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自然是乐呵呵的,道,“小姐才智双全,正是畦字!”说着便伸手解下那兔子灯笼递给那姑娘,“小姐,这灯笼便是您的了。”
卖灯笼的是个商贩,灯笼当然不是白送的。每个答题的人都需先给一枚铜钱,若答的不对,就只好再给一枚铜钱继续答题。如此一来,题目难了,答得人多了,钱自然是赚的多。
那姑娘给了小贩一枚铜钱,开心的提着灯笼便要走。
赵麒一见豆丁都快哭了出来,连忙疾步去拦住那姑娘,客气道,“这位小姐请留步。”
那姑娘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没有侍从陪同,一见有人拦她自然是吓得不轻,兢兢战战的转过身去,却见一相貌俊秀温文儒雅的公子哥,当下就红了脸,结巴道,“公子,是,是有什么事?”
“不瞒这位小姐,小儿方才便看中了小姐手中的兔子灯笼,只可惜在下才疏学浅没猜出字谜。敢问小姐,可否将这灯笼卖给在下?”赵麒拱拱手,含笑道。
那姑娘脸色绯红,连忙把手中灯笼递给他,“公子拿去吧,既然小公子喜欢,就当做我送给他的。”
就在赵麒打算再推辞一番,给点银钱的时候,忽然一个魁梧大汉挡在那姑娘面前,恶狠狠道,“好你个登徒子,竟敢欺负我家小姐!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什么人!”
赵麒来了兴致,便问,“不知你家小姐是何人?”
那大汉一笑,道,“我家小姐可是王员外之女!再过些日子便是丞相夫人!我劝你这登徒子快快赔礼道歉,否则我家丞相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哦,感情我赵麒倒是你们家的了?赵麒觉得好笑,却未说话。
那姑娘,也就是王曼曼,着急的从大汉身后探出头来,细弱道,“公子,你先走吧。下人不识礼数,我代他向你赔罪了。这灯笼还是给小公子玩吧。”说着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一旁的豆丁。
王曼曼并非倾国倾城之姿却也算是眉清目秀,更何况性格温良,又不失活泼俏皮,实属难得。赵麒顿时对她心生好感,便笑了笑,“无妨。”这王曼曼分明是钟灵毓秀小家碧玉,又似乎才识不浅。前一阵子小皇帝不是还说她貌不惊人又无才无德?赵麒想了一会儿,大概是小皇帝心中喜欢又担忧自己看中王曼曼而下聘吧?
那大汉却不以为然,仿佛赵麒当真唐突了他家小姐似的,看着他的眼里满是防备。
就在这时候,四周忽然嘈杂了起来,竖耳一听,似乎是有什么大人物也出现在这灯谜会上了。
赵麒扭头一看,就见这一届新任状元郎刘长卿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高壮的侍卫,各个腰间悬着一把佩剑,好大的架势。要说这刘长卿相貌端正柔和,眉眼间却有些女儿家才有的妖娆。此时他身穿一袭青衣,身后一头乌发如墨般散了下来,这番美貌自然是惹得旁人侧目议论纷纷。
赵麒却是皱了皱眉,十分不喜这刘长卿的高调出行。
说到刘长卿,他自从便生的漂亮,长相随了他的母亲。然而这偏女性的相貌却是惹得同龄人嘲笑欺负,只叫他小姐,于是刘长卿打小便不爱说话也不合群,只待在家中看书学习,这才拼命考中了状元。现在他有权有势,旁人再也不能小看了他,便是秉着这样的心思,刘长卿才带着些炫耀的意图在中秋佳节前来出玩。
赵麒从小家境优越,如今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相貌再出众也没人敢用什么异样的眼光看他。赵麒当然体会不到小人物的辛酸史,只觉得刘长卿过度自满,不是为官之道。
刘长卿享受着众人的膜拜之情,正开心,忽然看见前面站着的不就是他的恩师赵麒?!刘长卿大惊失色,连忙走过去,恭恭敬敬一拜,道,“老师,您怎么也出来游玩了?”
