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怜。”
“唉,想想是怪可怜的,他从小跟着他娘过的日子真叫苦,连我们下人都不如。但是不过好说歹说还有个可以相依为命的人。后来他娘死了,他日子就更冷清了;更有甚者,有些下人都敢欺负他。”
“为什么府里人不帮帮他?”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这么天真哪。你不想想大夫人和三夫人什么身份,没找他麻烦就不错了;那二夫人就更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没有上面人的同意,我们这些下人的同情也都只敢憋到肚子里。”
安宁心里十分沉重。
“行了,别想了。老爷让你们好好相处,说明他想通了。二少爷是算是苦尽甘来了。”环儿安慰着安宁。
突然她又想到一件事:“对了,二少爷的名字其实早就在安家族谱上了。”
安宁疑惑。
“二少爷刚出生名字就记上去了,好像老爷和他的娘后来才发生矛盾的。”
“原来是这样。”安宁心里顿时轻松不少。
“啊!我又想到一个人。”
环儿被她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谁啊?”
“我不知道啊,问他也不理。”安宁耸了耸肩。“哦对了,他左边脸上长了一块红斑,啧啧啧,真不好看。”
“哎呦我的小姐,那人就是你一直向我打听的你的二哥啊!”
“啊?这么巧?”安宁也惊了。
嘿嘿,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下我可逮住你了。
远处的安尘打了个寒颤,他抚了抚额头,不会在树下睡觉着了凉吧?
第十三章:有妹如此(中)
就这样,无辜的安尘被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缠住了。
安尘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对双胞胎妹妹,且她们与自己一般大。不过印象中她们是两个粉嫩粉嫩的小肉球,跟年画里的娃娃似的。
“我叫安宁,我可是你的妹妹哪。”
“你不信?爹还叫我和你好好相处的。”
听了她的话,料是安尘也暗暗惊讶了一下。一者,安宁变化极大;二来,安老爷居然开始注意起自己了。
安尘并不想与这妹妹太过接近,可是他未能如愿。
“哥哥,你每天不是看书就是睡觉,跟个老头似的。”
……
“哥哥,父亲今天吃饭时提到你了,可是大娘看起来不太高兴。”
……
“哥哥,这么多年都没人照顾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
“哥哥,你恨不恨爹爹?恨不恨大娘?……恨不恨我娘?”
……
诸如此类的单人对话每天不知道要上演多少次。安尘这性子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死皮赖脸型的人,骂不走就算了,可不理她,她一个人照样能上演一部戏!安尘当真搞不懂,这丫头为什么偏偏盯上了他?自己长得难看,人也无趣,全身基本找不出一个优点。难道说突然冒出一个哥哥,她感到十分新奇?
不过别说安尘迷惑了,连安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想说,自己再怎么样,好歹也是安家大小姐。性子虽调皮了些,但从小就开始接受正统的教育,又受爹娘的耳提面命,走出去,那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怎么会一天到晚粘着人呢?
——不过,这个哥哥确实给自己不一样的感觉。
大哥安思远让自己又敬又怕。虽然说他也常常会拿自己开玩笑,可是那玩笑间总带着一丝隔膜,仿佛这玩笑是为了开而开。而大哥本人,了解他的不了解他的,无一不夸赞他是翩翩君子,可是自己终究觉得那公子气质不是从骨子里生来的。
安尘就不一样,他虽平静淡漠,不过自己总有一种直觉——他要是一旦对一个人上了心,就一定会把整颗心都捧出来。安尘确确实实让自己产生了一种依赖感,并且这种依赖感来自于血缘。自己始终觉得,这样的才是真正兄妹感情该有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安尘终于忍不了了。
“我不想干什么呀,只不过想和你说说话,多了解你一下而已。”安宁眨着那双大眼,表情特别天真。
“我的事你估计也打听过了,无非就是那些。”
“别人说和你说才不一样。我想知道你的感受。”安宁反驳。
“或许是习惯了,我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不骗你。”
安宁顿了顿,似乎在考虑下句话该不该说:“那,你不寂寞吗?”
安尘真的愣了,本想否认,可是话到嘴边吐不出来。
以前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那时候总觉得一个人也可以,又轻松又自在。可是现在,真正有人对自己发了问,自己还真不敢面对现实。
安宁的问题仿佛刺痛了安尘一直迟钝的神经,一股虚无的冷直从心底涌上来——不知道打什么时候起,它就无声无息地藏在了那里。这股冷气让安尘生生地打了个寒战,令他窒息。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是寂寞的。
安宁仿佛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她沉默了一会儿,打断了安尘的思绪:“哥哥,以后我陪着你!”
