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礼貌,申越低头问道:“陶小姐,您没事吧?”
陶蕴死死抓着他的西服,将头埋在他胸口,低声抽泣:“申先生,带我离开,求你……”
申越浑身一僵,正准备推开她,眼角余光处却发现她脖子后方和肩膀处红色的淤痕。
申越脸色一变。
这种明显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女明星身上的不正常伤痕意味着什么申越再清楚不过。这种慈善晚宴,老板投资商大小明星云集,为了拉拢投资借机上位,各家手段层出不穷,拍卖会后各种明暗交易早就屡见不鲜。
陶蕴作为金鼎娱乐当前名气最大的女星,被人盯上并不奇怪,以唐硕的作风,会让旗下女艺人陪客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伤……申越瞳孔一缩,他虽然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但是陶蕴现在显然是走投无路,不然不可能抓着他一个别家公司的经纪人不放手。
申越只在心中稍作考虑,便抬手扶起她,神色自然地将胳膊搭在她肩膀上,挡住那些可能暴露于人前的伤痕。
“走吧。”
申越语气淡淡的,陶蕴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看到这位只见过几面的经纪人镇定的面孔,他嘴上带着温和的浅笑,仿佛这一场变故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他的动作十分谨慎,帮自己挡住了大部分打量的目光,甚至特意迈开大步,以防踩到自己的裙子,暗中为自己提了提裙角,怕自己摔倒。
真是体贴又正直的男人……陶蕴闭了闭眼,露出一丝苦笑。
申越与她不过是陌路人,依然可以抛开身份照顾自己的心情和形象,而公司那些所谓的自己人……呵呵……
申越侧过头看着她的表情,低声问道:“需要帮你报警吗?”
陶蕴摇摇头,苦笑:“你觉得我这种情况适合报警吗?”
申越默然,揽着她的手紧了紧,叹气:“我还是先送你出去吧。”
他护着陶蕴快步离开宴会厅,亲自开车送她回家。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申越作为一名局外人,不好多言,而陶蕴一直望着窗外,表情失魂落魄。
申越没有问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陶蕴也没有解释的欲望。
车开到半路,陶蕴突然说:“申先生,这里停一下。”
第52章
申越将车停在路边,问她:“怎么了?”
陶蕴下车,站在路边对他说:“我想一个人走走,申先生先回去吧。今晚谢谢你。”
“你一个人可以吗?”申越看了看四周,“现在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吧?”
“没事的,我家就在附近,走走就回去了。”陶蕴伸手推门。
申越无奈,只好给她开了门。
下车前,陶蕴回头对他说:“廖桁能遇到你这样的经纪人,可真幸福。”
申越一愣,礼貌地笑了笑:“陶小姐如果愿意,也可以拥有一位优秀的经纪人。”
他话没有说得太明白,言下之意却是为陶蕴提供了一种可能——到荣氏传媒,可以换一种生活。
申越本来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他从来不会从竞争对手那里挖角,但是面对陶蕴的遭遇……终究还是有些心软吧。
谁知陶蕴只是摇摇头,笑了笑:“大约是我运气不太好,没有一开始就遇到申先生这样的人。不是有个词叫否极泰来?说不定过段时间我就转运了呢。”
申越心中虽然不以为然,却还是微笑着祝福她:“祝你好运。”
“谢谢。”说完这句,陶蕴关门,一个人穿着晚礼服在街边走,清冷孤单的背影在路灯的暖黄色光芒中有种无力的绝望。
申越开着车慢慢跟在她身后,直到她安全到家后才驱车离开。
“她身上的那些伤……”西锦之开口有些困难,眼中噙着泪光,哑着声音问,“是……谁造成的?”
“谁知道呢?或许是某个大老板,或者是某个投资商,或者是某个大导演,也或者……是唐硕。”申越无声地咧了咧嘴角,脸色也十分不好,“娱乐圈这种事情很多,运气好的,名利双收身体也不会受累,运气不好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西锦之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荣氏也会这样吗?”西锦之看着他,不知是不是为了寻求某种救赎,眼中的渴望十分强烈。
“荣氏以前也很乱,荣默上位后花了两年时间整顿公司,自荣拓接手后这种事已经很少出现了。”申越牵了牵嘴角,“至于私底下还有没有人违反公司规定,我们就不知道了,毕竟……总有些不甘寂寞的。你刚才不也在吊唐硕的胃口吗?”
“所以我违反了公司规定?你会怎么惩罚我?”西锦之的目光牢牢锁在他的脸上,“会像金鼎娱乐抛弃陶蕴一样,把我也甩掉吗?”
忍不住试探,来掩盖心中的不安。
“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不要惹事!”申越很暴躁,“你就不能不去招惹唐硕吗?!”
