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后来呢？”
“死了。”
“……为什么。”苏青被这突然的答案弄得有些失落。
“记不清了，好像是被另一个妖精杀了吧。”清涧突然盯着苏青的眼睛看，“道士想要另一个更厉害的妖精，所以让桃花妖引诱那个妖精。”
“……”苏青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那妖精……该不会是你吧？”
“不是。”清涧摇摇头，接着又说出了让苏青不能接受的一句话，“我在旁边。”
“你为什么不救他！”一句类似质问的话从苏青的嘴里喷了出来。
“那个桃花妖已经死了。”清涧的眼睛似乎落寞了那一瞬。
“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我看见那个道士的时候，他还是很年轻吗？”清涧声音仿佛是飘过来的，“因为桃花妖不停的把自己的灵力渡给他。为了能有足够的灵气给那个道士，桃花妖一路上不停的勾引别的妖精，吸走他们的精气，然后给那个道士。”
“那……”
“道士当然是知道的，不然他为什么救桃花妖呢？不过那个妖精太傻，竟然心甘情愿的帮道士做事。所以我才说他已经死了。”
清涧讲故事一般，完毕，扭头看向苏青：“你看，这就是人类。”
苏青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知道我会回去。”
“没错。”
“你故意跟我说，救人需要我的一滴血。”
“他的寿数已经被自己折腾尽了，如何能消受的了太岁的一滴血？”
“为什么？”苏青突然抬头，问道，“为什么？”
“哎……”清涧摇了摇头，以保护的姿势将苏青抱进了怀里，“你太容易相信人了，你要是出事了，谁来帮我镇宅呢？”
清涧用的是哄孩子的语气。
苏青却在他的怀里僵硬了身体。
清涧也许觉得自己是在教他“为妖”的道理，可是他不知道，苏青这个壳子里，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一个刚刚被他彻底的否定了的人类。
“清涧，”苏青小声的喊了蛇精一声，“你为什么不杀了那道士？”
“不，”清涧的声音透露出，他根本想也没想过，“为什么要脏了我的手？”
“他是坏人。”
“没错，可是这世上的坏人多了去了，审判他们是阎罗殿的工作，不是我的。”清涧回答的理所当然。
“杀了他，桃花妖也许不会死。”
“不，”清涧否定道，“没有他，桃花妖一样会死。苏青，你要相信，这天道是公平的。”
“那为什么道士还活着？”
“因为时候没到。”清涧回答。
苏青推了推清涧，从他的怀抱里走了出来。
清涧说的很有道理。
就是太有道理了，所以清涧那副“顺应天道”的样子，看的苏青心里发凉。
心里对清涧救出自己的感激，慢慢被一种不安所替代。
＊＊＊＊＊＊
“你想干嘛！”孩童特有的尖利嗓音，又是尖声尖叫着，在黑漆漆的晚上，格外的渗人。
更渗人的是路明希。
他一手拿着蜡烛，另一只手上捧着一只罐子，面无表情的站着。
很普通的瓦罐，但是外层的色上的很好，细腻的仿佛渡了一层油，在火光下熠熠发亮。
“你的真身在这里面？”路明希看了看去而复返的肚兜小鬼，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瓦罐。
“你想怎么样！”小鬼气呼呼的，但是又近不得路明希的身。
他刚刚已经试过了，路明希根本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连他最可怖的幻术都不怕。
“你看起来跟人差不多。”路明希站在看了小鬼半天，看的小鬼都不自在了，才说道。
“废话……婴灵也是人魂。”小鬼嘴里嘟哝了一声，好像在抱怨着自己的不幸。
“你娘呢”路明希突然问道。
“被一个人类道士打的魂飞魄散啦。”见路明希没有把他的真身摔坏的打算，小鬼又看着对方充沛的阳气流起了口水，咬着手指含糊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娘？”
“你穿着的肚兜，”路明希眼光往下面移了移，“跟我娘小时候做给我穿的很像。”
“是啊，”小鬼含着手指，“我娘长得可漂亮了，要不是太漂亮了，也许还没那么早死。”
这小鬼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路明希看了看那流口水的小鬼，还是说道：“你说饿了。”
听到路明希的话，小鬼眼睛一亮：“你肯给我吃吗！”
“你要吃的是什么？”路明希觉得自己需要问问清楚。
“阳气！”小鬼口水流的更凶了，“我娘在的时候，还能引诱两个路过的书生。我娘不在了以后，那些老鬼们也一个个的去投胎不理我了，我已经好久没吃到阳气了！”
“我可以给你……阳气。”路明希斟酌着字句，“可是你要帮我办事。”
听到这句话，刚刚那个还流着口水咬手指头的幼稚小鬼，吃吃的阴笑起来。
