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泽觉得这件事肯定不会随随便便了结,毕竟是真的出了命案。他阴测测觉得,这些传言是个阴谋。如果‘未知传染病’是某种借口,这种借口实在有些拙劣——暗地里处理好不是更好,为何非要大费周章。一定是有什么更严重的事。
不过因为他心里有鬼,只想着自己骗了别人,丝毫没有想到自己也是被骗的那个。
两人信息严重不对等,谁都没有真正掌握真相。又因为自己藏有秘密,不敢再更深一步探讨。不过就算两人交换真实信息,凭这两人的能耐,也得不出什么有效东西。
庄泽思索半天,只得委婉提醒:“现在你们出来了,也没有固定的居所,他又那么虚弱。那你得好好看着他——万一被有心人看到,就坏了。”
古老板也在愁这个问题,他点头表示知道。
“我们还是赶快走吧。”庄泽戳戳孙旺财,“怎么样?”
即便隔了衣帽间,孙旺财也听到了上午古老板和夏晋白的谈话。它大概知道了某些事实,所以它并未踌躇,便答应了庄泽的提议——是祸躲不过,该什么就是什么。
两个人交流了一会,回了各自房间,开始做各自的下一步计划。黑猫一蹦一跳跟去了古老板房间,它要看古老板帮他的怪褪鳞。孙旺财则在客厅看电视,没有任何关于疫情的新闻。
庄泽回房时,阿海正趴在床上看他的速写本。
阿海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
庄泽:……感觉,莫名其妙被嫌弃了
他原地僵直片刻,随即扯了个笑脸,开始快速道:“那个,夏晋白晚上的飞机,现在又有了你,不知道他要不要改签,不过改签好像得麻烦些,你也没有什么身份证件,可能你们得留几天再走。啊对了,这些天给你买了不少东西。”他快步走过去,把背包打开,从里面翻出衣物丢到床上,“这几件你穿着很好看,就带着吧。还有咱们一起买的碟片——这里是小卖部的汽水瓶子,你说要留着做纪念的,别忘记带了。相机里的照片你要不要?不然我给你申请个网络账号,都存到那里面,还有我画的画——呃,虽然画的不好,不过你也可以留一张,我觉得自己还挺用心的。哈哈——”他干脆把背包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挨个问,“这个呢?你还要不要?——这个的话,就留给我吧,反正你都有其他的了……”
庄泽抽风完,停了动作,他僵在原地,半响才干笑两声:“我有点激动,没什么的。你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带走的。”
阿海在庄泽开始抽风前,就已经抱着画本愣在原地。
他小心翼翼道:“庄泽你是要赶我走么?”
少年庄泽还沉浸在离别的巨大伤痛以及抽风的尴尬中,没有听到阿海的话。
“庄泽你——要赶我走啊?”阿海又问。
“诶?”
等等。
好像有哪里出岔子了。
“不,不是。”庄泽如获大赦般道,“我没有要赶你走——我以为,你要跟夏晋白一起走。”
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啊。
“哦……”过了好大一会,阿海才应声,“哦。”
庄泽:……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庄泽爬上床,跪坐在阿海面前,磕磕巴巴问:“你、你不是要跟夏晋白一起走么?”
“不是。”阿海抱着画本,手指的关节发白,这是紧张,“庄泽你要赶我走么?”
“不不不,我没有,”庄泽一片混乱,只得将早晨的事情有所保留的告诉阿海,“半上午起床时,正巧看到你和他在客厅里,看你们好像很熟,就以为你们是以前认识的人——所以就想着,你可能会和他一起走,去找你的家人。”
“夏医生说,我是他之前的病人。”阿海无辜道,“我身上哪里有什么疤痕,他都很清楚。他说想看看我的身体恢复怎么样,我们就在客厅做了检查。庄泽你睡的太熟,打了呼噜,我才起来的早的。出门的时候碰到了夏医生,是他叫我的。”还有些委屈。
“……医患关系?”
“唔。”阿海点头。
想扑过去捅死古大脑洞。
一刀毙命。
妈的好开心。想抱阿海。
庄泽没有申请,直接扑过去给了阿海一个熊抱,还被速写本的硬壳子角撞了下肋骨,好疼。他就抱了两秒钟,都没来得及感触,就分开了。
头好晕,脚好轻,飘飘然,要成仙了。
完蛋,眼前的世界光怪陆离。
痴汉庄泽红着脸傻笑两声,带着明显的满足感,冲动过后又十分虚伪拍了拍阿海的肩膀,以示兄弟情义。
抽完风,他又转移话题,十分鸡贼问道:“夏晋白怎么说,你的身体还好么?对了,早上不是还有点感冒么,现在怎么样了?”
