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是谁都不认识,所以在车上睡了几天,再回去的时候却是谁都不想搭理。但是他想躲清静,有人却不想让他安宁,总是动手动脚的。
他侧脸躲开某人的咸猪手,左手一横,就把军刺抵到了灵均的脖子上,一点情面也不留,但是这个人皮糙肉厚,脸皮更厚,完全不管送到跟前来的军刺,还变本加厉地凑到他的耳边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要是能死在阿泽手下,那可真是……唔,阿泽你怎么变得这么粗鲁。”
纪泽面无表情地从他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往旁边挪了一下,闭着眼睛继续睡。
灵均撇了撇嘴,厚着脸皮又蹭了过去,心想反正就是要膈应你。他把手搭在纪泽的腰上,见他没有反应,又把另一只手加了上去,把人抱进怀里。
纪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今天早晨本来打算自己开一辆车走,把灵均给扔在这里,但是转念一想他之前想要问他的事情还没说,又转身准备回去再睡一会儿,结果一转身就发现那个人正如影随形地跟在后面。
简直就像背后灵一般。
他莫名就生出了自己甩不掉灵均的念头来,这个家伙根本就不知道何为脸皮,而且嘴皮子又溜,跟跑马车似的,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过,他还真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缠的人。
灵均心满意足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这才对嘛。
纪泽就当他是个枕头,反正现在日头渐高,有些热起来了,正好凉快一下。
四个人一路无话,除了必要的休息和停下来吃饭之外,一直都在往回赶,出乎纪泽意料的是,灵均这个老古董居然真的会开车,而且还开得颇不错,让存了心想要看他笑话的纪泽小小的吃了一惊。
郑乾害怕灵均知道那个人是谁之后,会反悔直接把他解决在路上,坚持要回去了之后才肯开口,灵均也不急,反正他终归会知道。只是对郑乾这个小人行为又大肆嘲讽了一番,他又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你祖宗可不是你这种小肚鸡肠的人,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吧,挂在脸上真恶心人。”
郑乾也就将他的冷嘲热讽当作耳旁风,只要确保自己的小命保住了就行,至于让他骂两句,也只是无关痛痒的事了。
相安无事的回到了市区,沈星文本来想和纪泽说什么,但是灵均表现得就像是护食的獒犬一般,眼神凉飕飕地飞过来,一下就截断了他想说话的欲望。
郑乾说会把那个人的资料送给灵均,四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只是纪泽还带着灵均这个附赠品。他觉得自己这次回去之后有必要在外面去重新买一套房子,照灵均这个趋势,是要跟他死磕到底,他可不想让这个家伙见到他父亲。
就凭灵均这张贱嘴,要是和他老爸共处一室的话,恐怕每天都会上演世界大战,而且灵均要是随便乱说点什么,他一定会被老爸剐了皮的。
但是郑乾这个老东西已经回去了,要是他老爸知道他回来了却没有回去的话,他的耳朵可真是又有得受了,有时候他都觉得他其实是他妈才对不然怎么有那么多的东西可以啰嗦。
他斜眼看了一下跟在身后的灵均,这个麻烦的家伙应该怎么办呢?甩肯定是甩不脱的,他根本就不是人,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可以找到他,到时候要是直接冲到他家里去,他就没法和老爸解释了。要不就跟老爸说自己找了工作?反正他也一直念叨自己在家里无所事事嘛。
他脚下一转,扯着嘴唇跟灵均解释,“刚才有点走神,走错路了,应该走这边。”
灵均不置可否,跟在他身后继续走。
纪泽又转了转眼睛,“你在这里都没有亲人的吗?”
“有啊。”
纪泽眼睛不易察觉地一亮,“哦,关系怎么样?”
灵均微微一笑,“很好。”
“那你要不要去拜访一下他什么的,毕竟那个……关系比较好。”
灵均眨了眨眼睛,“我现在就正在去他家的路上啊。”
纪泽无趣地翻了个白眼,随意将手操进裤兜里,向前走得飞快,他是一点也不想和这个家伙说话了。
灵均站在他身后,抬眼看着面前的高楼,很想跟纪泽说一句,其实他真的不是山顶洞人,他认识这个东西叫做酒店,而不是他纪泽的家。
纪泽漕着手毫无欺骗人的愧疚之心,表情非常镇定,还无比厚颜无耻地转头来问灵均有没有身份证,不过还没等灵均说话,他就自说自话又接下去了,“哦我知道你一定没有,”转头对着前台小姑娘微微一笑,“就要一间。”
他眉眼本就生得极好,趴在柜台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颇有几分纨绔公子的风骚意味,小姑娘被他这个笑晃得眼前一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扯着灵均上去了。
灵均一句话也没有说,满心的都是他刚才那句“就要一间”,笑得漫山遍野都要开花了。
纪泽就当没有看到他那恶心的笑,捏着房卡带着人进去了,“家里小,你不要介意,入了我的家门,我是主,你是客,不能反客为主对吧?所以今晚我要睡床,至于你……啧,”他伸手把床上的被子扯了下来,嘴角一弯,笑得漂亮,“就睡地上吧。”
“……”
灵均是真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满脸得意,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一样。他抖了抖眉毛,也就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当真就扯着被子往地上一坐,“那客人远道而来,怎么也应该给倒杯水吧?”
