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情况如何,你细细说来,新帝是怎么死的?难道是敏王父子害死了新帝?”
“主子,宫中的情况是这样的……”
敏王拿着半真半假的诏书,怕夜长梦多,于是便匆匆的登基,如此行为更是引人诟病,满朝文武、朝野上下,不服的人占了一半有余,但自从辅政大臣华晋源华大人莫名在家中投环自尽,又有几个反对最厉害的大臣被腰斩在闹市之后,那反对之声便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但敏王能够控制的范围也就仅限于京畿之地,其他地方就鞭长莫及了,各地藩王以清理门户、除大齐国贼的名义纷纷起兵,其真实目的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为的不就是被敏王占着的这张位置嘛。
敏王一登基,便封了敏王妃为皇后、世子祁宏珺为太子,敏王妃一成为皇后就搬进了历代皇后居住的凤仪宫,而原皇后华氏竟然成为了祁宏珺的侧妃,如此违背纲常之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让世人耻笑。不说敏王一家如跳梁小丑的行为,就说这新搬进凤仪宫的敏王妃,看着富丽堂皇、雍容贵气的宫殿,高兴的忘乎所以,连花园子里那口莲花井都要仔细的看一看、瞧一瞧,看的时候还要拉着前皇后、现任太子侧妃一起看,这一看一瞧啊敏王妃尖叫出声,差点儿就吓破了胆子,井里头沉沉浮浮着一个人呢。
还是现任太子妃镇定,镇定自若的让人将井里面的尸体给捞了出来。
从井里面捞出来的尸体都被泡发了,面容模糊,但仔细辨认,又结合了衣服一看,这不就是失踪的皇帝嘛。现任太子妃愣愣的看着泡发的尸体,一下子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控制不住的说了很多不应该说的话。
原来皇帝知道了她和敏王世子祁宏珺的私情,但是皇帝就不是个大胆的人,于是没有当场说破,而是趁着祁宏珺离开之后质问华氏,华氏害怕,慌乱之中将皇帝给弄晕了过去,然后就去找祁宏珺商量对策。她可以保证自己真的没有对昏迷的皇帝下杀手,可是她回来之后晕倒在地的皇帝就是不见了,她还战战兢兢的了一段时间,却再也没有见到皇帝,敏王又登基了,她便暂时将提着的心给放了下来。
但那一刻见到死去的皇帝,仿佛来自于地狱的厉鬼前来索命,华氏撑不住便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说了出来。
病重的楼皇后听闻儿子死了,激动之下便晕厥了过去,再醒来就不会动了,连说话都变得困难,衣食起居都需要人照顾,可敏王又怎么会派人照顾楼皇后,现在瘫痪的皇太后只能够靠着两个衷心的宫人照顾着,勉强存活。
敏王假仁假义的为新帝举办了隆重的葬礼,怎知海德胜突然在葬礼之上发难,刺杀于敏王,在侍卫保卫下,海德胜又怎么能够得手,好死不死的海德胜临死前还大喊着包有福的名字,还嘲笑的看着敏王,说敏王永远都不会得到玉玺,他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玉玺在哪里了。
包有福完全是池鱼之殃,因海德胜临死前的那番话,他成为了敏王重点关照的对象,被施以重刑,还是楼沂南留在宫里面的人将包有福救了出来,包有福出宫之前去了一趟海德胜住的地方,那儿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能够被找的地方都已经被翻了一遍。
但翻找之人并不了解海德胜,作为对手的包有福最是了解这个人,在点心盒子的夹层里面找到了一封信,信里面就诏书、玉玺等说了一遍。
“主子,海德胜把给您的那份诏书和玉玺都藏在了龙床底下,如果不是这样,小的就直接把它们给带出来了。海德胜的意思,只有为新帝报仇之人,才能够真正的拿到玉玺。”包有福对自己在牢狱中吃的苦轻描淡写,两三句话就给带了过去,但对没能够把玉玺带出来耿耿于怀,几次三番的提了起来,“海德胜在信中有说到,他怀疑皇太后是被皇后下药导致重病瘫痪,皇太后病重之时眼前有幻象出现,折磨得人生不如死。陛下去过皇太后那儿,海德胜便猜测陛下很有可能沾染到了毒药,被皇后打晕之后醒过来毒药发作,逃命之时失足落井。”
