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史料记载,神机营是明军征伐安南后成立的,距现在也没多长时间,提前出现,应该没太大问题的……吧?
反正佛郎机炮和鸟铳都出来了,原始版的燧发枪也问世了,神机营早几天成立,还能有谁举手抗议?
顶多永乐帝出门横行霸道的次数多些,友好出访的大明舰队更无敌些,南边和北边的邻居悲剧一点,其他的,应该关系不大。
所以,不需要计较那么多。
孟清和很是心宽,动不动就要被老朱家人剥削,心不宽也不成。
“卿有大功。”
永乐帝终于良心发现,不打算继续在一头羊身上薅羊毛,非但没动孟清和手下火器队的主意,反而发下不少赏赐,孟清和本人没升官,却得金百两,算是发了一笔不小的财。
赏赐之后,唯一的要求,将火器队的操练之法及战时排兵布阵详写下来,呈交御览。
皇帝一份,成国公,新城侯,武阳侯要求抄录,连不怎么熟的淇国公等人都搓着大手,要求资源共享。
朱高燧拍着孟清和的肩膀,“兴宁伯,咱们可是朋友啊!”
潜台词,给了老爹,不能不给他哇!
朱高炽也凑起了热闹,“兴宁伯治军之能,孤甚仰慕。”
孟清和眼角直抽,杨铎没开口,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孟清和一眼,只一眼,什么都不用说了。
东西不给也得给。
孟伯爷无语望天,不如把手里这五十个人给皇帝了。
他说真的,比珍珠还真!
事情至此,仍不算完。
回宫之后,永乐帝当即召见工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当日便下令南京兵仗局军器局,参照大宁进献的图纸制造火炮火铳。
命令本身没多大问题,关键在于,要求的数量有些惊人。
皇帝大笔一挥,命南京兵仗局造铳一万七百,炮一千,箭十有二万五千。军器局造铳一万,炮八百,箭十有二万五千。均备御边之用。
括弧,需要某年某月某日前完工,括弧完毕。
命令到手,兵仗局傻眼,军器局亦傻眼。
兵仗局总领太监立刻派人快马飞驰北京,向白公公要图纸,借人,十万火急。
军器局没有兵仗局的条件,也不屑于向宦官低头,只能想方设法从附近州府抽调人手。应天十八府,一个没落,江浙地区的造船厂都过了一遍筛子。当地府尹州官差点抱着工部来人的大腿哭,人手一下少了三分之一,这是要了亲命了!
南京兵仗局和军器局被皇帝逼得掘地三尺,四处挖人期间,孟清和关紧府门,依皇命撰写练兵概要。
不是他不想出门,实在是出门太危险。
兵仗局和军器局已经暗地中放话,同兴宁伯势不两立。别看兵仗局总领太监和军器局大使各种不对付,在敲兴宁伯闷棍这件事上,绝对立场一致。
孟十二郎嘴里发苦。
这次,永乐帝没剥削他,却生生给他拉了十二级的仇恨值。
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还能不能愉快的做官了?
