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铭换了更坚固的手铐,顺便又买了一副枷锁。重重的铁球让杨子谦迈不开腿,本来就是残疾的肢体,根本没力气再挣脱出去。他就像一只原本属于自由的鸟,被猎人打折了翅膀,困在笼中坐以待毙。
杨子谦恨透了这个地方,尽管他还爱着秦沐铭。
又爱又恨是一种复杂的感情,爱他是因为还恋着他以前的好,期待着他能回到从前,重新爱上自己。而却又因为他现在的残忍和决绝而恨他,恨他如此的痴迷杨子傲却不肯分一点点爱给自己。
杨子谦也是人,他本能的妒恨哥哥。回来之后,秦沐铭还是成日将他锁在小黑屋里。他想到了那份资料,上面有撞他的那辆车的车牌号。
他想,应该把这件事查清楚,那辆车怎么撞的人,又是怎么逃逸的,他是怎么被秦沐铭发现的,他都想查清楚。
但是现在要逃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已经有了前科,秦沐铭更不可能放他离开。
怎么办?杨子谦在黑暗的密室里盘算着,他已经不能再麻烦薰姐了,秦沐铭早就盯上了她。
也许能够出去,但凭他一己之力在一个城市里找一辆车何其困难!他开始思索着可以相信的人……也许有一个。
晚上秦沐铭按时回了家,看到在静静坐在墙角的杨子谦,心里一阵报复的快感。
你逃也逃不出我的掌心,不如乖乖听话。“子傲,吃饭了。”他卸下了杨子谦身上的枷锁,牵着他来到饭桌前。
“沐铭,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杨子谦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诚恳温柔,秦沐铭倒是很意外,杨子谦已经冷冰冰地对待他好几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他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讲话。
“我明天想出去一天……我不会跑的,你放心,我发誓……”杨子谦不知道怎么使秦沐铭相信自己,但秦沐铭很大度地笑了:“行,放你一天假。”
不敢相信秦沐铭这么好说话,杨子谦心情一下变得明朗起来,也许这会是他们和好的契机?等查清了真相,也许他会加倍感谢秦沐铭当初的救命之恩,不会再记恨他。
那晚他心甘情愿地和秦沐铭上了床,两个人都得到了身体上的欢愉和精神上的享受,只是他们彼此都明白,此时只是身体上的欲求,并没有爱。而当杨子谦听到秦沐铭最后还是喊出了杨子傲的名字时,他的心微微一凉。
那晚杨子谦是在秦沐铭的拥抱下睡着的,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给他削好了苹果皮的男子,细腻的温柔在暖暖的胸膛里荡漾开来,化作了杨子谦最甜美的梦乡。
第 61 章
第二天醒来,秦沐铭还在枕边沉睡,他轻轻的起床,尽量不弄出声响,来到大衣柜前。
自己原来正常的衣服几乎都被秦沐铭扔了,他只好从杨子傲款的衣服中挑了些不那么个性的穿。还好,秦沐铭还没逼着自己把头发染回来,他整理了一下着装,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才是杨子谦的模样。
他下楼做好了早餐,便合上门出去了。
轻车熟路的找到了自己以前去了几个星期的地方,虽然和这栋房子的主人并不算熟,但是论人脉论能力,能够帮助自己的除了薰姐也只有他了。
等了不久,就等到了他想见的人。
“刘总,我想请您……帮个忙。”老人缓缓转过身,惊讶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几年的时间,他变得又瘦又白,更主要的是他的表情,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带着阳光自信的笑了。现在的杨子谦看起来总是忧心忡忡,连面无表情时的都会不自觉地皱着眉头。
“说吧,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老人驻足停了下来,等着杨子谦开口。
他拿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车牌号:“我想知道,这辆车的车主是谁。您能帮我查到吗?”
刘总接过纸条,点点头:“查到会告诉你结果。”杨子谦连忙抓住他的衣袖:“对不起……我只有一天时间能出来……能不能麻烦您,今天就告诉我结果?越快越好。”
刘总看了看面前走投无路的青年,拨通了秘书的电话:“小张,帮我查一下这个车牌号的车主……再查一下这辆车现在的位置,恩,马上要。”
过后他又打了个电话:“喂,我今天会迟点过去,先把日程往后推一推,对,很重要的事。”
挂了电话,刘总带杨子谦重新进了家门。
“发生什么事了?”刘总戴上了老花镜,重新审视了一下面前的青年。杨子谦低垂着头,面色微微泛白:“……几年前我失忆了,刚刚那个车牌号是撞我的车。现在我出了点事,被人冤枉后被董事长禁了足,我好不容易才请了这么一天的假,实在不知道可以找谁帮忙,麻烦您真的不好意思……”
“哎——”刘总摆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是我能冒昧问一下,你犯了何事被人冤枉?”杨子谦用一只手摁着另一只手的指节,摁得咔咔作响,组织好了语言,他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我……被人下了药,他们盗取了黎明的文件,董事长以为是我……”
坐在沙发上的老人突然笑了,杨子谦不解地看着他。“能坐到黎明的董事长之位,他一定不是那么昏庸的人。也许是你们早有过节,而他不过需要一个囚禁你的借口。”
杨子谦听得目瞪口呆,如果秦沐铭并不是因为误会自己而那样对待他,那会是因为什么?
