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在医院里时时看护着王景珅,公司里的事难免就要耽搁下,即使有那些高薪聘请的高管坐镇,但也少不了要他这个最高决策人决策的时候。
于是沈灼没法,只好带着一堆文件挪到王景珅病房里办公。王景珅第一天没说什么,第二天就开口说:“你回公司吧,不用陪着我。”
沈灼只是握住王景珅的手,为他调整了一下靠垫的高度。
王景珅有点不自在,但是脸上还是坦然的,挣扎一下,没有挣出沈灼的手,于是就冷淡地随他去了。
沈灼见此也不恼,纵容地笑了笑。
真像一个温柔大度的好情人。王景珅心里冷嘲道。
在住院的这段时期,如果不是沈灼一直看着他,王景珅觉得没准在自己早就迫不及待跑路了。
这段时间最常探望他的除了沈灼,就是王景冉和关志成。关志成和沈灼向来针锋相对,奇怪的是王景冉对沈灼也挺冷淡的。沈灼又不是会拿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于是三个人同时在病房里,气氛反而更加沉滞。
倒是偶尔探病的王景辉,和沈灼似乎相处得还不错。
王景冉漂亮的手指捏着滚圆的苹果,嗤了一声,“不知道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关志成离开的时候,和王景辉打了个照面。
关志成招呼说:“很久不见了。”
关志成虽然和王景珅、王景冉走动频繁,但架不住王景珅兄妹和王景辉感情冷淡,虽然王景珅刚住院那会儿两人见过一次,但因为那次情况紧急,王景辉倒还没注意关志成。这会儿关志成大大方方站自己面前,记忆才有些浮现,“你……”
“我是关志成,不记得了?”关志成轻松地问。
毕竟八九年毫无联系,这个人在王景辉看来已经相当陌生,不过这个名字前不久好像在哪儿听过?
关志成没在意,摆摆手,“我先走了。”
王景辉就一直琢磨关志成这个人物,直到回到病房,看着王景珅无聊地逗弄儿子的模样,才终于想起他是谁,脸色顿时就有些古怪了。
过了一周,王景珅死活也不肯在医院里住下去,医生也表示王景珅的康复程度,在家里休养也没有问题,沈灼只好答应了他。
出院那天,不止王景冉和王景辉,就连张姨都来了,王景珅自然无视了王景辉和沈灼,跟着王景冉、张姨回家了。
王景辉无奈地笑笑,对沈灼说:“你别介意,我哥就是这样……有时候直了点。”
沈灼当然不介意,救了王恭奇又在医院里一直看护王景珅,王景珅表面没有什么变化,但沈灼还是能感受到他对自己比起之前对陌生人一样礼貌又疏远的态度已经改善了一点,沈灼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收获,心情愉悦之下,看着面前自以为是的王景辉也没觉得那么碍眼了。
沈灼回到公司,批阅了一些重要的文件,等着他决策的重要事件也和相关负责人了解情况后尽快确认,下午又出席了一个内部高管会议,等歇口气的时候,已经快近下班时间了。
丁文良敲了沈灼办公室的门,先给他报告近日公司重要项目的进展情况,然后把几次重要会议的会议记录做简明扼要的说明,最后,才把一份亲子鉴定书放在沈灼的办公桌上。
“……”
丁文良眼观鼻鼻观心,在沈灼沉默一会儿去够桌上牛皮纸袋接着又是一阵更长久的沉默后,丁文良终于忍不住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暗暗瞄了他一眼。
沈灼彼时已经从前两天带王恭奇去做亲子鉴定的冲动中冷静下来,想来还是觉得自己荒唐了,就算模样长得像,也可能只是巧合,毕竟世上芸芸众生,有几个像的不奇怪。
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王景珅会这么宝贝吗?
这样想着,当沈灼看到鉴定书上写着——
……序列完全相同……支持沈灼与王恭奇之间存在亲生血缘关系……
沈灼反而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沈灼把亲子鉴定书阖上,手轻轻扣着桌面,很久后慢吞吞说:“你觉得,一个男人什么情况下可能爱护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把他当自己亲儿子看?”
丁文良小心地揣测圣意,试探地回答:“可能他不知道?他以为是自己的儿子?”
第72章:认包子(二)
“……”沈灼皱眉,王恭奇今年八岁,九年前他才到S市,世荣在S市也不过是起步阶段,事事需要操心,他不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有精力让哪个女人怀上他的孩子,辗转又到王景珅身边,让王景珅以为那是自己的骨肉。
“还有其他可能吗?”
丁文良:“……”
沈灼含笑,“怎么不说话?我看你工作计划书一直写的不错,很有创新精神。”
老板说的轻松,手下的助理却险些呕血,计划书是计划书,难道他还敢把这些创新精神用到大老板的感情甚至后代身上吗?那也……太离奇和不靠谱了!
丁文良看沈灼真的等待自己的答案,心中呕血归呕血,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又或者……那个孩子是男人心爱的女人,也有可能是关系比较融洽的朋友的,”特助到底是特助,丁文良极会察言观色,毕竟在沈灼身边也久了,即使只是细微的表情变化,丁文良也立刻改口,“所以男人愿意当成儿子抚养?”
