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着手上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毫无疑问仍旧是公司最大的股东,但这远不到能让邵玉帛安寝的程度。集团里哪怕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背后都有可能纠杂着树藤般稠密庞大的关系网。邵老爷子的死忠、邵干戈从前的支持者以及以廖河东为首的激进单干派,现在的邵玉帛,也不过是个名义上的董事长,真正服他的人少之又少。
本来已经很难很难了,大房那边偏偏还要添乱!最近邵家老店新推出的美食在A市乃至整个A省都炒地很火热,公司内不时有心怀叵测的人在重大例会上提起这些。廖河东这些厚颜无耻的家伙,竟然还提出几个荒谬的“技术交流”提案,口口声声都是邵家子孙当如何团结。这样意图明显的内斗挑拨竟然还得到了邵干戈从前的几个支持者的附和,这群人把邵衍手上那百分之五的股份炒地跟金子似的。为这个邵玉帛已经和朱士林不欢而散了好几回,邵玉帛责怪朱士林当初策划遗嘱时留下了这么大一个后患,朱士林却说不分给大房一杯羹遗嘱的公信力绝对大打折扣。
邵玉帛每每听到他们玩笑提起传家菜谱的时候都会心惊肉跳,邵衍手上那部分的股份不拿回来,他就永远无法安然入睡,这仿佛一把当头的闸刀,锋芒毕现,煞气迫人。
他能用的人太少了,所以在极尽所能地提拔自己的心腹,邵文清虽然才大二,但也已经是个成年的大人了,邵玉帛打算从现在开始培养他,等到毕业之后,就能立刻安排儿子进入集团做高管。无论如何,当务之急,还是要将邵衍手上的那部分股权给买下来。邵干戈那边不肯同意,邵衍自己却是个极大的突破口,这也是当初邵玉帛之所以会将股份安排给邵衍的原因——对付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侄子,远比对付他手段刚猛的哥哥要容易地多。
啧。
邵玉帛心中轻叹一声,腹中弯弯折折颇作怜悯。他原本也不想弄地那么绝的,只怪大哥太倔强不给活路。到底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小时候还抱过呢,就这样给弄废了,说不可惜绝对是骗人的。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叫这世上的法则就是如此残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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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衍到达邵氏集团时正是下午,工作时间大厅很清静,两个前台姑娘正在低声闲谈。
其中一个女孩小心翼翼地八卦:“刘姐那边跟我说秘书部早上又被骂了,董事长脾气真不好。”
“能不发脾气吗?”小员工们呆的久了,对公司的一些辛秘心中多少有数,“廖董最近天天往集团跑,他跟董事长的矛盾谁不知道啊。”
“可拿秘书处撒气算什么呀。”小姑娘有些不服气地轻哼一声,“要我说,还是邵总好,邵总以前在公司的时候,早上进门还会跟我们打招呼呢。你没看邵董,成天戴着个墨镜风风火火的,看人都不拿正眼,切!”
“闭嘴吧你,什么都敢说。”另一个女孩大约是谨慎一些,并不像这姑娘似的口无遮拦,便拍了她一把,“有人来了。”
邵衍一边朝内走一边皱眉整理自己的衣袖,邵母给他穿了件贴身的衬衫,虽然配的只是宽松的两件套,但袖子箍在腕骨上的感觉还是让他很不适应。田小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踏出家门之后表情就严肃起来了,西装西裤跟保镖似的,只要不说话就特别有气场。
邵衍耳力过人,远远就听到一个姑娘兴奋的低呼声:“两个大帅哥哎!”
他朝说话那人脸上一扫,发现对方长得还挺漂亮,特别是胸大腰细,心情顿时就愉悦起来。另一个模样不相上下的高个姑娘显然要稳重很多,见邵衍走近,迅速带上笑容点头示意:“先生您好。”
“你好。”邵衍对姑娘们的态度还是很和煦的,“股东会议在几楼?”
