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起身来,慢条斯理地擦干净了手上的血,然后像是扔垃圾一般地将苗王扔进石棺里面。棺底尖锐的银饰嵌进了他已经没有了皮肤的身体,鲜血缓缓地浸满了整个棺底。
灵均站在外面,将手上完整的人皮细细地整理了一下,放在血肉模糊的苗王旁边,看上去就像旁边另躺了一个扁平的人。
里面血淋淋的人仍兀自盯着他。
灵均好整以暇地对他笑笑,他知道这个人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要这墓还在这里,总会有人为了各种目的进来的,总会有人将他放出来。
只要他没死,这件事就还没完。
他将手按在石棺的边缘上,轻不可闻地说了一句话,刚刚还一派安然的苗王却激动地在里面挣扎起来,将旁边整整齐齐的人皮挣得扭曲起来,那张秀气的脸上仿佛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嘲笑着自己主人的异想天开。
灵均唇角含笑,缓缓地将棺盖合上了,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在棺盖甫一合上的瞬间,就立刻像是蒸发了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而这具透明的石棺再次严丝密缝地合了起来,就像是从来没有打开过一般,将那具犹自在里面挣扎不休的尸体关在了里面。
里面血红的尸体渐渐地不动了,以一种分外扭曲的姿势安静了下来。
灵均目光森冷地看了一眼,将刚才拾进手里的铃铛在手指间把玩了一下,转身往石柱边缘走去。
也不知道纪泽他们找到那颗珠子了没有?
纪泽的确在下面有些焦头烂额,当时他扔的太快,连那颗珠子究竟长啥模样都没看得太清楚,现在要在这里大海捞针,简直一点头绪都没有。
洞顶上的光亮也只能照亮周围的一片地方,再远就连地上有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了,下面又被那巨蛇疯狂地扫荡了一番,棺材的碎片与尸体的碎片混合在一起,十分的惨不忍睹。
幸而那些僵尸不知什么时候消退了,之前在旁边虎视眈眈的虫子也散得差不多了,不然纪泽觉得要在这里把那珠子找出来,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灵均从上面下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纪泽咬着牙在石柱周围找第三次的模样,一副愤愤的小模样,看上去倒比平时多出了几分不同的可爱来。
刚才心头冒出来的暴戾在看到纪泽的第一瞬,就全部乖顺地消融了下去,他毫无脸皮地扑了上去,一把捞住纪泽的腰,几乎将自己全部的体重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纪泽措不及防之下差点被他压趴下,第一反应是拔出军刺反身就刺,才发现身后的是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
他手下一顿,虽然知道这个人恐怕扎也扎不透,但还是及时的把手收了回来,没有好气道:“放手!”
灵均就当没有听到,将脸凑了过去,在他肩上蹭了两下,“宝贝儿,让我抱会儿。”
纪泽真是想踢他一脚,“老子还有正事,你要抱去抱后面的柱子。”
灵均还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嘀咕了一句,“柱子太硬了。”
“那就趴地上,别耽误我找东西。”
“宝贝儿你太狠心了,”灵均语气颇有些委屈,“上面那个家伙那么厉害,我现在全身都好痛,你还不肯给我抱一下,哎……”
眼见着他越说越委屈,接下来就要细数纪泽的十大罪状了。纪泽觉得真是要被他打败了,哪里有男人像他这么啰嗦的?当然,除了薛云诚,他是一只八哥。
灵均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他刚刚抱住他的时候,纪泽就感觉到了,饶是对这个厚脸皮的家伙感到烦不胜烦,此时也觉得心头一软。
虽然他和薛云诚会被卷进来,多半是和灵均脱不了干系的,而这个男人打从出现以来,就一直黏糊糊地待在他的身边,若说他真的没有什么目的,打死纪泽也不相信。但是这一路过来,他从来都是把他护在后面,跟老母鸡似的,现在想来竟显得有几分可爱。
纪泽的态度一动摇,灵均就非常灵敏的感觉到了,此时更是打蛇顺竿上,变本加厉的将刚才的事情形容得万分惊险,他能活着下来都十分的不容易,最后,他还可怜兮兮地来了一句,“阿泽,我差点就真的见不到你了。”
这一句话霎时将纪泽刚才心里头对他生出的那一点柔软拍死在墙壁上,顺便还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他恶寒地将灵均缠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扒拉下来,一边想这个人究竟是从哪个三俗言情剧里看来的这句话,真是……一点也不嫌恶心。
他身上连头发丝都没乱上一根,要说是有多艰险,纪泽真是瘸了眼睛也看不出来,只看见了他脸上那恶心兮兮的笑,顿时觉得刚才对他心软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逼。
纪泽甩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走开了,“快来帮我找珠子,也不知道刚才滚到哪里去了,我记得就是从这个方向落下来的,找了好几遍了都没见着。”
被纪泽凶了,但是灵均却一点也沮丧,相反,他还傻呵呵地笑了起来,又被纪泽一通吼,“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灵均屁颠颠地跟上去,黏住他不松手,“嗯,我也记得就在这边。”
“就在这边你就快去找啊,黏着我做什么?”