沈灼深思,想着王景珅平时对待王恭奇的模样,尤其是王恭奇被绑架,王景珅简直是掉了魂,更不用说最后为了保护王恭奇挨了一刀,沈家虽然亲情和睦,但沈灼身在上流社会,也见多了那些人情冷暖,在豪门有时候亲生父子都不一定这样牺牲,王景珅明知道这孩子不是自己的情况下,还愿意这么保护他?
“还有吗?”
丁文良的才干从来没有发挥在家庭伦理剧上,这会儿也有点黔驴技穷,破罐子破摔说:“我老家在农村,村子小,鸡毛蒜皮的事左邻右舍基本都知道,小时候我听说隔壁一个年轻时长得很好看的邻居大叔生过孩子,自己生的,那时候我妈说那个男人很可怜的,被村里其他人瞧不起,让我有时间多陪陪他……”丁文良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及尴尬,“那时候我太小,不太记得了,也一直没想过这事,也可能是我不懂事领会错意思了,呵呵,男人怎么会生孩子呢?”最扯的是这样的事他为什么会告诉沈灼?这不摆明了开自己老板玩笑吗?丁文良后悔不已。
沈灼向来四平八稳,雷打不动,这会儿脸上却露出一些震惊的表情。
丁文良赶紧挽回说:“最有可能的还是我最先说的两个,最后一个只是道听途说,总裁你别当真。”
“……”沈灼慢慢收敛了表情,“那个人,你说的那个邻居,现在还能联系吗?”
“这……”丁文良为难,“我小学的时候就搬到城里了,应该不在了吧……我记得他一直很被邻里排斥的。”
沈灼闭上眼,“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丁文良掩上办公室的门,才终于松了口气。
沈灼捏着鼻梁,如果说和男人……世荣刚到S市发展时,他还真的记得有过这么一段关系。
因为是第一个发生关系的同性,感觉意外的不错,沈灼才会时隔这么久,仍旧有些记忆,只是毕竟是一夜的露水情缘,那一夜过去后,沈灼没有再见过那个男人,也早不记得他的长相了。
看来王景珅的事,他需要好好调查一下。
王景珅请了一个月的病假,工作的时候王景珅认真刻苦不假,但既然在家里休息了,也就放下那些糟心的公事,悠闲地晒晒太阳、偶尔散个步,日子倒也过得十分清闲没有负担。
沈灼给王恭奇买了一堆礼物,等真的要上门的时候,又觉得这一堆礼物反而显得自己选择的时候没有诚意。于是沈灼挑拣了两个放进包里,想想小朋友也不一定喜欢,于是又拿出来,再放另外两个进去,再拿出来。这样反反复复折腾,沈灼终于察觉不对的不是礼物,而是自己。
沈灼是见惯大场面的,从来没有紧张或怯场的时候,如今要面对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已经八岁了,而他和儿子真正相处的时间不过是一年,其余七年,儿子对他的记忆只是一片空白——他和王景珅分开的那年,即使王恭奇还惦记着他,估计也是负面的心情居多。
沈灼竟然体会到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
沈灼到底没有真的退缩,得知王恭奇和自己血缘关系的第一个周末,就去王景珅家里。
王景珅没有搬,那套在沈灼看来不过是蜗居的套房充满他和王景珅的回忆。
王景珅看着门外的沈灼随手就想把门拍上,他手脚好的时候就没沈灼灵活,何况现在断了一条胳膊,被沈灼在外面一顶,差点摔到墙上,幸好沈灼眼明手快,捞住王景珅的腰。
张姨闻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暧昧的一幕——那个年轻优雅的男人搂着她家少爷的腰,王景珅没有什么表情,但姿势看来,是依赖地靠在对方怀里的。
王景珅迅速推开沈灼,沈灼大方地后退一步。
王景珅问:“你来干什么?”
沈灼说:“伤口还疼吗?”
王景珅扭头,冷淡说:“哦,不劳沈少费心了。”
沈灼轻轻叹气,张姨在医院里见过他几次,知道他是救了王景珅和王恭奇的恩人,即使王景珅似乎不欢迎他,张姨觉得于情于理,也是该招待对方的。
于是张姨难得自作主张了一回,把男人请到客厅里,给他准备茶点。
王景珅到底没有做出把沈灼赶出去的事,毕竟他也还记得,如果不是沈灼,自己和王恭奇这会儿不一定能手脚健全的一个在家里休病假,一个去上学了。
张姨给沈灼端来一杯现煮的咖啡,沈灼教养十分良好,道了声谢。张姨也见过许多大富大贵的人了,看沈灼的举止就知道他出身很好,却对自己这么有礼貌,对他感激之余,也增加不少好感。
只是沈灼随即又皱眉,询问说:“景珅最近没有喝咖啡吧?他身上有伤口,喝咖啡会沉淀色素。”
王景珅在卧室里听到了,嗤了一声,“得了吧,我是男人,谁管我身上疤好不好看?”
