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慌了,一把将人拽回来,恶狠狠地说道:“你这耳朵怎么长的!听不懂我的话吗?”
苏凝甩不开他的手,只好瞪他,看着那双眼睛,他突然泄了气。他不知道是什么让楚辞有如此转变,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不会重蹈前世覆辙!
“那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苏凝的目光坚定,毫不回避地看着楚辞。
楚辞的手穿过他的后腰,按住他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下来。
嘴唇突然被摄住,苏凝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早就偷偷躲在远处的苏若看见这一幕,蓦然一呆。
呃,其实吧,她只是想来偷窥一下这端王来干嘛。现在他自身难保,难道想祸水东引?
前一日大皇子瑞王就接到探子禀报端王私制龙袍。若是端王被处置,那刘氏门阀想必也会受到牵连,那么靖王便会少了一大靠山。而甄氏那边如今又安插了丞相陆氏的人,这一局,对瑞王而言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只要他告发了端王,一石三鸟,连靖王也会连带受到打压。
苏若确定瑞王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时机。若不出意外,今天肯定会有羽林卫去搜查端王府。
这种关键时刻,这位天真的王爷不窝在王府焦头烂额,还在这里晃悠调戏苏雪的宝贝弟弟,是要闹哪样?
“要我出手吗?”苏若问苏雪。一直息息相通的苏雪,这次没有回应她。苏若心头猛然一震,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苏若这次是彻底慌了。她丝毫不敢怠慢,转身就往护国寺而去。
而苏凝看着那个在他唇舌间辗转的男人,心中涌出一股苦涩。
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若是前世我能早点放弃你,或许你能真心接纳我!这个笑话简直比他跟自己姐姐抢男人最终落得个自尽的下场还要可笑!
楚辞吻罢,竟还有些意犹未尽,捏起苏凝的下巴,看着那双憋红的眼睛,有些得意地说道:“这就是本王的回答!明白了吗?”
苏凝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冷飕飕地开始抽搐。
“王爷是想说,其实,你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楚辞想了想,不是一点,是很多,超出他自己想象的多。苏凝这小破性子就是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他可不能让他太得意。所以,他十分冷傲地点点头,挑着眉看他,“嗯。的确,你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他是他唯一触碰过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不计任何代价甘愿站在他身边的人。端王一心等着苏凝拨开迷雾,像从前那样扑到他身边。结果,苏凝只是站在那里,笑了,竟还透着一股子的凄凉味儿。
“那殿下打算给苏凝什么身份了?男宠?娈童?”
楚辞愣了一下,这些,他并没有来得及考虑。以他的身份,若是一辈子被圈禁也就罢了,若不是,他依然是皇子是王爷,或许还会走上更高更宽阔的道路。无论从哪一条而言,他都不可能给苏凝一个合适的身份,他也不可能是他的唯一。
“你留在我身边!荣耀、权势、富贵,凡是本王能给的,你都可以得到。”
苏凝笑了,看着楚辞依然俊逸的脸。即便他真有那么一点在乎他,可自己对于他而言,依然是那样无足轻重的,用他手中的权力就可以打发的存在。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变……
“曾经有一个少年很傻。他以为一心一意对一个人好,爱着他便是自己的最大的幸福。在他被刺杀的时候,为他挡刀;在他被人下毒时,为他挡毒试药;在他快被渴死的时候,他用自己的血喂他……你想知道最后这个少年怎么样了吗?”
楚辞一脸狐疑,“你有听明白本王的意思吗?”小混蛋神经错乱了吗?
苏凝却像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继续说道:“那个男人不爱他。即便他为他做了那么多,即便他们曾经也海誓山盟。但等那个男人深爱的女人回到他身边时,他只对他说,他对男人没兴趣!”
楚辞心里一抽,他终于明白苏凝这是在借题发挥,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你是想说本王也跟那个男人一样会负心于你?”
