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那种女人如果被我遇上,才没有那么好运,没一拳把她揍开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凯宇也真是的,简直不像个男人!”他看上去似乎义愤填膺。
“你才不会去打女人的,”我帮他收拾着东西,说,“而且你跟他一样,遇上了喜欢的人还是一样予取予求。”
“啊啊。”他应着,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一直都那样啊。”我抬头看向他,撞上调侃的眼神,霎时有种上当的感觉。
“少云,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一样?而且,一直?”看吧,早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看上去是那样吧,我看人挺准,猜对了不是?”我可不想节外生枝,干脆装傻。
“……”他没说什么,笑了笑,把整理好的我们有意搬出来的学建筑的凯宇的全部家当放进那小子的房间。
我松了口气,急忙溜进厨房,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事实上当然不会有那么好运。羽扬迅速出现在理流台边,一脸笑容可掬。
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将菜刀安置好,严阵以待。
“刚来的那天看到的场景让我以为你跟凯宇是对恋人,但一想就推翻了,哪有情侣还招人合租的,而且还是为了分担水电费这种可爱的理由。”他顿了顿,“不过我想不透的是,你干嘛总在我面前时不时地和凯宇表现得那么暧昧。凯宇对这种事情迟钝得不行,你为什么故意制造这种假象?要不是上次偶然撞见凯宇跟他女朋友,我还真被你给骗过去了。少云,我就想问呐,你是不是有意做给我看的?”
“陈羽扬……”我发现自己有些心虚,虽然明知道已经挑到这一步,刀是挨定了,但仍不敢伸头慷慨就义。我就是只鸵鸟,以为躲一躲就过去了。
“不过少云你也真够了解我,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要不是没有考虑到外因作用,你的计划也没什么失误,”他说得似乎很轻巧,但那表情分明就是想把我吊起来一顿好打,“但你就真希望我们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对,我是这么想,因为我现在已经自身难保,只能选最简单的方法而无暇顾及别人。就这么简单!我别开脸,不愿再看他眼中的责备,我早已受够了!!
“唉。”他叹口气,上前两步把我抱在怀里,“少云,我可怜的小公主。”分开那么久,我几乎忘了这声音的温柔,“撑得那么累的话,还是哭一下吧。”
“总觉得你不是脑袋有问题就是没良心,冷血绝情简直就像少根筋!”羽扬递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让我补充刚刚哭掉的水分,当然还不忘在我头上敲一下表示愤慨。
我倒骑在椅子上,下巴啃着靠背,受不了他从刚刚我哭完就开始的唠叨:“现在还说什么有的没的,要不是你刚见面时那句‘陈羽扬,请多关照’,害人以为你真的忘了区区在下不才小生我,谁会老朋友装不认识?演戏多累啊!”
“没良心的小公主,别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他又伸手敲敲我的脑袋,我没防备,疼得龇牙咧嘴。正想开口又被他恶狠狠的眼神给堵了回去,“你扪心自问,要不是你一见面就满脸防备,我会装做不认识?难不成要我当着刚认识没多久的凯宇的面惹你哭?那我还想租房?何况凯宇那么疼你,到时候我想全身而退都不太可能。”
“谁说凯宇疼我……”下意识的反抗以脱口而出,我才发现自己的失言。
陈羽扬一副“看吧看吧还是那么没良心”的表情实在是讨打得不得了。这人还是那么讨厌讨厌,三年不见还是那么讨厌,一点都没变,讨厌讨厌讨厌!!
“你现在还是那么可爱,我完全可以理解自己为什么对你念念不忘。”
“呸!”我才不介意在他面前骂脏话,再难听的他都听过而且还有好多是他亲授的,“你现在对我什么感觉你自己最清楚。何况当时说分手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那时侯我除了分手还能说什么?你对我完全没有感觉啊,小公主,你那时侯说不定根本不觉得我们在交往……”
“谁说我不认为的?”我匆匆打断以免他愈描愈黑,“如果不认为当时我怎么会跟你上床?”
“我是说感情上……”他无奈地摇头,“少云,别告诉我到现在你还觉得身体交合等同于感情交流。”
“当然不会,我很了解二者的区别。你不要认为整整三年我完全没有长进。”
“我是觉得你没多少长进,只不过逃避得比以前更厉害。”
“又怎么了?怎么又扯到逃避上去了?现在不说,以前我哪有逃?”
