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一直都没有错,也很符合现在沈幕城和楚苏的情况。楚苏和罗少恒关系很好,在他在心里,罗少恒甚至是比楚业还要让他感觉亲近的人,对于罗少恒十年来自虐般的等待,他既心疼也无奈,他跟其他人一样,以为沈幕城已经死了,所以才会这么多年来了无音讯,现在突然发现对方竟然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连罗少恒是谁都已经忘记了,他心里的火苗一下子就被点着了,也就忽略了沈幕城所说的原因跟他理解的事实出现的误差。而沈幕城就更简单了,他没有昏迷期间的记忆,更不了解楚苏所说的过去,自然也不会跟他想到一块去。肖臣则不同,他很冷静的听了两人的对话,昨晚也从楚苏那也了解了一些有关罗少恒和沈幕城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他手上还有一些关于沈家内幕的消息,这样一来不难想到他们两人的交谈中的误差出现在那里。
楚苏和沈幕城都是聪明人,经他一提点顿时就反应了过来,楚苏心里诧异了下,看向沈幕城,见他也低着头正思考着什么,便问,“你是不是把那两年在A市发生的事情也都忘记了?你其实根本不是十二年前出的事情,你只是醒过来后把那两年的事情也忘记了而已,十年前你在A市郊区山道出了车祸,当时的结果是车毁人亡,但事实是你并没有死,而是成了植物人。”
楚苏的话像是在沈幕城的记忆揭开了一道口子,他闭了闭眼睛,回想自己当初在医院醒过来的情景,当时他在病床上躺了太久,脑子就想干涸的死井,缓了两天才慢慢想起来自己被暗算的事情。他最后的记忆只到那个凌乱的小巷口,之后的事情他就想不起来了,在他的记忆中,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从医生口中得知自己竟然在病床上躺了十年,他只感觉自己像是睡了很久,没想到竟然过了这么多年,当时沈家给他的说辞是家族出来叛徒,才会导致他出事,当他们在现场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这一睡就是十年。
“不,不应该是这样。”楚苏听了后摇头,“你家人一定是隐瞒了什么,如果你真的是成了植物人,那么肯定不会是在十二年前那一场事故,而是在十年前的车祸,你所说的十二年前事故,我没有猜错的话,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叔叔把你捡回去的。”
“你叔叔把我捡回去的?”沈幕城心里有些触动,他想了想,却发现自己对楚苏所说的事依旧没有印象。
楚苏点点头,随后又想起了一件事,“我想起来,他曾经说过,你当时受了很重的伤,躺了两天才醒过来,但那时醒来的时候你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是说我当时失忆了?”沈幕城愣了下,他不清楚楚苏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其他人跟他说这些,他一定当那个人是疯了,但楚苏不同,楚苏的样子让他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而他发现自己听到罗少恒三个字的时候很亲近,那种亲近跟沈家人的不同,沈家人虽然表面是一家人,但是私底下勾心斗角的丑事多不胜数,相反罗少恒那种亲近更多的是一种安心,让他心里不自觉柔软下来的亲近,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对这个名字没有丝毫防备。
“我猜测应该是在罗少恒捡到你的时候你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是后来那一场车祸导致你昏迷,再醒过来之后你原来的记忆虽然恢复了,却失去了那两年的记忆。”肖臣说出他心里的猜想,这个是现在这种情况最合适的解释了。
沈幕城沉默了下来,对于楚苏说的在A市的那两年他没有任何印象,至于佛珠和木牌他也曾想过去查探来历,不过由于昏迷期间在床上躺了太长时间,他身体的大部分机能都迟钝了许多,不少内部器官也跟着衰退了,两年前他醒过来之后,光是复健恢复就花了一年,除了复健之外在头脑正常运转没多久后他就开始着手布置清洗沈家的反叛势力,花了近两年的时间给沈家洗牌,一直到今年才真正把分散的权力重握在手中。
说到这里,楚苏也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复杂的看着神情莫测的沈幕城,心里有些挣扎,对方已经把当初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罗少恒也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甚至最近他在提起沈幕城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了,那样子像是已经接受了沈幕城已经不在了的事实。楚苏虽然知道罗少恒心里肯定还是放不下,但是他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偏偏又是这个时候自己又发现沈幕城根本没有死,他突然有些茫然这样贸然来见对方到底对不对,既然他已经忘记了,那么继续这样下去会不会对他们两人更好一点。
肖臣像是猜到楚苏心里的纠结一样,安抚的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别想那么多。这会原本沉默的沈幕城突然开口了,“他……还好吗?”
他没有说名字,但是楚苏知道他说的是谁。
“现在还好。”楚苏答道。
他的话让沈幕城皱了下眉,问,“现在还好是什么意思?”
“不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楚苏轻声说道,像是在叹息,他这话让沈幕城眉头皱得更深了,急急的开口想要问些什么,但是开口说了个他字却又停了下来,原本一直冷漠对待两人的人脸上突然出现了类似茫然的表情,他低头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那里传来的疼痛让他吸了口气。
他的样子让楚苏想起以前罗少恒跟他提起沈幕城时候的样子,考虑了一下,对他说,“你想见他吗?”