“哎哟,阿泽我有点累……”
“累就滚远一点,靠,别趴我身上,你重得跟猪似的。”
“不要。”
不远处的薛云诚抖了一下,心内纠结是要装作没听见呢,还是要狠狠地嘲笑纪泽一番,最后纠结了半天,还是没能忍住,嘴贱地来了一句,“咳,纪小泽你注意影响啊,这里还有天真无邪的小朋友呢。”
纪泽把某个再次缠上来的八爪鱼扒拉下去,“满脸褶子的小朋友吗?”
薛云诚瞬间炸毛,“靠,谁满脸褶子了?”
纪泽不疾不徐,“我说是你了吗?”
薛云诚“哼”了一声,正要回嘴,脚下就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将要出口的话瞬间就卡在了喉咙口,小心翼翼地把脚提了起来。
一颗珍珠样的珠子正躺在地上,有龙眼大小。
“靠,纪小泽,你快过来看看,是不是这颗珠子?”
纪泽驮着身上的巨婴,围着石柱绕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正打算扩大一下范围的时候,就听到了薛云诚乍呼呼的声音。
灵均霎时露出了一个失望的表情,这里这么大,他还以为还要多找一会儿呢,结果这么快就找到了,果然把薛云诚留下来弊大于利啊。
纪泽可不管他是否情愿,拔腿就往那边跑,他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一边在心里骂薛云诚这个没眼色的。
那颗珠子长什么模样纪泽也不是很能确定,将薛云诚找到的珠子拿在手里摸了摸,也没觉出它究竟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最后又把珠子交到灵均手上。
其实灵均挺想说不是这颗的,但是沈星文在旁边开口说了一句,“这珠子表面光滑,触手温润,应该一直是被人含在口中的,如果那蛊母是灵均先生从那具尸体身上得来的话,那差不离就是它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向他看过来,灵均只有点了点头。
薛云诚明显有些激动,差点就跳了起来,在他目光的压迫下,没有敢去抱纪泽,只好退而求次地扑向了沈星文,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晃,“找到了找到了,尼玛我真的把这个东西找到了!”原本都做好空手回去的准备了好吗?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沈星文面无表情地任由他蹂躏,不过他的眼神,多半也很是想提剑把面前这个疯子一剑砍了。
薛云诚就像个蚂蚱似的,兴奋地蹦了许久,才发觉自己刚才好像有点损形象,他咳了一声,装腔作势的正经起来,“嗯,咱们来商讨一下怎么出去的问题吧。”
纪泽横了他一眼,“难道还要飞天遁地地出去?”
薛云诚苦了一张脸,“可是我不会划船啊。”先前进来时是顺着暗河的水势,现在要出去却是要逆流而行,而且最后那一截水流太急,他们来时就是被水给冲进来的,恐怕没那么容易出去。
纪泽皱了皱眉,也觉得棘手起来。
第40.苗王(廿三)
灵均跟没骨头似的,一直都挂在纪泽身上,此时听他们分析也没有出声。
先前那些石头虫子,有灵均在的话并不难解决,眼下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渡过那条暗河,苗王在修这墓的时候,就没考虑过会有人出去的情况。他们四个人没有谁会划船,之前也只是七手八脚的,幸好进来是顺流,倒也没遇上多大的麻烦。
纪泽沉吟了一下,四处望了望,开始想这里会有出路的可能性,不都说修皇陵的工匠们都会给自己留后路吗?在这黑乎乎的冥殿的某处,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地方?
灵均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见他瞄来瞄去,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瓮声瓮气道:“别找了,不可能有的。”
纪泽一愣,“你怎么知道?”
灵均高深莫测地笑笑,“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滚。”
灵均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口气,“哎……宝贝儿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在纪泽将要生气之前,他又将刚才调戏的语气全都收了回来,变得一本正经起来,“这里养了这么多的尸蛊,若是真的有出去的路在,早就烂成一包骨头了。”
纪泽对此一窍不通,由着他忽悠,灵均吊了半天,发现人家恐怕根本就不感兴趣,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不过……”
这个“不过”没有急到纪泽,反而把旁边的薛云诚给钓了起来,“不过什么?”
灵均再次觉得这个人实在是碍眼,看纪泽分明也支棱着耳朵在听,才在心里“哼”了一声,说道:“忘了刚才那条蛇了吗?”
纪泽眼底一亮,“苗王把它关在这里守着自己的尸体,不,应该说是以那具女尸来引诱它待在这里,如果这蛇不是吃这些恶心巴拉的尸体活下来的,说不定有让它出入的地方。但是,你刚才不是说……”
“那是地下,我可没说顶上不行。”
纪泽霎时觉得灵均刚才是在骗他,哪有这么奇怪的条件,不许在地上打洞,却允许在顶上开口的?
