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就说吧，养个外星人就是麻烦，大型食肉猛兽的饭量，X战警的霹雳体能，还有时不时爆发的敏感脆弱的想家的小情绪。邓廷昊撇着嘴看身边情绪明显down下一格的小外星人，觉得有点无语。
影片上的女主角刚刚出场，是生活在农场里的一个清新美好的姑娘，坐在有火红枫叶垂下的窗口，安安静静地写信。邓廷昊沉吟了一会，捣了捣阿呆：“喂，又想家？”
阿呆闷闷地嚼着薯片，没有正面回答邓老大的问题，只是嘟囔抱怨道：“地球人的技术太烂了，那么大一颗阿尔法一号，怎么都检测不到呢？”
邓廷昊暴汗，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拍拍阿呆的脑袋：“你好好研究吧，说不定能靠自己回家。”阿呆闻言哼唧了两声，咔嚓咔嚓又嚼碎了几块薯片。然后忽然小声说：“邓廷昊，我想要那个望远镜。”
“啥？”
阿呆叹了口气：“我知道那是个古董玩意，特别落后。我只是有点想要，摆在家里看看也行啊。”
“我勒个去……”邓老大深吸一口气，朝阿呆竖起两根手指：“其一，高精度天文望远镜在地球不是落后的古董，是非常精密的天体观测仪器。其二，你刚才看着那玩意多少钱了没？就和我说要买回家摆着看？”
“多少钱啊……”阿呆闷闷地拨拉着怀里的薯片。
“那玩意9388欧元，折合七万多块钱。”邓廷昊飞快地脑算了一下：“按照你现在正常的伙食费每天五百块算，够你吃四个多月！”
“哦。”阿呆点了点头，“那算了，看电影吧。”
邓老大看着情绪明显又down下一格的阿呆，在心里默默咬牙诅咒一不顺心就彻底面瘫的外星祖宗，硬着头皮愤愤地转过头继续看电影了。
这是一部网评非常好的爱情片，整片基调小文艺，温馨而美好。女孩子是意大利早期庄园主的女儿，爱上了农场里挤牛奶割小麦的小伙子。从最开始的麦浪里手拉着手奔跑，到几年之后被现实拆散，再到各自努力经营人生后的重逢。情节其实也不能说不老套，不过好在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非常动人，将那个时期罗马波折的社会风貌以温暖的笔触带出来，直触人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块。
尤其是这部片子的镜头处理，简直就是大师中的大师，绝对吊打了好莱坞大片里浮夸而粗暴的镜头推拉。女主角的每一个特写、两人在夕阳下手拉着手散步的背影，都是用长焦一点一点走出来的。作为专业的美食摄影师，邓廷昊对于光影有着绝对的敏感，而这部片子里的每一个镜头，甚至后期有点刻意煽情嫌疑的蒙太奇片段，都让他欣赏不已。
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导演似乎也在愈发不露声色地展现自己惊人的艺术天分。邓廷昊的关注点渐渐的已经不在故事本身，他开始不断地捅阿呆让他去看自己认为非常耐人寻味的镜头处理。而阿呆一直都蔫蔫的，偶尔敷衍着点点头作罢。
蒙太奇的部分是两人被拆散前所有回忆的点滴，每一个镜头都是优中选优，值得邓廷昊写上上千字分析的那种。是以到了最后，邓廷昊也不再说话了，只是专注地看着屏幕，在所有被感动得眼眶红红的观众中，邓廷昊非常理性又若有所思的神情看起来简直变态极了。
当然，同样诡异的还有旁边快要睡出鼻涕泡的阿呆。
影片落幕，灯亮了，观众们纷纷离席。邓廷昊长叹了口气，觉得这电影看的简直神清气爽，他一边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导演的名字，一边捅捅身边的阿呆：“走了走了，想办法给你烧豆角排……靠，阿呆？阿呆！”
