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缓缓停下,他们来到市区里一个潮湿的昏暗的地下室。秦菲菲一向是情商极高的人,但此刻也掩盖不住他的大小姐脾气,开始对着恶劣的环境骂骂咧咧,她是在骂着恶劣的环境,也是在骂着一些恶劣的人。
李蔚然虽则是早已知晓这里情况的,也还是皱了皱眉。秦深为了掩人耳目以及专心工作,必须在这种地方住,而秦深忍受下来了。如果换作是他,肯定是极不适应。
只有张知起不顾一切地向前,着急的,紧张的。他甚至都没有仔细观察身边的境况,他只知道,现在他要尽快赶到秦深住的地方去。
李蔚然有节奏地敲了敲门,没人响应,他再试了几次,结果都是如此,不禁也隐隐相信了张知起的猜想。
秦菲菲刚见状,脸上的对他一向仰慕的上司的担忧之色也掩藏不住了,说道:“要不,撞门算了。”
李蔚然虽然还是有些头晕,但还是思维清醒的,他说道:“不行,我们肯定是撞不开的,也会惊动其他人。”
张知起看懂了李蔚然的眼色,从肩包里拿出几件小工具,在门锁前捣鼓了十几分钟。他从来没有如此心急过,但他也明白此刻是绝对不可以分心的。他压抑着自己的心绪,全神贯注地对付着门锁。
张知起慢慢打开门的时候,秦菲菲还来不及惊讶张知起的技术,便看到了倒在了门口的脸色苍白的秦深,连忙和李蔚然一起把人扶起来。张知起却是惊慌得连手上的东西也抓不住,任它掉落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秦深需要在市人民医院住一晚,病因是过度疲劳好染上风寒致使的晕厥。李蔚然和秦菲菲听到并无大碍后,松了口气。两人想了想,决定留下张知起一个人陪房。
毕竟他们明天还有任务,而现在正是需要养精蓄锐的时候。
秦深隔天醒来的时候,看到直接挤在自己身边睡下的少年,舒展眉头笑了。
张知起侧身蜷缩在秦深的怀里,眉头紧皱,他伸手,像少年从前喜欢对他做的那样,轻轻地抚平着他头上的细细小小的褶皱。
“你醒了?”张知起感受到秦深的微微动静,也是睁开了朦胧着的眼睛,问道。
秦深看着眉目间已经稍稍有一些成人气息的张知起,点了一下头,在少年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莫名,两人相视而笑。
简单洗漱一下,吃过早餐,张知起便扶着秦深回床,背后垫着枕头并排坐躺。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铺,加上秦深白色的的病服,单人病房里本来苍白的世界突然多出了张知起的黄色校服上衣和黑色校裤,突然间就没有了萧瑟感和凄凉感。
“我不要回李蔚然那里去了。”张知起的双手抓着秦深的左手把玩,他觉得秦深的修长的手指和宽阔的手掌变得比以前粗糙了,和自己的相比简直是惨不忍睹,他看着秦深的手指独自发笑。
他现在说着的话仿佛也不是要听取秦深建议的,倒像是陈述给眼前的大人听的。
秦深的右手垫在张知起的后脑,贴在张知起又长长了的软发上,轻轻抚摸,沉默了一下,答道:“好。”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分离更加煎熬人的事?秦深也是无法再忍受着这般煎熬。
享受着两个人安静,偶尔听听窗外传来的分贝不高的吵闹声,时间竟就这么在树影的缓缓变迁中溜走了。分离过后,似乎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能够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气息便已足矣。
两个人的安静,比一个人的寂寞,比一群人的狂欢,要快活得多。
午后的阳光显得那么猛烈而活泼,即便已经是初冬,南方的暖阳却不会离去。
李蔚然眼圈微青,但精神是不错的。似乎张知起和秦深的一出意外,已经使他的注意力从个人情事上转移开来。他穿着轻薄的毛衣来接秦深出院,秦便吩咐张知起到服务台帮他办出院手续。
李蔚然叼着一根没有燃着的烟,坐在凳子上对他的好友道:“你要接回张知起了。”
“对。事情也要结束了。”
“你不该给自己这么大压力。”李蔚然拿开嘴上的烟道。他诧异于秦深的办事能力,即使他知道他的好友是十分有魄力和智慧的,但完全没有想到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理好这么多繁杂的工作。
“生病是意外。主要还是因为张晴。”秦深解释道。
“张晴?他不是张正德的女儿?”
