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刺痛自肩头袭来,咬着牙默默地忍受。
鲜血顺着嘴角,蜿蜒直下。齿间又多了几分力度,恨不能就这样咬碎他的骨头。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回荡着另外的声音,他不是那个人。
缓缓松开牙齿,复又深深啃咬了下去,管身边的人是谁,想要他的就心甘情愿地受着。受不住的,就趁早离开,在他还没有喜欢上他之前
夏夜的风笼过莲池,轻拂摇曳的人影,吹化冰冷的心。群芳馆的楼下,总是那个人风雨无阻的陪伴。心里的感动嘴上说不出,想着想着又变了味。
男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一旦得到了,就像大快朵颐后的食客,嘴角的油还没有抹净,就开始数落哪里的哪里做的不好。
心里有伤,痛的喘不过气。若他知道自己的过去,会不会嫌恶地走开,毕竟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听到冷清寒低低的闷哼,再咬不下去。为什么要这样的隐忍?就算适才不顾一切的强要了他,也觉得那样是好的,因为自己没有其它的东西去还他百日相守的恩情。
他说他前世如的体贴,如何的温柔,如何的爱他。可他只当是一段故事,因为他记不起他。
他不信有人喝下孟婆的汤,还会记下前尘的种种。只当得来了好运,有幸记得前世,守着那些记忆是否太累。
如墨的青丝散到腰下,慢慢浸入水中,浮在皎洁的月亮之上,勾勒细微的纹涟“你为的是离儿,可我是他又不是他,那么你又爱着我什么,难道只是要我作他的影子?”说出来了,是想得到什么答案呢,希望他说喜欢自己不是因为离儿,是这样吧。
可笑,和自己又有什么好争呢?
“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又是怎样?你一直在讲他如何,他怎样,可曾提及过我?”整个身子都没入水中,只仰着头看那轮渐躲进云层的明月。
“不管是曾经还是如今的你,我都好喜欢。”打他也好,冷言冷语也好。他记得群芳馆那个悄悄偷看他的身影,那个为他抚琴的身影,那个因他生病而不经意流露的担忧的眼神。哪一点,都让他欢喜了好久。
画上的诗句他也记得,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他更记得自己写下的句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想了解你的一切,甚至想的发疯,偏偏你都会绕过我的话题,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我没有病,却喜欢你打我骂我。本来可以躲,却希望你打过我后会变得高兴。”
捞起水中人的几缕湿发,放在鼻前嗅了再嗅“答应我,今生不许再先我一步离开,没有你一刻也活不下去。”
芳菲歇去,夏木阳阴,即使敞着门窗也很难得来个清爽。睁开眼,空荡荡的屋子只剩下冷清寒一个人。
枕边置着干净的衣物,肩上的咬伤也被上过了药。虽然有些疼,但想着是他留给自己的,也多了几分喜欢。
稍稍抬起头,竟发现浑身没有半点遮拦,惟有身下的那一处隐约盖着丝被的一角。想起昨夜的抵死缠绵,脸颊突然镀了一层绯色,最终曲流觞还是硬着头皮把自己给了他。
穿戴好,试着唤窗外的人一声“觞儿。”顿觉一股凉意侵入心肺,他怎么还是这副德性。
按冷清寒心中所想,他应该是这样的。转过身露出比眼光绚烂,比莲花娇艳的笑容,然后把他一点一点地融化在他的微笑里。
吃了闭门羹,心情有些低落,却不知死活地冲出门,从身后环住曲流觞的脖颈,俯到耳边说“流觞,我娶你吧,娶你进我冷家的大门。”
接下来可想而知,我们可怜的冷公子再吃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响的玲珑那丫头直撇嘴,你说这怨谁?
静静地吞着早膳,有意无意地瞥几眼曲流觞,怕自己说错话再挨打,强忍了许久,才低着头问道“群芳馆,你不会再回去了吧?”
