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那个真实的梦境。
或许,那本就是真实的。自己的手上沾满了太傅的血,就算看不见也不能否认它存在的事实。
韩臻叹了口气,鼻头酸涩,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哭出来,而是仰头喝干杯中烈酒,然后才低声说道,“太傅,对不起。”
赵麒看着他,不知何意。
韩臻又道,“太傅,对不起。”
赵麒笑道,“皇上酒量不好,怕是醉了。”
“并没有。”韩臻摇摇头,又道,“太傅,对不起。因为很多事情,而且皆是些无法挽回的混账事。”
赵麒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墨色的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来。
我知道太傅你不原谅我,换做我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行为。
韩臻又连续喝上了几杯,只觉得喉咙食管一直到胃部犹如火烧,搅得腹部一阵阵剧痛。可是韩臻却只是低着头,不知表情。他说,“太傅,我会做一个好皇帝。以后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就像你以前对我那样。”
赵麒看了他一眼,却是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杯盏,轻声道,“皇上,您醉了。”
韩臻支吾了一下,眼皮耷拉下来,竟然啪的一声磕在桌上睡去了。
赵麒笑了笑,坐了许久,只是静静的坐了很久,看着沉沉睡去的韩臻,然后才伸手碰了碰他的头发。一如记忆中柔软,却再也没有当初的心境了。
“来人。”
桂公公听见声音,没一会儿便推门进来,问道,“丞相大人有什么事?”望见韩臻趴在桌上先是一惊,而后定了定神色道,“皇上这是怎么啦?”
赵麒道,“皇上喝多了,你扶着皇上去养心殿歇着吧。叫户部送来的官女子先在宫里候着,等皇上酒醒再召她们去会见吧。”
桂公公应道,“奴才明白。”
赵麒起身,拍了拍衣裳整理好褶皱,道,“本相先回府了,皇上便交给公公照料,可得小心别出了差错。”
桂公公道,“丞相大人且放心,奴才都明白的。”
赵麒出宫的时候,丞相府的马车正候在宫门外,赵麒登上马车,与皇宫渐行渐远。他却是忽然勾起嘴角笑了起来,“韩臻,我赵麒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是靠别人施舍。我总归会得到手。”
马车行进路过的地方扬起一片灰尘,没一会儿,又有新的脚印落在车轮印上,渐渐看不出原来的痕迹。就仿佛这条路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辆疾驰的马车,只有摩肩接踵的人群。
就像,在数代以后,新的人物登上朝廷叱咤风云,渐渐替代了明德初年震惊全国的逍遥侯。就仿佛这历史的路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穿越了时空的变数,只有来来往往平凡无奇的人。
第29章:疑心
“启禀大人,属下循着踪迹找到了那送信的人,那人说的确是收到皇命快马加鞭赶往泉州送了好几封信件。”黑衣人道。
赵麒眯起双眼,手指敲着桌面似是在思索,没一会儿,他又问,“确定送到泉州了?”
黑衣人道,“是,那送信人说确确实实是送到泉州府衙了。”
赵麒沉思着,道,“这么说来,的确是我身边的人心存异心了?”可是,为何凡事都没有插手涉及,却只是劫了小皇帝给他的信?既然是快马加鞭,难道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小皇帝也说没什么重要。
原本赵麒是想要么是小皇帝身边有了内女干,可既然这信已经送到泉州,那就只能是他的身边出现了异己。
难道是那个送信人撒谎?
“确定他说的是真话?”赵麒又问。
那黑衣人道,“是,属下绑了他的妻子孩儿,他不敢说假话。”
如此一来便是真的了?自己的身边出了内贼。赵麒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来历不明又缠着跟去泉州的罗轻舟。如果真的是什么机密文件,小皇帝听闻自己丢在泉州却面不改色,这一点却是古怪;可是,那信件若是不重要,罗轻舟拦截他的信又做什么?
赵麒对罗轻舟从来不拐弯抹角,将他唤进书房便问,“我的信呢?”
罗轻舟却一愣,道,“什么信?”
