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冬凡没好气地走到了二人跟前,冲着顾小棠打了个招呼,坐在了李想旁边。
顾小棠看见邢冬凡来了,把手里的东西又塞回给李想。
邢冬凡眼尖,一下子就瞅出不对劲,忙问:“什么?”
李想张开手,朝着邢冬凡比划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个钱包。
顾小棠捂着嘴笑:“李想说自己其实挺白的,我不信。他就给我看了看以前的照片。”
李想一乐,跟牙膏广告似的。
邢冬凡在心里蔑视了一下,随身还带自己照片,不够自恋的。
等到菜上齐了,顾小棠又追着问李想怎么黑成了这样?邢冬凡没说话,耳朵却支楞起来听着。
李想简单扼要的说明原因:“晒的。”
至于是怎么晒的,李想也没多说,只是讲自己考完试这三个月的假期,都是在室外撒着丫子到处跑,而且八月份还跟乐队的朋友去海边集训了。
邢冬凡听这乐队二字就觉得扎耳朵,心说你不就是赶时髦抱个吉他装13么。鬼才信你是个音乐爱好者呢,这不就是骗小姑娘欢心的玩意么。
后来又想起顾小棠说的那个漂亮小男孩,邢冬凡脸色刷地一黑。这李想到底是要骗小姑娘呢,还是要骗小男孩呢?可真没准,谁叫他两边都有前科。这人本身就没什么节操,太不靠谱。
邢冬凡内心不停冲撞纠结着,胸中一团郁闷的火焰时不时就从嘴里蹦出点儿火苗,不冷不热地在餐桌上应和着。
两人却不怎么理他,继续欢快地交流。
邢冬凡对这顿接风的晚宴,表示很不满意。可没想到回到宿舍,又被顾小棠发来短信教训。
“吃饭的时候你怎么这么沉默啊,偶尔说句话还是夹枪带炮的?”顾小棠连发三条短信,示意他们兄弟应该好好相处,并表达了自己作为一个独生子女对有兄弟姐妹的人的羡慕之情。
邢冬凡平时跟顾小棠相处,就总是带着三分的敬意。有什么事,也都是听顾小棠的。这次被说了几句,依旧也是没脾气,好好的应着。
李想入学这事,就这么着带点儿尴尬的气氛落幕了。邢冬凡自始至终也就跟李想说上过三句话。
晚上回去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多少有点儿不是滋味。
存在感这种东西,真是玄妙。自己不知道花了多长时间,才跟顾小棠的关系慢慢亲近了起来,可是李想这才一出现,俩人马上就熟络了。倒是自己,显得有那么点儿多余。
虽然知道李想多半对女孩子没有兴趣,可心里却总是隐约地不安。
这个混蛋!邢冬凡把脑袋蒙在被子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小声骂着,你要是敢挖我墙角……你要是敢……
可李想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呢?那个家伙一向是我行我素,礼貌也好,常识也好,完全不放在眼中。
李想有的是资本,不需要多说多做,自然会有人主动地围绕在他身边。不需多少努力,就有人愿意死心塌地跟在他身后。他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当初菲菲和他谈了好几年的朋友,还不是说甩就甩掉了……这样的人,才根本不懂什么感情。
当初李想对他又是纠缠,又是告白,邢冬凡还觉得自己特优越。
可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太2B了。
李想对他,顶多也就是一时图个新鲜乐呵,这一年的时间,早就足够他把这新鲜劲儿忘得精光。
想他寒假坐着火车离家的时候,爸妈跟李想在车站送行。那李想的眼里分明还带着不甘和欲求不满,盯着自己一副恨不得扑过来扒光了衣服咬上两口的模样。
而这次再见面,李想的眼里却已经完全没有自己的影子了。谈笑风生间,哪里还有半点留恋?
这世界太大,我们总是能遇上一个又一个的人。爱了又忘了,忘了再去爱。谁都不傻,不会去为了一个根本不喜欢自己的人驻足停留。
你以为他不过是你生命里的过客,而实际上,你才是过客。
这道理再简单不过。
35.