楼沂南从头到位是皱着眉头听完的,宫里面姑姑生死不知,就算是姑姑有着自己的私心,但毕竟是楼家人,让她如此在宫中凄惨求存,并不是楼沂南想要看到的,宁愿如上一世那样,姑姑在敏王登基之时自刎而亡,也比现在受着百般欺辱好了太多。
包有福给祁承乾和楼沂南带来了好消息,就是那一份盖着玉玺玺印的诏书、还有玉玺藏在的地方,这比什么都要来得好,只要有这两样东西,祁承乾登基便是名正言顺。
发兵所需都准备好了,第二日便起兵南下,直取京城。但去京城之路受阻良多,盯着皇座的人可不仅仅是祁承乾一个人,那些个大小藩王也不是摆设,好在祁承乾做了充分的准备,一并藩王并不是他的对手。
在起兵之前楼沂南给父亲楼振山去了一封书信,详细的写明了发生的事情,得到了父亲大力的支持,但楼沂南并没有要父亲提供的兵马粮草,而是让父亲驻守边关,谨防萧国来犯。
没有楼家军的支持,仗打得艰难,但楼沂南得到了几位姐夫的大力相助,财力、物力、兵马……楼沂南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有着这么多的姐姐,而且姐姐们都嫁得极好。
当枞儿一周岁的时候,祁承乾和楼沂南的兵马已经驻扎在了京城城墙外,又是一年春寒料峭之时,万物复苏的季节也许并不是作战的好时候,但却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楼沂南站在营帐之内,与远处的巍峨城墙遥遥相望,又回来了!
第六六章
城墙内外,气氛胶着,本该纷乱的场面却寂静到诡异。城墙之上站着的士兵、城墙下巡查的士兵都默默无语,仿佛声音稍微大一些就会引起可怕的事情,不说城墙那儿,就是京城内也是安安静静的,最繁华的长安街关门闭户、沿街的小商小贩也不见踪影,如此氛围就连一只游荡在街道上的野狗都夹着尾巴快速的蹿进了阴影里头。
略显萧条的大将军府后门出现了几个人影,叩门者在左右张望中规律的敲击了两下门板,叩门声刚刚落下,后门就被打开了,打开的一条小细缝后面有着一只浑浊的老眼,里面的老者将叩门者上下看了一圈,才把门大开了,“进来吧,爷正等着。”
“多谢老丈。”叩门者感谢了一声之后迅速的闪进了门里面,后面几人也是如此。
等所有人都进去了,老者探出头往外张望了一下,空旷的小巷内唯有阵阵风声,连猫狗的影子都看不到,见什么都没有,老者这才进去关了门。
那几个从后门进来的人熟门熟路的绕进了一个院子,看到院中高大石榴树旁站着的男人,立马行礼,“属下见过主子。”
“都起来吧,你们过来可是人找到了?”楼沂南托着茶盏抿了一口茶水之后问道。
“是。”先前那个叩门的人回道。
这些人正是“鹰隼”培养出来暗探,楼沂南交托他们办的事情办完之后遂过来回禀。“那位已经被安置在了京城的一个院子里头,属下找了个老妈子照顾她。”
“嗯,具体情况说说吧,毕竟是楼家的血脉。”楼沂南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无奈,本应该可以平安顺遂的度过一生,柔儿却偏偏的走了一条歧路,这都是自己的选择,不能够怪罪任何人。
属下将过程中发生的事情捡着重要的细细的说了,原来那次荣意听梁梧升说了有关于柔姨娘的事情之后,他便告诉了楼沂南,楼沂南派人调查了一番,确定坊市中传言的那位被祁宏珺卖了的柔姨娘便是柔儿。柔儿身上毕竟流着楼家的血,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干净,活着也不能够给人胡乱的糟蹋,生死都不能够脏了楼家的名声。
柔儿被那胡商买了回去,那胡商是个荒唐的性子,生意场上往来都是用着女人的身子开道,他主持的酒宴那都是可以随便胡来的,柔儿反抗不能后被打了一顿便老实了,也成为了胡商待客的工具,汉人、胡人、波斯、红毛子……凡是和胡商有生意往来的,柔儿都见过了……
柔儿被找到的时候便是在这酒宴之上欢笑,用着自己的柔弱与美色为自己博出一份安定的生活来,原本清丽的姿容中难免带上了风尘之色,寻人的也是认了好一番才算是确定了的。
免得多生事端,寻人者就用钱将柔儿给赎了出来,为其准备了一个偏僻安静的小院、找了个木讷的老妈子给照顾着。而那个胡商,暴毙生亡就是结局,至于财产,最后当然是充公。