阿呆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迷茫地看着周围：“完事了？”
邓老大的脸黑了：“你什么时候睡着的？”
“不记得了。”阿呆说着抻了一下筋骨，抖落下一地薯片。于是邓老大再次深吸一口气，憋气地蹲下身子帮祖宗捡垃圾。阿呆也蹲下来默默地捡着，一句话不说。
邓廷昊憋火，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随口问：“电影怎么样啊？”
“不知道。”阿呆闷着头：“我又没怎么看。”
“这是你选的片啊！”
阿呆沉思两秒：“我想要望远镜。”
“鬼才给你买。”邓老大愤懑地丢掉手里的薯片碎屑，转身就往外走。阿呆默默地跟上来，依旧瘫着脸不说话。其实按理来说，这货一直都是木头脸，倒也没什么区别。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邓廷昊就是觉得阿呆现在满脸都写着不爽，写着对他的控诉！
可是那玩意七万多块啊！他的钱也不是老天爷一盆一盆扣在脸上的好吗？
两人各自郁闷着，较着劲，于是接下来的情景就变得非常和谐了——
超市里。邓廷昊推着车专注地比较着鲜红的猪排骨，呼唤阿呆：“过来选排骨，回去想办法弄个锅给你烧豆角排骨。”
“不太饿……”
“怎么会呢？刚才不是还很饿？”
“我现在只想要望远镜……”
“……”
车上。已经get了完美鲜嫩的小排骨的邓廷昊随意拨拉着CD盒子：“想听什么风格？重金属？慢摇？爵士？”
“想要望远镜……”
“……”
回到宾馆。废了牛劲花了十欧元和酒店后厨借来一个焖锅，邓廷昊两手抱着锅，用下巴示意阿呆帮他开门。阿呆幽怨地看着邓廷昊：“想要望远镜……”
邓老大冷哼一声，转身把锅放在了地毯上，自己拿房卡开了门，又坑哧坑哧地把锅抱进了屋。
等到邓老大好不容易烧好了一锅香喷喷的豆角排骨，盛了一小盆放在阿呆面前时，阿呆依旧瘫着脸，重复：“我想要望远镜。”
邓老大冷酷地拒绝：“想都别想，爱吃吃，不爱吃算了！”
阿呆非常不高兴地瞪了邓廷昊一眼，然后很有骨气地啃光了一盆香喷喷的排骨，吃的呼哧带喘，盆干碗净。
两人的拉锯战打到了傍晚，才似乎算是渐渐告一段落。邓廷昊不再冷着脸，阿呆也不再任性地重复自己的要求。刷洗干净了酒店的锅还回去，然后邓老大和阿呆换上了可爱的动物园T恤——邓老大胸前印着凸起的长颈鹿，阿呆是大象。用邓廷昊的话说，这叫各有所长。两人简单捯饬捯饬，然后去拍照。
拍照也是邓廷昊行程安排中比较重要的一个环节——给外星人在每一个城市拍一套照片。若是日后机缘巧合能够回去，这也算是地球留念。
所以说看吧，邓廷昊也不全是满脑袋变态杀人狂和钞票的俗人，他也有自己很抒情很文艺的一面。
夜如白昼日的前一天傍晚，罗马的街道反而有一种少见的宁静。喧闹之前，所有人都选择了呆在家里，吃吃水果，看看电视，含一片维生素，然后裹着空调毯舒舒服服地睡一觉。没有咖啡因，没有朗姆酒，也没有太多的甜食和肉类。这是狂欢前的酝酿，让第二天能够有最淋漓尽致的发泄。
浅金色的雏菊碎碎地点缀了整片罗马的天空。邓廷昊脖子上挂着单反，和阿呆开始了罗马留影。
西班牙台阶，著名的购物天堂，来一张。
装过日本人的小酒馆，站在门口的大帽子雕塑边上，来一张。
铺满雏菊花瓣的不知名小巷口，来一张。
被称赞好几次的悍马车，来一张。
昨天被困住的小警所，来一张……