邢冬凡对于今后的大学生活设想了很多,但是每种都不大如意。
而事情就恰恰向着最糟糕的方向奔腾发展下去了。
其中最糟糕的是,文艺女青年顾小棠义无反顾地加入了K大的吉他协会。邢冬凡很痛苦,可又对女友的决定不好说些什么。吉他协会是校学生会附属下的正规学生社团组织,又不是非法结社。这社团做得挺卖力气,有学校的音乐老师做顾问,还花钱请了离校多年有着专业水平的前辈们做指导,每周上一节课,虽说课时是收费的,但是比校外的吉他教室收费靠谱多了,在学生当中深受好评。
社团虽然人不多,但是男女比例也挺均衡,不存在僧多肉少,女生进去会被哄抢围观的可怕现象。所以考虑再三,邢冬凡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阻止顾小棠加入这个社团。
不用质疑,李想也是这个倒霉社团的一员,虽然还是新人,却出尽了风头。
当然,这也都是顾小棠后来跟邢冬凡说的。
文艺青年顾小棠加入社团之后,对音乐的热爱迸发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没事就拉着邢冬凡找个假山或者草坪练琴,一坐就是半天。
虽然邢冬凡也觉得能在校园的草坪上约会是个浪漫的事情,但是这几个小时下来听着顾小棠那单调重复又惨不忍睹的吉他调子,真的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何况顾小棠是如此地热衷于练习,以至于二人其实连个拉手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邢冬凡干脆就背着个挎包过来,报纸摊开,铺在草地上一坐,捧着六级单词开始背,很是煞风景。
顾小棠很不满,觉得男友对自己练习的冷淡是出于外行人对艺术的不理解,于是几次三番要求邢冬凡把李想拽过来交流。
邢冬凡很恼火,自己约会为毛要拉上这么一个电灯泡。
顾小棠说:“李想弹得很好。既然他是你弟弟,就应该合理利用一下资源,拎过来指导我一下,也不枉我每周花的那学费。”
邢冬凡怒道:“他能有多好?我在家从来没见过他弹什么吉他,八成是高三暑假速成的吧!你别找他,忽悠人的!你还是找个可靠的前辈切磋。”
顾小棠将信将疑,但是邢冬凡几次的拒绝,让她也渐渐看出了点儿端倪。
邢冬凡提到李想就很暴躁,这种情绪甚至连他自己都很难控制。
久而久之,顾小棠也就不提了。
又过了能有多半个月,顾小棠终于如愿以偿跟吉他社的其他成员结成了练习伙伴,邢冬凡也松了口气,再也不用受这种魔音穿脑。
虽说顾小棠的琴声比弹棉花的旋律多少悦耳一些,但是长久停下来,绝对是对脑细胞极大的摧残。邢冬凡本来一晚上能背三个单元的单词,结果做了一段时间陪练,同样的时间连三页单词都看不完。
可等顾小棠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邢冬凡又多少觉得寂寞。平时习惯了两人一起自习,现在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人,坐在教室里背单词都心猿意马。
这种日子过了能有多半个月,邢冬凡终于耐不住了。
女朋友总瞅不见人影算是怎么回事?自己不能等被人挖了墙角还傻等着吧。
于是邢冬凡决定主动出击,吉他课的时候埋伏在音乐教室门外,偷窥着里面的动静。
这靠着路边的窗户都正好开着,稍微探探头就能看见里面的状况。
讲台处坐着一个男生,头发稍长,束起了个小马尾在脑后,抱着吉他低着头专心地拨动着琴弦,说话声音不大,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其他的学生都是搬着椅子围坐了一圈,聚精会神地听着。邢冬凡一眼就瞅见了女朋友,坐在靠左面的位置,身边坐着的也是女孩,两人很亲密的样子,偶尔低头交流两句。
邢冬凡看着这情景,多少踏实了下来。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揉了揉眼睛,又往里面看去,咦?李想不在其中啊。
邢冬凡垫着脚尖,脑袋恨不得整个伸进窗户内。待他把人又仔细看了一遍,还真的不在……
正发愣呢,只听见旁边咳嗽了一声,邢冬凡吓得一缩脖子,赶紧笔直地站好。
回头一看,李想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墙边,抱着胳膊看着自己。
“你干吗?吓人啊。”邢冬凡脸通红,挥舞着拳头。
“嘘。”李想比了一个动作,示意他说话轻点儿。
果然那屋里的学生都闻声转回头来,顾小棠一看是自己的二缺男友,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邢冬凡赶紧捂上了嘴,蹑手蹑脚地离开了窗前。
李想笑着说:“今天这么闲,跑这里看我们活动。”
邢冬凡说:“你怎么在外面闲逛,你不是社团的么?”