沈灼就不说话了,只是笑看张姨,张姨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坚定说:“我不会让他喝的。”
卧室里的王景珅:“……”
王景珅在房间里,沈灼自然也不会在客厅里坐太久,象征性地喝了两口品质不是太高的咖啡,沈灼就找到王景珅卧室里。
这在一年前可以称之为他们两个人的卧室,格局没有变,家具也还是以前那些。
沈灼忽然就想到,对他施与的很多东西都排斥的王景珅,唯独这套房子,当时没有太过扭捏就接受了。那时候也没想太多,现在回想,这套房子严格说来是转到王恭奇名下,将来直接属于王恭奇的,王景珅……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不过这一刻,沈灼没有太急于从王景珅口中知道什么,毕竟王恭奇是他的亲儿子,王景珅是他老婆,两个都是他的,对他来说没有差。
“奇奇呢?”沈灼问。
王景珅托着打了石膏的胳膊坐在电脑桌前看电影,甚至没有回头看沈灼,“……上学去了。”
沈灼皱眉,王景珅觉得椅背往后仰了仰,不得不抬头,果然看见沈灼手压着他椅子,沈灼背着光,五官有一半陷在黑暗里,显得有些锋利。
“你这时候还让他上学?”
王景珅抿了抿唇,“那怎么办?被绑架然后就不出门,不上学了吗?”
沈灼有些气急,“当然不是。但也不急在这个时候。那群人是道上混的,我们已经报警,警察局已经立案,我母亲和姑姑向警察局施过压,现在警方一定紧急追捕那帮人,俗话说狗急跳墙,我身边有保镖很安全,你几乎不出门他们拿你没办法,奇奇就不同了,他又被他们绑架过一次,你难道不担心他再遇到危险吗?”
沈灼到底是在为奇奇着想,王景珅看他甚至有点气急败坏的模样,终于松口说:“……我问志成借了保镖,接送奇奇的时候保镖会和张姨一起去的。”
沈灼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只是笑了笑,“这就好。只是这会儿毕竟是特殊时期,抓到那伙人判刑之前,对奇奇的安全不能疏忽。我让王屹也过来保护他吧。王屹身手不错,以前又照顾过奇奇,孩子不会怕他。”
王景珅反射性地想要拒绝,沈灼弯下腰,瞬间那种居高临下独裁者的感觉就没了,他与坐着的王景珅平视,语气诚恳,眼神专注,一字一句说:“景珅,你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发生后悔一辈子的事吧?”
“等到这一段时间过了,奇奇就会恢复到以前平静的生活,你也不用再担心了。”
王景珅:“……”
王景珅想到那天王恭奇差点被刺伤的场面,最终松口,“好。”
王恭奇回来,明明就是几天没见,看到沈灼就激动地扑了上去。
沈灼以往只是觉得感动,今天感动之外,又多了一些其它的,抱着软乎乎年幼的儿子,儿子出生那段最宝贵的成长经历他已经错过,而以后的,沈灼势必不会再失去了。
王恭奇没和沈灼黏糊太久,就看到卧室门边神情有些复杂的王景珅,当然王恭奇还不能辨别王景珅这样很多事藏肚里的大人的神情,但也回想起自己不久前和他爸吵架的一幕,又不敢在爸爸面前和爹地太亲了,有些拘束畏缩地躲到一边。
王景珅:“……”面无表情回卧室里去了。
晚餐的时间王景珅也没从房里出来,他的份还是张姨给端进房里的。
王恭奇在餐桌上快扭捏成麻花,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爹地,“爹地,爸爸是不是生气了?”
“别瞎说,奇奇这么可爱,你爸爸怎么会生你气呢?”
张姨从王景珅卧室里出来,笑着解释说:“沈先生你别见怪,景珅这孩子平时就是这样,要强得很,他一准是因为最近手不方便,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吃饭。你不在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在房间里吃的。”
沈灼心思动了动,笑着说:“张姨叫我一声阿灼就可以了。”
张姨有些赧然,“那,那怎么行?”
沈灼亲切说:“怎么不行?奇奇平时多亏有你照顾,你对我也不用见外。”
张姨心里感叹,奇奇这孩子平时看着纯真,其实心里不太容易与人太亲的,却这么喜欢这干爹。这沈先生也显然很在意这干儿子的,两个人倒真有缘。
沈灼进王景珅的卧室,王景珅屈着膝盖赤着脚坐在飘窗台上,不知道想些什么,沈灼就皱了皱眉,又看了眼他没有吃多少的饭碗,端起饭碗坐到王景珅对面,夹了一筷子饭菜要喂他。
王景珅就斜睨了他一眼,带着些不屑笑了一声。
沈灼拿他浑身带刺的态度没有办法,叹息说:“你右手骨折了,左手用筷子怎么吃?我等会儿和张姨说,让她以后给你准备用调羹。”
王景珅说:“你挺自来熟的。”
沈灼带着一点哄孩子的语气说:“别闹了,不多吃点怎么康复?还是想一直跟个木乃伊似的,在家里闲着?”
沈灼越说越发来劲了,硬把筷子递到王景珅嘴边不说,还“啊”了一声。
王景珅忍着揍他的冲动,闪身避开,“我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