“你也想要驱使我？行啊，跟我立下契约。你喂饱我，陪我玩，我高兴的就帮你做事。但是记住一点，一旦你背弃契约，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幼稚白嫩的娃娃，突然张开大嘴，露出了满嘴的尖牙，看着十分的恐怖。
但路明希却冷静的看着他张牙舞爪：“这宅子以前的主人，就是被你害死的？”
“切。”见没吓到路明希，小鬼惺惺的收回了鬼脸，“才不是。这宅子第一任主人，是我娘的男人，被我娘弄死的。后来倒是有个人养着我，可是小气的要命，就让我干事，其他时间就困住我。他害死的人可多啦，后来是被百鬼所噬。我不过是帮他们指了个路。”
小鬼嘚瑟的抱起双臂，挑衅的看向路明希。
“立约吧。”路明希已经问完了他想知道的，对小鬼说。
“好，”小鬼一个得意忘形，嘴巴又不小心咧到耳朵根儿后面了，“立了就不许反悔了哦！”
第13章：微温的尸体
路明希死了。
这件事情苏青不太能接受，但是既然连清涧都说路明希是真的死了，那么他也许就真是死了吧。
苏青不明白，为什么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一个人，等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句尸体。冷冰冰的，身体还没来得及硬，但是脸却泛着青气。
他房间的衣柜已经被挪开了，露出后面一个黑漆漆的洞，里面是空的。
路明希的手边还有几片碎掉的瓦片，和一滩油汪汪的黑色液体。
“他动了婴灵寄身的东西。”清涧看了一眼后，判断道。
“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苏青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谁知道，也许他也想要养小鬼了。”清涧说道。
听了这句话，苏青闭上了嘴。他的心在胸口砰砰砰跳的过分的活跃。其实自己也早就变了吧，以前的他，绝不会看着一个熟人的尸体，还无动于衷的。
也不是无动于衷。
苏青觉得心里闷闷的，堵得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被关起来了，苏青不敢碰。
一碰就会炸开。
“把他葬了吧。”苏青很难受。
“你别太在意。”清涧从后面搭上了苏青的肩膀，他发现苏青似乎很喜欢这种类似人类只见安慰的动作。
苏青默默的把清涧的手拿了开去。
清涧是无法理解他的心情的。
他又不是人，也不懂路明希身上寄托了苏青怎么样的心愿。
“那只小鬼呢？”苏青吸了吸鼻子，问道。
清涧被苏青的举动弄的愣了一下，才收回了被苏青拒绝的手臂，看了眼地上的东西，说道：“神魂俱灭吧。他寄身的地方都被路明希摔碎了。”
“这样。”苏青摇了摇头。
他也没打算找小鬼给路明希报仇。
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明朗了，在他们出去的时候，路明希不知道动了什么心思，想要藏在这栋宅子里的小鬼。
或许是为了完成什么心愿，或许是为了之前受到的待遇报仇，但总之，他失败了，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苏青小指上的红线，也断了。
这根红线，在苏青修炼出实体后，他就拿它当做不存在。毕竟它所代表的意义太过尴尬了，让苏青不得不忽略他。
顺带着也忽略了路明希说过的，自己如果离开他太远的地方，他会有感觉。
不久之前，一直被当做是空气的红线突然狠狠的拉紧，不停的抽动，让苏青无端的心悸，没准就是路明希最后的挣扎了。
苏青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小指，有点伤心。
他准备认的弟弟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让他感觉不真实，但又不得不相信。
他哭不出来，伤心的原因里甚至包含了他对自己的失望。他不是特别的难过，虽然路明希跟他不是很亲密，但是苏青也被自己的冷血吓住了。
除了他妈，他没经历过生离死别，也不知道其他人对这种情况是怎么的心情。但是他一直隐隐觉得，自己对感情虽然执着，但骨子里有点冷血。
这显然不符合苏青对自己的期望。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的确是难过的，而且带着点不可置信。
但是路明希的尸体就躺在他的面前，告知着他，许多的人的死，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突如其来，一个人品不好，像他，躺着就能穿越，何况路明希这种自己作死的行为。
但换一个角度想，老宅，小鬼，甚至路明希本身出现在他和清涧身边，都不是路明希自己决定的，这其中任何一个条件变动了，结果都不会这样。
但是怪谁？清涧？自己？还是路明希？
这让苏青有种想发泄，都找不到借口的感觉。
……
苏青跟清涧趁着夜色，把路明希埋在了离小镇不远的山坡上的野坟里。