“不打喷嚏了的。现在的身体很好啊。夏医生说,比以前好很多了。是庄泽你的功劳呢。”阿海笑眯眯回答。
“既然是这种关系,那他应该知道你的个人信息和家庭情况吧。问了他没有?”如果能把阿海送回家,也不错。毕竟不能让他一直在外面流浪——庄泽自己也不能保证,能一直把阿海照顾的很好。
“呀,这个忘记了。”阿海又笑,像个软糯糯的糍粑糕,“等他回来再问好了。”
“如果问出来,就送你回家,怎么样?”这么一说,庄泽对阿海的家庭的确很好奇。难不成真是什么隐匿的贵族,那种庄园家族吧。
“……我不想。”阿海呆愣愣道,“庄泽你,还是要赶我走么?”
“……”这个话题,绕了一圈,又绕回了原点。庄泽迟疑道,“我不是想赶你走。只是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很希望和家人在一起吧。连我也是……你可能有父母,兄弟姐妹——应该不会有什么女朋友吧呵呵呵呵肯定没有吧。——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庄泽用手背蹭了蹭阿海的侧脸,目光诚挚,“我不会赶你走,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们可以先问一问夏晋白,知道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至于去不去,以后再看,好不好?”
“为什么庄泽你认为我会和夏医生一起走?”阿海又问。语气和表情都不算责问,也没有咄咄逼人,就是非常认真的询问这么一个问题。清澈又单纯。
“我也想和庄泽你在一起啊。你都不问我的想法。”阿海略有不满嘟囔。
……
庄泽面红耳赤,头脑发懵,不敢开口,不得动弹。前方是虚妄极乐佛光普照,后面是修罗地狱万劫不复。
虽然他知道,阿海和他,表述的并不是一个意思。
他的在一起,是喜欢,是心动,或许再过一阵,就是爱。
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没有办法隐瞒那时不时就喷薄而出的汹涌暖意。他是喜欢的,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初次见面的可爱,不仅仅只是想画下他。他是喜欢阿海的。他喜欢。真的喜欢。
他从来不曾这么喜欢过一个异性或者同性,在心里重复一千遍一万遍“喜欢你”都不足以完全表达。想亲吻,想拥抱,想和他去一切美好的地方,做一切有意思的事情。管他什么未知将来管他什么同性不同性。好喜欢。
就是喜欢。
而阿海的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和庄泽在一起比较有意思罢了。
不一样的。
即便不想承认。
他所喜欢的阿海,会喜欢,会依赖,但或许,永远都不会爱。
是不一样的。
晚上九点钟,庄泽来飞机场送夏晋白。
夏晋白什么行李都没拿,他又没手机也没钥匙,估摸着就只带了银行卡和证件。夏晋白领了登记卡,上面的名字是个类似于张三李四的普通名字,去的地点,是贵州。
不用问,对于夏晋白这种人而言,一定有几个备用身份。
“你要去支教?”发挥生命的光与热什么的,庄泽对这种行为还是很钦佩的,“真崇高。”
夏晋白显然不这么想,他给个一个十分武侠的回答:“去苗寨。”
“……观光?”
“求蛊。”
“鼓?”庄泽在脑子里搜罗了股骨孤菇,最终不可思议锁定了一个字,“蛊?那个有虫的蛊?”
“续命蛊。”夏晋白很是乐意做科普工作,他耐心道,“在你体内种虫,让虫啃噬那些脏东西——或者说是癌细胞。代价是此后你的身体内会存活着无数条虫,虫子不死,你也不会死。正常的话,可以活到平均寿命。”蛊也是他们的科研项目,夏晋白作为少数激进派,是十分相信神秘文化的。
相信凡有其事,必有其理。
“呵呵——”庄泽头皮发麻,觉得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真是有些那个啥,“你看武侠看多了吧。苗寨啊苗女啊,小心去了那里,有苗女给你下情人蛊,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进不进得去,还是个问题。”夏晋白道,“蛊都在老寨,老苗人排斥外人,更排斥汉人。所以要求蛊。”
庄泽信夏晋白。这么神乎其神的东西,他都觉得夏晋白说的是真的。
“万一求不到,我是说万一——”庄泽问,“还有其他办法么?”
夏晋白思索片刻,摇头道:“目前还没找到。”
“喂,你喜欢二喜么?”
