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忙完一阵了，放下手边资料，坐到王景珅对面。
王景珅已经彻底清醒，有条不紊地从公文包里拿出资料，“你现在方便听我的计划书了吗？”
沈灼伸手做了请的手势。
王景珅片刻的时间又巩固了一遍这次商谈的思路，口若悬河说了起来。
“首先我们必须确定的是锦江庭无论是消费档位还是消费理念，都是和游艇度假村的理念吻合的。随着国内外资不断引进，以及国人对度假村休闲娱乐的特殊观念，锦江庭作为百川旗下的高端餐饮，我们利用百年传承的餐饮经验和特殊的餐饮工艺将锦江庭打造成一个新型的、符合时下高端主义的‘百年老字号’。我认为无论是外商还是国内富豪，他们都已经玩腻了高尔夫、吃腻了高级西餐。他们需要的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就比如对国人还没有完全普及的游艇。而拥有悠久历史的古国，百多年前的国内权贵们究竟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享受怎么样的美食文化，对于外籍或国内富豪，一定都十分好奇，锦江庭提供优质体验的同时，百川餐饮经营管理多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百年老店的背景，也能成为一个很不错的吸引游客的噱头。”
“……”
“另外从更商业的角度来说，政府现在大力支持百年老字号的创新以及变更，这份是三前年市政府出台的《正兴老字号工程》项目书，这份则是百川餐饮旗下多家老饭店通过商务部‘中华老字号’审批公告函。政府对我们这些通过审批的百年老店企业提供针对性的扶持，包括技术支持、专项资金、以及其他政策上的优待。”
“这是去年我们在本省一家百年老店搬迁，政府拨给我们的补偿金合计金额，除了应得的补偿金之外，还额外批了一笔大额补贴给我们，显然政府对于百年老店企业的扶持是各方面的。世荣的游艇度假村项目一定需要大量土地，如果政府公开招标，百川的加入也能使贵公司增加中标的概率。”
“……沈灼，你有在听我说话吗？”王景珅说了半天，结果发现沈灼盯着自己不知道是游神还是怎么……不由得恼恨。
沈灼很快回过神，眼前的男人眼里还残留着侃侃而谈时的热气和灼亮，显得整个人耀眼夺目，从容自信。
沈灼不是没见过那种十几个商业巨头围坐，仍镇定自若，巧言谈判的人，可是没有人能像王景珅这样让他感叹并且……感到极度的惊艳。
沈灼喝了一口咖啡，忽然王景珅也有些渴了，低头看了沈灼的杯子一眼，他确定只是看了一眼，沈灼却敏锐地注意到了，用内线把苏惠叫进办公室。
直到苏惠进了办公室，沈灼才想起来似得，在王景珅闪开之前，俯下身，认真地帮他整理脑袋上翘起的几根头发。
苏惠只是看了一眼，然后维持镇定的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将饮用水端到王景珅面前。
沈灼解释说：“你刚醒，喝那些乱七八糟的对身体不好。”
“……”
等到关门声响起，王景珅还是没忍住，拍开沈灼的手，“我想表达的刚才差不多表达了，沈总再斟酌看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再联系。”
沈灼一把将王景珅拽回沙发，王景珅怒目而视，沈灼松口说：“刚才你列出的好处确实很诱人，但一家餐厅最重要的是客户体验，你就算宣传册上说得天花乱坠，推广工作做到家喻户晓，如果最基本的工作没有到位，也不可能有稳固大量的客源。”
王景珅与沈灼对视一会儿，才默认了沈灼变相的妥协，“如果沈总有兴趣，我们当然会安排专员和沈总一起去锦江庭体验。”
沈灼皱眉，“你一定要这么称呼我？”
王景珅低头避开沈灼的目光，“我想对于我们眼下的关系，这个称呼再合适不过了。”
“景珅。”
沈灼看着眼前固执的男人，真恨不得……把他压在身下揍他屁股！
沈灼忍让道：“我送你回公司。”
王景珅抬头，露齿一笑：“不必麻烦了，我开车来的。”
“奇奇还需要一个家长。”
王景珅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不会，他已经大了。”
沈灼叹气道：“王景珅，你真是个胆小鬼。”
王景珅吸了一口气，淡漠说：“谢谢您的夸赞，事实上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生意伙伴的关系挺好的。”
沈灼的脚步在接近，“如果你说的是实话，为什么不回头看着我说？”
王景珅被他话里的自信给逗乐了，转过身王景珅抱胸一分邪气一分调笑看着沈灼：“你言情剧看多了吧？那种剧无论是主角性格还是感情放在我们身上都不合适……人家剧情脑残归脑残，好歹真心相爱，我们这算什么？”
沈灼想了想，说：“破镜重圆？这个题材也不错。”