“你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西锦之提高了音调,步步紧逼,“如果我真的做出了类似于跟别人暧昧不清的事,你会怎么对待我?如果公司发现了要冷藏我,你会怎么做?”
“跟别人暧昧不清?”申越嘴里重复了一次这句话,突然上前两步揪住他衣领,恶狠狠地骂,“你特么想跟谁暧昧不清?!你敢像那些三流小明星一样陪床抱大腿勾三搭四老子就废了你!你想查案怎么了?想查案也不许给我耍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要不然我……”
“你怎样?”西锦之目光灼灼,紧紧盯着他眼中的怒火,问,“你会做什么?”
“我……”申越语塞,一咬牙一闭眼,吼道,“我会杀了你!”
下一秒,他下拉西锦之的衣领,微微侧首,咬上他的嘴唇,因为力道太大,两人牙齿磕到,嘴有些发麻。
申越皱了皱眉,却没有退开,另一只手揽上他的脖子,用力亲吻着。
西锦之微微阖目,双手箍着他的腰背,接受他冲动又莽撞的亲吻。
申越的吻十分草率,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挫败,亲吻中带着噬咬,凶狠而极具攻击性。西锦之只觉得一颗心起起伏伏,在水里火里来回飘,怀中的温度真实而热烈,他几乎有些贪婪地拥抱着眼前的人,渐渐反客为主,掠夺着对方的呼吸。
两人一边吻着一边挪动脚步,撞倒了椅子和茶几上的果篮,碰撞声都无法引起两人的注意。
西锦之被申越推倒在沙发上,仰起脖子接受申越毫无规律的吮吸。他曲起腿将申越困在自己身上,手牢牢卡着他的腰,喘息着按着他的背,一使劲便将申越困在自己和沙发椅背之间。
申越仰起头大口喘气。
西锦之低头亲亲他的嘴角,紧紧拥着他,对着他脖子吹气:“申越,你在生气吗?你在嫉妒吗?你喜欢我吗?”
申越闭上眼,只顾着喘气,不肯回答。
西锦之将嘴唇贴在他肩窝,又问了一次:“你讨厌我和别人暧昧不清吗?你对我有了独占欲对不对?”
不等申越回答,他便笑了出来:“呵,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你这个人挑剔冷淡,控制欲强,只要我还在你身边,只要我按照你的要求做事,你对我就很宽容,一旦我做了什么你讨厌的事情,你就要发脾气……呵呵,申越,你想控制我对吗?想独占我对吗?”
脖子有些痒,申越偏开头,嘴硬道:“我只是讨厌不听话的孩子。”
“不,你就是想独占我!”西锦之扳过他的下巴,让他面对着自己,浅灰色的眸子流泻出极深的笑意,那样子像极了猜到习题答案的小孩,得意又满足,“你以前不会对我这么凶的,你看,你都把我咬出血了……”
说着,西锦之的手指点上他的嘴唇,轻轻抹开,那蹭上的血色便在申越嘴唇上散开,衬着他一张绯色的脸格外动人。
申越看不到自己的嘴唇,他不可遏制地抬眼,便看到西锦之被咬破的嘴唇上还残留着血珠,他诧异地颤了颤——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做出这么……羞耻的事情来。几乎是立刻,他偏开目光,紧紧抿着唇,不肯开口说话。
西锦之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压低了声音蛊惑道:“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心里住着一头野兽,你已经控制不了它了……放它出来吧……”
申越闭上眼,有些难堪地咬了咬嘴唇。
是啊……野兽。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里住着一头野兽——凶猛的、霸道的、高高在上又热烈忠诚的野兽。这头野兽有着犀利的双眼,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挣脱理智的桎梏。申越将这头野兽牢牢关在心里,用强大的自制力约束着自己。
但是他知道,一旦那头野兽遇到了心仪的猎物,就会毫不犹豫地破牢而出。
靠近、触摸、占有、撕碎……那种渴望热烈而浓厚,极具攻击性。
独占欲。
申越看到西锦之站在唐硕门前的时候,心里的怒火便再也抑制不住,他知道——
那头野兽再也关不住了。
即使他无数次地警告自己,西锦之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混蛋,千万千万不要靠近,可是没办法,这个人几乎具备了自己欣赏的所有优点:优雅、克制、神秘、聪慧、阳光、正义。
他还有一张自己无力抗拒的脸。
忍不住啊……
申越对这样的自己几乎有些绝望,他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看西锦之的表情。
西锦之近乎着迷地看着这样的申越。
被欲望和理智撕扯着的他……眉头紧皱,额间鼻尖不断地冒着细密的汗珠,嘴唇因为血色的滋润有种禁欲般的艳丽,然而强大的克制力使他紧紧咬着牙,即使浑身颤抖,依然努力地想要恢复平静。
西锦之爱死了他现在的模样:禁欲又诱惑,理智又迷失,明知自己的心意却仍然不死心地挣扎着……这种矛盾到极致的气质让这张平凡无奇的脸充满了不可言说的魅力,他在这样的魅力前根本无力招架。
他在心里喊着:申越,求你,快点妥协,快点!不然我就要忍不住臣服在你面前,给你最热烈的吻与最激烈的掠夺,求你!
