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正宗阿胶现在在市面上已经非常稀少,大部分是用牛皮马皮充当驴皮制成,利润非常丰厚。只能说,便宜的肯定是假货,但是昂贵的也不一定是真品。
可能是树大招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举报这家工厂作假的爆料,不过值班编辑说之前出了几次采访都失败,不是被暴力对待就是被利用成变相宣传,最后新闻都没能播出。至于为什么忽然又让我们来做这条新闻,编辑说他也不知道台长怎么想的,可能是认为我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许还能拍点什么劲爆信息回来。
来的路上我和陈思善都抱佛脚地上网查了点资料,不过我们能直观查到的资料基本都是正面信息,极少负面消息。这是极度不正常的现象,只是一家普通阿胶厂,就能控制如此庞大的网络,这水深得很。
我左右巡视一番,找了个地势较高但又有遮挡物不会太明显被发现的地方架起摄像机,拍了几段工厂外景的空镜头,特别是工厂上空那缕怪异的黑烟。
陈思善拿着笔记本站在我身边,把自己所见所闻一点一点写下来,我扭头看了几眼,有些讶异她观察得比我还细微。她的本子上第一点写的是“正门五人,右侧门两人,了望台两人,机动十人。”她记录的大部分是我没发现的细节,忽然感觉这个小女生还挺靠谱的。
她所说的“了望台”并不是一般常识中的了望台,那只是工厂唯一一栋有三层的建筑,不过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其中一个窗口里有两个固定的人影,一个望远镜。这般戒备森严,我们也不敢随便走动,站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总算基本了解工厂的外部结构。
“啪”她猛地用力合上本子。像是下定决定的样子。
“我们进去吧!”她微微眯起眼,直盯着守卫最少的侧门。那跟她清纯的外貌不相符的眼神。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跟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
“你有办法?”我一边低声说一边把摄像机装进袋子。收起三脚架。我暂时还没想到什么办法可以轻易接近这铜墙铁壁保护着的地方,如果是单挑,我还是有自信的。但是贸贸然闯进私人领域,别人怎么可能跟你说江湖规矩,而且我还要保护一个小女生,一堆价值不菲的设备。拖后腿的太多,不能硬闯。
“嗯,”她抬手指了指侧门,“你看看。机动保安都不会走到侧门,最多在转角的地方看一眼就绕回去。侧门的两个人也很松懈,应该是不太重要的位置,很可能是废料出口。”
“有道理,但是守卫薄弱也是有守卫,难道你想硬闯?”
“打人是犯法的,仙人自有妙计,你跟我来就是。”
她忽然得意地笑起来,嘴角嵌着浅浅的梨涡。这般喜形于色的表现。她之前一直维持的低调形象恰好相反,我有点搞不懂她想什么。现在也只能先看看她有什么办法,不过如果闹出什么祸,沿着侧门对着的小路可以径直跑到大道去。那边来往车辆比较多,他们应该不敢随便动手。不对,还是先拨通金英云的电话比较稳当。刚来的路上已经跟他联系过,他上午没课。可以做我的后备。
陈思善走在我前头,一点也没有要避开前方侦探的视线范围。甚至还有点大摇大摆的感觉。
“喂,你想干什么?”我刚把三脚架藏到比较隐蔽的地方,只背着便携式摄像机,快步追上她。
她看了我一眼,梨涡陷得更深,“等下我们扮作是要收购他们废料的人,而且是要和那两个守门的交易,你提前机器准备好。”
我微微皱起眉,不过手还是听从地伸进背包里打开摄像机,留一个小洞拍摄。
我们很快走出树林,就在头顶不远处的望远镜紧紧跟着我们移动。虽然是寒冬腊月,我还是硬生生闷了一背冷汗。我小心地拍拍陈思善的后背,想提醒她头顶的监视,她竟笑嘻嘻地顺势抱住我手臂。
“没事,一会儿我来说。”她几乎不动嘴唇小声地说,镇静地保持笑容。
我稳稳神,在心里甩了自己一拳,竟然比不过一个小女生!太没用!