纪泽眼尾一扬,“到了我这得守我的规矩,我家的规矩就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哦,”灵均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但是你是我的,也得守我的规矩才对。”
纪泽这几天和他唇枪舌战,你来我往斗过不知多少次了,先前对他的那点畏惧早就不知抛到哪里去了,听到这句话立刻就拔刀扑了过去,咬牙切齿道:“狗屁,我什么时候又成你的东西了?”
灵均老神在在地伸手在脖子上的军刺上摸了一下,“你让我带你出来的时候答应了什么?”
纪泽一愣,把军刺收了回来,垂着眼睛不说话了。
灵均还以为他被打击到了,再仔细一看却发现他是在走神,他立刻就不满了,“想什么呢?”竟然把他给无视了,他还跟他说话呢。
纪泽迟疑了一下,才抬眼看着他,眼里前所未有得带着十分的认真,“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灵均理所当然地点头。
“那些东西,”他指了指灵均头上的金簪,“是怎么回事?”
灵均顺手把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如墨一般的头发披散下来,衬得他的脸犹如上好的白玉。“你是说为什么碰了就会死?”
“嗯。”
他把手上的金簪递给纪泽,纪泽一愣,伸手接了过去。
灵均弯着唇一笑,语气又开始不正经,“在见了那么多人死在这个上面之后,阿泽你还敢从我手上拿过去,”他突然凑到纪泽的耳边,在他脸颊上偷亲了一口,“你就这么相信我啊?”
他一脸的欠扁,纪泽真想顺手把这簪子扔他脸上,最好把他这张讨人厌的脸给烂掉,还有那张贱兮兮的嘴。
灵均脸色一整,开始转移话题,“你仔细看看那簪子上面。”
纪泽把手中的金簪举起来,对着光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上面究竟有什么玄机,至多不过是可能在墓中放久了,有些擦不去的灰渍。
他心头一动,抬眼看着灵均。
“就是这样,那是一种蛊虫,只要触碰到了,它就会沾到人的身上,只要有人催动,它的身上就会分泌出消化液,把与它接触到的地方化成水。”
纪泽突然觉得手上的金簪有点烫手。
灵均笑嘻嘻地看着他,“所以阿泽你不要试图丢下我逃跑啊……”
15.灵均(十五)
纪泽嘴角一抽,把金簪丢还给他,他就没想过可以甩脱这块狗皮膏药,而且灵均如果想杀他,他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他随意拍了拍手,“这个东西是只有那个墓里有吗?”
“你在其他地方见过?”
纪泽点点头,“嗯,在云南。”
灵均恍然,“哦,你认识的人因为这个死了?”
纪泽眉头一皱,眼神霎时凌厉起来。
“跟我没关系啊,”灵均又用那支簪子把头发束起来,“除了这支簪子,墓里的东西我从没带出来过。”
看纪泽犹有疑意,他撅了撅嘴道:“我还不了解你么?”
纪泽不想和他扯这些东西,“他是为了救我死的,当时我被他推开了,等我回去找他的时候,他就消失了。之后我回那个地方去找过他很多次,但是什么都没有,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再出现过……我一直都相信他还活着,直到在墓里看到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我才开始怀疑他其实已经死了。”
他抬头看着灵均,语气认真,“如果真是这个虫子,那为什么之后我再去没有遇到过?”
灵均耸了耸肩,“或许是死了。”
纪泽被他不以为然的态度给气到了,抬脚就在他膝盖上踢了一下,但是灵均根本什么感觉都没有,倒是他觉得自己的脚痛了一下。他咬牙切齿,但是又拿这个皮糙肉厚的家伙没办法,最后只有不理会他,进厕所洗漱准备睡觉。
灵均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把他惹到了,蛊虫是有可能是因为死了啊,或许是被大雨冲走了,或许是被太阳晒瘪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现在的纪泽真是不可爱。
纪泽出来以后也不想理他,径直爬到床上睡了,灵均的脸皮厚过城墙,抱着地上的被子也跟着爬了上去,美其名曰“没有被子你睡着了会冷”,纪泽只想一脚把他呼下去,有你在我才会冷。
但是灵均死扒着他不松手,越挣扎他就越抱得紧,还手脚并用,得寸进尺地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纪泽抓过床头的军刺就要往里扎,一点也不顾会扎到自己的惨烈,灵均不敢再任着他乱来,用手把军刺抓住了,“好了,不和你闹了,好困,睡觉好不好?”