申越张了张口,声音低哑:“我们不应该这样……我是你的经纪人,我们之间除了工作关系外不应该有其他关系存在……”
西锦之终于等到他开口,有些迫不及待地骂道:“这种破规定连规则的制定者自己都不遵守了,你还管它干嘛?我才不管什么应不应该,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和你在一起!让那些破规定见鬼去吧!”
说完,便低头吻上申越的唇。
申越在亲吻间隙辩解道:“不一样……廖桁和董事长……”
“专心!”西锦之不满地捏了捏他的腰,引来申越一声惊喘。
偌大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两人的喘息声,申越肺活量比不上这个混蛋,脑子开始缺氧,干脆一使力将他推了下去。
“!”西锦之嘴里蹦出一句脏话,这种时候被拒绝,哪个男人能忍啊!!!
申越很快从沙发上坐起来,大口喘着气,伸手松开衣领上的扣子,骂道:“你特么有完没完?!”
西锦之看着衣衫凌乱满脸透红却一身戾气的申越,默默地压下一身燥热。
申越抱起茶几上的水壶,一口气灌了半壶水下去,平复好心情,才缓缓开口:“坐好,我们继续说正事。”
西锦之抬头,眼神茫然:正事?什么正事?!
申越看见他表情就来气:“陶蕴!刚才还为了这个女人跟我吵架的到底是谁啊!艹!”
西锦之干咳一声,终于意识到不妥,老实在地板上坐好。
第53章
“我们刚才说到哪里?”申越问。
西锦之看着他湿润的嘴唇,眼神游离:“嗯……说到……你开车送陶蕴回去……”
“严肃点儿行不行!”申越好想抽他。
西锦之收回目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们说到你在陶蕴身上发现了被虐待的痕迹,出于同情,隐晦地邀请她加入荣氏传媒,但被她委婉地拒绝了。”
看在他总结得不错的份上,申越没有与他计较,说到:“我这边知道的情况就是这些,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觉得陶蕴自杀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西锦之看他面色不善,补充道,“如果她身上不止一次发生过这种事呢?会不会在不堪忍受之下精神崩溃才……自杀的?”
“我不会对没有证据的事情妄加揣测。”申越回答得很保守,“这种事很常见,有人自愿有人非自愿,有人默默忍受,有人打击报复……我不知道陶蕴属于哪一种。”
“她怎么可能愿意!”西锦之有些激动,一看申越冷静的眼神,只好压低了声音,仍然坚持,“陶蕴不是那种人,她坚强乐观,又固执善良,她不会为了什么名利就……总之我觉得这件事肯定大有问题。”
“你们分开了好几年吧?你怎么知道她没变?”申越道,“我认识的陶蕴孤傲倔强,在人前虽然不算高高在上但绝对不算低调谦虚。她很聪明,机敏通透,我想她在晚宴上选择我来当救兵,必然有她的考量。她既然拒绝了我的邀请,说明她认为当时的状况并没有糟糕到无法承受的地步——至少那时的她还相信自己会转运。”
西锦之沉默下来。
申越分析得对,他当时之所以能够放心地将陶蕴送到家就离开,说明当时的情况并没有太糟糕。
“你就不好奇她发生了什么吗?”
“我哪里看起来像是一个会当场让别人难堪的人?”申越反问,“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不想说,我为什么要问?金鼎娱乐既然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一定会处理好,我一个外人怎么横加干涉?”
西锦之知道他说得对。
陶蕴当时的情况,申越当时的身份,两人的立场,申越已经尽到了一个绅士该尽的义务,换了自己,也不会做得比他更好了。
西锦之有些沮丧。他躺倒在地上,看着天花板,缓缓开口:“申越,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申越理解。
查到的线索都似是而非,所有的过往都迷雾重重。解开一个谜团又出现新的谜团,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猜测无法支撑起事实,证据又难觅踪迹。
虽然知道不可能,申越还是忍不住问:“不能停下来吗?这件事,即使你查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法律上,陶蕴是自杀的,没有人会为她的死负责。”
“申越,换做是你,你的朋友或家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自杀了,你可以忍受?”西锦之坐起来,摇头道,“我不能。我要知道为什么,真相是什么,最起码,我要把伤害过她的人,那些间接杀人的凶手找出来!哪怕到最后无法从法律上制裁他们,我也要给陶家人一个交代。丧亲之痛……你是中国人,应该也能理解陶家人的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