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纵身飞远的鸳鸯,容瑾之告诫自己要冷静。
他起初在祸香庭就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注视,但没有找到人。第二天回到长安的时候,却发现了住在一处雅致的名为赋恒宅的房子里,而且还在转圈圈。接着一只脑袋上有小红点的鸟儿飞了过来,一人一鸟好像在……交谈?!,然后那鸟儿就飞远了,兰赋辞起身准备跟上去,却遇上了这么一场麻烦。
可是现在最要紧的是,兰赋辞去了哪里?!是他自己躲开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容瑾之想得脑袋都要爆了,也没有想出来兰赋辞是不是出事了又或者是去找大夫了。刚刚听那些人说他中毒了,那……是不是去找大夫解毒了呢!
想通了的容瑾之,恍然大悟,转身就跑向医馆找人去了。
赋辞,不要死!赋辞,会没事的。不管你我有何关系,不管你是不是我寻找的他,都不准你死!
风吹起了满地荒凉,心音隔忘川迢迢,此生无你,何堪寂寥。
兰赋辞只记得他躲在了一处安全的角落,吐出了一口黑血,然后自己就不省人事了。只记得,在自己昏倒后,好像躺在了一个微凉的怀抱里。在然后就没有感觉了。
兰赋辞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里他的父母还好好的活着,自己笑呵呵的围着他们笑,甚至还看到了长大后的自己孝顺他们的画面,一家子和乐融融。没有屠杀,没有血腥,没有被抱到红谷峰,没有认红娘为母,没有认识容瑾之,没有那不该有的感情,没有那不堪入目、生不如死的“生活”,更没有……在初入江湖认识了……无衣艳玉,没有此后的点点滴滴。就这样平凡而安乐的生活在一起,是万家灯火中温馨的一家人。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热的要死,就好像喝了多少水都不够解渴一样,好热好热,热的他口干舌燥,热的他直冒冷汗,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好想好想有水啊,水,谁给我水啊,好渴,好热……浑身泛红的兰赋辞热的嘴都爆皮了,双手也无力的放在胸前,一个劲的念叨着好热,要水。
正念叨着,身体的某处一疼,然后体内好像流失了什么,一股脑的往外流去。然后,要水和热的念头没有了,身体也慢慢的恢复了正常体温。兰赋辞安静了下来,陷入昏睡。
昏睡的兰赋辞做着梦中的梦,并不知道从头至尾,都有一个人在看着他。
那人身袭紫衣,梳着秀发(三七分),墨眸看着昏睡的兰赋辞,往衣袖里钻的是一只露出小尾巴的动物,而床边则放着一副针灸用的包裹。那抹紫衣擦掉了兰赋辞身上冒出的汗水,又将他扶起灌入温水解渴。直视着那一直俊美,此刻却消瘦的容颜,紫衣人沉默许久,转身离开了。而昏睡的兰赋辞仍然做着梦,他梦见父亲摸了摸他的脸,满含爱意。
不一会,紫衣人又回来了,不过这回手里端着碗,碗里看样子是补血强身的枸杞银耳粥。
紫衣人将兰赋辞扶起抱入怀中,舀起粥,放在唇边轻轻的吹了几口,待不烫后,送与兰赋辞的嘴边。
“恩……不喝……不喝……酒……吃……哈哈,父亲,我……要吃……红豆粥……好吃。”
兰赋辞侧头躲避梦中父亲的酒水,嚷嚷着要吃红豆粥。
将兰赋辞安稳妥当后,紫衣人又出去了。在兰赋辞嘟嘟囔囔的时候,又重新端了一碗回来,这回的是枸杞银耳红豆粥。
这回紫衣人没有让兰赋辞有机会说话,扶起他后,将粥放入自己的嘴里,然后嘴对嘴的送入兰赋辞的口中,死死盖住,不让他吐出。待兰赋辞将粥水都咽入肚子里后,才离开,然后第二勺、第三勺、第四勺、以此类推,直到把整碗粥都喝完为止。