赵麒冷着脸,道,“怎么,本相还要先通知你不成?”
刘长卿脸上一白,自知这赵麒是生气了,连忙赔罪,“学生不敢。只是担心您出门未带侍从,不如学生陪着老师四处走走吧?”又低头看着一眼被赵麒牵在手里的豆丁,困惑他似乎无子嗣,便问,“这位小公子是?”
赵麒却不理他,兀自道,“天色晚了,本相先回府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刘长卿连忙追上去,殷切道,“老师,人多嘈杂,学生送您回府吧。”
那王曼曼则是脸羞得通红,全然没想到刚才那个儒雅公子竟然就是赵麒,不由得跺跺脚,朝她身前大汉道,“都怪你,说什么丞相夫人,这下丢脸死了!”
那大汉愣愣的,自然是没想到当朝丞相竟然也没个下人奴婢,就一个人出来游街。
第12章:入宫
相比较于京城的人声鼎沸的大街小巷,皇宫则冷清的多了。往年这个时候,先皇总是拉着宫里的妃子们和几位皇子摆一桌宴席,有时候会召回在外地的王爷一通庆祝佳节。
可是今年,小皇帝却截然一人待在偌大的皇宫。先皇早就驾鹤西去了,他的皇兄也被女干人所害,那些妃嫔们也大多不在了。
不得不说其实韩臻真是实在的小孩子,之前痛恨赵麒便把他当做是弑父杀兄的仇人,现在不那么恨了,也就没道理把一切罪过推到他身上去。这大约就和成语‘疑人偷斧’是一个道理。
韩臻坐在宗庙里的蒲团上,想起往日先皇和先太子的事情,倍感孤独,忍不住哭出声来,“父皇……呜呜~”
哭着哭着就想到了赵麒,韩臻觉得现在赵麒是唯一一个陪在他身边的人,又想起这大半个月来赵麒都称病不上早朝也不见他,不由得悲从中来,泪水直流,“太傅……”太傅,我好想你啊,为什么不见我?
丞相府。
刘长卿恭恭敬敬的端坐着,望着对桌的赵麒,欲言又止。这赵麒生他的气是肯定的了,可是,怎么又留他吃饭了呢?
“吃饭看着我做什么?”赵麒夹起一只水晶虾细细品尝了一番,朝心不在焉的刘长卿道,“吃不下?”
刘长卿连忙道,“老师,学生知错了。”
赵麒哦了一声,问,“错在何处?”
刘长卿却没回答,现在的情况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还是不说话等着挨批评的好。
赵麒终于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慢说道,“长卿,你为官不久不知朝廷动荡,今日你是正三品巡抚,明日说不定就会因一言之过而沦为阶下之囚。你是我的门生,所以我才要告诫你,为官最忌讳的便是奢调轻浮。为官者,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才是上乘。”
刘长卿忙答,“多谢老师教诲。”
赵麒这才点点头,“行了,你毕竟年轻,过些日子也就自己明白了。下次别让我看到了。”
刘长卿脸一红,嗯了一声,忽然又问,“老师,这半个月来您称病在家,可是学生见你似乎……”
赵麒朝他一笑,道,“这病时好时坏反复无常,今日中秋佳节心情甚好,便出去走走散散心了。”
刘长卿点点头,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说,“老师,学生自小没有母亲,父亲严厉,每逢过年过节都是孤身一人,今天是第一次有人陪我……”
赵麒倒是没有调查过他的身世,不过的确听说过是没有母亲的苦孩子,跟他自己何其相似,便不自觉的放缓了声音,“以后若是无事,可以常来这里走走,我府上人数不多也显得有些冷清了,你时常来热闹些。”
刘长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喜不自禁的弯起眉眼笑了起来,“好!”