“的确没有逃,少云,你当时只是避而不见罢了。”他抬手指着心口,说得极严肃,“你一直把自己锁在心里,什么都感觉不到,不会受到伤害当然也不用逃。现在你会逃避至少证明你已经走出自己的壳了,这就是我所见到的你的唯一一点进步。是谁打开了你的绝对领域?是以什么方式?你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无数记忆的随片如同走马灯似的在我脑海中闪现,我说不出话,杯子在不听使唤的手中剧烈地颤抖,我不得不把它放上桌,但是一个不小心还是让咖啡洒了一桌。褐色的液体四下流开,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它却又从指缝中溢出。腥味,又是满室的腥味。我抖得厉害,我止不住全身的战抖连声音也不能幸免:“我……我去拿桌布来擦……”
羽扬啪地把我的手按在桌上,咖啡壶被打翻,褐色的咖啡渍溅上他淡蓝色的衬衫,我惊慌地抬头,眼睛对不准焦距。他使劲抓住我的肩膀,力道之大似乎连指骨都要嵌进肉里。疼痛让我回神,听见他说:“冷静点!”
我怔住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呼吸顺畅下来才坐回椅子:“对不起,发生太多事……”
“为什么?为什么都没有人陪在你身边?”咖啡顺着桌沿滴下,嘀哒的水声装点着羽扬轻柔的声音,“演《灰姑娘》那时的王子是叫林忆风吧,你们没在一起吗?那个‘颜’又是谁?你男朋友?他又在哪儿?我一直看着你,但我还是跟三年前一样不了解你。少云,你从不肯与人分担。我看见你痛苦,我感同身受,但我却不知道你为什么而难过;这种感觉实在是很悲哀……”
我只抓住他言语中的片段:“一直看着我?”
“东一中,我高中读的是东一中。”他直言。
哦,光亚的兄弟校,两所学校间的消息是传得很快的。
“我一进高中就待在学生会,跟光亚的每次联谊我都有参加。”
“可是我都不知道,三年啊,我也在学生会做事,可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开玩笑,学生会就那么一点儿人,怎么会没见过?是你太不关心周围的事情,完全一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样子。每次跟你迎面走过都会让我心凉好一阵子,你完全就像没看见我似的,不,是你压根就没有看见我。”
“所以为了报复,你就向光亚推荐我演仙杜瑞拉?”在我面前装什么委屈,我又不是刚刚才认识他。我说当时会长怎么会找上我,我的,不可能是为了那种理由;即使真的是,也一定有人当帮凶,否则一向正经的会长如何向学校交报告?
“啊?你怎么知道是我?”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吧,想耍宝活跃气氛吗?
“如果你不说,我会当那是巧合,是奇遇,是撞邪,是倒霉;但是,你一出现,所有恶作剧的箭头就自动被你吸引,直指你这罪魁祸首万恶之根。这么明显我还看不出来?你真当我是白痴智障啊?!”我实在是没好气,真是怎么骂他都不过瘾!
“干嘛,用得着把我骂成那个样子吗?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计较什么……我不过是随便提了一下罢了……”他好不委屈。
“就因为你随便提了一下,我才,才……”声音强硬不起来,我才委屈得要死。如果没有,如果没有那出舞台剧,我也不一定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顶多就像以前那样自我封闭,也不会弄得遍体鳞伤。过去我只知道幸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但现在,我连望也望不见了……
算了,我对自己说,算了。我不是一直对自己说无悔吗?遇见过李颜,就再也无悔了,怎么样都行,一切过去就算了。恶作剧也好,闹剧也好,舞台剧也好,肥皂剧也好,伦理剧也好,什么都演完了,什么都过去了……
“怎么了?”他预感大事不妙。羽扬太了解我,瞒他不住;只不过三年没有接触,他置身事外并不那么了解前因后果,若稍加提示,他必定轻易理清来龙去脉,猜心工夫丝毫不压于李颜。为什么我爱上的不是他?或许只能说相遇太早缘分未到吧……
我不太想费力解释,只问起自己突然想起的关于那出《灰姑娘》的小插曲,“那出舞台剧的服装好象是拜托你们东一中学生会做的吧?”
“对啊,干嘛?”羽扬很好奇我为什么会那么问。
“那条仙杜瑞拉的裙子是你做的吗?”竟然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应该是他吧。不过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鼓古早的事情自己还记得如此清楚。似乎冥冥中有什么在牵引着我去追寻那个答案。或许是我跟羽扬的缘分不该断吧,这一系列的事才会挂上勾。
“你是说后来那条格子裙吧。”羽扬仿佛也记得很清楚。
“后来那条?”什么意思?