孟清和在家老实“修书”,兵仗局和军器局找不到出气对象,只能闷头发展大生产。
永乐帝始终没忘敢在他跟前蹦高的安南,敕令西平侯沐晟,自云南四川等都司选卒七万,并敕蜀王于成都三护卫选卒五千,集结精练。其后敕令顺天合兵五万,以定国公沈瑄为总兵官,南下征讨。
大军合用粮储,以户部,应天府库,天子内库共同调运。
顺天八府不出军粮,严备鞑靼侵扰为上。
边军南下之前,也孙台率领的鞑靼骑兵侵扰宣府开平一带,被架在城头的火炮和投掷而下的火雷直接赶跑。没有短兵相接就死伤上百人,别说也孙台,换成阿鲁台,鬼力赤,照样撑不住。
孟清和的填堵隘口,挖掘深壕之计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扛不住炮轰,想绕路都找不到地方,也孙台偷鸡不着蚀把米,损失了近三百部落勇士,连粒粮食的影子都没见着。
此战过后,鬼力赤立刻率领部落转道,东南有危险,必须往北走。实在没粮食,和瓦剌互砍,同兀良哈做不平等交易,也比被明军大炮火雷群轰强。
鞑靼吃了瘪,瓦剌不会笨到以身试法,北边顿时安静不少。
接到敕令,沈瑄离开兴和所,先到北京,同徐辉祖商谈之后,待五万边军集结完毕,登台点将。
号角声响起,战鼓阵阵。
沈瑄步下点将台,跃身上马。
银盔银甲,腰悬长刀,刀身似带着血光。墨眉星眸,侧面看去,仿若血色霞光,战场凶戾凝结而成的剪影,杀意凛然。
朔风起,百战雄狮,塞北铁骑,如奔腾的洪流,向南席卷而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家宴
五万边军南下,奉旨征讨安南,于朝廷而言,是一等一的大事。
北疆边军以骑兵为主,善用弓弩长刀。
步卒多携带强弓,长枪,火铳,腰刀,以刀盾列阵。
兀良哈和鞑靼骑兵擅使马刀,从边军中选拔的精锐,则对制式长刀和加装了铁刺的长枪情有独钟。
枪身灌入了铁水和铜水,刀砍不断,坚固无比。枪头加长,加粗,楔有数十枚长短不一的铁刺和刷了桐油的木刺,锋利骇人。
工匠在制造长枪的过程中,结合狼牙棒和狼筅的特点,制造出了边军独有的变种版长枪。其威力已在同鞑靼骑兵的对战中得到过验证,遇敌之时,迎面互冲,刀砍不及,一枪横扫,只要碰到身上,不死也要戳几个窟窿。
有兵仗局工匠开动脑筋,认为这样的战果还不够给力,制造出了变种长枪终极版,枪身上不只带有铁刺木刺,另加装数枚倒刺,寒光闪闪的亮出来,不用亲身体验,凭想象就知道被戳一下会是什么滋味。
边军给出了一个十分贴切的形容,“铁扒犁”。在军中几经流传,演变成了“铁扒皮”。
光听名字,已是霸气侧漏,见到实物,更是血腥气迎面扑来。
总之一句话,铁扒皮一出,谁与争锋。
兵仗局的白公公十分满意,抚过不长胡子的下巴,连连点头,好,很好!
咱家接管兵仗局,为的就是率领大家努力创新,制造出高水准,跨时代,杀伤力惊人的武器,狠狠压南京兵仗局和军器局一头。如今终于做出了成绩,自当向朝廷上奏请功!
功劳不小,问题也随之而来。在工匠的不断改进中,变种版长枪的威力提高了,重量也迈上了新台阶,即便是最强壮的兀良哈骑兵,拿着这样的武器,也无法在马背上挥洒自如。
一冲,一挑,随着惯性,立扑。
十次冲锋,九次会栽到马背下边。
白公公想不出还办法,却不愿舍弃此等神兵利器,沈瑄得知,直接找上了兵仗局,将库房里的成品全都提走。
“骑兵不可,步卒当有大用。”
五千大宁和北京步卒组成的队伍,在南下之前练成新阵,即以铁扒皮开路,长矛和刀盾手在两侧,中有火铳兵及弓弩手,后有刀手。每四十至五十人一队,由总旗率领,两队一结阵,由百户号令。继而组成五百户阵,千户阵,直至千万。
组成新阵的多是百战之军,或分散或结成整体,于行进间已然有了默契。
“定国公大才!”
观看过小规模操演之后,随沈瑄一同南下的大宁开平宣府等边卫将领,纷纷竖起了大拇指。论军事谋略,排兵布阵,纵观北疆,也只有魏国公能同定国公旗鼓相当,略高几分。便是甘肃总兵官宋晟和宁夏总兵官何福,也要甘拜下风。
沈瑄下令,大军一路急行,绕开农田,在郊外扎营。除必须,过驿站不停,临城池不入。
能如此迅速南下,除了边军的体魄高人一等,多仰赖北疆各镇粮食丰产,队伍携带的粮草充裕。虽然不足以支撑五万抵达边境,满打满算,吃到南京完全没有问题。
“明日过济南,传令各营,不得扰民,不得践踏农田,违者军令处置!”
