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藤吓了一跳，眼圈红了，忙转过身去，努力止住眼眶里要掉出来的眼泪。
怒火刚窜起又被一股凉气给浇灭了，程熙看苏藤这副厌恶到连见都不想见他的样子，只觉得心灰意冷。沉默了一会儿，他有些无力地开口：“行了。我懂你的意思了。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你犯不着这么讨厌我。就这么着吧。”转身走出了苏藤卧室。
出了卧室，他迷茫着不知道要去哪里。按理说他这会儿回屋补个觉正好，不过失恋的打击让他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干脆往门外走去。
走出去了也没有个方向，就在小区里头瞎转悠，脑子空空的，也无法思考。
这么转悠了有十分钟，他看见苏藤急匆匆地从家里走了出来，几乎是小跑着往外头赶去。
程熙立在原地挣扎了半天，还是一边骂着自己没出息一边跟了上去。苏藤也没什么朋友，这么着急是要上哪儿……程熙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情人做不成兄弟情分还在呢，总不能看着他哥这么往外冲还不闻不问的吧。
苏藤在小区外头拦了辆出租车，程熙也紧跟着拦下另一辆，跟司机说：“师傅，就跟着前面那辆车开。”
司机一脸狐疑地看过来，程熙的瞎话那是张口就来：“是这么回事，我爸可能在外头有人了，我妈拉扯我长大不容易，我得跟上去瞅瞅是个啥状况……”
司机一听，一脚油门就轰了出去。
司机十分敬业地紧随前车，一边还不住说着：“等会儿可冷静点啊小伙子，别看着人就上去开揍，这父母的事儿吧可复杂了，你也别太伤心……”
程熙随口回答：“是，是，我爸平时人可好了，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
前头那辆车子停在公交车站，程熙那辆隔了一条街也跟着停下。司机主动把车钱零头抹了，满脸同情地看着程熙下了车。
程熙下车后往人多的地方走去，不想让他哥发现他这么上赶着讨嫌的还要跟着。
苏藤上了12路公交车，程熙灵光一闪知道他想去哪儿了。他没跟着上车，而是再等了十五分钟坐了下一班。这趟车人少，坐在同一辆上除非苏藤眼睛瞎了，不然不可能看不见他。
在墓园那站下了车，程熙凭着记忆找到了苏藤他爸的坟头，还隔了一段距离就停了下来，躲在一颗树后头往那边看去。
果然，苏藤小小的身影，正蹲在坟前的柏树前面。
程熙站的这个位置看得清楚，苏藤正往那柏树前的土壤里头埋着什么。程熙记得上回和苏藤来的时候，苏藤写了张纸条“爸爸，我爱你”，然后就埋到那个位置。程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开始无法控制地狂跳起来。苏藤已经埋得差不多了，转身往来时的路回去，程熙从那颗树后面绕了一圈，急急往柏树下跑。
苏藤心神不宁，没发觉自己被程熙一路跟着，只跟个游魂似的往前迈着脚步。
程熙跑到柏树下把苏藤刚刚埋的土刨开，轻易就找到了苏藤刚埋的纸条。
上头写着：程熙，我爱你。
“哥！”程熙握着那张纸条，手都开始颤抖，往他哥那边嘶声吼道。
苏藤一惊，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和程熙目光对视。
程熙冲了过来，紧紧把苏藤箍在怀里，苏藤小小地挣扎了一下，程熙勒紧了不让他动，沉声喊到：“我TM再放开你就是傻逼！”
沉默了半晌，程熙心口那团气才顺过来，他一手抬起抚摸苏藤的后脑勺，道：“刚刚你埋的那张小纸条我可都看见了，你爸都能为我作证，你甭想再推开我。”
苏藤犹犹豫豫的，终于也伸手去搂上程熙的腰。搂上去他眼圈就红了，抽噎着说：“我也不想，不想放开……”
