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运又定定看了他一会，深深吸了口气：“好。”
除了逃离，他根本拒绝不了眼前这个人。
反正他……也已经没什么可失去。
齐晟顿时露出一脸被雷劈的模样，显然对方简单利落的应答远远出乎他的意料，吃惊的问：“你、你不要再考虑考虑？”
“需要吗？”裴运自嘲的笑了一笑。
见对方显然还处在震撼状态回不过神，裴运摇了摇头，为他找了台阶下：
“齐先生不用在意，如果你先前只是开个玩笑，我刚刚……也就是说句笑话而已。”
齐晟表情一会青一会红颇为复杂，最后忽的上前一步，牢牢抱住他。
裴运任他抱着没什么表情，许久手才迟疑的慢慢抬起，拥住他的背，不确定的感受真实的温度和触感。
天知道他现在要费多少力气来抑制内心鼓噪如雷的感觉。
本来他今天，不过就是来和叶鸣吃个饭而已。
人生果然有趣，永远不会让你想到，下一刻发生的是什么。
第 12 章
叶鸣这场所谓的请客，最后以齐晟抢先买了三人的单而告终。
裴运实在不能不佩服他面不改色的能力，坦荡荡与自己同来的几人打了招呼，然后便硬是加进了他们这一桌。
接着他颇为镇静的在两人或好奇或不自在的目光里，优雅的完成了整套法餐流程。
幸好叶鸣很识趣的没有多问，见齐晟没有搭理他的打算，外人在场又不方便再同裴运说点什么，索性埋头把自己的那份吃了个干净。
裴运实在吃的食不知味，好不容易熬到齐晟喝完最后一口饮料擦了擦嘴，便忍不住催促：“不早了，先回去吧。”
齐晟风度翩翩起身：“我送你们。”
亲自开车送走了叶鸣，又依言将裴运送到楼下，齐晟停下车，转向副驾驶上的裴运，见对方明显有些出神，捏了捏他的手，颇有些得意的问：“在发什么呆？”
裴运转过头，表情仍带了一丝迷茫不解：“你开车挺稳的，技巧也很好。”
齐晟顿时哭笑不得，哪里料到他会在思索此事，随意的应：“那是自然。”
“既然是这样，”裴运喃喃念叨：“那上次的事故怎么会那么严重？难道……”
说着他神色凝重起来：“你真的是醉驾？那赔偿不应该由保险公司……”
齐晟脸黑了黑，抬手扳过他的脸咬牙切齿：“裴、运！”
“……”
“我该怎么让你闭嘴？”齐晟以手指点了点他的唇，“用这里？”
言毕他又缓缓按上自己的唇：“还是这里？”
“……我先回去了。”裴运推开车门，脸上划过可疑的红，幸好光线昏暗不甚明显，想了想又回头道：“晚安。”
齐晟只是点点头，坐在驾驶座上一动未动，直到眼见裴运已然离开车位，才忽的扬了声音问：“你就住在这？”
裴运不知他所问何故，又走回来了些：“嗯。”
齐晟仰头看了看在夜晚显得更是阴暗破败、连楼道灯也没亮着几盏的居民楼：“租的？”
“嗯。”
“一个人住？”
“嗯。”
“那还不请我上去坐坐？”
“嗯……”
刚习惯性的应声裴运便反应过来不对，齐晟却已经及时顺着他的话下车，利落关上车门上锁，脸上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种计划得逞的味道：“盛情难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裴运哑口无言。
齐晟倒是镇定的很，自然的牵过他的手：“这么黑，几楼？”
“……一楼。”
齐晟遗憾的叹口气，察觉握着的手在微微发颤，疑惑的问：“你怎么了？”
“没事，”裴运不自在的抽回手，低头翻找钥匙：“先进去吧。”
房间内如同这楼给人的印象一样，昏暗陈旧，家具大多是老样式。许多地方的墙皮都纷纷裂开掉落，也没什么装修，散发着一种年代久远的气息。
幸好被裴运打扫的还算干净，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倒和外头相隔开来。
齐晟向四周打量了一眼：“一个人租一个套间，怎么没跟人合租？”
裴运忙着给他倒水，顺口应：“不习惯。”
这么些年过来，早就适应了一个人的日子，反倒隐隐惧怕生活里有另一个人的加入。
齐晟接过纸杯放在一边，又硬邦邦的问：“那小子干嘛好好和你吃饭？”
裴运愣了愣，不明他意，但仍老实的答：“他刚找到工作，庆祝一下。”
“哦，那你平时不跟他去那里？”
“今天是第一次去，”裴运简直有种在被警方盘查的错觉，“之前吃饭基本是他自己做好带来。”
“哦？”齐晟突然危险的眯起了眼：“他还做饭给你吃？”
裴运这下彻底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饿不饿？”
裴运赶紧摇摇头。
齐晟的思维节奏太过跳跃，让他实在有些反应不过来。
“吃不吃夜宵？”
裴运又急忙摇头。
“我去做。”
“……”
然后齐晟并未等他反应，自顾自走到厨房，还关上了门。