吃饱喝足的兰赋辞睡得异常香,一点都没有中毒的迹象了。
紫衣人抚在兰赋辞红润的脸上,一抹一寸,细细描绘。或许是痒痒了,兰赋辞哼唧一声,转过身去继续睡。
收回空荡荡的手,紫衣人将兰赋辞放在自己这一侧的手握住,然后将指套脱下,换上了药。然后将针灸的包收了起来,拿着碗出去了。
明明是夏天,屋里温暖如初,出了门却好像一脚迈入了冬天,满目雪白,银装素裹,竟是时空错乱了般的寒冷美。屋外没有什么好看的,唯一可以找些事情做的,就是眼前这棵傲雪冬梅。梅花树种在了离屋子不远处的地方,却是伫立在悬崖边上的,它的身边便是万丈悬崖。不过这并不妨碍它的朵朵绽放,梅香花开,还有那傲骨中带有出尘的气息。
紫衣人仅以紫衣银纱出行,似乎并不畏惧寒冷。一路行至梅花树下,手抚着刻印在树皮上的岁月年轮,白玉的脸上忽然笑了起来。不大不小,如同勾勒出来的人偶娃娃,一丝一毫的多余都没有,好看绝美又惊心动魄。
“云开花语吗……”的确没有解药,但谁说不可一命换一命。将兰赋辞的毒血引入他的体内,而他体内血液不就救了兰赋辞一命。人自私,试问中了这种没有解药的毒,在得知只有一命换一命才可活下来,那么谁又会为你慷慨赴死。就算有,此生你也要背负另一个人的生命活下去,这样的生活,试问谁又想要。
“辞儿,可惜你我终究不能……”后面的话散在风雪中,在寻觅不得。
紫衣人看着手里全部集齐的十二章纹,墨眸眯了下,轻声笑着。
“宫主。”一道身影闯入,正是红衣鸳鸯。“任务完成。”任务自然是假的无衣艳玉团伙。
紫衣人也就是真正的无衣艳玉,笑着点头:“鸳鸯啊,此次你护驾有功,你说你想要什么奖励?”声音冷冽,却不冻人。如最后一个冬日迎来春天,破封时将是温暖如初的暖意。
鸳鸯对于自家主子的调笑没有反应,规矩道:“分内之事,鸳鸯职责。”冷梆梆的,都不知道让人如何接话。
无衣艳玉却是不在意,看着被雪冻红的手指,道“几天后就是武林大会了,此后的事情将是一发不可收拾啊。鸳鸯,再给你个任务……恩,不,应该是体验人情世故的机会,从现在开始,在我没有叫你回来,给你下达新的指令之前,兰赋辞就交给你了。明白吗,我的腼腆大司命。”
鸳鸯还是没有表情,冷言又冷艳道:“是。”
无衣艳玉吹走落在手上的梅花,叹气:“鸳鸯啊,你就是这点不好,冷梆梆的,叫你家宫主我怎么接话啊,你是要存心憋死我是不?!”
“没有。”
再次的两个字,蹦飞了无衣艳玉的一身雪花。
“唉……”再次的叹气,满怀坎坷和悲哀。
“一会让其他三人去戮天宫,我有话要说。另外,兰赋辞身上的毒虽然已经解了,但身子还是很弱,你在身边的时候时刻照顾点。恩,不要告诉他谁给他解得毒。还有,鸳鸯你知道在身边照顾点是什么意思吗?”鸳鸯点头。无衣艳玉满意继续:“最后一件,兰赋辞身上的迷药最多三个时辰,所以,一会劳烦鸳鸯你将兰赋辞送回山下了。”鸳鸯再次点头。
“还有,注意安全。”
风雪中,话语渐渐飘远,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那紫衣云影。
鸳鸯面无表情,送走了无衣艳玉,转身走向雪中的房屋,那里面有一个人,和自家主人有着纠缠不休千丝万缕却又淡漠如纸仇恨至深的关系。
那个人,名叫兰赋辞。
风雪中,湮灭了多少爱恨情仇,青春年华,恩怨纠缠,都不过赋与天地苍茫。
戮天宫,人人闻风丧胆的邪派重地,更是杀人不眨眼的戮天宫宫主无衣艳玉的住所。
紫烟银纱,牡丹齐放,留香沉香,戮天弑神。
这是黑白江湖人人都明白的十六个字,是绝对不能触碰的底线,属于戮天宫的底线。
