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干就干，凡妮莎双目微阖，红唇轻启，结界中少的可怜的各系元素缓缓降落，环绕在她向周围摊开的洁白手掌之上，伴随着精灵语的呢喃声，缓缓地，试探性地想四周浓重的黑暗渗透。
相比这种技术性的工作，雷蒙德要做的就简单多了，他拎起巨剑，先是往肩上一抗，然后无差别地抡向四周，掀起一小阵疾风，然后重重地击打在结界虽然一片漆黑，却能够明显感觉到的外沿。
好像纯粹由黑暗力量组成的结界在这种暴力的击打下发出一种清脆的，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而就在这一瞬间，由凡妮莎所掌控的魔法元素沿着结界被击打出的，极其细微的裂缝蔓延开来，并且努力沟通外界无穷的自然力量。
他们的行动说起来好像有用，真正实施的时候效果却缓慢而细微，由异魔皇本源力量凝结成的黑暗像是一个顽固的鸡蛋壳，一丁点儿力量在其中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根本起不上太大作用。
两个人只能咬紧牙，拼命榨干自己的力量，以求尽快突破这层黑暗。
就在他们滴水穿石的功夫，结界里有了新的动静。凡妮莎只觉得掌控的魔法元素一轻，好像有另一种力量在帮着它们穿透黑暗。她放眼望去，周围还是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幸好法阵是不隔音的，于是咋咋呼呼的声音很快就传入了她和雷蒙德的耳朵。
“师父，校长，老头子！”远处传来好几个声音，伴随着少年气喘吁吁的脚步声。
然后，魔法元素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几个少年带着细微汗珠的脸，唐纳德站定，抹了把汗，充满自信地翘起大拇指：“老头子，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我们吧，不是说过人上了年纪就要服老吗？你在一边看着就好了。”
“我有老到只能喝茶看报纸等死的年纪吗小兔崽子？”雷蒙德吹胡子瞪眼，不过这表情放在他那一张唇红齿白的娃娃脸上格外没有说服力。
而且在说话的同时，他还很贱地偷眼看了一下还在累死累活的凡妮莎，眼睛里是赤裸裸的炫耀——我有懂事听话又孝顺的小崽子，你有什么？
凡妮莎先是不屑：小人得志，我是女王啊，整个精灵族都是我的。随后她想到精灵族那一大群只可远观不可近看的逗比子民，又想想这种比保姆还惨的女王生活还得再过几千年……她默默地扭过了头，眼不见心不烦。
秀恩爱真可耻！
这时候，手上的动作又一轻，黑暗的结界居然有一丝浅浅的微光透出，凡妮莎精神一振，看向刚刚向结界的方向泼了一瓶药剂的唐纳德。
唐纳德得意洋洋地举着手里的空药剂瓶：“最新发明，惨不忍睹毁容水和粉身碎骨毁容粉的混合加强版，腐蚀效果超赞，我决定叫它毁尸灭迹挫骨扬灰超级无敌毁容液。
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长得比较好看的尤甚——少年，话说你究竟是对毁容有多么深的残念？
……还有，取名字的能力真的该改改了。
第92章：死亡与新生
一丝光亮从深黑如同夜幕的结界缝隙中透了出来，就像撕破夜色的黎明，一下子鼓舞了在场的所有人。
凡妮莎在浅浅的亮光下，隐约看见雷蒙德的脸色透着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她眨眨眼睛，把头扭过去，觉得一定是光线太暗自己看错了。奈哲尔不是说祸害遗千年的吗？像雷蒙德这种活了几千年的老王八怎么可能真的有什么事情。
下一刻，雷蒙德的重剑“嘭”一声猛地拍上结界，在黑玻璃一样的表面上拍出蜘蛛网一样细密的裂纹来。
“快点干活”，雷蒙德头也不回地指挥着弟子们：“都没有吃饱饭吗小兔崽子们？谁要是干活的时候不卖力下个月就给我啃黑面包加冷水吧！”