“那位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又三个月过去,孩子现在也有六个月了。
楼沂南沉默了半饷,“等京城安定下来之后,送她去江南,多给她些银子让她改名换姓的在那儿过日子吧。”他能够做的也就是这些了,柔儿要是当初不费尽心机的跟了祁宏珺,而是选择了听从母亲父亲的安排嫁给普通官家,现在就是另一番境遇。但世界上没有如果,楼沂南也只会为其稍稍感概不会多想,就不知柔儿现在是否后悔当初的选择,只是现在就算是后悔得肝肠寸断,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属下为难的皱了皱了一下眉头,还是决定老实说了,“那位并不想要腹中的胎儿,几次三番的折腾,孩子也没有掉,怕是日后生了也不会养。请问主子如何安排这个孩子?”
连番折腾也没有掉,这孩子生命力倒是顽强,楼沂南轻轻的勾了一下嘴角,大概是自己有了孩子,他的心肠也变软了,有了恻隐之心,因此也见不得别人家的孩子受到非人的伤害。连想都没有多想的,楼沂南便说道:“等孩子生了要是她不要,就送到我这边来,看看歹竹里头是否会出好笋,要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长大了再杀也不迟。”反正就是不能够伤害小娃娃,长大了就是大人了嘛!
楼沂南如此想法,要是让祁承乾知道了肯定会被祁承乾嗤笑,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下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也是给枞儿祈福了。
“是,一切听从主子的安排。”
楼沂南冒着危险潜入京城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庶出的妹妹,柔儿还不值得他冒险,毕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自身的安危还是很重要的。柔儿一事到这边算是差不多了,楼沂南问起了别的事情,“可探听清楚皇太后现在在宫中何处?”
自从敏王登基、新帝丧礼之后,瘫痪在床的皇太后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被敏王究竟藏在了何处。
“回禀主子,已经查清了,皇太后就在疏叶院中。”
疏叶院又被称之冷宫,凡是宫中不受宠的妃子最后的下场都是在那里,靠近皇宫高大的宫墙。楼沂南默然,这就是他准备夜探皇宫进入的地方。有一点许多人并不知道,疏叶院那儿有一扇通向宫外的小门,院门经年不开,破败不堪后还被人给糊了一层黄泥作为遮掩,刷了一层与周围墙壁同样颜色的墙漆,但是仔细看依然会发现不同,它是进入禁卫森严的皇宫最佳的方式。
入夜,那扇被封存的小门被悄然打开了,推开门的霎那,吱嘎的声音传出去很远,也就是这等偏僻之地不会引人注意,要是换做别的地方,情况如何不用多说,待声音消失之后楼沂南一马当先的穿过了小门进入了皇宫。
他一身黑衣,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就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寻找着前进的路,走了大概是十余丈的路,从拐角转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一盏宫灯在黑暗中幽幽的亮着。
提着宫灯的人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因为冷,不停的动着,使得宫灯内的烛火跳动得厉害。
“什么人?”提着宫灯的人看到了火折子微弱的光芒,色厉内荏的喊了一声。
楼沂南带着人并未言语,而是直接往前走,那人更加害怕了,连连后退,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楚,“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我就喊人了啊!”