程熙低头去吻住他的眼睛，眼泪还没流出来就被全数吻走了：“我不是在这儿吗，你就是想放开，我也不让了。”
“我，我太自私了。”苏藤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眼看着泪水又要夺眶而出。
“怎么会呢！”程熙捧起他的脑袋，他确实想知道这小家伙为什么明明心里有他，还要躲着他。
“我，我……你不想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么……”光是这么说出来，苏藤都觉得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但是这是对他好到无以复加的弟弟，他怎么可以为了自私的喜欢，就断送了他的幸福呢。
知道了苏藤不是因为觉得接受不了喜欢同性，而是怕这样会害程熙无法娶妻生子，程熙感叹这宝贝简直让人怎么宠都不为过。他索性低下头含住苏藤的嘴唇，不想让那些不好听的话再从他嘴里冒出来。
苏藤被嘴唇上的触感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望过去，整个身子都酥软下来，幸好程熙一直抱着他，他脚下失了力气也没有摔倒，只软软地靠在程熙怀里。
本来程熙失而复得的情绪太激烈，动作也带着急切，但是看到他哥吃惊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涌起怜爱，稍微克制了一下，动作放缓，带着他体会恋人亲密的美妙感觉。
苏藤觉得这样太羞人，红着脸闭上了眼睛任程熙吻着。程熙实在被这样轻柔的触感诱惑得不想放开，可话还是得说清楚，好半天才止住了动作，离开苏藤的小嘴前又在他嘴上啄了一下，才低声道：“感情这事儿本来就是自私的，反正你要是愿意跟别的小姑娘小伙子好，我肯定是不许的。”
然后为了安苏藤的心，程熙跟他瞎掰扯道：“而且我告诉你吧，我天生就是喜欢男的，这辈子都不会娶妻生子了，你就愿意看着我身边有另外一个小男孩？”
苏藤难得动作急切地摆了摆小脑袋，那样的画面真的连想象一下都不愿意。
程熙满意他的表现，继续安慰他：“再说了，等我们长大点儿，科技已经进步很多了，到时候通过试管婴儿的技术，想要孩子也不是难事儿。”声音里带了点委屈，“以后可别再因为这些不重要的理由就拒绝我了，你都不知道你不理我的这么些天，我有多难受。你瞅瞅，我都瘦了。”
苏藤渐渐被程熙的温声细语打开了心结，终于点了点头，刚刚哭过，嗓子还哑着，又被程熙吻得气息不匀，轻声道：“以后不会了，我也难受。”
“那今天这事儿就完了，我们就算和好了成不？”
“嗯。”苏藤被程熙搂着，觉得这半个多月以来一直惶惑着，无处安放的那颗心终于有了容身之所，埋在程熙的怀中就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我可告诉你，以后你不仅是我哥，还是我媳妇儿，知道了不？”
听见他这话，苏藤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干脆拉着人就要往来时的路走去。
程熙忙拉住他：“别，既然来了，也让我跟岳父大人好好说两句，让他给咱做个见证。”
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苏藤忍不住瞪他一眼，但还是乖乖跟着走到爸爸的坟头。
牵着苏藤走到墓前，程熙对着苏爸爸的墓端端正正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认真道：“苏爸爸，以后你儿子就归我管了，我会负责教他，更会负责宠他，你以后可以放心了。”
柏树沙沙响着，投下一片温柔斑驳的阴影。