“为什么不会?我很喜欢那里。”又是平淡的语气,夹了虾饺在冷清寒的碗中。
“为了我也不行吗?我讨厌那群色迷迷看你的男人!”筷子要把虾饺扎烂。
“他们都以为我是女子,你当有几人像一样有断袖的癖性。”
“有你和我一样就够了,我才不在乎别人。”抬起头就碰上了曲流觞的视线,心差点从胸膛里撞了出去。
“呵呵……”看到冷清寒被迷的魂不守舍的样子,不自觉的捧腹笑出了眼泪。在冷清寒的脸上淡淡地吻道“不是你拿我没办法,而是我拿你没办法,想对你狠下心,总是舍不得。你说要娶我,那就拿出诚意让我看看。如果是因为昨晚你要了我才这样说,大可不必,我不是女子,无所谓你做过了什么!”
“不是,我是真心的,你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吗?”拉过曲流觞的手就覆在了心口,听得到吗?它在为你躁动不安。搬过他的脸从桌上吻到桌下,扣进彼此的指缝,再美的诺言也是要用心去换的
29.他生莫作有情痴(五)
群芳馆的生意一如既往地红火,只是那些来了去了的公子哥心里多少添了些遗憾。看着二楼的朱窗就要掉下眼泪,紫纱姑娘总是这样无情,离开前好歹再为他们抚上最后一曲啊。
这边的心碎了一地,那边的冷楼主也叹了一室的怒气,看着夫人的灵位抱怨道“夫人啊,你怎么就为我生出这样一个小畜牲。不说他的品德作风怎样,这些日子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刚为夫人上了三柱香,门外就慌里慌张地跑进一个小厮“老爷,靖王爷来了。”
一听是靖王爷大驾光临,老楼主忙不迭地迎了出去,跪在地上恭敬道“草民拜见靖王爷!”
冷家的生意之所以能做这么大,多少是借了靖王爷的力。
“和你讲过多少次,私底下不用和我行如此大的礼。”俯下身子连忙扶起冷楼主。
长幼尊卑总有个秩序,今日不在乎,谁又知道他日在不在乎呢!项上的人头仅仅那么一颗,不珍惜就没了。
“不知王爷是为何事而来?”冷楼主边说边把靖王爷往正室里请。
“来都来了,也不怕冷楼主见笑,我特来为小女讨一段姻缘。”
喝茶的冷楼主一听这话,顿时呛了满口茶水,这可怎么个好。谁不知靖王爷家有八个儿子,老来才得一个千金,娇生惯养不说,那简直就是货真价实的掌上明珠。
当初,靖王爷家那八个儿子差点没把冷楼主馋死,他想要个儿子偏偏夫人生的都是女娃。而靖王爷想要个女儿,偏偏呱呱坠地的都是个大胖小子。
苍天啊!没有这样捉弄人的。好不容易出了个冷清寒,盼他成家立业。他倒好既不成家也不立业,气他老子能耐却一天一天见长,这像个什么话!
眼下,不孝子又离奇失踪了几天几夜。就算给他十个胆也不敢让王爷家的千金进他们冷家的门啊,推脱道“王爷,你折煞草民了,这门亲小的着实不敢结啊。”
“难道小女配不上你家令郎吗?”从没有人当口回绝过他,这冷老爷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公然反抗。
“小人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清寒他性格顽劣,又不思进取,日后怕怠慢了令媛。”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心里早把冷清寒揍了千百遍。
“男人哪有几个不风流,娶了妻,有人管了,也就收住了性子。冷楼主既是同意这门婚事,那就和令郎商议一下,选个良辰吉日把小女娶进门吧。”靖王爷笑的欣慰,回去也不怕他家那个宝再没日没夜的嚼耳根子。
“是,是……”冷楼主连连答应着,心里却是百般不情愿。嘴里似吃了黄连,一个字苦啊!