一瞬间安尘心里悲喜交加,仿佛一个长久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得到了别人的理解。这个情绪安尘以前从没有过,复杂得让他无法想通。
毫无疑问,发热的眼眶提醒着安尘,他并不是像自己一直认为的那样不在乎亲情——又许是以前不在乎,现在出现了在乎的。
安尘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只见她嘴角含笑,眼神清澈。
刹那的眼神交流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或者说,安尘允许了安宁的靠近。
“哎哟,你看得我好尴尬呀,哥哥是不是被我的话感动了?”安宁不喜欢此时的沉重,想调节一下气氛:“还是女大十八变,哥哥觉得小妹现在长得国色天香我见犹怜?”
“我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安尘暗想,十分无语。
看到安尘放松了表情,安宁也高兴不少,她其实为命途多舛的安尘挺心疼的。
听说当年安尘的娘生下安尘没几个月就被赶去了那个破落的住所,连带着才几个月大的安尘。
那位姨娘因产后的虚弱没有得到很好的调养,便一直疾病缠身,最终含恨而逝。对比自己的娘亲,同样体弱多病,但她这么多年来深受父亲的关爱,平时小小的头疼发热都能引起父亲的担心。为了调养好娘的身体,父亲甚至为娘置购修养别院,并允许她的数年未归。
行了,这些往事多想无益,现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帮安尘赢得父亲的爱护,他人的尊重。
娘的想法就和大娘一样,安尘的母亲多少分去了一点安老爷的心,她怎么会一下子就接受情敌的孩子呢?娘这里得慢慢来,不如先从自己的姐姐这里下手?安宁思索。
“姐,你怎么说?”
“这不同于你以往一时冲动做的事。你要帮安尘获得大家的认可,获得安家的地位本意是好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其中的问题?”安静与安宁不同,她生性不喜多事,行事又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安尘本就是安家子孙,有什么问题?”
“那些传言你也知道,就算他是货真价实的少爷,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为他正名,安家要如何堵住那流言蜚语?”
“流言止于智者,安家只要坚定立场,就不怕止不住那悠悠之口。”
“可那种事非你我所能办到。”
安宁没有话说了。
唉,既然正名之事一时无法达成,那自己接下来就暂且先带着安尘活动活动,让他开心一下。余下之事……慢慢来吧。
第十四章:有妹如此(下)
不过带他去哪里好呢?
一定要够刺激且他从没去过的地方。
嗯~嘿嘿,安宁决定了……
如今朝政稳固、江湖平静、百姓安居乐业,处处是一副太平盛景。老城繁华依旧,新镇纷纷崛起,像金陵此等古都的风采更是不可名状。
金陵是商贾云集之地,可说是商机无限黄金遍地,甚至达到了路不拾遗的地步。
从古到今,越繁华的区域,人们的思想越开放。天泽王朝如今盛况空前,各地女支院舞坊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出,其生长之势令人咋舌,而金陵,更是其中的楚翘。
不过,毕竟处在天子脚下,金陵烟花场所的层次比之地方,要高出不少。不管是从规范管理,还是屋舍建筑,还是伶人的才貌品性来说,这儿都是有名的美人乡,富贵冢。
安宁当真和一般的大家小姐不同,她从不歧视那些流落风尘的女子;相反,她十分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向往她们的生活,因为那似乎充满了神秘的自由。
金陵民风淳朴且喜对各种风流人物之韵事津津乐道。安宁从小听着这些传奇故事长大,心中时常艳羡不已。
在那些广为流传的故事中,有不少女子留名之上,她们无一不是出身风尘。
安宁虽然平日里咋咋呼呼,但她现在芳龄十四,这已是一个知道怀春的的年纪了。她会为那些女子的坎坷伤感,会为那些女子的坚强折服,更会为那些女子曾经经历的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感到震撼!
逛女支院,安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她平日里隐藏得极深,连她姐姐同娘亲都不知道。
不过,今日并不适合邀美女乘舟游秦淮,一者,对自己来说这算不得新鲜;二者,对安尘来说也不太合适——安尘对有关他娘亲的事情一直都很敏感。
咦,对了!去笑清风吧。
一下定主意,安宁立刻跑去安尘那儿:“换个衣服,把自己也收拾一下,跟我去个地方。”
安尘慢悠悠道:“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并不睬她。
安宁有些急了:“带你去个好地方,一定让你不虚此行。”
“不去。”安尘直接回绝。
“哥哥,你成天闷在房间里不出去,我真担心你哪天憋出病来。出去走走嘛。”
安尘敬谢不敏:“多谢你好意,但悠闲自乐岂会生病?”
安宁真急了:“是我想去行了吧,我一个姑娘家独自出门不方便,而安静对我的事从不感兴趣,我只能找你了。”
安尘蹙眉思索。
“哥哥~。”
这两个字在安宁的舌尖打了好几转,安尘顿时竖起汗毛。
“行了,怕了你了。”
安宁激动:“既然答应了就赶快换衣服。爹现在出门访朋友去了,我们快去快回!”