凡妮莎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还因为消耗魔力有点多，显得有些蔫蔫的的几个少年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蹦起来，各施神通，嘴里还不停嘟囔着什么。
她只听见理她最近的那莱斯特严肃又信誓旦旦的自言自语：“为了宫保鸡丁，一定要比西法卖力啊！”
凡妮莎忍不住捂额，孩子，你是一个魔箭手，为什么要和战士比输出？是人类的食物让你变傻了吗？
……还有，我们难道不是优雅美丽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吗？宫保鸡丁是什么鬼？！
那莱斯特不懂自己女王难得的忧郁，在他和其他几人的努力下，结界终于就要被打碎了。
“让我来让我来！”，眼看就剩最后一下，唐纳德兴奋地挤到了前面。他把药剂瓶塞进自己腰间的空间袋里，然后掏啊掏，又掏啊掏，终于在掏出一大堆破烂后，兴奋地摸出了一根破破烂烂的木头……桌子腿？
唐纳德将这条桌腿在手里颠了颠，试试手感，然后像是抡斧头砍树一样将它一把从背后抡出去。
“叮”一声轻响，结界像是一块布满裂痕的玻璃，终于在这压倒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上宣告崩溃，黑暗力量四散开来，随即在日光下不见踪影。
唐纳德看到结界打碎之后瞬间洒满头顶的明亮的日光，回身冲后面的人比了个“成功”的手势，然后得意洋洋地问维尔斯：“还记得我们的校训吗？”
“不会抡魔杖揍人的魔法师不是一个……好战士？”
唐纳德冲他投来得意洋洋的一瞥，然而跟在他们后面的洛威尔却是脚步一个踉跄——就是这种有着奇葩校规的奇葩学校，居然年年上他们皇家魔武学院打脸，简直不能忍！陛下您为什么还不查封了这种三无学校！
他不知道，前任皇帝陛下倒是想这么干来着，可惜自己右相被人扒光了放在门板上，大半夜的抬到院子正中晒月亮。一个遛鸟的右相，简直要丢光了皇帝陛下和整个帝国的脸！
最后从结界中离开的是雷蒙德，娃娃脸校长显然不因为自家得意弟子的举动而觉得丢脸，相反，他得意洋洋的姿态简直像是为了能教出这样弟子的自己而骄傲得不得了。
凡妮莎觉得自己又要控制不住蠢蠢欲动的手了。
在他们一行人的步伐将将要离开结界的范围时，不知道缩在哪里的菲奥罗终于现了身，然而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点不对劲。
“莱因哈特！”因为力量属性的原因，异魔皇的声音听起来总是阴沉沉的，然而此刻，他的嗓音里却像是沁了血，沙哑而尖利，令人耳膜生疼：“你竟然敢背叛我！”
雷蒙德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菲奥罗的面容苍白，衬着鲜红的唇色令人心悸。他睁大眼睛，眼周的肌肤紧绷得令人有种快要撕裂的错觉。在那样凄厉的眼神里，他扫过雷蒙德，下意识就是汇聚了全身力量的一击。
身后就是同伴和弟子，雷蒙德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下意识地挡在了他们前方。
“不！”当凡妮莎感觉到身后的魔力波动而回过头来的时候，只来得及接住已经力竭的雷蒙德。
雷蒙德冲她笑了一下，然后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对带着哭腔扑上来的几个弟子轻斥一声：“闭嘴，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号的什么丧？”
身后的菲奥罗不知遭遇了什么，僵在原地神色痛苦，暂时没有使出下一击的力气。雷蒙德示意凡妮莎，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赶快滚去和刚从金色小羊羔中醒来的安德烈一起痛打落水狗。
他清清嗓子对着几个小崽子，觉得自己还有说出遗言的机会。