苏凝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仔细端详着楚辞,面前少年虽然行为处事还带着几分稚嫩,但已经时不时地会露出威严不可侵犯的霸气。
楚辞向来自信,自信到不容许别人对他的决定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和忤逆。他的意志坚定,能够让他即便在地狱煎熬也不会放弃。
“……最后,那个少年死了。在男人为了女人对他露出杀意时,在男人亲自对他动手之前,他自己服毒而亡!”
如今说起前世,竟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纵然胸口依然有撕裂般疼痛,但苏凝脸上却能荡漾出平和的微笑,仿佛这只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流言一样。
“……”楚辞心中咯噔一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试图冲破阻挠,撕裂他的神魂,给他展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个结局很好!还没有走到他们彻底反目!他们之间还保留了最后一条底线!楚辞,我不想做那个少年!我不想到最后一无所有地凄凉死去!这一世,我想要好好活!在没有你的地方好好活着!”
苏凝的眼睛湿润了,笑得却愈发温和,仿佛在跟过往道别。那种看透世事的苍凉,让楚辞有一刹那的呆愣,仿佛那个少年便是苏凝自己一般。
楚辞的心莫名地抽痛,猛然之间竟让他疼出一身的冷汗,脸上透出了灰白,一股巨大的悲哀与绝望像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在他脆弱的堤坝上一击,心防轰然坍塌,溃不成军。
楚辞扶住柳树才勉强站稳,捂住胸口,强烈的压迫让他无法顺畅地呼吸,但他的眼睛依然看着苏凝。
而苏凝却已经毅然决然地转身,没有看见楚辞脸上明显的痛苦,更没有看到他颤抖甚至抽搐的手,步履那么潇洒,仿佛他真的一点也不在乎那个男人。
“你想要什么?”楚辞在他身后喊道,声音陡然间变得嘶哑干涩,甚至隐隐地还有一股压抑,“我都给你!”这是一个承诺。没有任何预期的承诺!那一刻,他觉得他什么都能够答应,否则,这个人将永远从他的生命中消失。那一刻,他只有一份执念——留住他!
苏凝顿住脚步,微微仰头,看着飘飞的柳絮,纷纷扬扬,向着远处而去。那一刻,他心中竟然轻松了起来。
要什么?他要不了他的唯一,要不了他的一心一意,更要不了他的全心全意。
“我要的,殿下你永远也不会给!更给不起!”说罢,竟是潇洒离去。
楚辞眼前一黑,只剩得那个背影透出的微光。神思仿佛是死了一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端王府。甚至在看到羽林卫搜出早就备好的龙袍时,看着秦均,他连一般人被栽赃时辩解的话都没有说出一句。
浩浩荡荡的羽林军封锁了他的王府,下人们跪在厅前,等着叩谢出府。楚辞呆呆地看着,秦均有些不安,上前劝解了一句,“我相信这不是你做的!迟早会还你一个清白!”
楚辞看了半天,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却淡淡笑道:“其实我是一个穷人!除了皇子的身份,便一无所有!”
如今,连那个最不可能放弃他的人也弃他而去。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竟是比被圈禁还要令他痛心。
〇二一章
端王私制龙袍,刘氏自然被牵连。大正皇帝都不需要自己去制造罪证,就轻松地斩了两名刘氏大臣。
斩了也就斩了吧,楚辞是他的儿子,按律圈禁终身,可楚辞刚回王府就病倒了,昏迷三日不醒。俗话说,虎毒不食子,那位知道内情的老虎,自然是要看顾好自己的儿子的。为了他将养身体,便将他安置在王府,禁足。
苏凝得到这个消息时,有些怔愣。
前世,楚辞也是禁足。但那是楚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争取来的。罪证有明显的纰漏之处,他咬死自己并未私制龙袍,而那龙袍也的确不符合他的身材,指明是有人栽赃嫁祸。因是大皇子瑞王揭露的,连带的将瑞王也拖下水。而太子之位顺利地落在了二皇子靖王身上。
而这一次,楚辞的惩罚没有变。不出所料,太子之位竟在楚辞被禁足第三日便当朝宣布,毫无悬念的落在了靖王身上。
大皇子失势的原因竟然是大臣怀疑三皇子的龙袍并非为他自己而制。
苏凝摩挲着书页,竟是难得翻开一页。命运的齿轮让他感到恐惧。似乎无论他如何挣扎,都逃不过它啮合的轨迹。他怕自己,怕苏家最终都逃不过那覆灭的命运。
“小凝!”苏启得到消息迫不及待地来看自己的弟弟,只见他惨白的脸色,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气,捧着书的手竟然在瑟瑟发抖。
苏启叫了几声,苏凝才回过神来,空洞的眼神慢慢泛出了急切的波涛。苏凝一把抓住苏启的衣摆,声音变了调,“哥,我们离开京城!”