“遵令!”
总兵官的命令很快传至全军,沈瑄的目的很明确,以最快速度赶到南京,同朝廷调集的几路大军汇合,接收粮草,誓师南下。
编练新战阵,也是为此次征讨安南做完全准备。
北疆多荒漠草原,空旷无际,最适合骑兵冲锋。西南林木茂盛,多雨多瘴气,骑兵未必施展得开,火铳和步卒将有大用。
一旦攻入安南境内,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都要提前做好计划。
展开孟清和的书信,抚过信末的私人印鉴,薄唇轻弯,一抹笑纹乍然闪现,旋即隐去无踪。
永乐四年六月中,朝廷调集的各路大军在南京汇集,沈瑄于中途赶到。五万边军渡江之后,同大宁边军一起驻扎在城外。
边军的强悍,雄壮,令行禁止,丝毫不亚于靖难之时。
沈瑄入城,到五军都督府签字盖印,证明五万边军一个不少,全都来了。
前脚离开都督府,后脚就遇上了宫中来人。侯显笑呵呵的一躬身,道:“国公爷,陛下召见。”
沈瑄安排好军营诸事,换下铠甲,随侯显进宫。
罢朝之后,朱棣多在西暖阁办公,今日也不例外。
内侍通报,沈瑄步入西暖阁,不等下拜,永乐帝几大步走到跟前,一把托住他的手臂,道:“瑄儿,数月不见,一路可好?”
不要以为铁血皇帝就没有温情的时候,朱老四是个虎爸不假,挥鞭子教训儿子从不毫不留情,但长久不见,一样会像普通家长般惦记孩子。
针对这点,朱高煦和朱高燧都曾十分羡慕沈瑄。在永乐帝没正式和义兄抢儿子之前,对朱高煦兄弟来说,沈瑄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无时无刻不在打击他们水晶般的心灵。
能和沈瑄处成今天这样,兄弟俩都感到不可思议。简直和朱高炽没有被老爹打击得想报复社会一样神奇。
果然如兴宁伯所言,世界真奇妙?
“回陛下,臣万幸不负使命,五万边军正于城外扎营。”
“好!”
朱棣大笑,用力一拍沈瑄的肩膀,道:“不愧为吾之麒麟儿!”
前边加个“义”字,也是朕的的儿子!
此乃帝王蟹性格,不服不行。
简单寒暄之后,朱棣赐坐。
沈瑄恭辞,“陛下,不合规矩。”
“朕就是规矩。”朱棣手一挥,“坐下,咱们父子说说话。侯显,昨日进的饼子不错,再送些来。瑄儿还没用膳吧,先垫垫,稍后去坤宁宫一同用膳。高燧闹着要一同出征,朕本想让他尽快返回开原,头疼啊。”
“赵王殿下有意随大军出征?”
“朕也为难,不想惯着他。”朱棣摇摇头,“罢,此事再议。朕听说你练出了新的战阵,以步卒为营?”
“回陛下,正是。”
沈瑄起身,取出写好的练兵图册,呈到朱棣面前。
薄薄的一本小册子,不过十页,朱棣却看了许久。侯显带人送上茶点,仍是头也未抬。
侯显知机,不出声,在身后挥了两下手,跟着他的宦官宫人立刻退了下去,西暖阁内只余下奏对的君臣。
良久,朱棣翻过最后一页,合上练兵册,舒了口气,从御案上拿起另一本稍厚些的册子,递给沈瑄,“看看吧。”
“是。”
沈瑄接过,只看封面上的几个字,瞳孔一缩,认出是孟清和的笔迹,没有出言,而是一页页的看了下去。
火炮,火铳,骑兵,操练布阵,一字一句,均为孟清和所着。之后增添步兵,并于火铳手后添加弓弩手,则是永乐帝的手笔。
永乐帝的草书自成一家,十分狂放,好在沈瑄自幼开始拜读钻研他的墨宝,看起来毫不费力。
从头看到尾,册上的字句和布阵图已清晰印入脑海,很快找出了几处疏漏,改与不改皆可。或该对敌之后再加以演变。
“瑄儿以为,依此册练兵如何?”