就算是楼沂南等人已经走到了近前,那人也没有胆子喊出声来,只能够害怕的贴在墙上,牙齿敲打着、双腿哆嗦着,一张脸在宫灯的映照下苍白死鬼,那人死死的闭着眼睛,带着哭音的说道:“别,别杀我,我,我只是晚上睡不着偷偷溜达,溜达的。”
楼沂南看着面前哆嗦得不成人样的小太监,简直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无语的侧头问着身边的属下:“你们就找了这么个人?”
“属下该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宫里面的探子竟然会是这个样子的。
小太监迟钝的察觉出了不对劲,悄悄的睁开了一只眼睛,“啊,主子!”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小太监还是认出了楼沂南,害怕转变成了兴奋,就差蹦跶两下来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了。
楼沂南挥挥手,“带我们去皇太后那儿。”
“嗯嗯。”小太监连忙应了,又发现这么草率的应了一点儿都不尊敬楼沂南,于是恭敬的弯腰行礼,“是,主子,奴才这就带主子去见皇太后。”
“……”这小太监太逗乐,手下能够找到这样的人当细作也是一种本事。
疏叶院其实挺大的,破落的院墙分隔出一个个小小的院落,以前不可一世的楼皇后如今也就是在这等的地方苟延残喘着。进了屋子,一股子霉烂中夹着骚臭的味道熏得人倒仰,小太监机灵的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真就是一点如豆的烛光,仅仅让一张桌子的范围内亮了起来,只见掉漆严重、显得斑驳不堪的桌面上放了一个碎口的茶杯和一个粗瓷碗,粗瓷碗上放了两个冷掉的馒头。
小太监挠头的看着烛光,烛光太弱了,都照不亮整个屋子,他就站在桌子旁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来,都要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还是楼沂南带来的属下看不过去,将油灯换了地方,摆到了应该是床头的地方,楼沂南这才看清楚了床上的模样。
一张破烂的架子床上一条灰扑扑的被子下面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那人脏兮兮的,瘦得都快要脱了形了。
楼沂南一看到姑姑楼皇后的模样眼眶就酸涩了,姑姑虽然有私心,但是待他真的很好,现在成了这般模样,作为被她关爱的晚辈怎么能够不难受。坐到床边,楼沂南掀开被子的一角,被子潮湿得让人皱眉,被沿下面就是姑姑干瘦的手,握住姑姑的手,他轻声的唤道:“姑姑,姑姑。”
过了半饷,皇太后才睁开了眼睛,浑浊的双眼老半天才聚焦到了楼沂南的脸上,又辨认了半天才算是认出了楼沂南,死气沉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激动的长大了嘴巴,被楼沂南握着的手也用了的回握了起来,“啊,啊,南……”
“姑姑,是我,是沂南啊!”
“啊,好,啊,好。”皇太后喘着粗气的回了,每说一个字都显得异常的吃力,抬着脑袋、抻着脖子,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姑姑别激动,我在这儿,不会走的,侄儿会救你出来的。”
皇太后用力的点头,然后拼着命的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你弟弟死得好惨,给他报仇,报仇,报仇……”
楼沂南眼神闪了闪,“姑姑放心,仇人会得到报应的。”
“好,好。”皇太后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身体实在是支撑不住,一下子失了所有的力气软倒在床上。
看到姑姑还活着,楼沂南也就放心了,父亲再三嘱咐他一定要救出姑姑,如果姑姑去了,也要找到她的尸体,让她入土为安。现在姑姑还活着,他可以向父亲、向祖母交代了。
走出了充斥着各种令人无法愉快的味道的屋子,楼沂南皱着眉头问小太监,“不是说有贴身宫女伺候着皇太后的吗,人呢?”
“有两个姐姐一直伺候着皇太后,只是之前为了给皇太后找药吵到了太医院,然后就被人打了,现在还在床上下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