对方迟缓了片刻:“……您是?”邵氏的股东比别的公司都要活跃,例会开的也多,她们这些前台每天登记招待基本上都能认全。
“看来我还是要办个通行证。”邵衍笑了笑,示意田小田将他的身份证明拿出来,“我是邵衍,以后恐怕要经常见面了。”
邵衍?!
两个姑娘再傻也不可能忘记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听到邵衍的话后齐刷刷愣住了,还是稳重些的姑娘率先反应过来替邵衍登记了身份信息,盯着证件上邵衍面无表情的免冠照片,她满心不可思议——邵衍从前虽然不常来公司,但偶尔还是会露个面的,邵总经理的儿子是个不爱说话的小胖子这件事公司上下几乎众所周知。她们试图将印象中的那个胖子和面前的年轻人重合起来,但试了几次,还是没法做到。
面对邵衍的身份证件她们还有迟疑,但持股证明不会是假的,两人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邵衍带田小田扬长而去,短暂的头脑空白之后八卦之魂立刻炸开了。
秘书室内,接到前台电话的负责人心中没忍住骂了句娘。邵家的老大老二果然生来就是天敌,这都什么时候了,邵衍居然还来捣乱。他们不敢轻忽,迅速将消息递交给了邵玉帛的助理,邵玉帛听到了助理的汇报,脑袋就跟被榔头砸了一下似的瞬间寂静了。
半晌后,他才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眼中浮满阴鸷:“走吧,难得来一趟的,我这个做叔叔的不去接一下也太失礼了。”
在会议室外碰上了同样带着一群人出来的廖河东,廖河东满脸的春风得意,看到邵玉帛后还乐呵呵地打招呼:“你也听说了?哎呀好久没见衍衍了,这小子难得露回面,他胆子小,我们做长辈的得去给他撑下腰啊!”
邵玉帛回头看了眼刘方,刘方心中划过一大串秘书室员工的名字,最后只能羞惭地低下头。
廖河东还在大声回忆自己以前和邵衍他爸的合作经历,邵玉帛好像浑不在意似的,乐呵呵地走到电梯间,目光盯着其中一部正在跳跃的数字键,喉咙仿佛被一双大手握紧,逼迫他不能不心怀恶意。
叮的一声,在场各怀心思的人齐刷刷一静。
门无声地打开,所有人都下意识探头朝里望去。
邵衍在门开的瞬间扯开假笑,发现外头有那么多人的时候也不惊奇,他带着田小田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外头的一圈人下意识因为他迫近的脚步开始后退,仿佛有他在的方圆两米之内都是真空地带。
意味深长的眼神从在场诸人的脸上划过,邵衍琢磨了一下,还是摆开现代礼仪,朝他们微微侧头:“好久不见。”
众人都有片刻的失声,站在最前头的邵玉帛迟疑地看着他:“……邵衍?”
邵衍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发现到对方和邵父某些细微的相似之处,于是于是颔首:“小叔。”
这是邵衍?!!
还真是邵衍?!包括邵玉帛廖河东在内的所有人不敢置信地打量着邵衍的模样,纷纷在心中咆哮:“你特么逗我呢吧?!!”
第二十二章
邵文清从休息间出来路过秘书室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的员工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这里有几个元老平时和邵文清相处地并不和谐,邵文清等闲也不想去管她们的事情,但途经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却意外地听到了一个名字。
“真的假的?邵衍得变成什么样了啊?我听你跟说故事似的。”
“真的!特别瘦!特别帅!特别像以前邵总他夫人。大眼睛高鼻梁,皮肤雪白雪白的。我就远远站着看了一眼,眼睛都晃花了!丫妹她们几个都跑去会议室倒茶看帅哥了,现在都没回来!”
“不是吧……他以前那么胖哎……”女孩们对减肥这个话题总是很感兴趣的,讨论声一下就热烈起来了,冷不防门口响起一个男声:“不好意思,你们是在说邵衍来公司了吗?”
