝华喊了他一声，但是他没有回答。
沈未并不是这样没有礼貌的人，蔡芝华知道，于是他顺着沈未的视线向远处望去，那里停了一辆车，车子前面站着一个人，夕阳打在那人的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让他美的惊心动魄。
那个男人也看见了他们，然后他向他们走来，他的步伐并不快，但是蔡芝华总觉得他很焦急。
他走到他们面前，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看上去像是有话要说，却长久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直到沈未向前走去，蔡芝华急忙跟上，他们从男人的身边走过，然后她终于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他说：“沈未，我找到你了。”
第五十六章
沈未从未想过要在这里待多久，他并不打算隐藏自己，他只是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让自己冷静一段时间，也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回到原来生活的世界，去面对原来的那些人。
所以，从莫邦那里出来的那天，他便直接回了家乡的小镇，他并没有很多选择，因为他的身上没有钱，这里也势必有很多人在找他。
沈未没有去找阮小宝，有很多人了解他，他以同样的程度了解那些人，他在小镇做了短暂的停留，准备出发去下一站，但是就在这时，他遇见了一个人。
头发仍旧短短的陶乐，他们在去另一个小镇的大巴上相遇，陶乐的那副眼镜似乎更厚了。
陶乐看见他很激动，她迫不及待地坐到沈未旁边，和他打招呼，然后问他，你最近和莫臻去哪里了，你们已经消失一年多了，是像网上流传的那样双双把家还了吗？
沈未笑着看着她，并不回答，然后陶乐看见了他眼角的疤痕，已经被她摇晃了半天仍然一动不动的僵硬的手臂，她一瞬间愣在那里，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沈未安静地说。
“莫臻呢？”陶乐张着嘴巴，她的眼睛里有泪水，她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
“我不知道。”沈未并不想隐瞒她，陶乐给他的感觉有些像顾恋，乐观开朗，充满生命的力量。
“对不起。”陶乐不再问下去，她能看出沈未并不想提起过去的事情。
“没关系。”
“那你现在是去哪里？”陶乐想了想说：“这辆大巴的终点站是广辉镇。”
“去广辉。”沈未随口回答她，他其实并没有确定想去的地方。
“去那里干什么？”
“找一份工作，安身立命。”
“在广辉？可是你不是B市人吗？”
“嗯。”
陶乐哑然，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沈未说话的声音很温和，但是她能在里面听见一种经年的沧桑的味道，充满疲惫。
她坐在那里，安静地不像自己，沈未突然有些自责，她是一个快乐的人，不应该因为自己而难过，于是他碰了碰她，问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本来就是广辉人，之前那一次是住在姑姑家，姑姑在那个中学上班，我正好去帮忙。”
“那你接下来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沈未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什么？”
“帮我找份工作。”沈未靠在椅背上，带着些调侃的说道：“我现在需要钱，因为我已经身无分文了。”
事实上沈未只是随口一说，陶乐却当真了，陶乐为他找了一份工作，在她家的饭店帮忙，陶乐家开了一家在当地小有名气的饭馆，里面的招牌菜是地锅鸡。
沈未的职务是服务员，因为他的一只手臂不能用，所以陶乐特别为他安排了一个相对轻松的工作，尽管他们家的服务员已经足够了。
陶乐自己则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她的公司非常小，里面只有两个人，在很多时候甚至不能被称之为公司，她们的店面在中学旁边，所以更多的工作是为里面的学生打印复印资料以及下载电影音乐。
在沈未工作了一个月之后的某一天中午，陶乐给他带回了一个新的工作机会，她站在厨房的门口对他说：“广辉中学正在招数学老师，你要不要去试一试。”
“可是我没有教师资格证。”
“去考啊。”陶乐笑了笑：“我保证在你考到教师资格证之前他们绝对招不到老师。”
“为什么？”沈未难得的对一件事情一头雾水。
“因为学生太糟糕。”陶乐对他眨眨眼睛：“比你能想象到的任何糟糕的学生都要更糟糕，所以我只是问一下，你没必要强迫自己。”
但是沈未还是去考了，他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因为这里并不需要他，他不想给陶乐添麻烦。
事实证明，陶乐的话是正确的，他拿着简历走进那个学校，教导主任热情洋溢的接待了他，仿佛在迎接天神。
但是那些都是表象，沈未能从教导主任满是褶皱的脸上看到一丝难以掩盖的阴险和狡猾，教导主任大概觉得他像一个傻逼，但是沈未对此并不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