要问为什么这么久了戮天宫还能好好的为祸江湖,原因很简单。这还要从戮天宫的历代宫主说起。戮天宫的地理位置对外人来说,比登天还难,因为戮天宫是一个岛,确切的说是,戮天宫被建在一个岛屿上,四面天高地远,海枯石烂,咳,是广阔无垠,海上一起雾,在陆地上看戮天宫的岛屿,就像看到了若隐若现的神仙仙境一样。而且,对战时,戮天宫虽是岛屿,但胜在站得高看得远啊,人家在岛屿上看远方,那前来围剿的人士在海面上就犹如一个个孤单影只的蚂蚁,人家一射一个准,还用战吗。估计不用对方动手,一个大浪头涌过来,先头锋就被狠狠拍在了沙滩上,这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前浪拍在沙滩上。再说了,鬼知道历代的宫主有没有在戮天宫内部留下密道,就算攻了上去,碰到的是个空荡荡的房子,哪怕烧了又有什么屁用。重要的是人啊人!房子没有了,可以再建,人没了,才可以安心啊。
所以,在不明情况不利自己的天地人,戮天宫就这样安稳的存在着,毕竟,戮天宫里还有个丧心病狂的宫主无衣艳玉震慑呢。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正道先围剿蝶蛛成王的落宇峰,也不去碰身在天边岛屿的戮天宫。没办法,海上的摸不着触碰不得,那么就先拿自己陆地上的开刀,反正对方也是邪派。
这要是让无衣艳玉知道了,轻抿着茶水,任由花瓣飘落于杯中:“敢来,戮天宫全体人员,恭候大驾。请。”口气淡淡,声音清冽,好似再说今天天气很好,适合在沙滩上游玩呢。
这要是让蝶蛛成王知道了,调弄着瓶中红蝶,蔻丹般的指甲抚过红唇,一抹风情涤荡开来:“如此,可要满足于我啊。”暧昧放荡,眼含媚气,妖惑的好似迷人的狐精。
这要是让正道那些人士知道了,看到这两个邪尊这幅模样,果断大喊:“果真妖孽!必诛!!!”可惜的是,他们见不到这奢侈的场面。
戮天宫处在烟波浩渺的海面上,云烟飘渺,海如明镜,不似邪派更似仙境。屋檐轻巧大气,舒缓流畅,角翘简洁,高胄贵气间少不了的轻灵飘渺。亭台楼阁,金顶石壁,在飘渺的房屋外更是别具心裁的挂上了淡紫色纱幔低垂,朦朦胧胧,飘飘渺渺,更是仙境中的仙境。
戮天宫的正厅,或坐或站,寥寥七个人。这要是让戮天宫的手下看见,肯定一口一个“参加宫主”“拜见三位护法司命,欢梦欢主事。”“这是要发生大事了吗,许久没有见过宫主召集护法和主事了。”“以往都是主事掌管戮天宫的大小事务,护法司命随时待命啊。”等等。如今宫主亲自出关,江湖的风波即将掀至高朝。而这要是让正道看见,肯定多加防范,更甚者先发制人。
两个坐着的,两个站着的,一个靠着柱子的,一个神游太虚的,还有一个正在四处打量。
右手边坐着的白衣披风女子,白皙清丽的容颜,双眸似水,如沐春风,十指芊芊,肤如凝脂,一双淡唇,语笑嫣然。长发垂直脚踝,白玉簪挽住青丝。额间三轮银白弯月,衬得女子温润如水,和蔼可亲。可谁又能想到,这样如邻家姐姐般的温润可人儿竟然是戮天宫四护法司命里的第二把交椅——二护命,玉相。
第二位坐着的女子,粉妆玉琢,花容月貌,娇小玲珑,一身金黄云衫雍容华贵,贵气逼人。
比起大司命鸳鸯的红衣面瘫,二护命玉相的温柔如月,三教法薇九可谓是如同皇妃般的耀眼。但只要见过三教法的,都知道什么贵气逼人,什么雍容华贵,都是假象啊有木有!!!三教法表面是皇妃,背地里是傲娇喵好吗!!!东西都不准动,进来出去要打报告,不照做分分钟让你跪下叫女王好吗,咳,是傲娇不是女王大人。尤其是,那神人都无法睥睨的“静若瘫痪,动若癫痫”的境界……薇九第二,没有人敢第一。但三教法薇九的人缘却是戮天宫里最好的。要问为什么,没办法,谁让人家萌又傲娇呢。就像当初无衣艳玉看见薇九时说的一句话:“恩,本以为找回来的是个小白兔,安安静静的好可爱,谁知回来的却是个扮兔子吃老喵的傲娇,戮天宫众人的“血流成河”,九儿会出一大部分力量的。”是的,被薇九傲娇的萌到流鼻血都不知道,可不是“血流成河”。