李想点点头:“这节课是刘老师带的初级班,我们不上的。我只是帮着会长过来准备一下器材,收拾一下房间。”
听李想说话的这意思,他在这社团里貌似还是个干事。
邢冬凡一撇嘴:“你不上课还加入社团干吗?”
李想说:“咱们学校的吉他社挺有名气的,我乐队一朋友的哥哥创办的。老师很不错,又能互相交流,干吗不参加呢?”
邢冬凡被他又是乐队又是社团搞得很晕,也不知道李想这些狐朋狗友到底都是些什么来路,反正都挺乱,他也不想细追究了。既然顾小棠没什么问题,那他也不应该总跟捉女干似的,在后面跟着。
邢冬凡跟李想打了声招呼:“那我先回去了。”
“你不接嫂子下课?”李想歪着头,嘴角轻轻扬着,那口气那嘴脸真是欠抽到令人颤抖。
邢冬凡只好敷衍着:“我们约了别的地方……我就顺路来看看。”
李想没有戳中这显而易见的谎言,又说:“我们下周有个迎新的晚会,要不要来看看?”
邢冬凡一愣:“你们社团?”
李想说:“嗯,我们乐队也上节目。”
邢冬凡本能地拒绝:“谢了,没空。”
谁要看你这个臭屁王演出啊!不够你得瑟的!
李想笑着:“嫂子也参加吧,她们这次新人全上节目啊。没看都抓紧联系呢么。”
邢冬凡愣了愣。
“她没跟你说?”李想依旧是靠着墙,风淡云轻地笑着。
“……”
“哦,”李想眨眨眼睛,“那多半是想给你个惊喜吧。”
36.
如果是聪明人的话,在知道有可能是“惊喜”的时候,就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不知道了。可邢冬凡显然不够聪明。
他找了个晚饭的机会战战兢兢,旁敲侧击地问顾小棠是不是有迎新晚会这么一档子事。
顾小棠很不爽:“哎,谁这么大嘴巴说的啊。”
邢冬凡赶紧说:“是李想。”
顾小棠不讲话了,一会儿才问:“你要来么?”
要的,要的,邢冬凡赶紧点头,前段时间自己对顾小棠艺术道路表现出来的不热情,已经让女友对自己很是不满了,这次再不献殷勤,要等到什么时候?
顾小棠却没有特别高兴的样子,手托着下巴想了几秒钟才点头:“那你就来吧。”
尽管女友对自己的到场,表现得有点不太乐意,邢冬凡还是自作多情地把原因归结为有自己看着,顾小棠在表演时会抹不开面子。
这事就这么口头定下了。
临到演出的前一天,邢冬凡还特意从箱子底翻出新T恤裤子穿上,洗澡洗得香喷喷。又想了想,要不要给顾小棠买束花呢,等她表演结束的时候跑上去送给她?
可又怪难为情的,这是不是太做作了?
邢冬凡在花店门口踱了半天步子,终于还是买了一只小小的玫瑰,悄悄地掩在外套底下。上台献花就不必了,等小棠下台回宿舍的时候,悄悄地送给她好了。
邢冬凡这样想着,美滋滋地到了小礼堂。
还没进门口,就吓了一跳。哎呦,这里里外外这么多人啊!
