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任务：三界靖平（十二）
“一个世界？”唐无机皱眉，“不太可能吧？那后来是怎么多出那么多世界的？”
单夏摸着下巴，露出思考状：“这个猜测是有证据支持的。从我们所掌握的资料来看，后来应该是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这件事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后果，使得远古时期的那些神们不得不采取分裂世界的措施，来应对这个后果。其实这个猜想，一开始没什么人支持，提出这个猜想的那名前辈，也早就……”
早就什么了，唐无机没问下去，但他大概也能猜到了。估计是死太多，失去资格了吧。
单夏顿了顿，继续道：“转机发生在一个成员去了一趟发生在东周春秋时期的世界，他在那里看到了一点残缺的远古史料和其他资料，我们发现这个猜想有可能是真的。之后就照着这个思路展开调查了……我们搜集了很多资料，特别是在进入一些离远古世界比较接近的世界的时候，能够获得的信息也更多更准确。如果你以后有机会进入这样的世界，不妨去看看他们的史料。”
唐无机沉默了一会：“我记得你之前说去过商末周初的世界。”
单夏点点头，脸色顿时变得黯然：“那时候我还不是成员，所以没有关注这些。当时队伍里是有一个成员的，我也有注意到他经常往藏书阁跑，但是当时没有想到也去看看……你应该还记得那次死了好几个，他也没能回去，消失在那个世界里了。”或许他跑得那么勤是发现了什么，但是他没有机会传递给别人了。
“……”
“你也知道，除非是有第二个玩家穿过去了，不然我们是没机会再去一趟那个世界了。所以那次世界就算真的有再多资料，我们也没办法得到。”
而且就算再去了，也不一定能再看到那些资料了。一代新朝一代书，说不定原存殷末的资料在改朝换代的时候都给烧没了。单夏隐隐地叹了口气，他记得曾经在一个现代的世界看过一本回忆散文，作者是明末清初一位叫张岱的人，写他伯父家中原有数代人积累而成的藏书两万余册，不乏孤本，明末时被战火波及，一夜之间付于一旦了。
绝大多数时候，关于远古时期的真相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战火中消失了。
而他们想要探寻真相，很多时候也得靠运气，一要能凑巧被分进有相关资料留存的世界，二要能有机缘发现那些资料，三还要能活着回去。而且单夏隐隐发现，有相关资料的世界一般难度也高，风险也特别大。
像是这次……
“后来呢？”
单夏却道：“在讲后来的事情之前，我恐怕还得跟你讲讲我们这个团队出现的原因。一开始调查这些事的前辈，并不是为了调查我们做这些任务的原因，他们想调查的是，为什么会有同伴无缘无故地消失。”
“消失？”唐无机一愣。“和在异世界死亡没关系？”
“没关系。”单夏摇摇头，“在异世界死亡的话，即使是不在了，其他NρC也还是会记得他的。但是消失的话，别人就不记得他的存在了。有点像是……海贼王世界里砂糖的那种能力，所以当时，我和莞姐得知了砂糖的能力，就知道海贼王的世界和我们一直在调查的事肯定是在哪个地方有关联的。莞姐取那个海楼石也并不是顺手。事实也证明那个海楼石并不寻常，很可能和上古时期女娲补天用的五彩石是同一款。很奇怪不是吗？为什么五彩石能够限制那个世界里那些人的特殊能力？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吃了恶魔果实而被大海诅咒了。肯定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的。唉，我扯远了。”单夏摇摇头，打断了自己的话，试图把话题拉回来。
唐无机明白他的意思，也配合地拉回了话题。“既然会忘记，他们是怎么发现消失有人掉的？”他记得海贼王里根本没有忘掉的人能想起来变成玩具的人吧。
“人会消失，没什么关联的东西却不会消失。第一个发现的人，和某个消失的人是情侣，他们有个定情的地方，一起在那刻过名字，也刻过话，连门派也留下了。某天剩下的那个人凑巧路过那个地方，发现了那些字。他觉得很奇怪，自己完全没有印象，但那些字又确实是他的字迹。”
“……”
“消失的是个五毒，他就去对方的门派找，结果没有一个人记得有过那么一个人。”单夏抬眼看看脸上没有表情的唐无机，笑道，“他跟你一样是个唐门弟子，我不知道是不是唐门弟子都交际圈简单得要命，反正那个人的交际圈是简单的要命，他排除掉自己在门派里认识那个五毒的可能性之后，就把调查范围锁定在了我们现在所在的组织。后来人越来越多，查到的事情也越来越错综复杂，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虽然说法变了，但我们在调查的其实一直是同一件事。这件事在很多方面都呈现为谜团状态，我们也一直没有机会揭开其中一个谜团，这些问题就停滞在了那里……幸好后来遇到了赵一航。他是个局外人，还是个人类，想问题的方法跟我们不太一样，他仔细阅读过我们整理的所有资料后，告诉我们这其中是有因果关系的。我们做这个任务，在某个时候会消失，是果，而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是因。”