纪泽使劲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咬牙切齿地放开了手里的军刺,他学不来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但是又斗不过这个皮厚的男人,至多也只有打他泄泄愤,最后还是只有闭着眼睛让自己把身后黏着的家伙当作一块冷冰冰的床板。
他这究竟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竟然遇到这么一个厚颜无耻的家伙。
灵均倒是一点也没被他的腹诽影响到,见纪泽终于不想着把他踢下去了,满足地又把他搂紧了一点,他几乎要爱上睡觉了,虽然之前睡了数万年,但是和纪泽在一起,就算是睡觉也带着其他的味道。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最像前世的纪泽,静静地闭着眼睛,眉眼之间都带着他熟悉的轮廓。
纪泽动手给了他一肘子,“看什么看,要睡就睡,不睡就滚下去!”
灵均“嗯”了一声,将下巴轻轻地挨在他的头顶上,微微勾了勾唇,这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纪泽啊。
纪泽带着灵均在酒店里面住了好几天,灵均也就跟真的一点也没有疑议一样,纪泽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倒是纪泽,终于觉得这始终是个权宜之计,就算灵均真是个老古董,住久了也该露馅了。况且,灵均这副模样也不像真不懂。
灵均跟黏什么似的黏着他,连走出他视线一步都要紧跟过来看个究竟,他多番企图甩脱他未果,实在是连出门的兴致都没有了。
正当纪泽被灵均缠得七窍生烟,忍不住又要拔刀相向的时候,沉寂了许久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无视了对面表情诡异的灵均,拿着手机就出去了,到了门外一看,居然是之前和他一起退役的战友。
纪泽唇角一勾,手指轻快地在上面划了一下,懒洋洋道:“啧,我可得看看,今天这太阳是不是从什么邪门的方向出来的,少爷您怎么想起我来了?”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一声,“哪儿能啊,我就是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不过我看多半是你这个恶人先告状,指不定早把我给忘九霄云外去了。”
“滚你的,怎样,薛少爷,最近在哪个销金窟里快活呢?”
那人啧了一声,颇有些不满,“纪小泽你个没良心的,不要诋毁我的名声啊,少爷我是那样的人吗?”
纪泽笑了笑,往后靠在了墙上,“回来了这么久了才想起我来,你不是落到温柔乡里去了,还是怎样?”
“唔,倒真还有点事儿。”
“嗯?”
那边似乎是有些吵,电话里传过来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纪泽微微拧眉,“什么?”
解释了几遍,电话里一直都夹杂着轻微的电流声,一句话都听不清楚,纪泽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看,准备找个靠窗的位置。一起身就看到灵均站在他的旁边,悄没声息的,就像是一道影子,只是那双眼睛却很亮,即便是他站的地方像是背着光,也能看清他漆黑的瞳孔。
里面隐藏着莫测的情绪。
纪泽不想理他,绕过他就准备继续接自己的电话,灵均却一把拦住了他,直愣愣地开口问道:“这个人是谁?”
他感到有些莫名,同时也有些心头火起。大概是小时候被他老爸管得太紧了,以至于之后他一直不喜欢别人太过干涉他的事情,哪怕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也喜欢按照自己的方式来。
而灵均这种,平日里寸步不离,几乎是在监视或者说是禁锢他的行动的行为,早就让他心头堆积了不满,只是灵均这个人实在是太过莫测,而他又实在是拿他没有什么办法,才强自把心里的火气按了下去。
但是现在灵均竟连他朋友打来的电话都要管,这让他之前心头的不满霎时一下全都爆发了出来,脑海里像是被点燃了一把无形的大火,连带着之前被郑乾坑进墓里的恼怒全都点燃了。
他一把甩开灵均拉着自己的手,语气也多有不耐,“与你无关。”说完转身就走,步伐飞快,带起一阵凌厉的轻风。
他走得毫不犹豫,连眼角都没有往灵均的脸上瞄一眼,抬手就继续接自己的电话。不过是一转身的时间,刚才他对灵均的不耐就像是在他转身的刹那间就冰消雪融了一般,与电话那边的人说笑了几句,语气一如往常,就像是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
灵均站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手指微微一握。
纪泽找了个在房间门口看不到的位置,才停下了脚步,刚才离灵均一远,他就发现薛云诚那边的声音清晰了起来,不由心头更是恼怒。
但是他向来不是个会把自身情绪迁怒到别人身上的人,和薛云诚该插科打诨便继续互相调侃,该用怎样的语气便是用怎样的语气。
“说吧,究竟是什么事,竟然劳烦薛少爷找到我这儿来了?”
那边的薛云诚这次却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对该不该开口感到有些迟疑。
纪泽忍下骂过去的冲动,“刚才不是还说的那么顺溜吗?怎么现在又不吱声了?”
薛云诚没好气地反驳,“我刚才可是深思熟虑了好久才对你开的口,结果刚才说了那么半天你也没听到……”他的语气突然低了下去,“我想了一下,觉得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把你牵扯进来比较好,而且,刚才可能也是天意如此,不让我告诉你。”
纪泽几乎就想顺着信号爬过去给他的脑袋来一下,“啧,看不出来薛少爷还信这些啊,要不要初一十五还给菩萨上上香,吃吃斋念念佛什么的?保佑这些年被薛少爷斩下的鬼魂不要半夜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