“那是衣服做好了之后,你们话剧社的社长才拿来的,说是临时决定要用的。因为那衣服是新做的,比起以前凑数用的旧裙子要好得多,在台下看就知道,舞台效果很棒的。”
天啊天啊天啊!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原来我被引导到这样一个答案面前?我以为自己可以摆脱的,我以为自己可以逃开,我本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一条锁链死死绑住……如他所言,承他吉言……小子也好,公主也好,灰姑娘也好,是他的,全都是他的……我是他的……
“喂喂喂,怎么了?”羽扬手忙脚乱,我哭过了发泄过了,现在却又哭了出来……很任性,很难伺候,却又被大家捧在手心里宠着……
“是他……”我专心撒娇,所以惜言如金。
“他,李……颜……是他?!你在校刊上用的笔名‘云颜’就是取的他的名字?”见我不反对,他知道自己说中了,像没了力气一样撑着头滑到椅子上,“竟然是那小子……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呃?”我睁开迷蒙的泪眼。
“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你们很配,一样聪明潇洒有才华,但却像一张纸的正反两面,他开朗你阴暗。你们是绝配,而且很容易被对方吸引,只不过要你接受他的感情会比较困难因为你是个相当没良心的家伙。但不管怎么样,只要你们真正在一起就会非常幸福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没有能力保护你吗?”
“精辟!”我轻轻鼓掌,换来他一瞪眼,只好说:“我知道你还喜欢我,也知道如果你明白我和凯宇交往不希望以前的事破坏我幸福的恋情就会乖乖地退出,这样你我就可以忘记过去像新朋友一样安稳平静地过日子。这想法哪里有错?”
“扯到哪里去了?”他超不爽。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逗他没有好果子吃,我举白旗招供:“外因啊,你说过的外因啊!我们三个谁都没有考虑到外因。是,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但生活的圈子那么大,两个人根本只算是沙砾,海水一来就冲得干干净净。没有人可以脱离他人生存,两个人的幸福与许多人的幸福是不可以相提并论的,一旦发生冲突,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是!人人都以为别人没有资格毁灭自己的幸福,但人人都在不经意中把别人的幸福踩得粉碎。这就是现实。现实是残酷的。”
“那现在呢?你们分开了?也没有联络?”他意志坚定,居然没有被我引开注意力,看来我还没有炉火纯青,还没有从李颜师傅那里毕业……
“啊,我抛开了一切,割断了过去的脐带,重生在A大的校园里!”我扬起手臂抒发感情。
“拷!哪那么恶心?最近赶稿赶疯了么?”他翻翻白眼,“离家出走还讲得那么冠冕堂皇。I服了U!”
“切!”被听出来了。
“你哪儿来那么多钱上大学?”他的反应真是快,和我考虑的问题一样实际。
“真是知我者羽扬也!”忽视前半句话引起的胸口小小的不适,我摆摆手安慰他,“放心,不是卖身啦。”
他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只可惜,不,只可喜凯宇的大嗓门适时响起:“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本来不知道青青要打电话来的……哇!拷!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玩什么啊,怎么一壶咖啡都喂了地毯?!哎呀呀呀……”
趁他没注意到我满脸泪痕的狼狈相,我火速冲进厨房准备洗脸。
身后传来羽扬明显不满的冷酷却让人爆笑的声音:“周日,打扫,林凯宇!!”
顾若欣和我约在三教——企管系所属教学楼前见面。时间过得太快,我都还没多少体验,就已经成了“受苦多”。当初听顾若欣把SOPHOMORE强扭成SUFFER MORED的时候,我还是个会为这种魔鬼词条大笑的上路新手,如今却已被炸成金灿灿的老油条了。
上课、泡图书馆、写各种各样的东西投稿、做做家事,另外,有空闲的时候,画点图。仔细看来,这一年的生活并没有像我预料的那么惨绝人寰,我其实过得蛮惬意的。
羽扬仍像以前一样护着我宠着我,温柔地付出却体贴地不给我压力。用他的话来说,他并不需要我回应,他虽然爱我,对弟弟的宠爱感觉却远比当年的爱情要强烈得多,或许他对我已经是一种解不开的恋弟情节;他还没有找到他的真命公主,但即使找到了,他仍会当我像弟弟一样疼。即使我失掉了父母,只要我愿意,我会有一个疼我的哥哥。
一年了,凯宇仍和他的青青吵吵闹闹地玩着恋爱游戏,口口声声叫我小弟小弟却没半点做兄长的样子。不过有凯宇的地方少不了快乐和欢笑,跟他在一起,心情特轻松,什么痛苦啊失落啊都放在一边,笑一笑就把烦恼都甩开了。
顾若欣,或许是碍于学姐那层关系,我跟她并不太亲近,但其实我很尊敬她。从当年她执意演坏继母就知道她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子,到她去年拨一百万买去那只水晶鞋只为了放在橱窗里展览,任凭名媛贵妇叫价再高也不为所动,只等我有一天去取回,就更让我对她心生感激。我没有任何资格让她也爱护我的,但她却对我那么好,好得都快让人起疑了。瞧我,始终受不得别人对我好,真是本性坏。
“小子,等很久了吗?”她夹着本教参,把上课时束起的头发放开,用手指轻轻梳理几下,黑亮的秀发便在肩背披上一层大波浪,那样子成熟而妩媚,很有OL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