沈幕城的动作停了下来,蓦地抬头,声音带了一丝不确定,“你的意思是?”他依然想不起楚苏说的人是谁,可是心底的欲望很真实,他想要见那个叫人。
楚苏抿了抿嘴,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看了他一会,最终还是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把他以前给罗少恒拍的照片翻了出来,默默的递给他。
那是一张侧脸,几年前楚苏趁罗少恒画画的时候拍的,说起来罗少恒已经很久没有动过画笔了,突然重新画画的人安静温和得就如他记忆中陪伴他长大的那个罗少恒一样,仿佛失去沈幕城之后近乎崩溃的人已经走了出来,那样安静美好的画面让楚苏忍不住拍了下来。
照片里的罗少恒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修长的手指握着绿色的铅笔,站在白色的画板前,在纸张上用心的勾勒着面前的景色,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像是描绘着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一般。
沈幕城怔愣的看着屏幕上的人,有种想要伸手去触摸他的脸的冲动,此刻隐隐作疼的脑心似乎也变得不那么疼了,原本空落落的心在看到照片里的人后像是慢慢被填满一样,他定定的看着那个作画的青年,像是下一秒他就会转过头对自己笑着说,“嘿,沈幕城,你看我画得怎么样?”
——嘿,沈幕城,你看我画得怎么样?
——哎,你别动啊,做模特怎么能动来动去啊,鼻子我都给你画歪了!
——你的衣食住行就由我包啦,为了报答我你只能给我做人体模特咯。
——沈幕城你咋跟个傻子一样啊,我没下课你不会先回去啊,在这里等那么久你是傻子吗?
——可是我喜欢你这个傻子怎么办,沈幕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唔,这样你就不用还债啦。
——沈幕城……
——沈幕城……
原本脑里有些缓解的疼痛加剧了许多,沈幕城狠狠的闭上眼睛,抓着手机的手用力收紧,指骨因为过于使力变得泛白,脑中某根记忆的弦被不断拉扯,那些不知名的话突然从脑中各个角落串流而出,相撞然后又各自散开,那种感觉像是记忆中空荡的一块突然被不断填充,不断塞进他不知道的东西,但是他却觉得还不够,他失去的不仅仅是这些而已。
“罗……少恒……罗少恒……”下意识的念出这个名字,他攥紧手机,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即使仍想不起其他的事情,但是这三个字却像在他冰冷的心底投下一股不知名的火焰,随之燃烧的还有他的灵魂。
第74章:七四
楚苏对沈幕城和罗少恒的事情其实并不算了解,他所知道的大多都是和罗少恒聊天的时候听说的,对沈幕城的印象也是罗少恒嘴里说的那个样子。从刚才进门开始他就发现眼前的人其实和罗少恒所说的有很大的差别,在罗少恒眼里沈幕城是温柔的,甚至是忠犬一般的存在,他对罗少恒保护到了一定的地步。
但眼前的人并不是那样,他给人感觉很冷漠,眉宇间有着让人忌惮的戾气,那是种久居上位且掌管生杀大权的人才会有的气势。他无法把这人跟罗少恒口中那个会给他做饭,会等他下课,会为了他生日亲自学做蛋糕的人联系在一起,这种反差太大了。
直到现在才稍微有些相信,沈幕城痛苦的样子太明显,他抓着手机的劲力楚苏都有些担心他会把那个金属壳给捏碎,他看着沈幕城一手抵着头,死死抓着手机,嘴里不断念着罗少恒三个字的样子忽然觉得心有不忍,即使他失去了记忆,叔叔对他还说依然是可以使他触动这么强烈的人吗?
也许这个男人一生中仅有的温柔都给了他吧。
在之前或许他不能理解这种几乎渗入灵魂的牵绊,但是在经历过和肖臣的感情后,楚苏觉得他是能理解的,如果让他和肖臣分开,他也是不愿的,光是想想就觉得无法承受,那么在分开了十年的两人心里,又该是有多大的无助和寂寞,失去记忆的沈幕城在提起罗少恒的名字,和看到他的照片尚且如此,那么逼迫了自己十年的罗少恒又该是如何的难受。
“你还好吗?”等沈幕城神情缓和一些后,楚苏轻声问了句。
沈幕城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汇成一小颗从他的额间滑下,但是他无心去在意,只是微微轻喘着气看着照片里的人,许久才低声问道,“还有其他的照片吗?”
楚苏愣了下,摇头,“没有了。”他存储的照片并不多,大部分是路洋用他手机拍的,罗少恒这个照片是他用来做来电显示头像才会一直存在手机上。
见他摇头沈幕城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将目光移回屏幕上,他依旧没有想起多余的事情,但是他心里有个声音,他认识这个人,而且对他很重要,心里有一种力量在拉扯着他想要靠近这个人,想要触摸、拥抱,甚至……亲吻他。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沈幕城心里一阵讶然,在他的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想要拥抱和亲吻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男人,那像是一种本能反应一样,他渴望这个人。
“你还记得是谁为了你被赶出家门吗?又是谁在你离开后像个傻子一样四处找你吗?!所有人都说你死了,但他不相信。十年,他等了你整整十年,你他妈还活着怎么就舍得不回去看看他!!!”