就在这时,刘总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摁了免提,秘书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刘总,车主的名字叫黄伟贤,是一名司机,那辆车已经很久没有行驶记录了,但我们找到了黄伟贤的住址……”
杨子谦谢过刘总,捏着写有地址的纸条告别了。
在一个废品厂里,他见到了那个叫黄伟贤的人。他坐在一堆废品中,挑挑拣拣,把能卖钱的东西垒在一块儿。那儿的废品堆叠如山,看起来生活很是贫苦,也许他是因为巨额的赔偿费才落魄至此?
“请问……你是黄伟贤?”杨子谦礼貌地走上去跟他对话。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问话人,眼神立刻变得慌乱,他不自然地垂下头,避开了杨子谦的眼睛,点了点头。
“你认识我吧。”杨子谦开门见山,他还是没有看杨子谦,神色慌张地又点了点头。“当初拿起交通事故,是你撞的我吗?”黄伟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依旧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你……见过救我的人吗?”他躲在一边,迟疑了一会,摇了摇头。
“你认识秦沐铭吗?”一连串的发文,黄伟贤都以沉默的方式来回答,仅是点头或者抬头,没有一点愧疚或是想透露点什么的意思。果不其然,问题一出,他又摇了摇头。
也许真的就是这个司机撞了自己,付了数额巨大的赔偿,然后变得穷困潦倒。碰巧那时秦沐铭知道了这件事,找到国外知名的医生救了自己。杨子谦理清了一下头绪,觉得事情这么发展合情合理。
他最后站起来,掏出了自己的钱包,抽出了仅有的一千元对那个司机笑道:“我不怪你,你也不容易。希望你以后过得好些,这里数目不多,你拿去吃点好的,就当我的一点心意了。”
此话一出,本来躲躲闪闪的身躯却猛地一震,那人慢慢转过脸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子谦。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这样好的一个人,我不是故意撞你的……”杨子谦见状,连忙蹲下来拍着对面人的肩膀:“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不是,不是……”黄伟贤连连摆着手,欲言又止。
用脏手摸了摸脸上的泪水,他坐在地上呜咽着开口:“我是为了钱……为了那笔巨款才撞的你,真的对不起……”
杨子谦呆住,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字一句地问:“什么意思……?”
他泪眼滂沱地转向杨子谦,一张黝黑的面孔变得恐惧而悲伤,他缓缓张开干裂得厉害的嘴唇:“但我不能说,他会杀了我,我不能说……”
第 62 章
杨子谦站了起来,在阳光照射下,他的阴影正好罩在了那个缩成一团的司机身上。
他幽幽地开口:“我明白了,谢谢。”
他转身刚想走,被黄伟贤一把抱住了腿:“求你最后再帮帮我,别告诉他……拜托!”杨子谦没有回答,抽出了腿就大步迈出了废品厂。
十张一百静静地躺在地上,被炙热的阳光烤的发烫。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时,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是我,刘总”对方说得很缓慢:“我相信你一定需要这些资料。”
黄伟贤,男。原本是一个车技很好的司机,后来误入赌场,欠下一屁股债,于是他发誓金盆洗手,并开着他的车四处逃亡。在几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一夜暴富,不仅还清了所有的债,还买了套不错的房子,过上了小康的生活。只是后来,他又禁不住赌博的诱惑,再次身陷赌沼,几天内输光了所有的东西,后来就寄居在废品厂,靠收废品赚些钱维持生计。
杨子谦静静听着,刘总说完后,他淡淡说了句“谢谢”,然后就挂了电话。
他想过一千种可能,唯独没有猜到这种。他想起了薰姐给他的那份资料,他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模样,如果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大概现在他会出国,或者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或者继续深造读研。
他也许还会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有一个漂亮孝顺的女朋友,经营着他们温馨的爱情,过得甜蜜而幸福,或许没有发生这件事情,就不会跟本该互相珍惜的人擦肩而过。
如果,这个他以前一度鄙视的词语,现在听来竟然那么美好。
如果没有遇到秦沐铭,他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或许他会不为人所知,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安安静静过完此生,亦或许他会出人头地,变成一个优秀的企业家,或者经济学家。他会完成自己渺小的梦想,或是会有伟大的成就,让父母颐养天年,和爱妻生子成家。