和主事欢梦一样站着的,是四少令——“秀外其惠,遗色仙姿”的楼秀。
青螺眉黛长,弃了珠花流苏,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梅簪绾起,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淡上铅华。微施粉泽,舞尽霓裳,雾里看花,水中望望月,云边探竹。一件玫瑰紫缎子水红锦袄,绣了繁密的花纹,衣襟上皆镶真珠翠领,配上傲骨梅簪,奢华神秘,傲气无双。
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貌似潘安。一身玄衣绣红边,腰扣玉色小琴,额前的左侧头发留有一缕刘海长发,其余的长发打了几个卷后用红绳系住放于右胸前。这一身的装束,是戮天宫里常有的两位客卿之一打扮的,天下第一蛊毒的原菩提莫属。而现在这让人提都不敢提的蛊毒王者,那貌似潘安的脸上一脸呆滞的望着头顶的建筑,好像要看穿,直视苍天。活脱脱的神游太虚。
而靠着柱子的则是另一位客卿,也是一名天下第一的,不过人家是轻功。
俊美绝伦,松树般修长的身躯,强壮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眼里偶尔流露的精光说明对方非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憨蛋。一头乌黑的长发用银冠挽住,仅于右额前一抹深蓝色头发孤零零的飘荡在眼前。剑眉下细长的桃花眼,多情而勾人。厚薄适中的唇似笑非笑,温文有礼略有妖意。此人乃是长居戮天宫的第二名客卿,天下第一轻功的恋十方。好吧,说是客卿,但某种意义上,人家算是戮天宫的一份子;可要说人家跟戮天宫有关系,那不仅这两位客卿不干,戮天宫众人都不同意。
而现在,这除了游走在外的赞和得到任务已经出行的大姐鸳鸯外,戮天宫高层都来了。
欢梦,玉相,薇九,楼秀,恋十方,原菩提,都看着眼前这个似主人似朋友,似兄长似恩人的紫衣人。
无衣艳玉看着熟悉的大厅,有些无语的环绕一圈,走到了一旁的角落。只见那地方竟是被满满的栽满了花朵,藤蔓。或翠荇香菱,或蓼花,或昆山夜光,或魏紫姚黄,或扶芳藤,或紫藤茑萝等等,所栽种的花朵里,就属牡丹花种最多了。
“欢梦,这是你干的吧?!”无衣艳玉俯下身子闻了闻离自己最近的冠世墨玉,开口询问道。
一旁的妖艳女子——欢梦,妖艳依旧,不减反增,但那抹妖娆对在场的众人无用。扭着水蛇腰,轻咳道:“恩,可能是吧。我听闻宫主终于练成了《芍药少情》,又听说宫主喜爱牡丹,便一直种了下去。”虽然是由藤蔓改变种了牡丹,但这并不妨碍自己种自己喜欢的藤蔓,然后一心二用的种植宫主喜爱的牡丹。讨得宫主欢喜,又不会丢失自己喜爱的藤蔓,一举两得。欢梦想到这,笑的越发魅惑了。
无衣艳玉没有说话,只轻轻的笑了。站在窗前,看着屋外随风飘荡的淡紫纱幔,映在亦如明镜的海面上,亦映出自己的模样。云雾散去,阳光折射出的容颜,如梦似幻。三千秀发用耳鬓两边的两缕长发挡住,穿过脑后,用银饰在背部的头发固定住,嘴角勾勒的笑容微妙却又恰到好处。白皙如玉的脸颊,细长的眉毛下低垂的眼睛流转着冷漠和神秘莫测。这……很像一个人啊。如果兰赋辞和路饮情在的话,一定大呼:“扶疏?!!你怎么在戮天宫?”
是的,无衣艳玉此时此刻的容颜,姿态,都十分像世外高人的望扶疏。只不过,望扶疏是坐着轮椅的,而无衣艳玉则是负手站立的。可是无衣艳玉长得很像望扶疏,十分像十分像。
“几天后的武林大会,或许有诸多磨难,往后的事情无法预料,这段日子麻烦你们多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