侧门的人隔远就看到我们,还没等我们走近就凶神恶煞地上前挡住,警惕地上下打量我们一番。这两个人腰上都挂着类似警棍的棍子,身形稍稍比我壮一些,不过脸色看起来很憔悴,像是刚熬夜那样没精神。
“你们谁?来这干啥呢?”稍矮的人先开口,另一个则在他身后耽耽虎视着我们。
陈思善立刻松开我的手,稍显讨好地凑近那人,“大哥大哥,我是小妹介绍来的啊,她说找你能买到好料啊。”
我一听她这么说,顿时觉得脊背凉飕飕的。她这是冒险,拿命来拼运气啊,谁规定是人都要认识一个小妹的?!
那人狐疑地斜了陈思善一眼,“小妹?你要料子做啥?现在料子不容易搞到喔。”
我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这人居然还真认识一个小妹啊,看来陈思善的作战成功了!
陈思善应该也明白了那人说的意思其实是价格问题,所以立刻再亲密地抱住那人的手臂,撒娇地摇啊摇:“哥哥不要欺负妹妹啦,妹妹也只是赚两口饭吃嘛,哥哥体谅体谅啦~”
好像真是被陈思善的美人计攻陷了,那人摇头想了想,开价以五百元一吨的价格给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市价什么情况,只得千谢万谢说收了。陈思善表示要先看看料,那人就说可以带我们从侧门进去看看。
陈思善一直抱着那人的手臂亲密地说着什么走在我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另一个守卫就不见了,我也不敢到处乱看,只能紧紧跟着他们走。
我后脚刚跨进侧门,门前门后立刻冲出几十个壮汉把我们团团围住!
第一百二十五章: 突围而出
“你们想干什么!我要报警了!”我朝凶神恶煞的人圈大喊,张开手臂快手将吓得发愣的陈思善拉到自己身后。刚喊的一声实际上是说给金英云听的,接下来只要我拖住时间,肯定能全身而退。
陈思善估计没见过这么大场面,害怕地直发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指甲隔着厚外套还能抓得我皮肤发疼。我现在顾不上痛,大脑急速运转,眼珠骨碌骨碌转扫视四周环境,想找个能躲一会儿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长廊,应该是在一个加工间外的隔间,能听见对面墙内机器声轰隆轰隆。脚下粘着厚黑胶质的地面零零散散各种不同质地的类似皮的东西,四个墙角和门上都有360度无死角监视器,四周除了我们身后刚已经被锁上的侧门外,只剩下通向的加工间的门。
加工间的门应该没上锁,或许突击冲进去,还能趁乱抓拍些什么。
我一想到可能靠这次勇闯虎穴,在新闻界一鸣惊人,心就蠢蠢欲动想拼一拼。可是陈思善抓得太紧,我连转动下身体都很困难,更别说在这二三十人的围困中突围而出。
刚才还得意自鸣的样子,现在就只会怕,她果然是个负累!我心里咬牙恨恨,只能放弃刚才的方案。
“你们这样的人俺见多了,把东西交出来就放你们走!”骗我们进来的守卫从腰间抽出棍子,威胁地敲了敲手掌。
“您这是什么话啊,”我为难地笑说。现在陈思善连逃的力气都没有,我决定还是装傻。跟他们绕绕圈拖延时间,“您不能收了我们钱反而把我们卖了啊!”
“你你胡说!”守卫立刻慌张地高声反驳我的话。连忙朝旁边的人赔脸澄清:“队长你要相信俺啊!俺真什么都没拿他,不信可以搜俺身!”