他演戏的功夫炉火纯青,平时便是一张变幻莫测的脸,赵麒不信他,又说,“皇上给我的信,拿出来。”
罗轻舟大抵也是想明白出了什么事,垂下眼眸没说话。
赵麒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冷厉道,“罗轻舟,你该知道本相有的是法子叫你供出来。”
罗轻舟依旧沉默不语,一双水眸里盈满了雾气,没一会儿就红了眼眶,倔强似的瞪着他。
赵麒皱了皱眉,难不成不是他?可是这罗轻舟最拿手的便是演戏,而且自己身边又只有他嫌疑最大。真是古怪。赵麒捏紧他的下巴,道,“既然你不承认,本相便寻出证据叫你百口莫辩。倒时便别怪本相不念情分。”
罗轻舟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
赵麒这才松手,将他推开,道,“滚出去。”
罗轻舟垂眸不语,掌心被刻出一道道月牙形状的印记,他伸手摸了摸被捏痛的下巴,最后终于转身走了出去,帮他带上门。
赵麒觉得烦闷,手指敲了敲桌面。
不消片刻,便由黑衣人从横梁上跳下了,单膝跪地道,“大人有何吩咐?”
赵麒道,“本相之前叫你派人看着罗轻舟,这数月下来可有什么发现?”
那黑衣人道,“回大人,目前还没有发现罗轻舟与他人有什么往来,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赵麒点点头,“本相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黑衣人抬起头,恰好撞见他的眸子,连忙低下头去,恭敬道,“是,属下告退。”
赵麒一愣,只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他,便道,“等等。”
黑衣人说,“大人还有何吩咐?”
赵麒道,“你把脸上的黑巾取下来。”
那黑衣人摸了摸脑袋,又道,“大人,属下不能坏了规矩,若是在大人面前露了脸,便不能再作为密探跟随大人了。”的确也是,这些密探遍布大韩国各个角落,轻易不露脸。据说有一条规矩便是,露了面便不再是密探。
赵麒也不在意,他见过的人多了,或许只是路旁擦肩而过。
赵麒道,“行了,你下去吧。”
黑衣人恭敬道,“谢大人体谅。”说完便跳出窗外不见踪影。
罗轻舟回来时已是半夜,也不顾护卫阻拦就冲进赵麒的卧房。
赵麒当时正沐浴完,坐在床上,赵窦在一旁帮他擦头发,冷不丁的外面一阵嘈杂,接着便看见罗轻舟烂醉的冲了进来。
“小豆儿,你先回去休息吧。”赵麒伸手接过赵窦手上的干毛巾。
赵窦嘟了嘟嘴似乎是不乐意,又望着浑身酒气的罗轻舟,哼道,“讨厌死了,我好不容易才叫花老板放我回来的。”
赵麒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行了,明晚再过来睡。”
赵窦开心一笑,脑袋蹭蹭他的掌心,“嗯,我知道了爹~”说完便欢快的蹦蹦跳跳出了房间。
赵麒这才正眼去看罗轻舟,淡淡说道,“三更半夜找我何事?”
罗轻舟一脸委屈,道,“赵麒你这个混蛋!”
“哦?你可是第一个敢这样骂我的,信不信我叫人割了你的舌头将你抛到罗江。”赵麒道。
那罗轻舟瞪着他,没一会儿却忽然发狠,朝赵麒扑了过去将他压在床上,道,“赵麒,你这个混蛋。”说着便红着眼睛吻上他的嘴唇,一通乱咬。
赵麒莫名被咬,先是一痛,反应过来便钳住他的手将他翻压身下,怒道,“罗轻舟,你发什么疯!”
罗轻舟挣扎了一会儿,没挣脱,便看着他,道,“我没发疯。”
赵麒本来还要揍他一顿,却见他衣衫凌乱浑身的酒气,尽显狼狈。想也知道这一下午是出去借酒消愁去了,便心软说道,“怎么喝这么多?头疼不疼?”