唐无机点点头，他觉得现在了解到的这些有点超出自己的想象，需要消化消化。不过他还是有点在意那个唐门弟子：“那个唐门前辈是谁？”
“你可能不认识。”单夏看着他的目光有些黯然，“从前他是你们唐门的大师兄，叫唐傲丰，现在已经不是了。”
“……”唐无机确实没什么印象，而且听名字，也是他的上一辈了。但照理说，能当上唐门大师兄的，到了他这辈应该也有些名声才对。
单夏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又解释道：“他跟李大哥一样，死了许多次，他自己忘了不少事，失去资格后，也无法再担当唐门的大师兄，你没印象也很正常。”
果然是这样。唐无机心想。
唐无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沉默了一会儿。现在天已经黑了，天上阴沉沉地飘着大片的云，本来就不明亮的月亮也被遮了不少，唐无机远眺能看到蚩尤冢的一些轮廓，也是黑沉沉的。云来石下也已经没有魔族出没，现在这一带就剩他和单夏两个。所幸刮来的风是热的，才没有让人感到阴冷。
单夏早已经坐在了地上，时不时抬袖子给自己扇风。唐无机是习惯长时间蹲着的，这会也觉得腿有点麻了，所以他也索性跟单夏一样，坐在了空地上。
“那个消失的人，后来找到了没？”
“没有。”单夏摇摇头，“后来他们就专门给每个被选中的人建立了档案，发现在那之后，又有十来个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些消失的人无一例外都没有回来。”
“……”
单夏也仰头看了会月亮，半晌叹了口气：“其实我倒不是特别怕突然消失，我怕的是变得像李大哥他们一样。所以如果什么时候我遇上了难以对付的敌人，自己也数据紊乱了的话，我会选择再死一次。”
“……”唐无机转头去看单夏。
单夏也转过头来，对着唐无机笑了笑，“你呢？要是你，会怎么做？”
“……”唐无机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凤尾天机，即使是在这么昏暗的环境里，它也隐隐闪着银光。
“我会尽量撑下去。”
唐无机答道。
失去武功忘记一些事或许会痛苦，但他也舍不得唐无影唐无乐他们伤心。他们会伤心的，要是他死了的话。而且不死，就算武功掉了，至少还有凤尾天机陪着他。
“如果我死太多次，把你们忘了，你就不要来看我了。”
单夏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唐无机微微撇过头，其实他一说出来，就有点后悔，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脱口而出。单夏一定会问为什么，怎么揭过这个话题呢？
单夏却不如他想象的那样继续问下去，他定定地看了唐无机一会儿，抿出一个不怎么开朗的笑容，应道：“好。如果真有那天，我不来看你。”
唐无机暗松一口气，心里隐隐又感到一阵失落。
“……对了，刚刚说到哪了？”沉默过后，单夏适时地把话题扯回了正道上。“在得到赵一航的帮助后没多久，我们就进了海贼王的世界，然后又发现了那座墓里的画。当时我还不太明白该怎么把这些事串起来。直到这次进了仙剑的世界……我在蜀山看了不少古籍，你猜我看到什么？”
唐无机估计单夏只是随口反问，并不指望他能回答出来。果然，单夏很快就自己接道：“我看到夹录在一本古史里的残缺资料，发现了世界从一个变成很多个的时期，就是古神话里的大洪水时期。……那场大洪水，并不是真的死了那么多人，而是为了把人们送到不同的世界去打掩护。每个世界活下来的人们都以为那些消失掉的人口是被洪水夺走了，其实不是，那些消失的人，是去了其他世界。”
第86章：任务：三界靖平（十三）
唐无机微微睁大眼，看着单夏认真的模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单夏给唐无机的感觉，长期以来一直是不太靠谱的，他有时候会犯些小错，有时候会遗忘一些零碎的小事情。严格来说，这些也算是一组数据会拥有的特性，谁也不能保证一组数据永远不会在运行的时候出BUG。单夏经常冒出来的不靠谱，明显是他内在数据运行时出了点BUG，而这通常是编程时导致的先天问题，所以他即使想改，恐怕也很难改得了。
但是单夏现在的样子，很难让唐无机联想到不靠谱这样的字眼，他的样子会让唐无机觉得，他说的话是可信的，他说的内容恐怕是真的。
“我知道你有点难以接受，我也是搜肠刮肚想了好几天，才能基本确定这个说法很可能是真的。……以前我们有队友借着整天跑现代世界的便利，搜集过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神话传说。他经过整理和对比，曾经无意间跟我们开过这样一个玩笑‘全世界只有中国的神话传说能讲清楚史前大洪水爆发的原因，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外国的神话传说有多不靠谱！连确凿历史事件的前因后果都讲不清楚，全推给神降天罚这种说法了，我看我是不用继续再调查其他国家的神话传说了’。”