被称队长的人没说话,神情严肃地厉了他一眼,他顿时焉了声,唯唯诺诺地往后退开一步。
我瞧着他们之间似乎有问题,又接着说:“您刚是没收,可是您让小妹收了我三千块介绍费,答应要把所有料子都包给我,我才来看看货啊。呐。如果你们厂规定不能倒卖料子,我不会强求,只要拿回我的钱就算,成不?”
我说的有模有样,旁边几个人接头接耳也像是相信了。
就算没拍到加工间里面的情况,光是这一地碎皮,再加上适当的旁白引导,足够观众想象了。
只要我能离开这里,只要我能全身而退。
不过队长凌若冰霜的脸没有表情变化。黝黑的皮肤上满是风霜的痕迹,凌厉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硬着头皮和他对视了几秒,他忽然开口:“厂里有规定,未经同意不能拍摄。这是商业秘密。请记者同志体谅。”队长后半句一字一顿地说,一目了然的神色跟旁边那些老大粗完全不同。
该死,只能那样做了!
我立刻将背包转到胸前单手抱住。装作事迹败露故意大声和陈思善商量投降,同时用背包挡住我被陈思善抱住的手。借她的身体、我的身体和背包形成三角包围圈,然后伸手从背包后面的暗链伸手进去。按停摄像机的录像功能,快速抽出内存卡。
即使不能全身而退,也要保住记录这一切的内存卡!
这一连串动作比我想象中顺利,陈思善也总算回过神来配合我的动作。我扭头跟她胡乱说了一堆话,眼珠一直往右边的加工间门瞟。她咬紧嘴唇,皱着眉想了想,还是不安地朝我点点头。
“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你们把东西交出来,我保证不会为难你们。”队长稍有些不耐烦,四周围住我们的人圈渐渐在往我们收紧。
我将掌心大的内存卡收进衣袖中,顺势抽出手把背包举离身体,队长犀利的眼神立刻跟了上来。我死死盯着队长的动作,下巴微含,小声和陈思善说:“1……2……3!”
我猛地转身将背包往左边使劲扔了出去,趁四周一片混乱立刻抓起陈思善的手,拔腿就往加工间跑去。
还没跑出几步,侧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电锯声响,紧接着铁门被电锯穿透,溅出金黄色的火花。所有人惊看着突如其来的声响,定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连我都忘记还要逃跑,屏息等着门后的人出现。
“砰!”铁门应声倒下,扬起阵阵尘埃。
“晟敏!”一个熟悉的人影叫喊着冲了进来,随即陆陆续续响亮的脚步声从侧门涌进。
清一色的警服瞬间占领了这个地方,我惊喜地看着金英云朝我跑来,也不顾陈思善就在旁边,马上甩开她的手冲了上去,狠狠抱住他。
“晟敏晟敏,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啊?”金英云着急地唤着我的名字,就在耳边的心跳声犹如万马奔腾般震耳,像是一声声嘶吼着他爱我。
“嗯,我没事!”
很久以后我回想,要是这时候我抬头看看,或许我和金英云都不会为爱陷入不复之地。
上了警车,依偎在金英云身边我才有点后怕,刚做得的确有点冒险。虽然说他们要是拿到没有内存卡的摄像机肯定不会轻易放我们走,但是那样比正面冲突稳当一些。在那里怎么跑还是在敌人的地方,那么多摄像头,根本没地方可以躲,再者,以陈思善那么柔弱的身体,能跑到哪里去啊!
我还是不够冷静思考。
我在路上就跟台里联系,报告了现在的情况,没想到刚到警局,台里就派人来拿走我用生命保护的内存卡,说是怕被警察收走当证物。也对,要是被收去当证物,那得多久才能拿回来啊。都过时效性了。
陈台长果然经验老道,想得周全!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里。我和陈思善都被录口供困在警局里,同样的问题换三个警察问了三遍。完全没办法脱身回电视台做稿子。我心急如焚地看着时间过去,已经超过了截稿时间,看来这次的素材就这么泡汤了。
听说卫生局和食监局都派人去调查这次事件,因为出动了武警部队,一下子就闹开了。很多人凑热闹在现场围观的时候看到不寻常的端倪,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发到网上去,顿时冲上热点。不过就算现在去采访,也不会允许进入到厂内拍摄,第一手资料只有我有啊!