程熙牵着苏藤往回走，苏藤忍不住小声嘀咕：“谁是你爸爸呀。”
“这话怎么说的！”程熙趁苏藤不注意，一把扛起他往前跑去，苏藤吓得惊呼。程熙坏笑着问：“还敢不敢了？”
苏藤搂住程熙的脖子，忍不住笑了。
第29章
两人上了公交车，准备回家去了。程熙给两人选了靠后的座儿，人比较少。他先让苏藤坐到靠窗那里头，自己再挨着坐下，从以为自己失恋到俩人确定关系，这一天简直比他上辈子被他弟拿枪对着那会儿还要过得惊心动魄。他心满意足地瞅着身边这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忍不住伸出手去搂他的肩：“哥，靠过来点儿。”
苏藤依言把头靠在程熙肩上，车子摇摇晃晃地在山路上走着，苏藤记得上一次程熙带自己来看爸爸，回去的时候两人也是这样，连那份安心和舒适都似乎未有丝毫改变。他忍不住问：“弟弟，你说，我爸会同意咱俩的事儿吗？”怕被车上其他人听见，他凑到程熙耳边小声道。
程熙实在想再亲他一口，可惜这会儿在车上，前面还是坐了有两三个人，他只得忍住了，低头耐心开导着苏藤：“怎么会不同意呢？你爸那会儿把存折给你，不就是怕你过不好么？现在他看见有人愿意照顾你，高兴还来不及呢，放心吧。”
想到爸爸，苏藤眼眶又忍不住红了，程熙不想看他难过，忙把话题扯到别处去：“上回我去鹿葛，李婶还问起你呢。”
“她说什么了？”苏藤打起一点精神，问道。
“问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说你和我明明是兄弟，怎么你就瘦成那样。等开春了，他们种的春茶我再去弄点来，上次你不是说喜欢喝。”春茶没有秋茶那么苦涩，香味也浓，苏藤喝了一次就喜欢上了。
想到在鹿葛那几天的愉快日子，苏藤心情总算好了点儿，一路跟程熙聊着，不知不觉车就到站了。
这会儿都已经中午了，俩人都是早餐没来得及吃就出来了，程熙肚子开始抗议。苏藤听见了，特别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弟弟，都怪我，你饭都没吃呢。”
“你不也没吃？”程熙顺势摸了摸他的小肚子，果然也瘪瘪的。早上先是被拒绝，后来就看他哥往外乱跑，给弄得一惊一乍的，哪还顾得了吃饭。
苏藤被他摸得痒了，忙躲到一边儿：“那我回去给你弄点吃的。”
“今天咱在外面吃。对了，哥，咱好久都没吃海鲜了，今天就去吃那个吧。”刚确定关系，程熙整个人都跟掉进蜜罐子里一样，恨不能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哥送去。虽然想吃他哥做的菜了，但今天也舍不得让他操劳，决定还是带他去吃点他喜欢的。
苏藤拉住他弟弟：“上回你忘啦，小费都花了有十块。”
程熙挥挥手：“哥，我费心费力赚那点儿钱，不就是想让你花的。我不常带你来吃这个，是因为内陆的海鲜都不新鲜，等以后咱大学去了东滨，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东滨？”苏藤为他弟想得这么长远而有些惊讶。
“对，东滨学校多，选择也多，到时候咱不住校，自己在外面住，就算不在一个学校也没关系。”
“弟弟想考东大？”
“嗯。”程熙点头，他上辈子就念的东大，不是熟悉不熟悉的问题，主要东大资源确实不错。东滨发展空间大，他早就决定要在东滨立足了。
苏藤也暗暗决定努力一把，万一就能跟他弟一个学校了呢。
两人说着到了饭店，程熙这两年个子拔高，气质也磨练出来了，比起上辈子少了些阴狠，多了些沉稳的大将风度。走到饭店服务员也不敢怠慢，招待着两人落座，送上菜单。
点完菜的空档，旁边有人打招呼，声音透着惊喜：“苏藤，程熙！”
两人看过去，是室友陆陶。程熙当然不愿意在这会儿碰上这个疑似情敌的存在，在他和苏藤闹别扭那会儿，陆陶可没少用“顺便”这个借口给苏藤打热水。他淡淡招呼了句：“也来吃饭呐？”