楚苏刚才那几句话又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佛珠,又看了看照片上的人,除了无法忽视的疼痛之外,心里的还渐渐浮现一个答案,一个在这之前他怎么也不会去相信的答案,但是这一刻他不止相信,而且期待。压下心底的欲动,沈幕城看向楚苏问,“我和他,当初是什么关系?”
楚苏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你相信我说的吗?你不怕我是在骗你吗?”
“骗我?”沈幕城重复了一遍,突然轻笑了一声,在他冷着脸的时候周身都是让人避之三尺的气息,但是在他笑的时候,那些冷漠和疏离突然间就像雾气散开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楚苏这会开始相信罗少恒为什么会说沈幕城其实是一个温柔的人了。只见他看着楚苏,眼底已经没了刚才了戾气,反而多了一丝柔和,楚苏很明白,那不是对他,而是对罗少恒的。他和罗少恒长相都随了那个没落贵族的温婉女人,也就是罗少恒的曾祖母,他的外曾祖母,在眉间和眼睛处他们两人又八分相似,如果他没有猜错,沈幕城是想透过他去看罗少恒吧。
“我想你们还不至于用这些事情来骗我,再说,骗我的代价可不轻。”沈幕城的声音轻了下来,表情变得有些寒,声音也带着丝丝冷意,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很快的他就收起了脸上的情绪,话锋一转又说道,“我手上确实还有一块木牌,从我醒过来的时候就有了,但是坏了一部分。”说到这里他语气中带了一丝轻叹,从口袋拿出皮夹,在里面一处放照片的地方抽出一个小方块的牌子,那个牌子大约还不到两寸的照片大,深褐色,上面缺了一个指甲盖般大小的扣子,他递出去放在楚苏手上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损坏它一样,其实那个东西已经破旧得不轻了。
木牌上面破掉的地方刚好是罗少恒名字那处,罗少恒三个字只剩下了半个恒字,那道缺口处还有一条裂痕延续到另一边,从表面看像是生生把牌子分成了两半,原本光滑的表面也变得粗糙破旧,正背面都有不少的刮痕,上面一行字也模糊不清,勉强能认得出来。
“现世安稳,愿城喜乐。”楚苏缓缓念出上面的字。
罗少恒手中的那一块刻的是”现世安稳,愿恒平安”
平安喜乐。
两个木牌合起来的喻意就是这个,他将木牌还给沈幕城,然后一字一句的对他说,“如果,我说你和他是情人,你相信吗?”
情人。
这两个字让沈幕城一震,却没有感到意外,这个答案与他心里所猜的毫无差距。
“他在哪?”敛了敛自己的心神,他问。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沈幕城皱眉,他以为自己和罗少恒既然有这样一层关系在,而且从刚才楚苏质问他的言论中开看,他应该是希望自己和罗少恒见面的,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你们已经十年没有见面了,并且你现在已经忘记他是谁……”
“我会想起来的!”沈幕城打断他,这个并不是理由,他觉得自己会想起来,并且必须想起来,如果真如楚苏所说他和罗少恒之间的事情是真的,那么现在遗忘了对方的自己,会让他觉得这是一种……背叛,即使身不由己,但他依然无法忽视心底那些开始渐渐冒出来的愧疚。
“这不是重点。”楚苏淡然的说道。
“那重点是什么?”沈幕城问。
“重点是也许他已经放下了,他好不容易才从回忆走出来,习惯了没有你的日子,如果你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我不确定这样对他是不是好的。”楚苏说出自己的顾虑,“他能承受一次失去,却不一定能挨得过第二次,你无法想象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听到楚苏说罗少恒也许已经放下了他们两人的感情,沈幕城下意识想要反驳说他不会,可是听到楚苏最后的话他心里一阵抽紧,再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哑,“……他怎么了?”
“你出事后的第二年,他在疗养院住了四年。”楚苏低声说道,“那时候大家都怕他熬不过去了,但是有天他突然一个人收拾东西去了疗养院,在他住院的第三年我才找到他,他瘦得几乎都脱型了。”提起这些事楚苏掩不住声音里的难过,从罗家离开到到再一次见到罗少恒的时候他已经十二岁了,罗肴偷偷带他去疗养院见的,他始终忘不了在那个白色的病房里,罗少恒苍白着脸,看着窗户外面的样子,那个时候的罗少恒身上没有一丝的生气,楚苏几乎怕他要把最后的求生意志泯灭在那个牢笼般的房间里。
肖臣在一旁伸手揽住楚苏的肩膀,无声的安慰他。
“你说他……”沈幕城的话到这里就停住了,后面的话在也说不出来,楚苏说到疗养院的时候他心脏一阵抽疼,照片里的人是那样的清隽美好,他无法想象这样的人竟然在那种地方呆了四年,心底的感觉骗不了人,他知道自己心疼这个人,在还记不清对方的时候,心疼得无法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