我暗自欣喜。等今晚回去,好好写个独家新闻!
我在警局里坐着等金英云办理保释手续,晚间新闻就开始了,头条竟然就是“某阿胶品牌涉嫌以马皮替驴皮造假!”
我震惊地看着屏幕上打着两个我不认识的名字,背后却是我亲手拍摄的画面,还有陈台长的出镜采访!
“晟敏,可以走……”
“送我去电视台!快!”
夜幕无声降临,车辆在道路上匆匆而过。坐在暖和的车厢里,我却觉得自己掉进千年寒冰潭中。心寒,身颤。金英云安静地抓着我的手,没有多问我原因。
果然,等我一口气跑上六楼新闻部。整层楼只剩下值班编辑一人。
呵呵,我到底在天真想什么,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解释给我。对他们来说。不就是拿了新人一条片子嘛,谁能证明这片子是我的呢。都怪我太天真。怪我还是个新人。
“嗯?下班了还回来?”值班编辑疑惑地看着我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忽然想起了什么。朝我招招手。
我深呼吸几口,才慢慢扶着墙走过去。他递了张表格给我,我接过一看,抬头是“损坏公共财产赔偿表”。
“你说把13号摄像机和配套设备弄丢了,填个表明天去二楼财务部登记下。按照规定是要原价赔偿,不过陈台长说你这情况可以体谅,打个九折,应该就十万左右,实际数额要看财务部统计。唉,你们年轻人做事就是冲动不想后果,还好陈台长出马帮你们摆平了,你们得好好感谢台长啊!别人的台长都不用去跑新闻的,为了帮你们,陈台长……”
值班编辑滔滔不绝地说着陈台长的伟大,我连赔笑的力气都没有,随便应了几句,便离开。
“应该就十万左右”“应该就十万左右”“应该就十万左右”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回荡,编辑说得轻描淡写,对我来说却是沉重打击。
为什么只有我要承担责任?陈思善呢?她怎么就可以满不在乎,也不用负上责任?被偷了片子的我还要赔钱?要我上哪找十万?
“你还好吗?”金英云的声音突然打断我思考,乌黑的眼珠猛地凑近,我一惊一乍,脑子里想的事差点脱口而出。
“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一起分担。”金英云稍用力地捧住我的脸,眼神里满是担心。
要不要跟他说?或者他能帮我解决……不,不行,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他为我做得够多的了。
等我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他就不用再对别人低声下气。我要保护他,像他保护我一样。
“真的没事,只不过被编辑训了几句,新人挨骂正常事。不挨骂怎么进步呢,是吧?我要回去了,十点门禁。晚安,亲爱的。”我轻吻他唇,刚离开他的温暖,立刻又被拥进怀。
他的温暖穿过毛孔深入我的身体,我真的对这份温柔上瘾了,戒不掉。
像以往那样,我站在楼梯口目送他离开才转身上楼。
“叮咚”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是信息铃声。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是很想理会它,可是刚走两步它又响了起来。
到底是哪个混蛋!吵吵吵!吵你妈啊!
我愤愤地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在地下车库转角等你。曹圭贤】
第一百二十六章: 原来是他
【曹圭贤】三个字跳进视网膜的瞬间,像是从头浇下的一桶冰水,顿时把我的怒气化成烟雾。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自发走下楼梯。
从地面的楼梯口走去地下车库转角的距离不过百来米,可我觉得这一段路走了好多年,就像从我到曹圭贤的距离一样远。
走到楼梯转角处顿时一股阴寒扑面而来,头顶幽暗的灯光仅能勉强看清路面,四周只有我轻微的脚步声层层回荡,寂静地不寻常。