罗轻舟安静下来,水色眸子直直的望着他,道,“赵麒,混蛋,你冤枉我……”
“行了,再骂一次本相定要割了你的舌头!”
“混蛋……”罗轻舟满含委屈的望着他,又道,“混蛋。”
赵麒嘴角直抽,整个大韩国敢在他面前骂他混蛋的估计只有这一个,虽然心中恼怒,又想着他是喝醉了,下午又被自己怀疑,想必也是委屈极了才口不择言。赵麒心想着,便没再责怪他。
罗轻舟却忽然笑了起来,弯起的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些媚意,低声道,“赵麒你专门吓唬我,我却知道了你舍不得罚我。”又道,“我怀里揣着药,你要不要吃一颗,我不会说出去的。”
“……”赵麒嘴角一抽,心想着这只小野猫怎么一天到晚尽想着这回事,看来是要叫他知道厉害。
赵麒勾起唇一笑,伸手便解开他的衣带,将他剥了干净。
清晨,罗轻舟悠悠转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赵麒的床上,虽然盖着被子,可罗轻舟能感觉自己是一丝不挂,绝对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穿……罗轻舟惊奇的发现,他动不了了,浑身像是被石块碾压过似的,酸软的使不出丝毫力气。
仰头便看见那罪魁祸首赵麒坐在桌前用着早膳,一盅燕窝粥吃的好不尽兴。
“大人……”罗轻舟闭了嘴,那嗓子嘶哑的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想昨夜是喊得厉害了。
赵麒转过头去看他,笑道,“醒来了?”
罗轻舟问道,“大人把我的药呢?该不会是偷偷吃了?”
赵麒笑了笑,喝着燕窝粥,许久才道,“喂你吃了。”
“……”罗轻舟面色一僵,好一会儿才用力翻了个身面朝着他,道,“大人果然还是要靠药物才能助兴吗?大人若是不爱吃那药,以后都由我吃了吧。”
赵麒道,“随你高兴。”
罗轻舟笑了起来,眸子里尽是勾引的味道,他轻笑着说道,“大人每次说不过我都是这句话。”
赵麒放下手中的碗,忽然问,“你胸口那是什么伤?”第一次的时候是被下了药,没有注意这些,昨晚却看得清清楚楚,罗轻舟的胸口,大约是偏离心脏半寸的地方,有一个铜板大小的箭伤,依痕迹来看大约是新伤,不过几年。
罗轻舟没想到他问这个,垂下眸子,道了句,“我口渴。”
赵麒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罗轻舟不接,一双眸子仍是直直的望着他,带着些撒娇的意思。
赵麒便坐到床边,亲自扶起他,将水递到他唇边。罗轻舟满意的喝了两口,喉咙火烧似的感觉顿时缓解了不少,便道,“是我的兄长。”
赵麒一愣,之前便听说罗轻舟有个关系不太好的兄长,却没想到是要取他性命的地步。同为人兄,赵麒显得不太明白这回事。若赵麟还活着,别说是家中财产,就是想要这万里江山,也二话不说全部夺回来送给他。
见罗轻舟似乎是失落,赵麒便安慰的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你不必介怀,他此番心狠手辣着实枉为人兄,往日你也不必再顾及情面。若是叫我遇见,定绑了他替你报仇。”
罗轻舟轻轻一笑,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大人这是心疼我了?不过,若是再见到他,我定要亲手在他身上挖出一个窟窿来。”
赵麒一笑,帮他盖上被子,道,“行了,你再休息会儿吧。我该去上早朝了。”赵麒早就知道这只野猫是只带着利爪的,也不惊讶他欲意手刃自己兄长,只是心中暗叹这野猫也是可怜。
那胸口处险些致命的箭伤,却是自己兄长做的,当时,必定是,痛不欲生吧。
早朝时,韩臻坐在龙椅上,面色平静自然,似乎全然忘记了昨日发生的一切。
册封的圣旨颁出,封了贺祥云幺女与张贯的外甥女同为贵人,却是平时在朝堂上没什么存在感的五品言官闫升的小女儿闫婉儿封了妃,听闻闫婉儿素来知书达理有沉鱼落雁之姿,皇帝赐号‘慧’。
那闫升一听女儿被封了慧妃,先是吓到,然后便是跪地谢恩。女儿被封了妃,亲爹也不能怠慢,当即下旨,闫升教女有方,官升两级,晋为从三品都御使,主管都察院,弹劾百司,辩明冤枉,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
闫升喜不自禁,连连磕头谢隆恩。
除了两名贵人,一个妃子,自然还有几个婕妤昭仪之类,却是名不见经传掀不起什么风浪,暂且不谈。
其实要说到贺祥云幺女,却是当日贺祥云打算许给赵麒的,不过赵麒借口心仪王曼曼给推却了。
赵麒暗叹了一口气,如今封了贵人享尽荣华富贵,可比跟着自己的王曼曼要幸运多了。又想着,似乎与自己亲近的人,都去了。难不成他天生天煞孤星,注定了孤独一身?