待送走了靖王爷,冷楼主就急着让家中的小厮们去把冷清寒找回来“都给我听清楚了,若是找不回那个小畜牲,你们也就不用回来了。”
主子啊!你怎么就学不乖呢?为了找你,这腿都不知道遛细了多少圈。
背脊泛起一阵寒气,好端端地打了喷嚏,是谁暗地里讲他的坏话,心里怎么就这样不安呢?放下手中的毛笔,再无心作画。
住在曲府也有好些日子,流觞冷淡的性子却一点都没有变,除了他不再动不动就赏冷清寒一个清脆而响亮的巴掌。
说实话被打惯了,反而有些不习惯,总是换了法子的招惹他,得来的仅是曲流觞惩罚性的不理不睬。
前日冷清寒只是趁曲流觞睡觉的时候,偷偷吻了他那么一小小下,结果到此时他还在和他怄气,不管冷清寒怎么和他道歉就是不理他。
微微叹气,双臂环胸倚靠着窗栏,明亮的凤眸随即描绘出一幅绝佳的莲花美人图。在晴空浩渺下,那池莲花开的不蔓不枝,而那玩花的美人自然是最艳丽的一朵。
就这样直勾勾地看去,想不被发现也难。俯下头看着水中的影子,就淡淡地笑,自己究竟喜欢他到了何种程度?
月宫里扯红线的老头儿小心翼翼地系了个连理结,如此,两颗心又被紧紧地栓在了一起。
老顽固的天帝也有落泪的时候,前些日子下了凡间,看到其乐融融的一家,就叹自己的身边怎么就没有个知心知意的人。
上古留下的规矩,岂容他说改就改。一旦破了秩序,再想治理好就难了。
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他又何尝不想。只是喜欢谁也要分个对象,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怎好为自家的人徇了私情。
王母气他不懂亲情冷暖,始终不肯和他多说上几句。见了面都是些客套话,之后又分居两处。
瑶池的荷花亭亭艳朵,不知何时多了几条红色的锦鲤。看着看着就想起了很久之前处死的一条叫雨陌的鲤鱼精,若不是因为他,自己的侄儿也不会那样恨他。
想到君汐,蓄了满眼泪,趁没人发现偷偷拭去。见了王母,低头叹气擦肩而过。
冷家的老楼主急得要发狂,这小畜牲到底死去了哪里?红颜祸水,这男子生的倾国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靖王爷家的千金,看重的不就是冷清寒的皮囊吗!说什么冷清寒意外救了她,然后一见钟情,暗许非他不嫁。
谁都喜欢一见钟情,可怎么就看不透一见钟情的背后是要有一幅好皮囊做支撑的。
老管家低着头,满腹的心事。要不要告诉老楼主,冷清寒癖好龙阳,而且很有可能和那个翩翩公子已经远走高飞。
张嘴闭口再张嘴,这话委实不好说。深吸了口气,怯声道“不瞒老爷,清寒他喜欢男子。前些日子我见过他,他还对我说今生他要定了那个人。”
呵,怎么可能……
“一直瞒着老爷,还请老爷责罚!”
最近的日子真是太平静,平静地刮起大风,掀起巨浪。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弄够了花,悠悠地抚着琴,依旧留下个冰冷背影在冷清寒的眼里。即便如此,冷清寒也深深地醉了,闭着眼回味着曾经的点点滴滴。
在一片烟涛浩渺中,他看到了回廊里的落花,又看到了庭前缓缓流淌的溪水,亦看到了一条大红色的锦鲤。
似有人在他耳畔说,他叫雨陌,因为和他初次相遇是在雨后的陌上。
睁开眼,心就是一阵地跳,那个叫雨陌的人是谁?迷茫中,已躲不开曲流觞覆上去的唇。
别扭的是自己,任性的是自己,骄横的还是自己。那个人是有多傻?打不还手骂不还嘴,凡事都依着他。
无论曾经还是现在,想要都是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为什么先遇见的不是冷清寒?为什么要让那个薄幸郎伤他那么多!