王景珅看了他半晌，发现沈灼真是这么以为的，王景珅收起了轻松的表情，摇了摇头，“以后对世荣这个项目的窗口会转交百川市场部的高级经理薛楠。他资历比我深，对这行也更熟悉，如果他……你又发什么神经？！”
王景珅说到一半，被沈灼推到墙上，背上一疼，紧接着一片阴影遮挡住自己的视线，沈灼和王景珅几乎僵持住。
沈灼的眼神原本是明锐有神的，在光线下确实好看，但不知道是居高临下的缘故，还是沈灼真实情绪的泄露，他现在的眼睛亮得有点瘆人。
王景珅提防着沈灼的举动，沈灼抬起手，王景珅就拿胳膊肘一顶，整个人一歪，试图从两人的缝隙处滑出去，结果却被沈灼捏住肩，凭借着长年累月不间断运动积累的体力，把王景珅又一次顶在墙上，然后伸手……用力扯王景珅的脸皮。
王景珅挣扎了半晌，沈灼忽然在他耳边喘气说：“别动，再动就硬了。”
“……”王景珅歪头，优雅地笑着，“关我屁事！”
沈灼又爱又恨，忍不住低头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
两人又僵持了半个小时，结局是各退一步。
沈灼松开嘴，王景珅同意沈灼送自己回家——王景珅不回公司了，自己的车则由沈灼的司机代替他驾驶。
第87章：和解第一步
沈灼有段时日没去王景珅那儿，自然让小朋友欢欣鼓舞，只是欢欣鼓舞没一会儿，小孩又耷拉下脑袋委屈巴巴地表示，为什么爹地这么久不来看自己？是不是爹地又不喜欢自己了？
于是还没搞定大的，沈灼只能先稳住已经在己方阵营小的，结果王恭奇小朋友开开心心睡了，反倒是沈灼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
平时生意场上沈灼总能无往不利，偏偏在王景珅的事上却如此胶着，举步维艰，让他心里第一次产生挫败的心情。
沈灼社交很广，可是真正交心的不多，数来数去，作为他和王景珅感情过程中半个知情者，沈灼就联系了伊廷。
伊廷开口就说：“兄弟，对不住，我今天在医院里值班，没法和你们去找乐子，你约其他人吧。”
沈灼顿了顿，才说：“我在王景珅这儿。”
伊廷脑袋上小灯泡蹭的一亮，笑呵呵说：“恭喜。”心里则暗暗道，沈灼前几天才抱怨王景珅拒绝他，这会儿又登堂入室？王景珅果然对沈灼有感情的。
没想沈灼又说：“今天变相地又被他拒绝了一次。”
“……”所以……沈灼是把他当知心姐姐来诉苦了吗？伊廷心情有点复杂。
“那你打算怎么办？”
沈灼却风马牛不相及道：“我记得你在振兴科技有股份？”
“嗯，我二十岁生日爷爷送我的。”
沈灼笑起来，“转让给我吧。”
伊廷听着沈灼那听起来格外悦耳的笑声就了然于胸了，“你要对付姜家？我听说王景珅被绑架的案子牵扯到姜远？”
“不只是姜远，还有魏扬。”
“啧，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魏扬这小子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沈灼轻声说：“无论是羊还是狼，欺负我的人就是不行。”
伊廷对姜远的为人向来没什么好感，何况他这次罪有应得，于是就跟着笑，爽快说：“一句话的事，我在振兴科技的所有股份都转让给你。”
伊廷想了想，又说：“说实在的，你当初这么对王景珅真的挺欠抽的，如果换做我，也一定不想搭理你了。不过你没有轻易放弃，我还挺为你高兴的，毕竟我们身边虚情假意的人太多，找到一个自己想定下来的，太不容易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看在你恢复正常的份上，我能帮的一定帮。”
沈灼更加痛快，“王固科前段时间帮景珅安排一个相亲对象，背景只是国土资源局下面国土所一个小领导，虽然没什么实权，但说起来好歹是官二代，不如你干脆收了？”
伊廷：“……”
伊廷这会儿算是明白了，异性恋在在沈灼看来是没有出路的！！
王景珅做了乱七八糟一堆梦，又是被追杀又是儿子跟人跑了，直到被闹铃从梦中惊醒，王景珅几乎脑中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又倒回床上去了。
……
“我煮了点皮蛋瘦肉粥，你喝一点，我送你去公司。”
王景珅迟了一刻钟才起床，梳洗着装的时间不得不被挤压在五分钟内完成，王景珅都恨不得自己三头六臂了，一手拿梳子一手拿牙刷，胡子也是乱刮一气，更别说搭理走廊上的沈灼，根本是目不斜视，风风火火就从沈灼面前走了开。
“张姨，我早餐不吃了，你陪奇奇吃吧，然后送他去小学。”王景珅这一年多都被锻炼出来了，手指迅速翻飞打出一个领结，沈灼看见，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带。
“这……”张姨为难地看着沈灼。
沈灼说：“我送你吧。”
“别，大清早的没功夫陪你折腾。”
上班日子久了，就习惯了生活变成两点一线，王景珅一开始还和张斌、郭胜他们有来往，但到底作息不在一块儿，渐渐就有点断了联系了。
王景珅下班就直接回家，也快八点半了，张姨叹气说：“怎么最近一直加班？可别把身体弄垮了，王先生怎么不体谅你呢？你还有奇奇要照顾呐。”