在他自己也是个鸡烦狗厌的小兔崽子的时候，他曾经咸吃萝卜淡操心地给自己想过无数句可以刻在墓碑上的遗言，各种类型的都有，总之就是要让人一看墓碑就知道这里面埋了个酷帅狂霸拽的臭老头。可惜后来奥古斯都给他创世之果的时候他没有忍住永生的诱惑，等到无数年过去其他人都死光了，他还活得好好的，搞得那些深思熟虑的遗言全部都过时了，想想还挺遗憾。
于是这时候他只能临死了还现想遗言，搞得自己前言不搭后语。
“先别哭了，省点力气，省得一会儿老子真死了哭不出来。”
雷蒙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眼前这几个一个比一个哭得狠的小兔崽子，只能整理一下思路继续说：“还记得老子当年收不到学费，只能搬个桌子坐墙角跟对面皇家学院抢学生，骗到一个是一个。那时候对面有个收破烂的老头，我觉着吧，他肯定比我年轻。可是那老头比我悠闲多了，他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整天坐在那儿晒太阳捉虱子。老子再想想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的伙食费，简直都要愁死了，感情老子教书育人几千年，活得还不如个收破烂的轻松？”
他努力睁开眼睛，一个一个地看了看几个辛辛苦苦从小教到大的弟子，笑了笑：“所以说死亡没什么可怕的，相比普通人来说，我已经活得够长了，长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累了。如果不是为了等几个老朋友，也许我早就已经决定结束这漫长的生命。因为对于人类来说，也许一千一万年平静的生活，也比不上一刻壮丽而永久的死亡。”
几个少年的眼泪还是吧嗒吧嗒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这老头的耐性于是到此戛然而止，他放弃开导，不耐烦道：“行了，收破烂的都比老子活得潇洒。老子整天过着收破烂都不如的日子，却要替你们这群没事找事的小王八蛋漕着创世神操的心，这倒霉日子总算是到头了。明年你们围着坩埚吃火锅的时候，别忘了给我留两片狂暴犀牛肉。”
唐纳德哭得直打嗝：“反正你也只能干看着，肉还是留给我吧，给你剩两根小青菜好了。”
校长老头吹胡子瞪眼，如果不看他苍白的脸色，依稀还是在破破烂烂的学校里教书时候鸡飞狗跳的样子。
“不孝！”他中气不足地小声训唐纳德。
过了一会儿，他又闭上眼睛道：“行了，我去创世神那儿找老朋友聊天了。”
他的脸上留着平静的微笑，就好像这不是一次永世不见的死别，而是普普通通的出门，天一黑就会回家。
临闭眼的时候，他嘴里嘟囔了一句话，唐纳德凑耳朵去听，却没听清楚。或者其实他本来就没出声。
“说了要保护你们，就会保护你们，到生命尽头为止，少了一分一秒都不行，这可是天底下最好的校长的承诺！”
天堂小剧场：
莱因哈特：弟，你当年为什么要搞政变？
凯撒：创世之果被人抢了，只有三份的珍惜典藏版！朕身为皇帝居然没吃到！
吃了创世之果的雷蒙德：不好吃，真的。又酸又硬还苦，比鱼香肉丝差远了。当年我吃了一半想吐出来，结果奥古斯都说不能浪费食物，被硬塞进去的T^T
莱因哈特，凯撒：……
第93章：又一个路盲
修林带着奥古斯都风尘仆仆从无尽山脉回来的时候，只看到如血残阳，和残阳下……一只正在被痛扁的异魔皇。
修林：“……”。总觉得费了那么大的劲往回赶，坐传送阵坐得都快要晕阵了结果完全是白费力气肿么破？
但下一刻，在从空间转换带来的小型乱流中站稳之后，现实接踵而来。
雷蒙德安详地躺在几个弟子的怀中沉睡，身周再没有一丝传奇强者应有的力量波动。尽管伊尔西斯已经在组织人手收拾战场，依旧无法掩盖现场的一片狼藉。
——只要看看脚下被鲜血染成红褐色的土地，就能够想到之前的那场战争是多么的惨烈而艰难，而打赢了这场战争的人类们，又是多么的脆弱而坚强。
“奥古斯都”，修林拔出身后的长剑，脸色沉凝，目光冽然：“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远处，菲奥罗被莱因哈特在临死前暗算了一把，丢失了大多数本源魔力的他一时震惊过度，被安德烈和凡妮莎追在屁股后面像狗一样的打。