两人坐在桌前又说了会儿政事,却有从宫里传来消息。那桂公公风尘仆仆的,还未站定,就朝赵麒拜了一拜,道,“丞相大人,皇上宣您进宫呢!这会儿正坐在御书房内等着呢,您随小的去一趟吧。”
赵麒不知小皇帝三番四次找他做什么,却是觉得身心都十分疲惫,已经不想再去见他,可这桂公公说的坚决,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好应下了。
临走时,赵麒朝刘长卿道,“长卿,夜已深了,今日便在此处歇下吧。”说着又叫王福去备了一间客房,准备好了之后才跟着桂公公走了。
没一会儿,马车便到了皇宫。赵麒下了车,脚步匆匆的赶往御书房。一路上没什么人声,与喧哗热闹的大街上相比这里显得十分单薄冷清。这宫里路上挂着的灯笼闪着幽幽烛火,莫名的有些阴冷起来。
赵麒没注意这些,心中却想着,大半夜的小皇帝叫他入宫做什么?赵麒心中拿不定主意,只觉得七上八下的。小皇帝不如他想象的那般毫无心机,如今这喜怒无常的情绪,连他也丝毫捉摸不透了。深夜将他匆匆招来,难不成是……
赵麒心中忐忑,进了御书房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恭恭敬敬的跪下去,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臻一见赵麒就委屈的不行,刚要扑到他怀里,听闻这些又生生的停下了。只觉得心中酸涩不已,好像被抛弃了似的,闷声道,“赵卿,起来吧。”
赵麒这才起身,依旧是垂着头看着地面,正眼也不看他,沉声道,“皇上深夜唤微臣来御书房,可是有什么要事?”
韩臻却望着他说,“往年中秋的时候,父皇都会叫上我和皇兄还有皇叔,还有宫里的妃子一起吃饭。可是今年却一个人也没有了。”韩臻想说,只剩下你一人了,所以想让你陪陪我……
赵麒心中发冷,暗道这小皇帝大约是真的有所察觉。以前,虽然先皇对小皇帝不怎么管,可毕竟那是生父,而太子暗中常常陷害小皇帝,表面功夫却做的不错。不过这些都是他们自家的事情,他赵麒是他的杀父仇人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
大约就是半年前,先皇旧疾复发,赵麒深夜潜入宫中,杀害了先皇,又设计做出是先皇身体孱弱敌不过病痛驾崩的假象。赵麒深信他没有留下任何马脚,当晚放他进宫的太监,给先皇诊治病情的御医,先皇本人,全都死的透透的,不会再有其他人知情。
那么,小皇帝是如何知道的?还是说,只是猜测?赵麒面上毫无变化,额上却析出层层冷汗,只要他一句话说的不对,让小皇帝证实了心中猜测,自己必将万劫不复!
赵麒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慢慢说道,“皇上,先皇去世已久,还请皇上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希望皇上以生者为重。”
韩臻点点头,嗯了一声,又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见赵麒右侧额上一道淡淡的伤痕,大约是才长出新肉,呈现出淡粉色。韩臻不由得心中一紧,鼻头酸涩。太傅这些日子不见我,定是还生我的气……
韩臻朝赵麒走了两步,凑过去小心翼翼的伸手碰在他的伤痕处,声音轻的像是怕他受到了惊吓,“太傅,这里没事了吧?还疼不疼了?”
他语气中关切的意味太明显了,赵麒不由得愣了愣,凝神想了一会儿,却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谢皇上关心,微臣无碍。”
韩臻愣愣的望着他,抬在半空中的手无助的颤了颤。可是赵麒垂着头根本没有看他。
好想哭……可是为什么哭不出来?
韩臻不说话,赵麒便只好沉默的看着地面一言不发,心里却想着小皇帝叫他大晚上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真的只是旁敲侧击一下关于先皇的死?为什么又提到自己的伤了?上一辈子赵麒从来没有这么头痛过,因为小皇帝的心思很好猜,根本不像今日这样深沉。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和皇帝打交道果然是太累了。揣摩圣意是个技术活啊……
好一会儿,韩臻才说,“赵卿,朕累了,你陪朕回养心殿吧。”
赵麒连忙称是,准确的拿捏好了分寸跟在小皇帝的身后半步距离,既不显得谄媚也不疏离。倒是韩臻,故意的放慢了脚步,也不见赵麒跟上来,不由得心生烦闷,低着头边走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那小石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翻着跟斗,韩臻却越看越不顺眼,最后一脚硬是将它踢飞了出去。
赵麒在他身后,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心里却已经不知是作何感想。该笑该叹,还是该像个臣子似的目不斜视什么也不想?