王景珅笑说：“奇奇不是张姨照顾吗？张姨照顾我可放心了。唔，这皮蛋瘦肉粥真香。”
张姨笑眯眯说：“可不是吗？沈灼一早起来煮的呢。只是你早上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喝。我和奇奇倒喝了不少。沈灼本来说这粥放到晚上味道就不好了，让我扔了，可我想吧，他那样子也像是好人家出来的，特地起早给你熬的，浪费了也太可惜了。”
王景珅嗤笑，“他那是闲得慌，又来做戏了，张姨你别理他。”
张姨皱眉，正儿八经地在王景珅对面坐下说：“景珅啊，你们平时打打闹闹的，有时候闹得还挺凶的，像上次，可都差点在沙发上打起来了吧？”
“……”这虽然是个暴力的误会，但也比真相好太多。
张姨继续谆谆劝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哪有什么真的解不开的结？这不沈灼又来吃饭、过夜了？张姨看得出，沈灼是真的在乎你这个朋友，不然人家也是有工作、有家的，能辛辛苦苦上班一天，自己家不回，一直来看你？而且他还救了你和奇奇，放古代这叫恩人，衔草结环报恩，都是不为过的。”
“……”王景珅低头看着热乎乎的粥，热气冒上来，在他鼻子上糊了一层水汽，王景珅低声说：“他那时候是有倚仗的，身上带了求救信号发射器、定位仪之类的保命玩意，保镖很快就能找到他，不会有什么危险……”
王景珅抬头，在张姨包容的目光下，剩下的话被吞回了肚子里。他张口又含了一口粥，里面掺了一小块皮蛋，嚼碎了后格外香，王景珅却觉得有点食不知味，他放下碗来，“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实我也很感谢他。我不能没有儿子，而他救了我儿子，也救了我。但是有些事情，是再大的帮助也没办法弥补的。”
王景珅酝酿了一会儿，他面对沈灼的时候一直很平静，然后等到搜肠刮肚想要描述沈灼，却发现那些负面的情绪被压得太深，这会儿却噗噜噜冒了出来，王景珅觉得有点乱，也有点懊丧，“我和他以前关系很密切，我甚至觉得……我设想中的家，有他的一席之位。可是他到最后骗了我，原因就是他那大少爷的骄傲作祟，他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是他负我，不能我负他。”
“他以前对我很好，对奇奇也很好。我考虑了很多才决定接受他，结果他却是这么对我的。”
“这个世上有人贫穷，有人富贵，虽然说不公平，但至少有一件事是公正的，那就是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喜怒改变，如果不想要受伤，那只有自己管住自己。”
“你……”张姨几乎震惊地看着他。
王景珅自知失言，也是因为一直以来自我克制，一旦有了松动，就冲破理智，几乎脱口而出了。
王景珅抹了一把脸，迅速地调整了心情，就像以前一直做的那样，对张姨温和地笑了笑，“都过去了，再说也没意思，晚饭只有皮蛋瘦肉粥吗？那个不管饱，有米饭吗？”
“啊，有。”张姨回过神，匆匆说。然后就去厨房了。
夜里王景珅抽出空陪了王恭奇一会儿，小兔崽子已经做完作业了，坐在床上看动画片。
王景珅不太感兴趣，端着平板电脑随意地浏览新闻。
小孩儿一边看电视，一边偷瞄王景珅，小短腿晃啊晃的，就不小心踢了王景珅好几脚，小孩是没啥力，但冷不丁地被踹一下，又被踹一下，王景珅无语地看着屁孩，拎起他脚丫，王恭奇猝不及防哎呦一声倒了下去。
王景珅稀奇地看着王恭奇的脚，那感觉好像王恭奇的脚丫前一会儿还只有自己半个手掌心，然后刷地一下，就长开了。
“爸爸。”王恭奇蹬了一下腿，滚进王景珅怀里。
王景珅嫌弃地看了一眼，嘴里说着没有男子汉气概，但到底没有把王恭奇推出去。
王恭奇沮丧地说：“我听见爸爸和张奶奶的话了。”
“哦……”王景珅的大手在儿子的脑袋上一阵乱撸。
小孩也没觉得被欺负，只瘪着嘴说：“爹地是不是欺负爸爸了？”
王景珅撇了撇嘴，“怎么从小到大问题都这么多？你快成十万个为什么了。”
王恭奇低着头，王景珅有点烦躁，想去抽烟，他努力回想着西装口袋里还有烟吗，就听王恭奇倔强地说：“我讨厌欺负爸爸的人，可是我讨厌不了爹地。爹地对我很好，对爸爸也很好。他给我买衣服、买玩具，他教我画画，陪我玩，他做饭给爸爸和我吃。爹地如果做错了，爸爸原谅他好不好？我们每个人都会做错事呀，小时候爸爸打架，我也原谅爸爸了，爸爸也原谅我了，你现在也原谅爹地不好吗？”
“这样我们三个人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
王景珅看了王恭奇好一会儿，王恭奇坚持地看着王景珅，越想越觉得难过，忽然哇哇大哭起来，“我不要爸爸和爹地吵架——！！！呜呜呜——爸爸不要我了！！爹地也不要我了，我是没人要的小孩了，我要被送进孤儿院了，呜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