然而即使是这样，异魔皇牛皮糖一样坚韧的生命力依旧让他可以继续活蹦乱跳地咒骂莱因哈特——虽然刚刚投入人类社会没几年的异魔皇陛下骂人的辞藻实在称得上匮乏。
“蠢货、叛徒、废物！当初说好和我一起统治世界的，现在居然敢骗我！骗了我不算还要暗算我！莱因哈特，你这个蠢货、叛徒、没用的废物！”
他的话成功激起凡妮莎和安德烈的愤怒，两人的魔法追在菲奥罗身后炸出一大朵一大朵的烟花。
——还会不会说人话了，谁TM要和你这种笨蛋一起统治世界啊？骗猪的你都信！
还好菲奥罗的智商没有彻底罢工，在宣泄了片刻自己的愤怒之后，眼看着修林和奥古斯都也要投入战场，心知肚明自己是绝对打不过这两人的异魔皇努力催动战场上所剩不多的异魔变成了旗帜的样子在战场正中央醒目地立起来摇了摇。
“住手！”
喇叭形异魔再次发挥了自己的扩音能力，让几乎整个战场的人类都听到了异魔皇的声音。
修林停下脚步，然而他的手依旧牢牢握住剑柄，想要等等看菲奥罗还有什么遗言好说。
“咳咳”，菲奥罗喘了口气：“狡猾的人类，你们还要不要自己的盟友精灵族了？”
所有人类一愣，这才想起来刚才那一群扑进结界的精灵还在菲奥罗的掌控之中。凡妮莎刚才魔法轰得起劲，也在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子民们好像还在梦境中没有被救出来。
在梦境中被自家女王陛下用小皮鞭抽得起劲的精灵们：“……女王陛下TAT”。
凡妮莎十分尴尬地回过头，冲远处站在城墙上面的伊尔西斯干笑：“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啊。”
女王陛下在心里拼命挠墙，早知道就不把自家这群宅出境界的精灵们带出自家森林了，这下可好，丢人都丢得超越国家跨越种族了。
眼下情况未明，人类损失惨重，盟友精灵族还被抓成了人质，而异魔皇的实力虽说有所退化，可究竟怎么样谁也不知道。所以虽然来了修林和奥古斯都两个强援，作为战场上的最高指挥官，伊尔西斯其实也并不想在此时大动干戈。
——反正就看菲奥罗最后被打成狗的那个熊样，消灭他是迟早的事，何不在当下节约一些力量，顺便刷刷精灵族的好感。
但是，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却不能让菲奥罗看出来。
于是，还在清缴异魔的战士们在皇帝陛下的示意下非但没有停手，反而加紧了手中的动作。菲奥罗被人类的行为气得火冒三丈，但还是不得不耐下心来和他们谈条件，否则不光是手底下这群异魔，连他自己的命都没有了。
可惜异魔皇陛下虽然在和莱因哈特以往的交锋中屡战屡败，却从未吸取过教训，否则他就会知道，什么叫做和人类的政客玩谈判，最后只会输的连一条内裤都没有。
下一刻，从小接受皇位继承人教育的伊尔西斯就让他深刻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还会回来的！”
带着千军万马壮志满怀而来的异魔皇陛下到了最后离开的时候只剩下光棍一条，身上破破烂烂的布条装和冲天而起的黑色扫把头让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凄凉。
身后，无数小弟被人类痛扁成渣。身前，是漫长无边的道路和损失了九成九的本源力量。
菲奥罗向后看了一眼，觉得自己有生之年恐怕是很难再像之前那样风光一回了。托莱因哈特的福，他几万年来蹲在山洞里刻苦修炼出来的力量全部打了水漂。现在要想快速恢复力量，只有夺取其他人体内的能量一条道路。
——换句话说，化身吃人狂魔。
可是莱因哈特不喜欢这样，再说了，他也打不过现在一代更比一代变态的人类，菲奥罗想想在结界中吃的那一记“毁尸灭迹挫骨扬灰超级无敌毁容液”，默默地在心底打了一个寒战。无论如何，他对莱因哈特这张脸还是满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