邢冬凡在外面蹦着,怎么也挤不进去,这小礼堂本来就是在艺术系大楼里面修的,规模不大,平时就是自己学校学生汇报演出啊,演个小话剧什么的用。这次吉他社为了扩大影响,特意在几个食堂门口连发了三天的传单。节目单都印出来了,吸引了不少学生。这厅里的座位早早占完,连过道里也都是人。
邢冬凡挺着急,这甭说献花了,自己这身高,站外围那是啥都看不见啊。
正跳脚呢,身后走来一伙人。
围观群众的视线呼啦就转移到邢冬凡身后了,甚至还闪出一条路来。
邢冬凡纳闷,自己有这好人品?大家能给自己让路?
回头一看,背后站着四个人,为首的正是李想。他穿了一身黑,衬得身材更加挺拔,不用多余地说话动作,气场已经十足强大。李想身旁还跟着三位,理论上讲应该年纪相仿。可其中一个看起来十分老成,穿得土里土气,说是学校老师也有人信;紧挨着李想站定的男孩子,脸孔端正又漂亮,要不是知道这是大学晚会,还以为是从哪里溜进来的中学生;最后一个倒是很正常,无论是面相还是穿着打扮,总算是看着像大学里的艺术青年了。
还没等邢冬凡说话,李想已经伸过手来,拉着他往里迈步走去。
“借光,我们到后台。”
一看是内部人士来了,学生们都很配合得让了路。
李想旁边的漂亮小孩,在后面忍不住嘀咕:“这谁啊?你朋友?”
李想头也不回地答:“我哥。”
李想并不多说,拉着邢冬凡到了前排,低头跟社团的朋友说了几句,有人点头,一指第一排靠墙的位置:“那里。”
邢冬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虽然有点偏,但在这种环境下,已经是好的了。
李想拍拍他肩膀:“过去坐吧,我们先到后台了。”
对这种好意,邢冬凡也不想再拒绝。
自己也算是社团家属了,无论是从李想这边算,还是从顾小棠那边算。他心安理得地从人群中挤了过去,拍了拍屁股坐下。
又等了许久,人群才渐渐安静了下来,舞台上完全黑了下来,那上面人影晃动,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邢冬凡等得眼睛都酸了,有点后悔自己这么早跑过来,还不如问清顾小棠的表演时间呢,掐着点儿过来就好了呗。
正走着神,小舞台上灯光切换,几个身影被定在光晕之中,群众们一片欢呼。终于开场了,大伙泪流满面,这腿都要站麻了。
激烈的鼓点响了起来,那音响效果也不知怎地,咚咚咚地让人的心脏都跟着剧烈地跳了起来。
邢冬凡往台上一看,刚才跟自己一道进场的四个人,已经很是风骚地在小舞台上摆好了pose。打鼓的正是那个美少年,整个人都颠啊颠啊地晃着,很是卖力。
邢冬凡不懂音乐啊,揪着心口想着,这不会是摇滚吧,自己最怕这玩意了,太吵!
刚想到这里,电吉他声也响起来了,李想低着头拨弄着,底下已然是尖叫成一片。
邢冬凡还纳闷呢,这咋光耍乐器,不唱歌呢。结果台上的动静又忽然停了,那四人中的文艺青年模样的人拿着麦装模作样地说了两句话,大意是介绍了一下社团情况,又伸出手介绍了一下乐队成员,说是来开场助兴的。
四人相互看了看,点点头,乐声再次响起,这才是晚会的真正开始。
邢冬凡坐在台下,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冲击。
他对音乐不怎么懂,平时顶多听听抒情的流行歌曲。这台上唱的什么,他完全不明白,一是因为歌词是鸟语,二是因为主唱那大哥声嘶力竭地吼着,邢冬凡的脑回路不大能跟得上节奏。
他大概还是听懂了什么fuckyou,fuckme之类的词,隐约觉得这歌不那么健康和积极向上。不过听这节奏,还真挺带感。整场的气氛一下子被鼓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