有赵麒跟着,一干的太监宫女们自然是跟在后面远远的位置,以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丢了性命。
第13章:往事
养心殿外此时也是挂着大红灯笼,从小路的一头蔓延到另一头,映照的整个宫里像白天似的亮堂。可毕竟是皇宫,旁人不敢喧哗,小皇帝后宫无人,故而这里的中秋节气氛看起来却是分外黯淡。
赵麒见送到了目的地,便垂首道,“皇上,养心殿到了。皇上既然乏了便早些休息吧,微臣先行告退。”
韩臻却说,“赵卿,现在天晚了,宫门定是关了。你今夜留宿养心殿吧。”说的是云淡风轻,内心却是七上八下的,韩臻生怕他又拒绝了。
却见赵麒道,“多谢皇上体恤。”
韩臻一听他答应了,眼珠子都瞪得老大,内心欢喜,连带着嘴角都笑的弯弯的,笑嘻嘻的伸手拉住赵麒的胳膊,就将他拉进了屋。
赵麒进了养心殿,里面的摆设和之前没什么变化,除了多加了几盏各样的灯笼。
韩臻从小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所以养心殿里向来没有什么伺候的贴身侍女。他几下就将身上的外衣脱掉,穿着亵衣亵裤就钻进了被子,开心的说,“赵卿,你也快来睡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赵麒没说话,低头解开腰带,动作轻缓优雅,那墨色的眸子里却暗沉如同暴风雨前波涛汹涌的海面。
赵麒解开头发,他平时都是束起发用玉簪固定住,现在那如同泼墨般的乌发就散在他的背后,素白的里衣和青丝黑白交织,美的惊心动魄。韩臻支着半个身子,睁大了眼睛看他。只觉得他剑眉入鬓,鼻梁高挺,眼若星空,唇如丹蔻,一时间慌了心神。
韩臻捏紧了双手,见赵麒朝他一步步走过来,紧张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了一通,连手心也汗湿了。
赵麒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侧身躺在他身旁盖上被子兀自睡去了。
韩臻心跳越快,几乎要从胸口跳了出来,这时候鼻尖对着赵麒的后背,那乌黑的发丝就纠缠着躺在他眼前。韩臻慢慢伸出手,轻颤着抓住他的一缕头发,像着了魔似的凑到鼻尖闻了闻。虽然没什么味道,也是韩臻却觉得很好闻,又把鼻子凑过去嗅了嗅,满足的笑了起来。
再说赵麒,僵硬的躺在龙床上,身后还有一个不知何时又要发作的小皇帝,入睡显然有些困难。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皇帝终于睡去了,手臂无意识的抱着他的腰,玉白的双手搭在他的肚子上。
赵麒见他睡熟,才慢慢挪开他的双手,掀开被子爬了起来。
赵麒坐在床沿,透过窗子看着外面月亮。今日是农历八月十五,那素白皎洁的月亮大大圆圆的,美不胜收。古人常常月下起舞,或是月下独酌想来也是有道理的。
赵麒想起来上一个中秋节,先皇布置了一桌酒席,与妃嫔皇子们热闹的过了节。今年,宫中却只剩下寂静惨淡,一丝过节的喜庆也见不着。小皇帝孤苦伶仃,一定也是过的凄苦。
赵麒低下头刚要去揉揉小皇帝的脑袋,却又收回手,自嘲似的笑了笑,起身便走出了养心殿。
殿外候着几个宫女太监还有许多御林军。
大太监桂公公原来正打着盹儿,忽然见赵麒穿着里衣就走了出来,不由得一愣,而后走上前去道,“丞相大人可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才们去办就好,何必自己出来,要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赵麒点点头,道,“桂公公,一会儿给本相热些酒吧。本相去前面那亭子里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