苏启心口一疼,将弟弟按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和脑袋,“好!我们离开!”
楚辞大病一场,毫无缘由,就像是沉疴在身,只是等着一个引子将他勾引出来一般。
苏凝的话就像是一颗毒瘤,在他心里不断地扩散蔓延,最后,他甚至觉得苏凝就是那个少年,而那个负心于他的男人正是自己。他甚至看到苏凝服毒,鲜血从他的眼睛流出,像是血泪,割断他俊美的脸颊。他惊恐地搂住他,却只看到他嘴角一抹熟悉的笑容。无论他如何呼喊,如何挣扎,苏凝的身体在他怀里一点点失去温度,慢慢地变得僵硬……
楚辞蓦然睁眼,看着纱帐,浑身已被汗湿。这样的场景即便明知是噩梦他都不敢多想多看!他怕那会变成现实。
耳边的声音开始杂乱。有人扑到他榻前,也有人在感谢神佛,而他只是漠然的看着,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不怕死的陆青身上。
“本王病了几日?”
“三、三日!”陆青有些抖索,这位爷的神智似乎有点不清醒。
“苏府可知道?”
陆青更抖了,“全京城都知道!”别说全京城了,恐怕大正都快传遍了吧。现在正是春试期,大正的青年才俊都在京城呢,他家王爷就成了那些书生茶余饭后的谈资。
楚辞闭眼,不甘不愿地问出一个结果,“苏三公子没有来?”
终于落到重点上了,陆青赶紧磕头,“奴才已经打听过了,等春试结束,苏三公子便会与大公子外出游学……”
楚辞豁然坐起,只引来脑袋一阵晕眩。
一双手及时扶住了他。侧头一看,竟是一张他并不陌生的脸——苏凝,不,他当然不会在这里,这是弘毅。一个他刚收的下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楚辞的心里有些怪异,他原本以为会不离不弃的人,离弃了他,而他原本以为会逃之夭夭的人,却意外地站在这里。
弘毅跪倒在地上,重重叩头,“弘毅只想留在王府伺候王爷!”他只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孤儿,养父收养他,本来是为着养老。可随着他慢慢长大,养父竟然起了邪念,想将他买到小倌馆,十两银子,足够他这个穷光蛋娶一房媳妇。若不是王府管家买下他,他早被人糟蹋了。除了这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上哪里!
楚辞靠上陆青塞在他身后的枕头,幽幽说道:“那就留下吧!”
三日后,苏哲榆看着面前的九五至尊,面色不虞。
“陛下的意思是让苏雪马上嫁给端王冲喜?”
楚翰本看着书案对面的老家伙,一把年纪,脾气还是这么直接易怒。
楚翰本直看得苏哲榆吹胡子瞪眼,这才优哉游哉地说道:“辞儿病中上书,朕有愧于他,作为一个父亲,给他找个同甘共苦的伴也是应当的。”
苏哲榆虚了眼,“陛下也答应过微臣到苏雪十八岁便还她自由身!”这话已经近乎质问。
楚翰本却不以为然地挑挑眉,“谁让她生得好,让辞儿看上了!”这话竟然透着一股子酸味儿。楚翰本鼻息一喷,还补了一刀,“她跟她娘可真像!模样像,性子也像!”