发现门外站着的人是谁之后,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尴尬,邵文清和她们对视了片刻,不等回答,迅速朝着会议室的方向跑去。
邵文清显然迟到了,他到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门推开的瞬间,满桌人都转头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邵文清没有去理会那些满怀恶意的眼神,目光径直从坐在椭圆长桌旁的股东脸上一个个扫过。邵衍到公司的消息让他莫名感到兴奋,在这之前他去文献班找了对方好多次,同学和老师都说邵衍请了病假,已经快一个月了,还是没有回来。A大校风严谨,很少有学生会请病假请那么久的。出院之后邵文清也见过邵衍几回,每一次对方都穿着宽大蓬松的运动服,只能看出他人越来越瘦,脸越来越白,连脖子都变得比从前细长了许多,这样迅速的消瘦是不正常的。邵文清很清楚邵衍究竟有多贪食,除了摔伤的后遗症,他很难将对方这样迅速流失脂肪的原因朝另一个可能去想。
这些天老琢磨这个,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很奇怪。从前的他根本不会去回忆邵衍的任何变化,有时候甚至连跟对方相处久了都会感到烦躁。可大概是心中的愧疚在作祟,又或者是朝夕相处的人忽然分别了太久的时间,总之,现在的邵文清对这个许久不见的堂弟真的开始思念起来了。
会议室很暗也很安静,投影仪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邵文清从尾座开始一个个找起,就是看不到邵衍在哪里。他越发烦躁,简直想去开灯了,忽然便听到了首座方向传来了廖河东冷嘲热讽的声音:“哎哟,董事长公子来了?稀客啊!”
下一秒,会议室里的大灯啪的一声被站在另一边大门的秘书给打开了。
瞬间的光芒让邵文清的双眼恍惚了一阵,他抬手遮住头顶的灯光,双眼还眯着,却瞬间发现了那个他刚刚怎么样也没能发现的人。
主座董事长位置的旁边坐了个年轻人,窝在一个造型和董事长专属座位不相上下的皮质办公椅内。他穿着一套浅米色的英伦风休闲装,白衬衫的纽扣开到针织背心的V领口之下,露出纤细的颈项和一小部分雪白的的前胸,锁骨形状优美,凹出两记深深的弧度。他姿态很懒散,整个人几乎半躺在办公椅里,双手交错叠在腹部翘着二郎腿,此时正眯着眼睛歪头看向邵文清的方向,目光里似有嘲弄。
不用多做分辨,直觉告诉邵文清,这个人绝对就是邵衍。
他心中止不住地惊诧,总算是明白到秘书室里的人刚才为什么会如此热烈地讨论对方的变化了,面前这个年轻人和他记忆中……甚至最近的记忆里的邵衍都有着天壤之别。瘦下来之后邵衍整个人的气质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前的他迟缓又笨重,无论做什么都很难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可现在,即便什么话都不讲,安静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年轻人都绝对能靠自己鹤立鸡群的气质和外表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邵文清收不住眼地盯着邵衍看,没注意到一旁主座上父亲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好。
邵玉帛眼角在抽搐,会议室里没有预留邵衍的座位,进来后这小崽子就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让人给他搬椅子。邵玉帛原本想把他安排到会议桌末尾去打个酱油的,没想到邵衍跟廖河东几个一唱一和地,直接就把位置安到董事长专座旁边了。
这还不算,邵衍还非嘴贱问他:“小叔,我坐这会不会影响到你?”
邵玉帛能说不吗?!能吗?!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还要装出一点不在乎的大度模样。第一天来开会定了这个位置,代表日后邵衍永远都要坐这了,简直没有更膈应人的!这样还不算,到了开会时间邵文清还不到场!所有人盯着大屏幕等他等了十多分钟,最后还是秘书处送来了备用的文稿。邵玉帛气地不成,期间还要听廖河东的各种挖苦讽刺,简直连掐死自己儿子的心都有了!个不成器的东西!