单夏学着他那名队友的语气说完，又换回了自己的语气和声音，问唐无机：“你从这句抱怨着的玩笑里看出什么？”
“外国的神话传说讲不清洪水爆发的原因？……就算是这样，难道有什么奇怪？”
“奇怪就在这里啊。外国关于史前大洪水出现的原因，通常都只有‘因为人类罪孽太多，所以神降下天罚’之类的原因，然后他们的诺亚方舟之类的，都说的是神提前找到道德高尚的人，教导他们制作躲避洪水的利器。这个传说在全世界范围的古老民族里都差不多，都是什么在洪水到来前几天，神告诉他们要降下惩罚，用洪水杀掉有罪孽的人，但是神也总是会给具备道德的人们留下一条生路。以前我看过所有团队里的资料，并没有太注意外国的这些神话传说，现在……你注意到问题在哪里了吗？”
“你是说……神以道德作为标准筛选活下来的人，这里有问题？”
“不，不是这个，不过你说的这点我之前没注意过，想想可能真的有问题，道德又没有数值衡量，那些所谓的神又是怎么准确地找到那个人的？这说不定是在给其他标准打掩护。”
唐无机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是说那些神话传说里都有神提前告诉了他们灾难要降临么？”
“没错。问题就出在这里。即使是在我们自己的神话传说里，也有这种一部分人被提前告知洪水要来，天神教导他们用法器对抗洪水的古老神话在。但是共工的神话又说的是，因为天柱撞坏了，所以洪水倒灌进了大地。我以前看这两者的内容只觉得有点矛盾，既然大洪水是突发事件，为什么包括中国人在内，全世界的人民都会提前接到神的警告和帮助？其实现在想想，反过来，这些神话也说明大洪水的到来是在天神的掌握之内的，那么再进一步，如果大洪水根本就是他们自己策划的，那就更说得通了。”
单夏捶了一下地板，“我以前真是太笨了，明明离真相这么近了，都没有想到那里去。如果接受这个说法，就完全能解释得通共工神话和大洪水神话的矛盾处了——这根本不是矛盾，而是整个事件的全过程！只是有关月亮光线的那个关键不知道为什么被隐藏了起来，才使得这两种在讲同一个事件的神话看起来有违和感罢了。”
是的，如果接受这个说法，那么有关洪水传说的脉络都可以理清了。唐无机微微抬眼，看附近的植物绿叶被风吹动而发出沙沙的微弱声音。
别的神话唐无机可能不太清楚，共工和祝融跟不周山那点事，他来这世界之前才专门关注过，最清楚不过了。共工撞断天柱之后，天倾西北，地倾东南，洪水开始泛滥了。
而他们又在墓室中看到，记载当时的事件是说，共工撞的天柱是把月亮撞坏了，从月亮缺口里射出了无数光线……
唐无机抬起头：“你的意思是说，其实是那月亮的光线导致了什么后果，使得当时的神们不得不策划一场大洪水，来应对这个后果？”
“就是这样啊，如果这样想的话，就能说通了吧。之前我们查到的那件不知道是什么事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其实根本就是共工撞坏了月亮吧。”
唐无机不说话了。
其实他从前没有那么热衷于真相，或许跟从小接受杀手训练有关，他所接受的规则一向是做好自己的任务，获取自己该获取的情报。但如果是自己不该获取的，即使那情报就白纸黑字写在自己的任务物品中，也不要试图去查看。
因为绝大多数时候，他们所做的任务背后的真相也许不是那么好听，也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有时候不知道其实会比知道开心很多。
很显然，单夏推敲的这件事，它如果是真相的话，就不是一个会让人开心的真相。
“话说回来，如果我们的猜测没有走偏，”单夏一脸沉痛地说，“那么我们经历过的和正在经历的这些世界里的人们，很可能和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祖宗。”
唐无机还是说不出话来，无法回应。在他的想法中，他所穿越的那些世界，除了玩家和自己不一样，其他人也都和自己差不多，属于数据流，只是看数据化的程度有多不一样罢了。这属于本质上一样。但这和拥有同一个祖宗完全不是等同的意义。
和任何世界的人都可能拥有同一个祖宗，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他和那些被他划归为玩家的人类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许都能称得上是一家人。
不能否认，唐无机从前对人类是很不理解的，他也毫不怀疑地认为，自己和人类完全不是一个种类。
现在被告知和人类有同样的祖宗，就好比机器人瓦力被告知他本来就是个人类一样，那就是想要接受都很难。虽然瓦力也向往人类，但它也不会认为自己就是个人类。
唐无机就是这样，他虽然觉得单夏不会把特别不靠谱的推测告诉自己，但是真的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这比人类接受猴子曾经是自己的祖先恐怕都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