苏哲榆身子抖了一下,一股恶寒瞬间传遍全身。
“辞儿现在是待罪之身,你这礼部尚书,看看,他的婚事要如何操办才不失皇子身份,又不越距!”
苏哲榆头皮发麻,“小女身体抱恙,如何能嫁入端王府?”这话并不是骗人的,几日前,苏雪说去护国寺上香,回来就昏倒了。大夫看不出病由,只说身子有些虚弱,需要好好调养。如今她也每日上护国寺祈福。
“正好,双方一起冲喜!”楚翰本不以为然!
若是以前端王无事也就罢了,如今端王被禁足,前途未卜,他要以何种理由悔婚?
护国寺中,苏若跪在蒲团上,口里念着深奥难懂的佛偈。慧明禅师步入佛堂,看到这个熟悉的女子,不禁叹了一声,“凡是不可强求!施主何必?”
苏若念完一遍,这才抬眼看他。慧明禅师是第一个看出两魂同宿一体的高人。从不信鬼神的苏若一向很敬重他。苏雪有事,除了这个知情人,她根本想不到别人。
慧明禅师让她每天默念佛偈一百遍,为苏雪聚魂,或许会有用,苏若念了一千遍,第一次唤醒了苏雪,甚至她还能活蹦乱跳,可没想到,刚回家就晕倒了,灵魂再次陷入沉睡之中。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念了无数遍佛偈,却一点效用也无。
“大师,可有其他方法?”
“昆仑山无极洞,你去找我师兄!”
待苏哲榆回家,想将提前完婚的事情告诉苏雪时,那个女儿已经留了一封书信“离家出走”了。
苏哲榆的脑袋当即就麻了。这小妮子该不是逃婚了吧?她成日里神出鬼没的,难保没听到他与老狐狸的谈话。
而此刻毫不知情的苏凝正收拾着包袱,准备出发。苏启从贡院一出来,他就拉着他商量该先去哪里。
苏启看着他,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苏凝的迫不及待和兴高采烈,撑不了多久,所以他爽快地选定了地方。先南下,见识一下江南风光,再一路西行……
苏凝准备了一堆的衣服,春天的,夏天的,乃至冬天的都带上了。苏启就默默地配合着,苏凝的阵势,短时间内似乎并不打算回京。
“小凝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苏凝蓦然抬头,迎上兄长温暖的眸子。
苏凝不自觉地拉住兄长的手,“我想看看普通老百姓都是如何过活的。”没有朝堂纷争,没有血雨腥风,没有尔虞我诈,关键是,不会有楚辞。
苏启揉揉他的脑袋,“好!我们就去见识见识别地的风土人情,若是喜欢,举家迁往也不为过!”
苏凝听得眼前一亮!兄长的意思是,他们可以选一块地方过普通百姓的生活吗?
苏启笑了,手指拂过苏凝额前无意掉落的碎发,“我们没多少盘缠,所以,这一路上日子可能会很清苦!”
苏凝点头,他当然考虑到了。所以,他也想看看自己能否像普通百姓一样养活自己。兄弟俩正无限向往时,苏哲榆便当头给他们劈了一个响雷。
苏雪一个月后就要嫁入端王府,看来他们是出不了京了。
苏凝更是满心惶恐。前世因为端王被禁足,那厮待苏雪一向好,自然是不肯让苏雪陪他吃苦的,所以原本定下的婚事,直到他从边关回来,才得以圆满。如今这是怎么了?
而他最担忧的是,若是苏启留在京城,会不会又被卷入太子阵营?
苏凝看着自己的兄长,心中百味陈杂,竟是恨不得不管不顾,拎着全家人逃出去。
“爹,姐姐并不想嫁入端王府!”苏凝决定尝试一下说服。父亲自小便是当今圣上的陪读,即便如今,圣上也日日离不开这个打小一块儿长大的“陪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