路明希的死因不好解释，而且他已经是西河村里消失的“祭品”，这个身份更是不能提。苏青只知道他已经没有家人了，却不知道他的家人埋在哪里，只能先在这里让他入土为安再说。
蛇精显然没有这个想法，但是还是帮忙了。
棺材就是清涧“借”的棺材铺子里的，苏青偷偷的在掌柜藏钱的罐子里放了该给的银钱，希望掌柜平时是个迷糊的，不然一定会被吓到的。
小小的野坟，可怜兮兮的躺在山岗上，跟路明希活着的时候一样，没有什么存在感。
苏青想了想，还是给他立了块碑，上面写着“路明希之墓，兄苏青敬立”。
看着苏青做完这一切后，一直安静的站在苏秦后面，沉默着帮苏青搭手的蛇精说了一句：
“你真的是越来越像人了。”
他的语气有些困惑。
苏青的手却是一抖。
他本来还想在路明希的坟头上坐一会儿的，听到这句话，立即站了起来。
蛇精不是人。
这个认知让苏青的心里嗖嗖的像是吹着凉气。
路明希的死，除了给他带来震惊、伤心，还有些迷茫、恐惧。本能让他把自己藏得深了。即使对着清涧，这个一直帮他，没有害过他的蛇精，他也不敢表露真心了。
尤其不敢让他看出，自己芯子是个人。
清涧看着苏青突然变得防备起来的表情，有点茫然。
苏青真的很奇怪，他的身上不带一丝人气，也没有被俗世沾染的痕迹，但是为什么却长了一颗跟人类一样复杂多孔的心？感情多了，就总是看不清事实。
而且面前的小太岁一副自我厌弃的样子看的他心里并不高兴。
清涧决定把话跟苏青说说清楚。
“不是你的错。”
清涧走到苏青的面前，山坡上风大，把苏青的头发都吹乱了，清涧顺手帮他把遮到眼睛的发丝拨开。
虽然不是中秋时节，但是正好快要月半了，又是深夜的山上，那轮月亮真是又圆又大，衬在了清涧的背后。
温柔的月光，俊美的男人，还有他有点冰却温柔的手指。
苏青突然有了委屈的感觉，被凉风一激，眼圈甚至都红了。
清涧很好奇，苏青这是想哭了吗？
还没有放下的手指直接覆上了苏青的眼睛：“别哭。”
如果清涧没有说下面一句话，苏青也许就真的哭出来了。
不过苏青庆幸自己没有那么没用。
清涧说：“那真的不是你的错。虽然你不能控制自己，靠近你的人类都比较容易倒霉，但是你影响不了他的。”
一瞬间，什么委屈、感动、伤怀、怀念，都成了浮云。
只有凉凉的夜风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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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住进去，如今就剩了两个人，苏青对清涧买的那间闹鬼的屋子，忍受度简直已经达到了不忍直视的地步。
所以当夜，清涧便带着苏青回到了他的洞府。清涧躺在树枝上，难得的没有立即闭上眼睛晒月亮，而是用眼角偷偷看着下面闭着眼睛的苏青。
苏青没有在修炼，听他呼吸的声音，好像是睡着了。
清涧没趣的笑笑，他还以为这个心软的小家伙今天又睡不着了呢。
清涧翻了个身，长长的树枝上面的叶子响了一下。
蛇精带着桃花的眼角一瞥，轻易的看见了苏青手指上虽然断了，仍却留着头的红线，停顿了一下，才慢慢的闭上眼睛。
第14章：太岁庙新客
苏青百无聊赖的坐在小庙里，有点回到最初的那根树枝上面的感觉。
清涧变成了他依赖的那根树枝了。
蛇精这几天不知道发什么疯，好好的洞府不住，非来他的这间小庙凑热闹。
按照清涧的原话就是，西河村的太岁庙虽然小，但是香火居然很旺，能让他感受足够的烟火气。
苏青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理解能力有问题。
作为一个曾经读过修仙小说的穿越者，苏青是可以想象，像清涧这种妖精需要感受人世间的感情，才能成仙。
但是，此“烟火”非彼“烟火”吧？非要牵强附会的说，凭借庙里人来人往的，就能看透人世间的情感，那是要有多大的悟性？
苏青都想跟清涧说说，想要出世，要先入世了。
可是苏青不敢。就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来看，蛇精要比自己聪明也事故的多了，自己贸然提出这种话题，没准又会被蛇精鄙视智商。
虽然清涧从来没有说过，或者流露出什么情绪，但是他时不时的照顾，总让苏青觉得在清涧的眼里，他根本就是个刚修出人形的“小妖”，也就是跟苏青眼里的幼儿差不多。
每每想到这个，苏青就很暴躁。
他是不太聪明，所有的人生经验都是从幼儿园、小学、初中、还有没有毕业的大学学来的；运气又比较的平庸，没有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是非道德观都是从他们初中的思想品德老师那里学来的……
苏青想到这里，不得不发散了一下思维。
他明明是班里很努力的学生，可是每次思想品德考试，就算背上了全部的考点，在班上有三五个满分的情况下，他却只考到了及格线。
这个例子说明，苏青高中选理科是必然的，也说明，他的脑子对人情是非的理解真心不行。
发散思维过后，苏青更加的失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