裴运留在原地怔楞良久，也不知齐晟在打什么主意，但终究放心不下自家厨房，还是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推开门——
齐晟正在那摆着一副专业的架势，正儿八经的泡方便面。
裴运这下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是不是饿了？不会做的话我来吧。”
“……我会。”齐晟板着脸走过来，拉开冰箱取了两个鸡蛋：“你去等着。”
想一想齐晟好歹在国外呆了几年，下厨能力恐怕不会有太大问题，裴运也没再坚持，走到客厅坐下，远远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手不由自主的抬起，按住自己的心口。
真是糟糕，明知不该妄想，却还是控制不了那股暖意，蔓延全身。
齐晟很快便将泡面加荷包蛋用碗盛了出来端到他跟前，不容置疑的骄傲自信：“尝尝。”
漂浮的热气里裴运眼眶都不由有些潮湿，低下头吃了一口。
然后他倒吸口气，觉得眼眶愈发的湿润了。
好好的食材被这么糟蹋，实在让人心疼。
他突然有点怀念叶鸣的手艺。
这味道，简直如同叶鸣当初第一次下厨一般……特别。
“怎么不吃？”齐晟在他面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裴运脱口而出：“叶鸣。”
齐晟顿时脸都青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今晚在犯什么混，跟个毛头小子一般幼稚，为了证明自己不输于晚上那漂亮小子，脑子一热跑去试着做夜宵，辛苦了半天，结果对方倒仍是心心念念想着别人。
裴运察觉不对，慌忙解释：“他一开始学做菜的时候，做出的味道和这个……很相似。”
齐晟恶狠狠的盯了他良久，端起碗就往垃圾桶走。
腰被人一把从后搂住，手臂的力度缓缓收紧，裴运微弱的声音低低传来：“谢谢你……”
除了这三个字，他简直不知还有什么语言能表达此刻的心情。
天知道他有多感激这一天的相处，甚至恍惚中有种过去一切都是值得的错觉。
齐晟身体僵在那里，脸上掠过复杂神色。
安安静静任对方抱了半晌，齐晟才回过头，表情已经恢复一贯的从容：“那你得全部吃完。”
“……嗯。”
“那么裴先生，”齐晟勾起唇角，笑盈盈的宣布：“我们这就算，正式恋爱了吧？”
裴运没答话。
过了好半天才有一声不确定的嗯字溢出，微不可闻。
第 13 章
两个成年人谈恋爱，如果这也叫谈恋爱的话，自然不会只是牵手赏月吟诗作对那般单纯。
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在国外呆了几年，沾染足了外国开放作风的大少爷。
哪想到裴运从齐晟身上，反而深刻体会到了谦谦君子的含义。
牵手拥抱倒是不时有之，上下班接送也是常有之事，就连进家喝茶谈天说地也不知来了多少次——
虽然谈话内容十次总有八次都在忆念往昔。
裴运并不愿提及过去的校园生活，可看到齐晟总是一脸充满怀念的样子又不忍坏了对方的兴致，也就有的没的同他提一些无关紧要之事。
可齐晟就一直按兵不动，柏拉图式的感情玩起来简直不亦乐乎。
所幸生理机能还在发挥功用证明一切正常，有时抱的紧了，裴运甚至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某个坚硬部位顶着自己，令他都不由有些心猿意马，可齐晟仍是隐忍不发。
到了时间就整理衣服主动起身道别，风度好的令人牙关发痒。
这让裴运总不时觉得自己当初的问话实在有些欠妥。
需要床伴的哪里是齐晟，明明是他裴运才对。
当然也只能想想。
对方并无此意，他又怎好勉强。
虽说他活了快三十年脸皮也不算太薄，可他本就天性随和不擅争取，再加上生平第一次恋爱，对方还是齐晟这般的人物，他便完全处于被动局面。
唯独在一点上他的立场极为坚定——
哪怕白天上班再累，只要齐晟来了他也要亲自做夜宵，绝不给对方任何下厨的机会。
就这么安安稳稳过了一阵子，夏季的台风毫无预兆登陆A市，连续的场场暴雨几乎席卷了整座城市。
对大部分工作族来说，这意味着出行不便，地铁公交暴挤等各种麻烦。而对于裴运的工作性质来说，麻烦就远远不止于此。
因为暴雨缘故，A市多地积水，许多车辆即便停在那里也因为水淹遭受无妄之灾，更何况那些雨天路滑视线受阻却仍勇敢开上街的私家车们。
于是本来工作还算有规律的裴运一下忙的像个陀螺，往往此处事故刚刚处理，便立刻马不停蹄赶往下处，一天恨不得除了睡觉吃饭时刻都在加班。
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息的前日，处理的最后一起任务，毫无例外又是个车子行驶被水淹了的事故。