赵麒第一次有些可怜起自己来。他赵麒财大势大,一句话也要叫朝廷抖三抖,怎么如此可怜……
第30章:生辰
那闫升新官上任,专职弹劾百官,女儿慧妃又是六宫之主掌管凤印,这一时间是忙活的不得了,每日都有弹劾的奏折献上去。
韩臻年纪小,又是新上位,平时里被蒙蔽的事情多了去。这时候恰好闫升每日上奏某某贪污受贿,某某滥用职权,韩臻自然是心中大约,派人调查证实事情真伪后赏了闫升金银财宝无数。
谁知那闫升却是个没有眼头见识的,得了便宜后竟把手伸到了赵麒这里。上奏韩臻道,丞相滥用私权结党营私,与上卿刘大人来往过密云云。
韩臻心道,自己都舍不得说一句的人,竟然被这个老匹夫向百官弹劾了,自然是不悦。目光望向赵麒,却见他依旧是面不改色,眸子里是平静无波。再看刘长卿,只是皱着眉头望着闫升,虽是焦急却也没有惊慌失措。
韩臻道,“朕知道了。”
闫升一见小皇帝如此应付,便又道,“皇上!赵相与刘上卿结党营私,其实是藐视皇威,寓意图谋不轨啊皇上!臣还调查到赵相私底下与许多官员都……”
“够了!”韩臻怒道,“闫升!朕敬你身为都御使尽职尽责,没想到却是胡说八道诬陷朝廷命官!赵卿与刘卿前些日子赶往水灾前线,救泉州百姓于水火!泉州灾情险重,这一番下来同吃同住自然是交情匪浅,可你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可恶!”
闫升哪里想得到皇帝要发这么大的火,先前他还一直以为皇帝是忌惮了丞相却苦无没有惩戒的借口,这才来了这么一出。谁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韩臻道,“来人啊!把这满口胡言乱语的混账东西拖出去杖责二十,也该叫他长长记性!”
“是!”几个护卫连忙赶上去架住闫升就往外拖。
闫升道,“谢皇上不杀之恩!”接着便被拖出去痛揍了一顿。
那沉闷的重击皮肉的声音震得百官是心头一紧,看来,饭可以乱吃话还是不能乱讲。惹谁也不能惹赵相!
再观赵麒,则是面不改色,仿佛不关己事。
韩臻道,“众卿还有何事启奏?”
众人皆不敢言。
“退朝。”韩臻冷冷的扫视了众人一眼,起身走了,一旁跟随的桂公公连忙胆战心惊的招手示意随从侍卫赶紧跟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金銮殿上,百官齐声恭送。
赵麒心想,这小皇帝没有自已在一旁从中作梗,倒也算是成长了些。现在俨然已经有了点模样,只是年纪和阅历颇浅,不出几年,必定是有所作为。不过,怎么看起来小皇帝好似是帮他说话?按理说自己现在功高震主,地位过高,小皇帝应该借着这个时机好生鞭策一下自己才对,怎么把他老丈人给打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