“对,但他寄了几份东西过来……”
李蔚然看看窗外有些刺眼的阳光,依旧是不正经地坐着,重新把烟叼回到嘴里,对好友说:“这种女人,虽然现在是帮了你,但日后你可要小心点。”
“我知道。”
两人继续交流着工作上的事情。
张知起洋溢着笑意回来时,看到刚到不久的秦菲菲,秦菲菲今天没有化妆,没有了平日的气场,但也让人耳目一新。
秦深对张知起道:“你先回学校,让菲菲送你”,看到张知起脸色立即沉下去,而且也不答话,秦深走过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想什么呢?星期五,我会去接你放学。”
“一言为定。”张知起打量式地看着秦深的脸色,确定他说的是真的,才爽朗地回答。随后,他拉着秦菲菲,非要小跑着走出病房,笑逐颜开。
初冬的暖阳比夏日事的更加可爱,更加清冽,因为那是微寒中的丝丝缕缕的温暖。
任何事情,只要有了对比,感觉便会更加强烈,就如由奢入俭难,也是这个道理。没有任何事情,比与自己最亲密的人分离更使人痛苦;因此,也没有任何事情,比与自己最亲密的人再相见更让人愉悦。
谁说奢侈与节俭一定是形容物质的?它们也可以形容情感。秦深看着朝气蓬勃的少年,觉得自己现在享受的,是对么奢侈的生活,他只想一直奢侈下去。
张晴没想到自己寄出去的几份东西,会使自己的父亲面临牢狱之灾。
她只不过是想追逐自己的幸福,难道这有错吗?看着父亲被拘留时看向自己的失望的眼神,张晴疑惑不矣。
她被母亲甩了两巴掌,嘴角流血了,还被赶出家门,她流着泪离开了自己的家。
秦深想到了张晴会来找他,但他没有想到张晴会以这幅模样,头发披散,嘴角流血,眼神溃散,只是他没有觉得自己需要愧疚。
他没有要求张晴帮助自己,即使她不帮自己,秦深还是能够指控张正德的。他从来没有对张晴做出任何暧昧的行为,甚至直白地拒绝过她数次,而这次她背叛自己父亲的行为,更是让他,对这个他本就没有好感的女人,产生抵触的情绪。
虽然没有惭愧,但他看到这个平时注重打扮的女人成了这副模样,还是产生了怜悯。
“你父亲不会坐牢的。”秦深宽慰她。
“你就只有这些事情要和我说吗?”张晴看着一脸淡漠的男人,有些失望。
“现在于你而言最要紧的,是救出你的父亲。”
“不是的,不是的……最要紧的是,你要知道我为了你宁愿背叛我的父亲,我是很爱你的。”
“张小姐,我还是那一句,我早已有心上人……感情之事是勉强不来的。”
“她是谁?”张晴流着眼泪问。
“你会找到更好的,请你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这种人身上了。我觉得,你应该多多关心家人才是。”秦深耐心地,但冷漠地说道。
张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微思”,她很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这段之间,究竟是做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秦深在消失的时间里,在秦菲菲和李蔚然的协助下,与“集思地产”的高层收购了张正德和秦素琴放出的“微思”股票,并且处理了“微思”的财务漏洞问题。“集思地产”是登记在张知起名下的一家新锐房地产地产开发商,是少数能在这个地产巨鳄众多的时代,稳步发展的新型房地产开发商。
秦深把“微思”股票的20%转赠给秦菲菲,秦菲菲毫不客气地收下,却是打趣自己道:“这下,我完全成为了‘微思’的奴隶啦。”
秦菲菲踏出秦深办公室的那一刻,却是笑开了怀。
她觉得女人就应该对自己好一些,秦深是一个多么有魅力的男性,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她更知道,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她长得出众,又有才能,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爱自己的男人?
她所幸自己当初没有执迷不悟,而现在,她已经有了美满幸福的家庭,也开创了自己的一番事业。
当初自以为那么轰轰烈烈的疼痛,与现在的幸福比起来,在她心里不过微乎其微。
人,活得最愚钝的,就是践踏自己,却珍惜他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