所有所有的想象和假设,仅仅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车祸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难怪刚醒来的时候,他明明知道自己喜欢女人。难怪他一睁眼就看见了秦沐铭,却天真的以为那是命中注定。
他停在了车水马龙的街头,开始慢慢思考着一些事情。
如果说秦沐铭花钱雇了一个富有经验的司机来撞自己,那么他请的那些所谓专家就必定不可能是来为自己疗伤的。
他做了一个可怕的假设。假设一切的一切当初就是经过精心安排,专门为自己量身定制的阴谋,那么从一开始,从自己车祸,或是更早——从秦沐铭盯上自己开始,所有的一切都被排进了秦沐铭的计划表。
想到这里,他不禁冷汗直流,迈开脚步,时间紧迫。趁还有最后一点自由,他一定要搞清最后的一件事。
“请帮我做个脑部的检查,我加急,最好马上就能知道结果。”
医生给他做了最全面的脑部检查,他坐在门外的一排蓝色的病号椅上,等待结果。他紧张得直流汗,手不断捏紧握拳,又松开,在裤子上抹去手汗,继续捏紧握拳……
与其说是等待医学的诊断,不如说是在等待最后的宣判,他不知道以后该以什么姿态对待秦沐铭,是继续装聋作哑苟且偷生,还是勇敢的逃出去,做最后的挣扎。他们会不会重归于好,或是彼此相互厮杀,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报复秦沐铭,那个男人唯一的弱点已经死掉了。
医院的时钟总让人觉得在平行的空间里没有光阴的流动,苍白的墙,灰暗的窗,医院的一切都显得肃杀。杨子谦不喜欢去医院,他总觉得医院是充满悲伤的地方。有人死在这里,就意味着这座建筑里有亡魂在游荡。
被救活的欢天喜地地出去了,没救醒的却永远被关在了这个地方。也许这份检查报告出来后,他将把自己归为另一种人——活着,却还没醒的。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终于推开了门,拿着他的脑部CT图和一大堆检测出的数据资料,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小声问道:“你的脑部动过手术是吗?”杨子谦吸了口凉气,点了点头:“是,我以前出过车祸。”
“……你的车祸并未伤及大脑。”医生扶了扶眼睛,眯起眼睛看着黑幽幽的脑部照片:“关于记忆的这部分细胞,是故意剔除掉的。”杨子谦呆在原地,听着医生滔滔不绝地解释着自己脑部的病症:
“不知道是不是你故意想要剔除的记忆,总之这个手术动得十分巧妙,也许是目前国外最新的技术,总之还没有被开发使用,这可能在世界范围内还是禁止的吧。我也是曾经在一个很著名的医学家的论文上看过才知道的,一度以为是他的遐想……”他转过来看着杨子谦:“你的手术是个很成功的案例,这种手术的成功率极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造成脑部的瘫痪,变成脑瘫或是植物人。”
“剔除者保留了你的部分记忆细胞,也许是在语言和生活技能方面的记忆,但是成功的把所有与时间推移有关的记忆都抹去了。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幸运。”
失了心般的接过了自己的检测报告,杨子谦出了医院,一声不吭地把它们都扔进了垃圾桶。他颓唐的蹲坐在路边一棵行道树下,迷茫的望着马路的远方。
不断有车来,也不断有车往。时间已经很晚,漆黑的夜路被规则排布的路灯点亮,车灯就像炫目的流星,在黑暗的公路上穿梭闪动。
黑夜更加瘆人,杨子谦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瓶白酒,又买了包烟,穿着脏兮兮的裤子,重新坐回了路边。
眼睛是黑夜里最美的星星,杨子谦的眼睛在黑夜里隐隐约约飘飘忽忽地闪烁着,却始终没有落下眼泪。
第 63 章
一言不发地打开白酒,他不要命地仰头就灌,辛辣的酒精一路烧向胃部,感觉就像穿肠烂肚。灌完一口酒,他抽出一根烟,拿火机点了起来。
烟头在一次又一次地吸吐之中慢慢燃成灰烬,定点的火星乎暗乎明,黑暗的笼罩下青年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是一口又一口地沉浸在充满烟草味的云雾里。
突然想起,这似乎也是秦沐铭教给他的。
悲哀地笑了笑,他猛地掐灭了烟头,往路边一扔。拧开白酒,又是大口猛灌。但愿长醉不愿醒。
他已经不记得以前的杨子谦了。
印象中的那个少年,单纯而善良。身着白色的毛衫,脸上挂着健康的浅笑。他从不抽烟,也不碰酒,他很爱干净。他有着很强的自尊,从不向任何人低头。他有着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追求,有志向,有抱负。他有着一对很疼爱他的父母,也很孝顺他们。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一直在安静地走着正常的生活轨迹。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杨子谦了,尽管这种恶性的改变非他所愿,但他的确已经变了。
他可以熟练地点起烟,贪婪地吞云吐雾,用鼻子吐出烟气,他可以喝很多杯酒都面不改色。他为了不受身体的折磨而轻贱自己的灵魂,用最卑微的姿势跪在地上祈求那个不停折磨自己的人住手。他可以用各种姿势和男人做暧,在男人的要求下发出各种氵壬靡的呻吟。他学会了撒谎,学会了逃避,再没有任何梦想,活得苟延残喘。他没有可以做的事情,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取悦他人,他的膝下不再有黄金,眼泪也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