苏藤遇上这个热情的室友，这会儿心情又好，也递上了个微笑。
陆陶难得看苏藤对他笑一回，立马没有原则地凑了上来：“加一个行吗？我约的人正好放我鸽子了！这顿饭算我请，谢谢你们俩对我的照顾。”说着不客气地在侧边坐了下来。偷偷拿出手机发了短信：哥们，请客的事改天吧，今儿有急事！
人都坐下了，程熙也不至于赶他走，点头招呼他坐下：“别，这顿我请，我跟我哥前段时间闹别扭，他可没少麻烦你。”不动声色间宣告着自己的主权。
陆陶看他这么轻描淡写地提起两人的不愉快，不由得好奇地问：“你们俩和好了？那段时间可吓得我和小郭够呛啊。”
“早没事儿了，床头打架床尾和嘛。”
“……”陆陶心道，程熙不是语文成绩还不错的嘛，怎么还乱用俗语。
苏藤倒被他逗得脸一红，赶紧低下头去。
三个人本来各坐一方，程熙招呼他哥：“哥，你过来坐我旁边，等下好给你剥虾。”苏藤顺从地坐了过来，程熙“好心”地对陆陶解释：“我哥一见着他喜欢吃的就不知道住嘴，得有人帮着剥才吃得过瘾。”
“哎，是嘛？喜欢吃就多吃点。”后面一句是对着现在被程熙隔开的苏藤说的。
很快菜都端上来了，程熙忙着给苏藤剥虾，剥一只就直接塞苏藤嘴里。有外人在，苏藤不太好意思跟他弟这么黏糊，忙说：“弟弟你自己吃。”
看他小脸涨红的样子，程熙才大发慈悲地把虾肉蟹肉放到他碗里，让他自己夹着吃。
陆陶看着他们哥俩的亲密样子，也忍不住拿了个小碗，往里面剥了大半碗的虾，又贴心地倒了点儿芥末酱，隔着程熙递给苏藤：“吃点我剥的，肯定比你弟剥的香！”
程熙轻飘飘一句就给人打发回去了：“对不住啊，我哥不吃芥末酱。”
“哎，那真是太没口福了。”陆陶特别遗憾地把那碗端回自己面前。
程熙一边慢悠悠剥着海鲜，一边找了些他和苏藤两人的共同话题：“哥，李婶家大儿子要来市里面读初中了。”
“诶，在哪个学校？晃眼都这么大了？”
“得，我可不想告诉你，要是你把他弄回家了，以后你做的菜我都没得吃了。根本抢不过那小子。”
“就抢了你一回，记这么牢呢。”
“苏藤还会做菜啊！”陆陶见缝插针地道。
“会一两个菜，不多。”程熙赶紧道。他可不想让陆陶发现他哥更多优点。
“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口福尝尝？”陆陶道。
“再说，再说吧。现在我哥学习为主，等高考完了，一定请你来吃一顿。”程熙打着哈哈，把话题揭过。
吃完饭，程熙还是抢着把钱付了，他可不愿意苏藤觉着欠陆陶一个人情。与陆陶道别后，两人散着步回家，走到半路天空居然开始飘起小雪，苏藤有些惊喜地脱了手套去接住一片雪花，程熙在旁边呵斥他：“还嫌上回感冒不够难受呢！”拉过他那只小手揣进自己兜里。
路人没什么行人，苏藤也不怕被人看见，就由他拉着，甚至还有些淘气地挠了挠他的手心。
“嗬，蹬鼻子上脸的小家伙！”程熙被他哥的手挠得心里都痒酥酥的，转身一把拉住他，手往他脖子那块伸去。
苏藤轻笑出声，他不是程熙对手，挣扎两下就放弃了抵抗，喘着气求饶：“不玩了，不玩了……”
程熙被他的软语轻言拨弄得心跳加快，突然拉着人往前跑去。这时两人已经到小区门口了，不多会儿就到了家。苏藤被他弟莫名其妙地带着跑了好几分钟，到家了累得不行，扶着门想休息会儿。
程熙先把门开了，进去转了一圈儿，屋里一个人也没有，爸爸应该陪夏阿姨去做产检了。苏茂现在放假三天两头往外跑，经常好几天不回家，夏阿姨有心无力地说了几次不管用，大着肚子的她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办法。所以苏茂不在家倒也挺正常。
程熙摸清楚情况后回到门口，把还靠着门喘气的苏藤一把抱起，往卧室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