所有的照片上，阿呆站姿笔直，面呆如木，眉间还有淡淡的郁闷。一个大活人放在照片里，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囧字。邓廷昊心里简直太憋屈，他一个顶级的镜头操控大师，给人家免费拍写真也就算了，人家还一点不配合！
站在宏伟而沧桑的中世纪圆顶建筑前，邓老大终于忍不住对远处的阿呆喊：“阿呆——能不能笑一下！”
于是——三，二，一，阿呆在镜头里留下了只露出两颗门牙的诡异笑容。
邓老大心累，累到近乎吐血。
本来想收录的一组十二张照片，邓廷昊按了不下一百二十次快门，最后也只堪堪留下了十张，剩下两张怎么着都选不出来了。就这，还是在邓廷昊昧着良心留下那张门牙笑和那张警署前目光空洞有如刑满刚释的前提下，才差强人意地凑出来的。
邓老大再一次，表示很无语。
两人拍完了照片就随便往公园里散着步，罗马城市风景如画，一个小公园里也是环环绕绕，映衬着周围的欧式建筑，景色非常有味道。阿呆和邓廷昊漫步在铺着雏菊花瓣的小林子里，阿呆忽然说：“阿尔法一号上曾经也有过类似的植物。金灿灿的，可好看了。”
邓廷昊一愣，这还是阿呆第一次主动对他说出这么感性的话来。
阿呆没有在意邓老大的出戏，只是自顾自捡起几个花瓣，一边轻嗅一边说：“没有这个这么香，但是在阿尔法一号上，也算是非常好看的生命种了。我没成年的时候，和大家一起在机构受训，院子里就刚好有几株这种植物，可喜欢了……半夜还偷偷跑出胶囊去看过。后来宇宙射线加剧，就连这种植物也快要绝种了，他们就开发了一种防护罩，将它们保护起来……”
邓廷昊嗯了一声，轻轻拍了拍阿呆的肩膀。阿呆叹了口气：“我其实确实是有点想家来着……所以阿昊……”他说着，抬起清亮的眼睛看着邓廷昊，缓缓说——“我还是……想要那个望远镜……”
刚刚被带入情绪的邓廷昊一个白眼翻过去，再也受不了了，狠狠地掷下花瓣：“买买买！”
33.
在夜如白昼日渲染着热闹和欢庆的上午，阿呆如愿抱回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天文望远镜。上门安装的工作人员在发现买主的居住地竟然是酒店时，感到无比的惊奇，他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刷卡的人——邓廷昊，后者却只是惨白着脸捏着自己的信用卡，没有半点解释一下的意思。
热情开放的罗马人看了看貌似多金的邓廷昊，又看了看虽然有点呆但是颜值超高的阿呆，再看看连他自己都觉得确实有点华而不实的天文望远镜，好像是懂了点什么。
罗马小哥不懂邓廷昊的心痛。他不知道，邓廷昊未来还会为了扛着这个死沉的天文望远镜继续旅行，而遭受无比的痛苦。
送走罗马小哥，阿呆就开始站在望远镜前观星了。别说，外星人对被他认为是古董的东西把玩得还挺溜，调转旋钮、收放镜筒，非常在行的样子。邓廷昊咂巴着嘴站在边上，默默地算着自己这七万多块究竟有多少是砸在了那巨额广告费上。
国内的天文望远镜最贵不过万来块，这货足足翻了七倍。七万块钱，在Z国可以干点啥？——够泡五年的咖啡厅，够邓廷昊回家探亲十次，够正常的Gay包养一年酒吧小零号了。
而现在，却被用来买了一架破望远镜。
邓廷昊憋了老半天，终于对对着望远镜看没完的阿呆说：“从今天开始，你给我洗袜子！”
“好的。”阿呆答应的非常爽快，邓老大受了重创的内心终于获得了一点平抚。
毕竟赶上了罗马人最疯狂的节日，怎么着也得融入进去，邓老大甩甩头发，选择暂时遗忘破财的伤痛，带着外星人High上一天。
于是，上午十二点，罗马皇家洗浴酒店。
阿呆腰上围着白浴巾，有点不自在地抱着胳膊，在桑拿房玻璃门外小声敲玻璃：“阿昊？你在里面干嘛？”
邓廷昊正蒸得爽，起身打开门把阿呆拉进来：“这叫桑拿，过来蒸一下。”