“站门口看能看出花!?还不快给我滚进来!”一声喝骂将邵文清成功从怔愣中唤回意识,对上父亲难看到极点的脸色时他一下子想到了自己迟到的事情,立刻慌张地关掉灯跑到秘书处坐好。黑暗中他能感觉到邵衍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在他走到一半时收了回去,借着银幕的余光,邵文清将对方旋转椅子背过身前面上一闪而过的笑容捕捉了个正着,后背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发麻,他脚下几记踉跄。
余光扫到儿子这副蠢样,再看坐在自己身边的邵衍托着下巴似笑非笑的姿态,邵玉帛强忍怒气,笑容却怎么样都扯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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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省,初秋的季节已堪比寒冬,室外下着鹅毛大雪,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反射出朦胧的一层彩光。
严岱川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给下属发短信,屋内莺歌燕舞酒气缭绕,四下都充盈着挥之不去的奢靡味道。严岱川这样一脸禁欲的人简直是非常不合群的存在!朋友们都愤怒了!
孟归搂着臂弯里的姑娘使劲蹭了蹭,张嘴喝下对方笑嘻嘻喂来的酒,忍不住出声:“哎我说你至于吗,咱八百年也难得见一次,你来这之后点个姑娘碰都不碰,抱着你手机?!”
严岱川百忙之中抬头看了孟归一眼,电话恰好在这个时候打进来,他看了眼号码,接起就问:“找到了?”
“找到了。”那头的助手汇报道,“野生的老山参一共十五支,顺便带了点当地村民自己晒的土木耳,品质看起来比外面市场上的要好很多。”
“一共多少斤?”
“木耳三十斤,香菇只有二十斤。”
这个数字……严岱川考虑了片刻,接着吩咐:“再看看吧,还有的话就高价再收点,找不到的话其余的就在市里采购好了。对了,联系一下老四,问他到河北了没有。”
挂断电话后孟归绝望地问他:“你到底在忙什么啊?!”
严岱川犹豫了片刻,抬头认真地看着对方:“你知道河北哪里的碧梗米味道好吗?”
对方和他对视了片刻,有些挫败地松开了怀里的姑娘:“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严岱川表情依旧,显然不是开玩笑的。
这下还能玩得起来的绝对只有色中饿鬼,严岱川的另一个哥们常军军也荒唐不下去了:“怎么回事啊?严家不会开始做粮食的生意了吧?”
“当然没有。”
“那你买这些东西干嘛啊?”
严岱川愣了一下,仔细分析起自己和邵衍的关系,片刻后才说:“给我表弟带的。”
两人都相当诧异:“你还有表弟?!”
“不是亲表弟。”
“卧槽!卧槽!看不出来啊!”常军军一脸意外地凑近来上上下下打量严岱川,“你平常冷冷淡淡的,居然还是个好哥哥,来出差一趟还给你表弟带着个带那个的,你跟你表弟感情特别好吧?”
严岱川没当回事,懒洋洋摆弄自己的手机:“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不承认。”常军军搭着孟归的肩膀贼兮兮地笑了,挤着眼睛道,“你表弟人怎么样?咱们这群做大哥的得照顾照顾他吧,有时间带出来一起玩,咱们带他见见世面啊?”
严岱川想到自己这群朋友那些胡天忽地玩不厌的垃圾项目,再脑补一下他们带着邵衍到处瞎胡闹的场景,眉毛一下就皱紧了:“人可是正经好孩子,屁点大就帮着他爸打理产业了,你们那些坏习惯少到处传播,教坏了他我没法跟我妈交代。”
“哎哟喂!你瞧你急的!”常军军脸上的笑容都快收不住了,带着一群兄弟就开始瞎起哄,“护宝贝似的,太稀罕了!不行不行!这次我得跟你一起去A市长长见识!我还没见过你对谁这个态度呢!”
严岱川心里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就差一拳照面前几人脸上打过去。这都说的什么和什么啊?他护着邵衍是担心小变态被这群王八蛋教坏了好不好,什么宝贝不宝贝的,说地那么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