“自然大善。”
“朕也是此意。” 朱棣似早料到沈瑄的答案,笑道,“朕已下令择军中熟用火器之人,立营编练此战法,即为神机营。”
“陛下圣明。”
“安南之战在即。”朱棣敲了敲手指,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机营尚为成制,出战不妥,朕欲调火炮三百,火铳五千,归入你军中,临战当用。”
神机营还没正式成军,成军也来不及操练,想到安南去实战演习一下,恐怕不行。不过,通过战场训练一批炮兵和火铳手却没多大问题。
朱棣话中的意思很明白,目的十分明确,沈瑄自然不会反对。
三百火炮,肯定不是笨重的老炮,不是佛郎机也是虎蹲。
火铳暂且不明,是鸟铳当然好,烧火棍也没关系,打不响,完全可以抡起来当棍子使。
长枪可以改装狼牙棒,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沈瑄抱拳,“臣遵旨。”
朱棣很高兴,接连询问了北边的诸多事宜。听闻鞑靼于春季犯境,冷哼一声,先收拾了安南,等腾出手来,他要亲自到草原上去会一会老朋友。
礼尚往来,总要有来有往。只来不往,不符合朱棣的作风。
“宣府可还好?”
“回陛下,臣启程之时,汉王殿下正领兵迤北巡边。各地春耕已成,边塞诸卫隘口均布置军卒防守,烽火相连,地堡牢固,民寨呼应,宣府亦是如此。”
永乐帝抚须点头,“高煦也是长进了。”
正事谈完,永乐帝起身,带着沈瑄到坤宁宫开家宴。
在京的平王和平王妃早早来到坤宁宫,赵王妃还在开原,朱高燧没立侧妃,一个人坐在殿中,和徐皇后说话。
在朱高燧下首,是临时被宣来的孟清和。着御赐麒麟服,腰束玉带,比入京时略有些消瘦,精神却相当不错。
“母后,儿臣在兴宁伯府上吃过一道佳膳,极不错,已吩咐王英拿着单子去御膳房,母后定也会喜欢。”
徐皇后笑得和蔼,“我儿用心。”又对孟清和笑笑,“兴宁伯也很好。”
孟清和干笑两声,手脚有些僵硬。
这种毛脚女婿面对丈母娘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朱高炽笑得敦厚,平王妃仪态温婉,偶尔开口,也能让徐皇后展颜。
皇长孙朱瞻基对孟清和很是好奇,如果不是平王妃拉着,或许已坐到孟清和身边,问东问西了。
饶是如此,平王妃仍是有些尴尬,温声道:“兴宁伯莫要见怪。”
见怪?
孟清和蹙了一下眉,他得罪过平王妃?不然的话,为何要当着皇后的面给他上眼药?
皇长孙不过是好奇的问了他几个问题,本没什么,经平王妃这么一说,倒像是他不耐烦一样。碍于面子应付一样。
谁不知道永乐帝徐皇后都喜欢眼前这个大胖孙子,对朱瞻基不耐烦,他还没那么大胆子。
“王嫂这话见外。”孟清和没开口,朱高燧主动帮他解了围,“兴宁伯可是自家人,性格也是一等一的好,小王成日里到伯府讨教,也没见兴宁伯把小王撵出来。侄子不过是问了几句话,何言见怪。”
平王妃笑笑,没说她错了,也没继续追究这件事。朱高燧是她的正经小叔,有些话自然不能再说了。
徐皇后在一旁,朱高燧自然也不会太过分。咧嘴一笑,朝朱瞻基招手,道:“侄子,过来,你问的那些,三叔也知道。”
朱瞻基先侧头看了一眼朱高炽,见父王点头,才乐颠颠的走到朱高燧身边,“王叔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面对同自己有三四分相似的面容,朱高燧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海外遗民的事,不只我知道,你父王也晓得。西洋派遣的使者就住在会同馆里,三佛齐知道吧?那里的国王本是我朝子民。”
“此事,侄子知晓。”朱瞻基点头,继续问道,“那前宋遗民,长有番薯玉米的远洋之地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