眼里冰冷如霜,又给冷清寒一个大大的耳光“喜欢我,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占了我的心,就不可以离开,否则我会杀了你。”得不到的毁掉了才好,因为他是如此的喜欢。
“气我,怒我,恼我,随你怎么打怎么骂,就是不要再不理我。就算你嫌我烦,我也会死皮赖脸的不走。”拉过曲流觞的手贴在被打肿的脸上,说好的生生世世,谁都别想分开他们。
置货的小丫鬟听闻冷老楼主害了一场大病,忙不迭地赶了回去。事情如何,怎样怎样,说的冷清寒一阵愧疚。
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穷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
冷清寒吐气,叹言“三不孝的骂名我是躲不过了。”回去又该怎样面对那个焦急抱孙子的老头,告诉他孩儿要娶一个男人过门,这还不咽气归天?
徘徊在家门口,不知是回还是不回。顶着满头的乌云,有气无力地敲起冷家的大门。
开门的小厮,一见是他家的活祖宗,扑进冷清寒的怀里,眼泪鼻涕一起流“主子啊,你再不回来,老爷就要打死我们了。”撩开衣角和裤腿到处是鞭痕,找不到少爷就拿他们出气。
这次老头子是真的怒了吧,见了他挨打的就是自己,有话好说啊,一发脾气就称要动家法。脚上的步伐愈加沉重,路是自己走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30.他生莫作有情痴(六)
老楼主本是沉着脸,暗气这小畜牲知他生病也不回来看看,踱着步子满屋的转。听到小厮兴奋的喊到“少爷回来了。”才三步并做两步躺倒塌上继续装病。
老爷子根本没有病,故意和老管家合谋串通演的一场戏,目的不言而喻。料他冷清寒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亲爹病了哪有不回去看的理。
前脚跨进门,看见生病的老楼主静静地躺在塌上,心里说不出来的酸溜。
跪在塌前,握着老头子的手,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么硬朗的人,怎么说病就病了。
为了爱可以不顾一切,说实话还不是为了自己,怎么想他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世上最大的恩情莫过于养育之恩,偏偏自己总是气他。心里惭愧,但又放不下曲流觞,倒不如开始不要生在这里,便也少去诸多牵挂。
唤了声爹,不再说话。看着老管家问道“老头子,这是得了什么病?”
“这……”老管家才说了一个字,又怒又喜的老楼主就装不下去了。使劲揪住冷清寒的耳朵,沈声问道“小畜牲,你还有脸回来!那个你要定了的男子是怎么回事?今个儿不给说明白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冷清寒不躲也不闪,任他揪着自己的耳朵,垂着头低低地说“那是我喜欢的人,望爹成全。”
“清寒,你是不是病了!天下女子那般多,一个男子有什么好。既不能传宗,也不能接代,难不成你要冷家断了香火。”老楼主松了手,语重心长道。
“我……可是有大姐,二姐她们!”传宗接代本是他身为独苗的责任,可是他早已心有所属。明知理亏,却想着该怎样辩驳。
冷清寒是什么性子,老楼主心里明镜。知他做了决定的事,断然不能轻易改,摸着枕下事先藏好的刀“再问你一次,要你离开那个男子当真不愿?”
“是,不愿。”依然直爽的拒绝。
一脚踹开冷清寒,摸出刀就要抹脖子。小畜牲还有点人性,就上来拦下这刀。没有怜悯,就当自己养了个白眼狼,活着也没什么指望。
“爹,你这是何苦呢!”曾经的他不也是用死来逼迫离儿认他的吗,拦着老楼主的刀又想到了从前。
流觞,我该怎么办?
“得罪了靖王爷也是个死,早些晚些都是个死,哪有个在乎!除非你答应我娶靖王爷家的千金。”
“爹,你这是在逼我!”非流觞不娶,他暗下的决心。没想到老头子诱他骗他回府,竟是为了这种事。
“我就是在迫你,要他没我!”说着刀子已经割破脖颈的一层皮。
敷衍了事,先答应了他再说,日后好好想个法子“我依你还不成,快放下手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