杨山路是条小路，虽不长，但地势本就较低容易积水。裴运谨慎的开了公司的查勘车过去，尽量从水浅的地方行走，四处寻找适合停车的位置。
不料一条短信发来：明日所有工作人员取消休假，正常上班。
裴运随意扫了一眼，结果踩着油门的腿不自觉一抖。
结果他的车也不幸的开进了较深的积水里。
然后车身一晃，车子光荣的熄火了。
裴运无言的望了望窗外，正待跟客户联系一下说明情况，就见不远处有另外一辆蓝色雪佛兰，车主正探了半个身体在车窗外，一个劲的向他挥手：“师傅！我在这里！”
居然就是那辆车……倒是不远。
裴运无奈的打了电话过去，果然见那向他挥手的车主接起了电话：“师傅！我的车被困水里了！你赶紧来看看！”
裴运顿了顿，在心里先暗暗加了句徒儿，才道：“我的车也是。”
“……那怎么办？”
裴运沉默片刻：“……我走过来。”
积水的深度大约淹没到小腿的位置，裴运费力的走过去，帮客户拍了照记录了情况叫了拖车，拒绝了客户盛情邀请他一同聊聊天共同等待拖车的好意，自己拖泥带水的走回来，打了电话向公司说明情况。
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响起，裴运以为是救援公司向他确认地址，看也没看就接起：“你好，我现在是在杨山路30号左右的位置，水淹车事故。”
那头安静了片刻，才问：“还在忙？”
熟悉的声音让裴运顿时一个激灵，身体都不由自主坐直了几分：“齐晟？”
第 14 章
齐晟应了声：“你什么时候才能下班？”
裴运苦笑：“下班倒是下班了，几点回去还说不准。”
正说着，他就看到那对方车主向他走来，浑不介意满身满腿的水，大老远就嚷嚷：“师傅，反正我在那也没事，到你这坐坐？”
齐晟在那边也听到了动静，问：“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对方都过来了裴运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一边打开车门让对方坐进来一边道：“在等拖车。”
那头的声音明显不是滋味起来：“只要客户的车出事故了，你都是要陪着等的？”
“……不是。”裴运犹豫了下，才道：“我的车也被淹了。”
“……裴先生。”
“……嗯。”
“你还能更靠谱点不？”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裴运实在觉得大为冤枉，忍不住解释：“这一片积水比较严重。”
“对对！我作证！”客户倒是一点不认生，很热情的在旁边补充：“他是真的车坏了！”
齐晟又安静了会，才道：“那你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客户笑眯眯的拍拍裴运的肩膀：“给媳妇儿打电话呢？”
裴运微怔，压了压帽子，底气不足的含糊应了声。
“唉，有个对象就是好，回家迟了还有人惦记着，可不像我们这些单身汉……”
客户带了丝羡慕念叨了半天，又眼神一亮：“师傅，我开车从没出过事故，这可是第一次。你跟我说说，这种情况一般怎么处理呗？”
“……”
客户姓童，单名一个跃字。而且人如其名，相当开朗。除了工作之事和必要应酬，裴运平日并不爱同人太过交道，但也实在架不住对方的活跃，简单同他说了些基本注意事项。
童跃听的连连点头称谢，虚心又诚恳的模样让裴运都有些无所适从。待拖车到来将两人的车分别拖走，童跃拉住他，热情的邀请：“我家就在旁边，你去坐坐吃个便饭？以后还要有劳你多关照呢！”
裴运摇摇头正待拒绝，目光却在不远处的一个模糊身影上猛然定格住，又不确定的揉了揉眼睛，生怕产生了幻觉。
笔挺修长的身形，干净妥帖的衬衫，裤腿卷起，正趟着水向他慢慢走过来。
裴运心跳瞬间加速，眼里突兀泛起了酸。
多年之前哪里会想到，对方会有一步步主动走向他的那一日。
幸好最绝望的时候挺了过来，否则怎么能等到这一天。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齐晟定住，扫了眼一旁的童跃，温声唤：“裴运，走了。”
神态自若，从容又温柔。
裴运心跳又漏了两拍。
“咦？”童跃好奇的问：“那是你哥们啊？够义气！那我先走了，回头联系，你们聊！”
“你……”裴运声音有点哑：“你怎么会过来？”
“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你。”齐晟俨然完美的情人形象：“回去吧，我的车停在那边。”
一路上裴运一言未发，齐晟专心的开着车也没说话，直到将他送进家门，才道：“我先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