安尘一时无语。
笑清风是座楼的名字,就像会有女支院叫百花楼一样。没错,这里是断袖之人寻欢作乐的消金窟。
笑清风里的小倌类型齐全,风格各异,只要出得起银子,美人任君选。当然所做之事也要征求美人的意愿。
傍晚,小楼门口左右两边已经挂上了红灯笼,这说明现在正值笑清风的营业时间。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不时回头看着那两个立在笑清风门口的少年公子,目光里的疑惑十分明显。
安宁此时换上了一套男装,平日的垂鬟分肖髻已经改成了书生髻,并用一支羊脂白玉簪固定着。她生性天真豁达,不似一般女子的妩媚娇柔,所以男装穿在身上居然无一丝违和,好一个俊俏佳公子!
安尘此时的服饰风格与一般别无二致,只是稍稍华丽了些许。他头上不饰一物,直接披散下来,只在发尾处用一根紫色发带随意系着。
路人看着这两位,内心感慨万千:如此翩翩少年郎,何故是断袖?
唉~不幸啊,不幸!
安尘傻了。早就知道这个妹妹是朵奇葩,可是现如今才知道她的奇葩程度简直让人无法衡量!
不过此时,别说安尘了,就是连安宁自己心里都没底。
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呢?安宁极度犹豫。你说进吧,自己好歹一个大姑娘家,若别人知道了,自己这辈子就别想嫁出去了;可是不进呢,来都来了,现在回去又太不甘心。唉,心头那叫个纠结。
正在安尘想开口说走的时候,笑清风门口的几个门童迎了上来。
“两位公子里面请!”
没法子,现在走了人多没面子,安宁心想,值得硬着头皮,扯着安尘入了内。
“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这里可有意思了呢。”这几个门童虽然年纪小,可是在这样的声色场所里,有几个能纯洁得跟小白兔似的?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二位小爷运气真好。今天凌霄公子以文会友,令他满意者或许会被请做他的入幕之宾,与其春风一度。”这个小童笑得谄媚。
安宁随手赏了他一块小银角子道:“哦?凌霄公子?在下初来乍到未曾听闻,还请指教。”
那小童看见银子脸上笑开了花,态度更加恭敬:“公子有所不知,那凌霄公子的样貌才学无一不是上上之资。如果他愿意,考个进士自是不在话下。”
“咦,这可倒是奇了,有那个官不做非来做这个倌?”安宁对此嗤之以鼻。
“爷,您这就不知道了吧。那凌霄公子并不曾卖身与我们笑清风。他自由来自由去,谁也不知道他的身家背景和生活经历。不是有个话说‘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吗?他正是如此。您说他是不是个不同寻常的人儿?”
听及此处,安尘对那人倒也不由上了心。
一路走过来,安宁见这楼内的装潢并不像女支院中那么富丽堂皇、香云缭绕,整个厅室中飘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暗香,但是却也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童子引着二人来到席位区,道:“您二位先在此歇歇,顺便喝喝小酒看看表演。凌霄公子应该一会儿就到。”说完便退下了。
此时席中基本已经坐满了人。安宁眼尖,看着靠近舞台的前排有两个空座,立马小跑过去一屁股坐下,招呼安尘:“这儿,这儿,快点过来呀!”这动静真不小,引起了不少客人的怒视。
安尘一路无视着走过去,缓缓入座。
第十五章:凌霄公子
两人一经入座,便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安宁自不必说,本就生得桃花美人面,又经衣着打扮,好一个惹眼的少年!那些楼中的小倌简直与之不能相比!
再说安尘,虽然脸上略有不足,但他胜在气质。如今漂亮的人多了去了,可有几个能声名远播?所以气质神韵十分重要。只见他一袭白衣容色清冷,举手投足间泛着灵动之气,比起在座之人要风雅不少。
有几个胆儿肥的客人一下子就坐不住了,看看自己怀中的小倌,再对比邻座的两个美人,顿时心痒难耐。
且说这两个人面生得很,想必不是金陵人士。这就好办了,外地人在这儿吃了亏定不敢声张。当下,几个好色之徒一合计,纷纷打发了怀里抱着的的小倌,走到安宁、安尘面前。
“想必两个小公子是初来乍到吧,怎的也不知找两个小倌来乐呵乐呵呀。”说话之人面目十分猥琐。
旁边有人插嘴:“既然遇上了我们也就不用再找了,直接去我们那一桌吧。那里什么都有,咱们也好互相聊聊,交个朋友什么的?”
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安尘瞥都没瞥他们一眼。
安宁也是没什么好话:“我们二人这样便好,你等不要来打扰。”
这几个登徒子岂是这么好打发的?
一见他们不上道,这群人顿时来了火:“给你们脸你们都不要,你们去不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有人跟着帮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