“如果你死了,二喜估计永远都不会知道吧。她会一直把你当成一个渣男,骗她的感情之后一走了之——也不错啊,总比知道你死了要好。”庄泽觉得夏晋白真是个聪明人,至少知道怎么能让自己喜欢的女人不难过。
二喜这辈子都可以在幻想,夏晋白在某个地方正好好生活。或许春风得意,或许凄苦悲惨,或许有了其他的爱人。她想起他时,或许流泪,或许嬉笑,或许怒骂。或许在很久之后回想,只会嘲笑自己当年是个傻姑娘,爱上这个一个王八蛋。
但至少她不会心死。
不告而别,总比告知死讯好得多。
“你治好的话,还会来找二喜吧。”庄泽自言自语,“不过二喜那种脾气,估计得给你几巴掌,让你该滚哪滚哪去。”可怕的女人。
“呵——”夏晋白被逗乐,他笑着摇头,“她就是那个性子。”
庄泽被夏晋白这笑容惊呆,不过又很快反应过来:“所以说你就是喜欢二喜啊。你得活着回来找她,她一定在等你。等见到你,先揍你一顿再哭着扑你怀里,像电视剧里的女人一样。”
“好。”夏晋白说。
三十三章
夏晋白走之前,海云港的老城区传出被隔离的消息。说隔离也有点夸张,只是在交通要点设立了安检点,像查酒驾一样。所谓‘未知传染病’的谣言,依旧在流传。最新版本,是说有人携带某种实验病菌,警察现在正在进行车辆排查。查车就麻烦了,至少这么一来,古老板就算想回自己店也回不去了。
于是夏晋白走时,把套房留给了庄泽和古老板。
安全又免费,对古老板而言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居所,比他的小地下室要好得多。
古老板不是“随随便便就占人便宜”的人,但也并未推脱。推三阻四多矫情,况且人夏晋白只是表达出了‘房子你们随意住’的意思,你接受或者不接受,人家压根不在意。古老板觉得夏晋白这人挺神,反正和他这种货色一点都不一样。这对古老板而言是大恩大惠,他会记在心里。要是以后还能遇到,他得再道声谢。要是遇不到,他就当夏晋白死了,每年清明中元在路口给他烧点纸钱。
就是这么洒脱。
“就像那种人——顺手引爆了大厦,背景是爆破场面,又是风浪都是灰尘的,但主角头都不回,自己走自己的,吊的很。”古老板和庄泽完全被夏晋白的圣光笼罩,第二天清晨起来还在讨论‘为什么有人就会这么大方’这个问题。
“对对,武侠小说里的人物。”庄泽觉得夏晋白还真是有点像武侠人物,“身怀绝技,来路不明,见义勇为,行侠仗义。在饭馆里看见有人受欺负,直接一筷子飞过去把坏人吓一跳。沉默寡言,还是个多金男——”幸好不是他同居人的前男友。
“不不——也没有这么夸张,”古老板眼看着庄泽把刽子手美化成西门吹雪,想纠正青少年的三观,不过一想,庄泽的确不知道夏晋白的职业,只得毫无说服力道,“只是比一般人更厉害罢了。”
人啊,总是这么多样化。夏晋白看阿海和怪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物品,不同的是,看怪时是微微厌恶,看阿海,则是有种难以言说的满意。夏晋白压根没把那些试验品们当生命,看起来多么冷漠啊,对吧。可是偏偏,他又能顺手帮助古老板这种未曾相识的人。像是个热爱养花种草小动物的杀手。真是奇妙。
而夏晋白在临走时,也给了他们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海云港最近发生的事情,并不在你们所能控制的范围内,你们也未被牵扯进去。这些事情都会被处理好,你们不需要担心。管好各自身边的人就行。”
夏晋白是这样对两人说的。虽然两个人关于这件事的认知完全不同,但都听从了夏晋白的话。他们并不是好奇心多到不行的人,也不可能是什么“被命运选中的人”。管他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世界大战原子弹核爆炸,他们只想和心爱的人安安稳稳在一起。
拯救世界这种事,交给英雄们就好。
古老板和他的怪,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要在这里度过。而庄泽则决定和阿海去下一个地方。
古老板发自内心觉得庄泽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带着庄泽和阿海去了他一专门办证的哥们那,给阿海办了一套证件。古老板那哥们说,这一套证件走遍全国都没问题,从今天起阿海就是合法公民了。庄泽觉得那人是大吹,不过这种证件,只要能买到车票住上宾馆就行,不能要求其他的。他不知道的是那哥们还真是专业搞这一票的,半点水儿都不掺假,收了钱给你办了事,说你是合法公民,你就真是合法公民。古老板转头给那哥们塞了一万块钱,没给庄泽说这一码事,不过这一万块,可比找那死胖子大师划算多了。庄泽帮他一票,他还庄泽一票,只是庄泽和夏晋白帮他的,他估计是没法还清了。
庄泽这次一点都没拖沓,夏晋白走的第二天,这边一办好证件,他就买好了长途大巴的车票。动车不能办理宠物托运,火车托运黑猫不喜欢,他们只能坐大巴,好在大巴也够快,去临近的海滨城市只要三个小时。这个地点是阿海选择的,目的是当地号称xx第一的水族馆。虽然只要是有这种称谓的地方都足够令人失望,但少年庄泽对水族馆也是充满了兴趣。两人一拍即合,随即决定奔向萌哒哒又粉嫩嫩的梦幻之旅。
傍晚时分,他们道别了古老板和他的爱人(主要是古老板),背上包,像是度蜜月般带着憧憬的笑容,带着孙旺财黑猫一同去了汽车站,却在等红灯时,遇到了倾盆大雨。
电闪雷鸣,瓢泼而下。
庄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