沈星文在旁边插了一句,“若是在地下挖隧道出去,会泄漏这墓里的清气,就是俗话说的风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薛云诚最不耐烦听这些东西,此时还没等沈星文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也就是说这周围没有可以直接出去的路了吧?那如果这蛇真的是从上面出去的话,咱们怎么上去?我可不是蛇妖啊,没办法扭到洞顶上去。”
沈星文瞄了他一眼,声音凉飕飕的,“这蛇也不是凭空就能爬上去的。”
薛云诚觉得自己从他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鄙视的意味,但是沈星文说完这一句之后就转头抱着自己的剑去观察洞顶了,让他想要开口却又说不出来,堵在喉咙口差点把自己噎死。
他瞬间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可怜,被纪小泽压迫就算了,居然还要受这个冰块脸的气,灵均就更别说了,简直就是这个队伍里面的小白菜。
但是谁都没有关心他情绪的心情,开始找供这巨蛇上下的地方。
那放着棺樽的石柱距离洞顶太远,纪泽大致估算了一下,应该不足以让那巨蛇攀到洞顶上去,所以应该还有其他的地方。
他们之前一进来就被洞顶发着光的东西吸引去了目光,只注意到了那根石柱,但往往在这种时候就会因此而忽视了可能就在眼前的东西。
果然,他们扩大了一下搜索范围,就发现了一根比那边更为粗壮的石柱,与放着棺樽的石柱不同,这根柱子显然是人为地安放在这里的,它甚至连钟乳石都不是,只是一块普通的、比较坚硬的石头,表面粗粝,以供巨蛇攀爬。
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娇弱的人物,爬这么一根柱子根本不在话下,只是不知道上面是否真的有巨蛇进出的洞穴,或者有是有,却离这柱子太远,不然那么上去之后也是白搭。
可惜手电的光照到洞顶的时候就发散了,根本看不清楚上面是什么情况,不然就能在下面判断是否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在柱子下面计较了一番之后,四人一致决定先派一个人上去打探一下,薛云诚赞同地点了头之后,才发现除了纪泽之外,另外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无言了片刻,有些想骂娘,“靠,都看着我做什么?小爷身娇体弱,不适合做这种高危的事情。”
纪泽在心里闷笑了一声,上前一步,“还是我去吧。”
灵均脸色一黑,生生地又把他拉了回来,“我去。”
说完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唰唰”就爬了上去,剩下的人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得分明,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薛云诚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我也就这么一说,他怎么就当真了啊……”
纪泽横了他一眼,仰着脖子开始等结果,沈星文也不说话,跟纪泽像两颗向日葵似的,齐刷刷的。
虽然现在在这里出不去,但是蛊母到手了,薛云诚心里乐得快要冒出泡来,此时是怎么都闲不下来。对于这次上去的是灵均,他觉得一点都没有问题,连苗王都能搞定的人物,哪能被这点小事难倒?他心头兴奋难平之下,开始骚扰面前这两颗植物。
“哎,纪小泽,你说会不会我们现在出去那水就退了,反正苗王不是已经死了嘛……”
纪泽默然不应。
薛云诚毫不气馁,一点也没有别人不理就自动停下来的自觉,“不过也不排除苗王要把我们留在这里陪葬的可能,说不定现在那些水就正在往里面来,要把我们全部淹死在这里。”他越说越起劲,最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来,开口问道:“哎,我说,刚才你看见郑乾那个老王八没有?我好像一直没有看他露过面,他是被僵尸咬死了,还是躲在什么地方不敢出来?”
纪泽这才微微收回了目光,看向他,“我没看到他。”
薛云诚又看向沈星文。
沈星文默不作声地摇摇头。
薛云诚眉尖一抖,“没道理我们三个人都没看到他,那他现在是还躲在哪里了?”
纪泽心里突然不安起来,灵均上去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却一点响动都没有,以他的身手要在上面查探一番再下来,也就是数息之间的事情,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难道真是叫薛云诚这个乌鸦嘴误打误撞说中了,郑乾还潜伏在某个地方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霎时就站不住了,想要跟上去看看,一边飞快地对薛云诚说:“你在这里等着,注意周围的动静,我上去看看。”
薛云诚一愣,伸手拉住他,“别,如果灵均都对付不了,你上去……”似乎觉得这样说话好像有点伤人,他轻咳了一声,“再等一下吧,如果他还没有下来,我们三个一起上去。”
纪泽拧眉想了一下,最后决定先听薛云诚的,但是他的心里始终非常不安,就像是有着一根细细的针不断的在上面扎似的,不是很疼,却引得心头一阵阵抽搐。
薛云诚站在他的旁边,低头才发现他握着军刺的手上已经迸出青筋来了。他一愣,又不动声色地把眼神转回来,一边在心里觉得这件事情好像真的有点大条,他之前一直调侃是一回事,但是如果纪泽是当真的,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说其他的,单是纪泽的父亲,恐怕就得把纪泽的腿给打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