炽热的白气瞬间钻进了阿呆的每一个毛孔中，烟雾缭绕，他几乎看不见对面的邓廷昊的脸，那种闷热到死却又莫名舒坦的气氛让他忍不住地战栗，却又紧接着深深地放松。阿呆被邓老大拉着手，光脚踩在桑拿房按摩脚底的鹅卵石上，小心翼翼地走到长椅上坐好。
“不用坐那么直，放松。”邓廷昊说着，随手拿滚水池里的木舀舀了滚热的开水，浇在火山岩上。伴随着呲啦啦的声音，白气更加浓郁，房间里的温度瞬间又拔了一个高度。阿呆深深地呼吸，然后小声问：“这是在干嘛呢？”
“享受人生。”邓老大认认真真地给出答案，阿呆看着热气缭绕下邓老大有点泛红的肩膀，若有所思。
桑拿十二分钟之后，去活血温泉汤池中简单舒缓一下大开的毛孔。作为一个体温控制系统本就不够发达的外星人，十二分钟的桑拿让阿呆的脸蛋完全地红润了起来，邓廷昊摸一摸，烫手，像发烧了似的。两个人哧溜哧溜滑进温度适宜的汤池，邓廷昊弄了弄湿漉漉的头发，然后非常有金主风范地把外星人揽怀里，举起手机，开启前置摄像头，咔嚓，拍下一张暧昧无比的温泉自拍合影。
照片上的阿呆目光依旧呆滞，脸蛋红的像初结的大樱桃。邓老大特意作出了很酷的表情，十足的霸道总裁攻VS呆萌小美受即视感。邓廷昊玩心大，非常恶搞地在照片底端本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打上了暧昧的马赛克，然后一键分享到围脖、空间、朋友圈，五秒钟后，手机开始叮咚叮咚响个不停，阿呆征询的目光看过来，邓老大把手机往岸上一甩，拽拽地捏起高脚杯，呷一口红酒，说：“一群土包子在赞美并羡慕我的赢家人生罢了。”
阿呆眨眨眼睛，觉得不明觉厉。
二十分钟后，活血温泉的效用达到了峰值，连阿呆都感到自己是真正的从内到外都活泛起来了。这是在意大利，能享受到中药材温泉本就不容易，这一池子的红景天就更是昂贵。邓老大为了在异国他乡享受一把祖国待遇，也算是下了血本。
邓老大喝爽了红酒，阿呆吃饱了蛋糕和水果，服务人员适时地为他们端上一壶浓郁的雏菊花茶。雏菊是罗马的市花，在罗马后起的茶文化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部分。雏菊非常苦，阿呆喝了一口就受不了了，邓廷昊嘲笑阿呆没有品味，然后自己喝了一口之后也没再碰过那个杯子。
下午2：17，邓廷昊和阿呆热乎乎香喷喷地趴在了并列的两张按摩床上，身后各站着一个美女。
“真的要这样做吗？”阿呆小声问闭目养神的邓廷昊。
“放松吧你，哪来那么多问题。”邓老大老神在在地回答，舔舔唇，向身后示意可以开始了。触觉柔和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到脖颈，然后缓缓加力，将芳香的精油一点一点揉入毛孔。邓老大在安神的芬芳中深呼吸，耳边又传来了那个破坏氛围的声音——“为什么要找两个女的按摩？”
“你腰上围着浴巾呢。”
“我知道——可是——很怪。”阿呆一边说着，缩着肩膀，对身后的触摸感到深深的不爽。
邓老大慵懒地睁开眼睛，看着他，嗓音带了一捏捏的磁性：“老子是Gay，找个男的摸我我不膈应啊。”
“可是我又不是……”
邓老大霸气地斜过一眼：“我现在是你的金主，我说你是，你就得是！望远镜还想要吗？”
阿呆默默地低下头，下巴枕着手背：“好吧……”
于是邓老大彻底满意了。不得不说，这个望远镜还是有那么点效用的，至少可以让他的大爷地位得到进一步的巩固。回忆一下今天自己的气质，嗯，如假包换的霸道总裁冷酷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